摘 要:本文從“教”的結構、形體意義、同源詞等方面,考釋了許慎《說文·教部》中的“教”字,旨在修正《說文解字》中關于“教”字解釋的不當之處,從而進一步地補充、說明其解釋。
關鍵詞:“教” 六書 形體義 同源詞
一、“教”的六書結構
許慎《說文解字》:“教,上所施下所效也。從攴從孝,凡教之屬皆從教。#162303;(咖),古文教。#148829;(卡),亦古文教。”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教效疊韻。從攴#137544;。#137544;見子部,效也。上施故從攵,下效故從#137544;。……咖古文教,右從古文言。卡亦古文教,從攴從爻。”
從以上解釋可知:教,根據其形體的不同,可釋為從攴從孝(楷體教);從攴從#137544;(篆文喀);從#137544;從言(古文咖);從攴從爻(古文卡)。從這些結構和解釋中,我們僅知“教”是會意字。許慎和段玉裁并沒有提及到孝、#137544;、爻具有表音的作用。
相比之下,朱駿聲在《說文通訓定聲》中的論述則更為完備。
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教,從攴從#137544;,會意。”朱駿聲加按語:“#137544;亦聲,古文從言從#137544;,又古文從攴爻聲。”他對“教”字的六書結構有更進一步的理解,他認為“教”字并不單純是個會意字,“從攴從#137544;”和“從攴從爻”兩形體的“教”是亦聲字。雖然書中沒有直接對“古文從#137544;從言”形體的“教”進行相應的解說,但我們由徐鍇《說文解字系傳》:“……臣鍇曰攴所執以教道人也,#137544;音教,效也,……咖古文教,臣鍇曰古言字以言教之。卡古文。”可知:#137544;音教。由此可推得:古文從言從#137544;,#137544;亦聲,“從#137544;從言”古書形體的“教”也是亦聲字。
孝,曉母效韻;#137544;,見母效韻。孝#137544;二字同在效韻,曉母屬喉音,見母屬牙音,牙喉音發音部位靠近,準雙聲疊韻。爻,匣母肴韻,上古屬宵部,幽宵二部音近,可發生旁轉。由此可確定,孝、#137544;、爻三字古音相近。
從而可得出:“從攴從孝”形體的“教”字同樣為亦聲字,因為它有表音成分“孝”。
總之,“教”四個形體:從攴從孝(楷體教)、從攴從#137544;(篆文喀)、從#137544;從言(古文咖)、從攴從爻(古文卡),均有表音成分“孝”“#137544;”“爻”。由此我們可以對許氏和段氏對“教”所釋出的六書結構——會意,做進一步的闡發,得出“教”實際上為亦聲字的結論。
二、“教”的形體義
我們結合“教”的古書形體,來做進一步的分析:
、、、、《甲骨文編》;、《金文編》、《古文四聲韻》
從以上各形體,不難看出“教”的古書形體的演變軌跡。“教”由“#137544;”和“攴”兩部分組成,但是這兩個部分位置并不固定。在甲骨文中,由第一到第三個形體,省寫了一個“#13317;”,由第一到第四個形體,則省寫了“子”。再看金文的兩個形體,較之于甲骨文,比較明顯的變化表現在“攴”部,金文“攴”部不如甲文的象形意味濃,比較接近于楷書形體。最后,再看《古文四聲韻》中的兩個形體,這里表音的成分沒有變化,仍然是“#137544;”,只是取代“攴”部的分別是“言”部和“音”部。
通過對上述古書形體的分析,可以得出“教”的本義:教童蒙學習。既可以輔助以攴教,又可以輔助以言教,因此“教”既可從“攴”,又可從“言”。那為什么又可從“音”呢,這是因為“在春秋、戰國時代的古文字中,音言二形旁互相通用。”所以在《古文四聲韻》中保留有從“音”形體的“教”字。
張舜徽曾在《說文解字約注》中指出:“‘教’字為‘#137544;’之后起字,所以從攴者,蓋謂施授也,從攴猶從又耳。說者必以‘撲作教刑’釋之,誤矣。古文‘教’字從古文言作咖,知古人重在言教,不以鞭撲也。教者必口講指畫,故古文從言,篆文從攴也。”張舜徽不同意將“教”訓作“撲作教刑”,他認為,從攴的“教”字僅是“教”字的篆文形體而已,他以古文教字從言()的形體作為“古人重在言教,不以鞭撲也”的立論依據。但從“教”字整個古書形體的演變過程來看(“教”字大多數的古書形體(甲文)、(甲文)、(甲文)、(金文)、(金文)),恰也證明了“撲作敎刑”這種意義的解說有一定的合理性,因此,我們亦不擯棄《尚書》中“撲作敎刑”的說法。由“教”字古書形體演變的整個過程所示的意義,可以推測:在言教的過程輔以攴教,或許能收效更佳。因此,通過“教”的古文形體,我們能夠看出古人既重“言”教,也重“攴”教。并且二者相輔相成,辯證統一于教學過程中。
三、從“教”的同源詞角度探尋
《說文》教部中共兩字,一個是“教”,另一個是“學”。在當代,“教學”已成為一個詞語頻繁使用。而在古代,“教”和“學”也是密不可分的,因為二者無論在意義上、讀音上,還是在形體上,均有密切聯系。
(一)意義
張舜徽《說文解字約注》:“饒炯曰:‘教#137544;本一字而分為二義。自施者言之曰教,讀古孝切;自效者言之曰#137544;,讀胡覺切;此聲因義異者也。其實#137544;為本字,從子爻聲。意取為人所象效,義主施者言之也。因而效者亦曰#137544;,音轉為胡覺切。其斆、學皆#137544;字之轉注。’”從饒炯的分析可知:“教、#137544;”本來是一個字,后來分化為兩個意義,并且這兩種意義的側重點有所不同,一個側重“施”,一個側重“效”,此時讀音也因其所承擔意義的分化發生了變化,即一個讀為“古孝切”,一個讀為“胡覺切”。“斆、學”皆“#137544;”字之轉注,實際上是在音理基礎上形成的轉注關系,因為斆“#137544;”同在效韻。
《廣韻》:“教,教訓也。”《周官》:“司徒掌邦教。”《書·酒誥》:“文王誥教小子。”此處“教”字為“自施者言之曰教”之義。
《釋名·釋言語》:“教,效也,下所法效也。”《廣韻·效韻》:“教,法也。”此處的“教”字為“自效者言之曰#137544;”之義。
由此可知,“教”字承擔著兩層意思,再看“學”字。
《孟子·滕文公上》曰:“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這說明在夏、殷、周三代,“學”的概念一開始主要就是指教學的場所。夏代出現了學校的雛形,夏代學校的一個名稱是“校”。周代之學為“學在官府”,意思是說教育的機構設于官府之中。總之,無論是稱“校”“序”“庠”,還是“學”,都是指教學場所,均離不開教學過程。
《孟子·滕文公上》:“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左傳·襄公三十一年》:“鄭人遊于鄉校。”注:鄭國謂學為校。《漢書·平帝紀》:“郡國曰學,縣、道、邑侯國曰校。”由此可知:“學”與“校”在某種意義上相同,自然有“教”義。
《廣雅·釋詁三》:“學,效也。”《荀子·非二十子》:“不知則問,不能則學。”按:此兩例中的“學”均為效法,向別人學習,這是“學”字今天的常用義。
以上語料反映出:“學”同“教”一樣,也分別承擔著“施”與“效”兩層含義。
從“教”的同源詞角度來探尋,可知“教”的本義正如許氏《說文》所釋:“上所施下所效”。
林義光的“古教、學同字”以及馬敘倫“教、學初不分為二義也”的觀點,亦可作為我們論證“教”與“學”在意義上相通的佐證。
(二)讀音
教,見母效韻;學,匣母效韻。“教、學”二字同在效韻,見母屬牙音,匣母屬喉音,牙、喉音由于發音部位靠近,為準雙聲疊韻。由此可確定“教、學”二字古音相近。
(三)形體
“教”的古書形體如下:
、、、、《甲骨文編》→、《金文編》→、《古文四聲韻》→《說文》
“學”的古書形體如下:
、、、、、、、《甲骨文編》→、《續甲骨文編》→、《金文編》→《古文四聲韻》→《說文》
從上述“學”字形體的演變,不難看出,它也由兩部分組成,不同于“教”的是它為上下結構,到了篆文則變為左右結構,并且這兩部分的省簡是很隨意的。“學”字在甲骨文的最后一個形體中,只省簡為。對比《古文四聲韻》中所記載的形體,我們更不難得出“教”和“學”形體結構相近、幾乎同出一源的結論,而由形體所外化出的意義自然也是相近的,均和教授童蒙學習有關。
綜上所述,從六書結構的角度來說,“教”是一個亦聲字;其次,從對“教”的古書形體的分析可知:教的本義是教童蒙學習。因此,我們認為許慎《說文》中對“教”所作的訓釋是正確的;第三,通過對《說文·教部》中的“學”字的考察,發現無論是在意義、語音,還是在形體上,二者都聯系緊密。由此,亦可對許慎在《說文》中對“教”字所訓釋出的本義加以肯定。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馮玉濤老師和劉鴻雁老師的悉心指導,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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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洪丹 銀川 寧夏大學人文學院 75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