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出現(xiàn)于20世紀80年代末期的批評性話語分析是一個多學科交融匯集的復雜的研究領域,其主要借助于關于權力、意識形態(tài)的相關社會學理論來揭示隱藏在話語背后的權力,以及意識形態(tài)與語言的關系。而福柯在哲學領域則建立了其特有的話語理論。本文從批評性話語分析的視角對福柯建筑于知識考古學和系譜學基礎之上的話語及其話語分析理論框架進行了簡要的分析性說明。
關鍵詞: 批評性話語分析 米歇爾·福柯 考古學、系譜學
一、話語與批評性話語分析
批評性話語分析出現(xiàn)于20世紀80年代末期,是話語研究領域中的一個重大發(fā)展。時至今日,它已經成為話語分析中具有相當影響力的一個分支。通過對社會過程和實踐中的真實話語的研究,批評性話語分析揭示并強調了語言運用與社會結構之間的辨證關系,即話語被社會結構所構成,同時又受到社會結構的限制。話語作為一種由社會結構所決定的社會現(xiàn)象,一方面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另一方面又通過參與社會身份、社會關系、知識和信仰體系的建構,改變著社會結構。因此,批評性話語分析主要借助于社會學理論,尤其是關于權力、意識形態(tài)的相關理論來展現(xiàn)隱藏在話語背后的權力、意識形態(tài)與語言的關系。通過對話語的剖析,批評性話語分析將話語這個現(xiàn)代社會中權力客體的角色變得明晰可見。
批評性話語分析可以說是一個諸多學科的交匯點,其包涵了語言學、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及哲學等學科。多學科的相互交融使得其成為了一個異常廣泛而復雜的研究領域。不同的學者運用各自的理論方法,在不同的領域中進行不同的話語分析的研究,基于此種情況,關于話語的定義和研究方向自然是層出不窮,各有特色。
范戴克(Van Dijk)認為話語并非孤立存在的語篇或對話結構,它是包含了社會語境的交流事件(communicative event),彰顯了參與者,以及話語產生和接受的過程[1]。費爾克拉夫(Fairclough)則將話語分為兩個方面來解釋,廣義上話語是社會實踐的一種特有的形式,狹義上則是一種基于特定觀點的社會實踐的語言表達[2]。
由于其語言分析與批評社會理論的特有結合,批評性話語分析并不單純描述語言的運用形式與組織結構,而重視交流過程中參與者的互動關系,言語者與受話者的社會行為,并將研究對象置于政治、社會和文化背景之中加以考察,尤其關注話語與權力、意識形態(tài)的關系。
批評性話語分析對于話語背后隱藏的宏大社會結構的關注,對話語、權力、意識形態(tài)三者之間復雜關系的重視,都與福柯的話語理論密不可分。
二、福柯的話語分析理論
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20世紀著名后現(xiàn)代主義理論家、哲學家、思想家。福柯的思想新穎深刻,研究主題涉及文學、歷史學、哲學和政治學等諸領域,他以語言作為研究線索,通過研究瘋癲、疾病、犯罪和性這些西方邊緣文化現(xiàn)象揭示現(xiàn)代西方社會的復雜結構,以及知識與權力的關系。
依據(jù)福柯學術重點的不同,我們可以將其思想發(fā)展大致分為兩個時期:考古學(archaeology)時期和系譜學(genealogy)時期。這一劃分不是絕對的, 考古學和系譜學在福柯的學術研究中并非沒有交匯。
福柯的考古學是一種廣義的知識史研究,一種話語分析方法。福柯的話語不同于語言學中的概念,不是單一的句子、命題、言語、文本這樣的相對獨立而自治的意義單位,而是一種特殊的社會實踐,即“話語實踐”(discursive practice),它是一切知識的基礎,而知識則是“由某種話語實踐按其規(guī)則構成的并為某門科學的建立所不可缺少的成分整體”[3]。福柯認為,所謂科學、哲學、宗教、法律都是歷史沿革下來的龐雜話語集群。它們在權力沖突支配下,經由不斷剔除、混淆和積淀,逐漸形成了不同專業(yè)的話語系統(tǒng),如臨床醫(yī)學話語、精神病理學話語、經濟話語、政治話語和文學話語[4]。通過解讀每個時代的知識的形式,即“知識型”(episteme),福柯揭示了是什么規(guī)則控制著特定時代知識的產生和傳播。
同樣的,系譜學也是一種話語分析方法,“一種把歷史知識從征服中解放出來的嘗試”[5]它是福柯考古學分析范圍的拓寬,它將話語與權力相聯(lián)系,更多地強調話語的物質條件,把話語放置到整個社會領域中進行考察,揭示話語中的權力機制——權力產生知識,知識產生權力,兩者密不可分。“權力和知識是直接相互連帶的;不相應地建構一種知識領域就不可能有權力關系,不同時預設和建構權力關系就不會有任何知識”[6]。通過對局部的、非連續(xù)性的、被取消資格的、非法的知識這些歷史細節(jié)的研究,打破了傳統(tǒng)歷史觀中宏大話語所構建的永恒不變的東西, 例如理性、客觀真理,它們其實就是一種加以精心偽裝的權力,它們激發(fā)起崇拜、尊敬和恐懼,故而人必須對之服從。福柯破除了“本質”、“本源”、“同一”的歷史假象, 讓人們意識到“在事物的歷史開端被發(fā)現(xiàn)的不是它們本源純粹的同一性, 而是相異事物的紛爭, 是差異(comparity) ”[7]。
在考古學與系譜學中,福柯的“話語實踐”組成了人類的歷史與文化。人類與世界的關系就是一種話語關系,任何脫離話語的東西都是不存在的。與之前的語言學家專注于符號與意義、能指與所指之間的關系不同,福柯認為,話語并不等于所說的事物,“話語是由符號構成的,但是,話語所做的,不止是使用這些符號以確指事物。正是這個不止使話語成為語言和話語所不可減縮的東西,正是這個不止才是我們應該加以顯示和描述的”[8]。話語的基本特征在于它是一種權力關系,而不是思想的自由表現(xiàn),在任何社會里,話語一旦產生,即刻就受到若干程序的控制、篩選、組織和再分配,權力形式的表達就在于此。權力與話語如此密不可分,作為一種無所不在的力量,它支配著話語的運作。因此“我們不可能在隨便什么時代談論隨便什么東西”[9]。
福柯的理論對批評性話語分析有著非常重要的啟發(fā)作用。 在費爾克拉夫(1992)[10]的分析理論中,他使用了“話語技術”(discourse technology)來解釋社會制度是如何借助話語的技術化來規(guī)范、控制個人的。話語技術是特定類型的話語,主要由指定的社會成員在特定的社會機構中使用以達成對個人的控制。它是當代社會理性化進程中的一部分,而這一切都是基于權力對于話語類知識的控制。權力借助個人所無法控制的經濟力量和社會體制提供相關知識,通過話語技術不斷修飾、塑造、強化話語秩序,并使其成為常識性背景。在如此運作中,費爾克拉夫發(fā)現(xiàn)話語并非簡單地反映出社會實踐和關系,而是直接參與社會主體與關系的構建。
三、結語
福柯的話語分析理論截然不同于之前的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的話語分析理論,后者局限于對言語和文本進行語義或語用分析,而福柯的理論卻將話語高度抽象化,其考古學和系譜學研究提供了一種關于歷史的嶄新的思維方式,打破了學科領域的界限,在西方人文歷史的長河中,重新分析人們所習以為常的語言觀念,話語與權力的關系,社會主體、知識的話語形成,話語在社會變遷中的作用等,進而批判了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理性霸權和權力關系。福柯認為,人類的文明史其實只是話語的不文明史,它從來不以公開性、公證性、公平性讓詞語在人們的公認度中獲得自己的意義和指稱,它被話語的暴政靜悄悄地改變著,讓意識形態(tài)把概念變成自己的奴仆,意識形態(tài)專政變成概念的專政。
福柯借助考古學與系譜學這兩種話語分析方法,從微觀的角度重新考察社會領域,打斷了歷史連續(xù)性的巨大鏈條, 展示了歷史中存在的大量斷層和裂縫, 從而打破了歷史所謂的同一性、整體性、連續(xù)性。他所描述的歷史就像“是一座由任意的話語形式構成的移動著的冰山,這些話語形式前后涌動、上下起伏,不停地變化和重組,而無連續(xù)性”[11]。批評性話語分析正是從福柯的理論中獲得了靈感,把話語置于社會宏大背景之中,將話語視為社會實踐活動最為突出的展示,在語言學領域展開了自己特有的研究活動。通過對話語的語言學分析,以期揭示其下隱藏的社會活動的本質。
參考文獻:
[1]Van Dijk,T.A.News Analysis:Case Studies of International and National News in the Press[M]. Hillsdale: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1988.
[2]Fairclough,N.Media Discourse[M].London New York: Edward Arnold,1995.
[3]米歇爾·福柯著.謝強,馬月譯.知識考古學[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203.
[4]趙一凡.福柯的話語理論[J].讀書,1994,(5):112.
[5]Foucault,M.Power/Knowledge:Selected Interviews and Other Writings 1972-1977[M].C.Gordon. (Ed.).New York:Pantheon.1980:85.
[6]米歇爾·福柯著.劉北成,楊遠櫻譯.規(guī)訓與懲罰[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3:29.
[7]Foucault, M.Lauguage,Counter-Memory,Practice:Selected Essays and Interviews[M].D.F.Bouchard.(Ed.).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7:142.
[8]米歇爾·福柯著.謝強,馬月譯.知識考古學[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53.
[9]米歇爾·福柯著.謝強,馬月譯.知識考古學[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48.
[10]Fairclough, N. Language and Power[M]. London: Longman, 2001.
[11]米歇爾·福柯.莫偉民譯.詞與物[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