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美國著名女作家薇拉·凱瑟在其成名作《啊,拓荒者!》中憑借巧妙地運用古典神話,成功地塑造了拓荒者的形象,從而在他們漫長的生存斗爭中找到某種偉大、永恒的東西。本文試舉幾例以說明這部作品中的神話原型。
關鍵詞: 薇拉·凱瑟 《啊,拓荒者!》 神話原型
薇拉·凱瑟(Willa Cather,1873—1947)是20世紀上半葉美國著名的女作家。她與海明威和菲茲杰拉德同屬20世紀的偉大作家,但與后兩者不同的是,她并不以短篇小說見長,而素以長篇小說的創作著稱。凱瑟是美國文學史上第一位潛心描寫美國中西部“拓荒時代”生活的偉大女作家。在這些作品中,凱瑟以她那飽蘸深情的筆觸,把19世紀末美國中西部開拓者(大多是來自歐洲的移民)在與大自然搏斗時英勇頑強的創業精神和歷史滄桑的磨難點化在她每一部作品的字里行間,使作品閃耀著崇尚精神美的藝術之光。這種別具一格的藝術真實,使得她和她的作品受到西方評論界的重視和推崇。
1913年發表的《啊,拓荒者!》是薇拉·凱瑟最具特色的一部代表作。《啊,拓荒者!》是首次充分體現凱瑟自己風格的作品,是她奠定中西部鄉土小說文體的成名作。小說中女主人公亞歷山德拉·柏格桑是作者濃墨重筆著力進行刻畫的主要形象。小說的主線是亞歷山德拉含辛茹苦地為發展家業、不負父望的20年奮斗經歷:她幼時隨家人從歐洲遷居內布拉斯加州,從十二歲開始當父親的幫手;父親去世后,她在貧窮到極點的境況下,“繼承家業”,熬過“三年大旱”,時常在“顆粒無收”的荒年掙扎度日,還得扶養三個弟弟長大成人;經過她的經營,家業有所起色時,兩個大弟弟同她爭奪家產,不同意她嫁人;她好不容易把心愛的小弟弟埃米爾送出去求學,不料埃米爾死于情殺……在這一連串的天災人禍打擊下,她并沒有氣餒。她對生活有著堅定的信心,對土地懷有“如癡如醉”的感情。亞歷山德拉的理想與追求都體現出“美國夢”的精髓。在拓荒者身上,薇拉·凱瑟找到了昔日英雄的特質和為建立一種既保留過去的價值又滿足現在需要的文化的奉獻精神。凱瑟憑借巧妙地運用古典神話,成功地塑造了拓荒者的形象,從而在他們漫長的生存斗爭中找到某種偉大、永恒的東西。在其作品中,我們不由得想起與其中相關人物相連的一些神話原型。
一、亞歷山德拉——農業女神德墨忒爾(Demeter)
亞歷山德拉,是古馬其頓國王、希臘城邦征服者亞歷山大大帝名字的陰性形式,它喚起的不僅僅是聯想的整體,而且是作者某些固有的情感價值。亞歷山德拉,正如她名字的含義那樣,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是她的家庭和土地的保衛者。單就她的外貌,就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讀者在作品中首次見到亞歷山德拉時,她就是“一個高高的、健壯的女孩子,走起路來步子既快又堅定”,她的衣飾充滿著粗獷的氣氛:“穿著一件男人的長外套(看起來一點不難受,倒是很舒服的樣子,好像本來就屬于她的;她穿在身上像個青年軍人),戴著一頂圓的長毛絨帽子,用一條厚厚的頭巾扎緊”。無論在說服弟弟們堅守分水嶺與自然災害斗爭,和引導他們變草原為良田的艱苦創業過程中,還是在保持一定距離的婚戀中處理男女情愛時,亞歷山德拉都扮演了一個無性的角色。當然,從文本中的形象來看,她是一位女性,像大地女神一樣的女人。她那一頭鋼盔般閃亮的微紅黃發,散發著遠古女神般的美;她那兩條粗辮子,變成了女族長制權威和豐饒的象征。她與大地和豐饒融為一體時,又變成大地母親,以大地女神的能力,她播種小麥,輪種三葉苜蓿,復蘇了土地。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莊稼長得根深葉茂,年年豐收。從外貌和行動上看,亞歷山德拉更像是古典文學中所描繪的那個德墨忒爾(Demeter)。盤結在她頭上的那兩條粗辮子就像是德墨忒爾頭上帶的玉蜀黍穗須的花環,從她帽子下邊露出的幾絡卷發酷似穗須的顏色。文中有這樣一段描寫:“(她)倚著鐵叉,遮陽帽放在地上,站在那里陷入深思之中。曬得干裂的菜地發出了干枯的菜秧氣味,滿地是南瓜、香木櫞和老黃瓜種,緊挨大黃的那頭,生長著輕柔的龍須菜,上面結著紅醬果。她帶著那種特有嚴肅和安詳的神情,靜靜地站在那里。她那厚厚的略顯紅色的盤發,在陽光下顯得越發火紅。”這一場景的神圣慈愛和寧靜氛圍,增強了亞歷山德拉作為大地母親的形象,這種與大地保持的不變關系,也把她置于遠古時代大地女神們的行列之中。亞歷山德拉是那位代表農民耕種過的肥沃土地的德墨忒爾,是庶民百姓盼望五谷豐收的象征。經過十六個春秋的艱苦奮斗,昔日的萋萋荒原景象看不到了,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片片麥田作縱橫交織的方格格田。亞歷山德拉的勝利,不是來自作為一個征服者對土地的支配,而是來自作為一個守護神對它的熱愛。像敢于向死亡諸神挑戰的德墨忒爾那樣,亞歷山德拉在弟弟死后,無所畏懼地面對未來,不向死亡屈服投降。對兩個年輕人的死,她反思了自身的過錯,從而使自己慢慢地從親人喪失和不能重獲樂園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接受了一個生死并存的世界。作為大地母親的角色,亞歷山德拉復蘇了死亡和再生的古老神話;作為史詩英雄的角色,她走近冥府之門,又以更加清晰地認知自我和自己命運的姿態,出現在生死重生的輪回之中。
二、瑪麗——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
在這部作品中,瑪麗和埃米爾的愛情故事是令人震撼的。瑪麗的容貌和個性使人把她與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聯系在一起。她感情深摯,待人親切,她那雙棕黃色的眼睛是葵花蜜色,反射出明亮的光點,“在她那雙被稱作像老虎眼的科羅拉多礦物的眼睛里,蘊藏著動物的活力”。瑪麗至少有兩次與貓聯系在一起:一次是她在招待農民時,一次是作為少婦在觀賞沐浴在臺階上的她那只大黃貓時。黃色是與瑪麗聯系在一起的主色調,是她多情氣質的表征。她總是為大自然的美景激動萬分,陶醉在野玫瑰和給人們帶來無限生機的夏雨之中。她這種對野玫瑰的反應,正如珀耳塞福涅發現可愛的水仙花時的喜悅。瑪麗與珀耳塞福涅聯系一起最明顯的是她帽子上的飾物罌粟花。她那張臉更像是一朵紅罌粟,圓圓的、褐色的臉蛋,豐潤的雙唇和面頰。瑪麗與亞歷山德拉的關系,猶如珀耳塞福涅同德墨忒爾一樣,她充當了珀耳塞福涅的角色。亞歷山德拉把她當作坦誠交談的朋友,她為小瑪麗的真誠、對生活的熱忱和如女兒般的殷勤而驕傲。在果園里,瑪麗坐在她身旁,就像珀耳塞福涅坐在美發的德墨忒爾身旁那樣,亞歷山德拉母親般地傾聽著這個年輕姑娘的話語,靜靜地沉浸在瑪麗孩子般的熱切渴望之中。
三、瑪麗與埃米爾的愛情悲劇
18歲那年,瑪麗從修女學校逃出來,與富蘭克·夏白塔結了婚。他是個粗暴的年輕人,他對一切都妒忌,他妒忌他的農場,妒忌他的馬,妒忌他那美麗的妻子。富蘭克充當了冥王的角色,瑪麗同他結婚就是遭遇死亡;富蘭克對妻子的占有,只不過重演了奧林帕斯諸神對女性世界的威嚴統治。在《白桑樹》這一章里,薇拉·凱瑟把兩個古典神話(普賽克(Psyche)與丘比特(Cupid)的愛情,德墨忒爾喪失女兒)巧妙地編織在一起。瑪麗獨自躺在白桑樹下的草地上,夢想著她的情人到來,一個像普賽克的夢想實現了——在尋找幸福中,瑪麗迎來了死亡。就在她與埃米爾幽會的歡樂時刻,怒氣沖沖的富蘭克提槍而至,向他們一連放了三槍。埃米爾應聲倒下,仰面死去。但對瑪麗而言,死亡卻不是那么容易。一顆子彈穿過了她的右肺,另一顆打斷了頸動脈。她掙扎著向綠籬爬去,她拖著身子爬到埃米爾的尸體旁,她抬起頭把它放在自己情人的胸上,又把他的手緊緊握在她自己的手中,直到流盡了最后一滴血才溘然而去。她臉上呈現一種難以描繪的滿足表情,證實了古代神話的寓意:靈魂對神圣愛情的追求,只有在永恒的結合中才能滿足。據說,普賽克代表人類靈魂,它是由激情和不幸加以凈化,爾后,準備著享受純真的幸福。瑪麗正是這樣,小說對這對年輕人的最后描述,提到了這一神話:從富蘭克家的三葉苜蓿地里飛過來的兩只白蝴蝶,在瑪麗和埃米爾尸體的上方交織的樹陰里飛來飛去;它們一會兒輕輕落下,一會兒翩翩飛去,一會兒靠攏,一會兒分開;在靠近籬笆高高的草叢中,最后的幾朵野玫瑰,露出它們粉紅的心胸,走向死亡。古代希臘人認為,人的靈魂生有翅膀,形狀像蝴蝶的那樣。在他們的藝術中,普賽克變成了蝴蝶女郎,她的靈魂同丘比特一起飛向奧林帕斯山。讀到這里,我們仿佛看到了我國梁祝故事中那兩只蝴蝶翩翩飛舞在大洋彼岸內布拉斯加草原的上空。最終亞歷山德拉感受到的是德墨忒爾將女兒丟給冥王的痛苦。
在創作這部小說的過程中,凱瑟轉向羅馬詩人維吉爾(Publius Vergilius Mtaro)的史詩傳統,作者憑借神話原型在一個真正的邊疆場景中去探索人類品格的諸多方面,憑借和巧妙地運用了古典神話,成功地塑造了拓荒者的形象。她對古典神話的運用,已變成建構她的藝術,體現凱瑟對逝去的歲月和一去不回的傳統價值的深深眷戀之情,表達她對人類經驗的理解,建立她的價值觀和界定人生英勇偉績的一種模式。
參考文獻:
[1]E.K.布朗(E.K.Brown).薇拉·凱瑟評傳[M].(Willa Cather:A Critical Biography)紐約,1953.
[2]蘇蓉.拓荒時代的英雄贊歌[J].哈爾濱師專學報,2000,(21).
[3]薇拉·凱瑟著.資中筠譯.啊,拓荒者![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4]宋運田.薇拉·凱瑟《啊,拓荒者!》中的女性形象與古典神話[J].河南教育學院學報,2005,(24).
[5]周銘.從男性個人主義到女性環境主義的嬗變[J].外國文學,2006,(3).
[6]張平,張曉霞.獨立女性與依附女性——《啊,拓荒者!》的女性主義視角分析[J].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