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巴斯內特(Susan Bassnet)和勒弗菲爾(Andre Lefevere)將意識形態納入了翻譯研究的視野,使兩者相互關系的研究成為一個熱點。意識形態對翻譯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本文擬從三個方面探討這一問題,即意識形態影響譯者對翻譯文本的選擇,影響譯者的具體翻譯策略,影響翻譯理論水平的發展。
關鍵詞:意識形態 詩學 女權主義
引言
嚴格意義上的西方翻譯研究始于二戰以后,并出現了許多翻譯流派。根茨勒(Gentzler)在他的《當代翻譯理論》(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一書中詳細論述了這些流派,其中包括美國翻譯研討班、翻譯科學派、語言學派翻譯理論、翻譯研究派,并出現了翻譯研究中的文化轉向,以及解構主義翻譯思想等。而在翻譯研究的文化學派中,又有幾個影響較大的流派,如女權主義翻譯理論、巴西食人翻譯理論、多元系統論、后殖民翻譯研究。翻譯研究中的文化轉向不僅是對翻譯認識的加深,是翻譯學科的進一步發展,而且對語言學、文學、文化學、人類學都有重要的啟示。文化研究早已成為中西方學者研究的熱門話題。1990年,巴斯內特(SusanBassnet)和勒弗菲爾(Andre Lefevere)合編的《翻譯、歷史和文化》(Translation,History and Culture)一書進一步推動了翻譯研究中的文化轉向。該書也強調了翻譯與權力、意識形態的關系,自此誘發了西方翻譯學者對意識形態和翻譯關系探討的興趣。這一研究領域的西方學者除上述兩位外,瑪麗亞·鐵木志科(Maria Ty-moezko)、赫曼斯(Theo Hermans)等也對權力、意識形態、政治斗爭與翻譯的關系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意識形態與翻譯
什么是意識形態?這個概念是18世紀末法國哲學家特拉西最早提出的。“最初是把它作為世界觀和哲學思想的主體,用于對宗教的現代批判,其概念囊括了包括科學在內的整個文化領域,是我們自己與世界之間的一個必不可少的中介。”詹明信(Fredric Jameson)把意識形態界說為“觀念體系,它由指令我們行動的形式習俗和信仰構成”,也有人把意識形態解釋為“制導性觀念,它解釋社會應當達到什么樣的狀態,或者人們允許社會達到什么樣的狀態”,而羅特曼(Yury Lotman)把意識形態描述為:框架性觀念,它由某個社會在某個特定時期可以接受的思想觀點和態度構成,讀者和譯者通過它接近文本。《現代漢語詞典》對意識形態作如下解釋:“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上形成的,人對于世界和社會的有系統的看法和見解,哲學、政治、藝術、宗教、道德等是它的具體表現。意識形態是上層建筑的組成部分,在階級社會里具有階級性。也叫觀念形態。”總之,意識形態的內涵涉及了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
翻譯作為一種跨語言、跨文化的交際活動與社會實踐,無疑要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和制約,兩者之間存在著復雜的關系。在勒弗菲爾的理論中,翻譯是改寫文本的一種形式,是創造另一個文本形象的一種形式。翻譯創造了原文、原作者、原文的文學和文化形象,實際上也是譯者對文本的擺布,使文學以一定的方式在特定的社會里產生作用,實際上,翻譯就是一種文化改寫、一種文化操縱。勒弗菲爾認為控制文學和翻譯的因素有兩個。一個在文學系統之內,就是文學的專業隊伍,包括評論家、教師、譯員等。另一個在文學系統之外,就是所謂的贊助者(任何可能有助于文學作品的產生和傳播,同時又可能妨礙、禁制、毀滅文學作品的力量)。這個贊助者可能是一個人,或者是宗教組織、政黨、階級、宮廷、出版社、大眾傳播機構等。一般來說,贊助者最關心的是意識形態問題,通常管得很嚴。至于涉及文學觀的問題,則會把處理的權力下放給專業人士。
因此,翻譯為文學作品樹立什么形象,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首先是譯者的意識形態,這種意識形態有時是譯者本身認同的,有時卻是“贊助者”(patronage)強加于他的。其次是當時譯語文學里起支配地位的“詩學”(poetics)。譯者采用的翻譯策略,直接受到意識形態的支配。原文語言和文化萬象帶來的各種難題,譯者也會依據自己的意識形態尋找解決辦法。
不同的文化有著不同的意識形態,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往往首先是意識形態的交流。這種交流包含著對抗、妥協、融合。作為譯者而言,翻譯活動本身就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傾向,而這種活動又必須遵循譯入語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不能超出此種意識形態的界限。當然,翻譯有時也會對譯入語的意識形態產生影響,但翻譯作品中所帶有的意識形態要以讀者能夠接受為限。任何一個社會都有其獨特的意識形態體系,有著或隱或顯的意識形態邊界,翻譯實際上就是兩種意識形態對抗之后妥協的結果。
意識形態與翻譯呈互動的關系。意識形態影響翻譯的層層面面,如影響譯者對翻譯文本的選擇,影響譯者所選用的翻譯策略,影響翻譯理論的發展。同時翻譯也對譯入語的意識形態產生一定的促進加強或破壞顛覆的作用,而這一點又常被人忽視。以下試從三個方面對二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做一詳盡闡釋。
1、意識形態與翻譯文本的選擇
任何翻譯活動皆是有原因的,或有一定的目的性、功利性,為特殊團體服務,為一政治目的服務,為一經濟利益服務;或由于譯者本身的興趣、偏好。不管哪種情況,要想出版發行,就要符合贊助人的要求,符合出版商及社會的期待視野。當然若想自己把玩、自己品味,也無可厚非。也有一些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需要勇氣的,也需要時間去等待意識形態的慢慢改變。總之,翻譯作品的發行和讀者群的接受與譯入語的意識形態密切相關。所以翻譯文本的選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譯入語的意識形態,同時對意識形態的發展也有一定的影響。
中國近代翻譯中有兩位曠世奇才,一為嚴復,一為林紓。康有為曾贊曰:譯才并世數嚴林。稱二者為“譯才”并非由于他們的翻譯多么忠實于原文以及翻譯得多么準確無誤。相反,這兩位“譯才”100多年來一直遭受翻譯界對他們的口誅筆伐及聲討批判。然而他們的譯作還是在社會上大受歡迎。究其原因,一是嚴復、林紓乃古文大家,有著深厚的文字功夫,譯筆優美,引人入勝;二是他們的譯作符合當時社會的需要,嚴復介紹的西洋思想和林紓翻譯的西洋小說無不對社會起到了震撼作用。
不同時期的不同意識形態決定了讀者的不同價值取向,從而決定了贊助人的翻譯取向。翻譯主題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說明了社會發展意識、文化形態作用于贊助人對翻譯內容的取舍。翻譯也反過來改造了文學、作者,而且在壓制性社會中明確地充當教育、提供信息、改變政治價值觀念并因而改變文學價值觀念的工具。鄭振鐸曾指出:“清束的翻譯每每是利用外國小說著作思想來做改革政治的工具。”看來翻譯的政治動機與文本的取舍也息息相關。
出版機構與組織者在文學翻譯的生產中也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意識形態經常受到贊助人,即委托翻譯或出版翻譯作品的人或機構的加強與實施。20世紀五六十年代,東西方對立冷戰,中國的出版界在選擇譯本時必然要反映這一時期的意識形態,對作家作品都有較嚴格的選擇,只有那些進步作家和進步的具有現實意義的作品才能入選。
2、意識形態與翻譯策略的運用
任何一部作品都會帶有一定的意識形態色彩。譯者在翻譯時首先要進行解讀,解讀者的文化身份和意識形態立場與二度編碼的翻譯行為關系密切。在跨文化交流中,譯者可以有多重文化身份,它的意識形態也可能是多重的、復雜的。譯者在重新表述意義時,對源語文本進行挪用及改寫,大多以意識形態為因。毫無疑問,意識形態會影響翻譯策略,集中體現在改寫、刪減、選擇、省略等方面:無論是主觀意識所致,還是客觀環境所迫,譯者總不免對源語文化進行挪用和改造,以滿足譯語讀者的期待和維護整個譯語意識形態系統的穩定。
在中國文化中,第一次大規模的翻譯活動當數佛經翻譯。佛教思想是一種完全不同于古代中國意識形態的思想,在中國幾乎完全沒有可以依托的價值觀參照系。古代中國的意識形態是儒家的意識形態和道家的意識形態。而佛教要想進入中國,免遭本土意識形態的抵抗,就必須變更其形式或內容。歷代佛經翻譯大師常常用儒家和道家的價值觀來解釋佛經翻譯。三國時的譯經僧人支謙在《法句經序》中就常借用孔子、老子、莊子的文學觀來闡述他的翻譯觀點,如他引用老子的“美言不信,信言不美”和孔子的“書不盡言,言不盡義”。佛經翻譯初期,為了尋找中印文化的溝通點,譯者采用了中國傳統的詞語去翻譯佛教的名詞、術語,如用“本無”譯“性空”、“真如”,用“無為”譯“涅槃”,用道家的吐納(人息、出息)去譯佛教的禪觀(安般)等。
3、意識形態與翻譯理論
中西翻譯界多少年來一直對譯作是否“忠實”于原作的翻譯標準情有獨鐘,不厭其煩地探討這個問題。中國自嚴復提出“信達雅”的標準后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大辯論,糾纏于此不能釋懷。直至后來西方翻譯界有了發展,出現了不同的翻譯流派,翻譯研究中的文化轉向才使得人們開始重視意識形態。女權主義翻譯觀則反映了意識形態對翻譯影響的一個側面。長期以來,人們總將翻譯比作女性,比如:“美麗的女人不忠實,忠實的女人不美麗”,“譯者是作者的侍女”,“原作是強壯而富有創造力的男性,譯本是羸弱、派生的女性”。這種把翻譯視作女人的翻譯觀不僅貶低了譯者和譯作,也包含著對女性的歧視。女權主義翻譯觀主張消除翻譯研究和實踐中對女性的歧視,重新界定譯作和原作的關系,重視翻譯不單是具體的語言技巧問題,還應包括文化、意識形態等諸多問題。女權主義的目標就是要批判那些將女性和翻譯貶入社會和文學底層的觀念,探討翻譯被“女性化”的過程、原因及負面影響,并動搖此觀念賴以產生的基礎。
結語
意識形態對翻譯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影響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影響的程度有大有小,大到影響文本的選擇、題材的選擇,小到影響具體翻譯方法的運用。意識形態和詩學對翻譯文本進行的操縱性改寫或隱或現,但卻無法消除。Lefevere和Bassnet將意識形態引入翻譯研究領域,給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有效的研究視角,譯界人士從翻譯標準的框架里跳出來,轉而研究文本之外的因素,從單純的語言層面上轉向研究語言外的文化、政治、經濟等的制約因素。我們應該認識到翻譯并不僅僅是語言的轉變、文字的轉換,而是不同文化、不同意識形態的對抗和妥協。翻譯不是一方凈土,也沒有遠離政治、意識形態的斗爭和利益的沖突。在評價譯作時不應一味提倡所謂的“忠實”,評論家也不應把翻譯錯誤挑出來批評一通了事,而應該探究所謂“錯誤”的成因。要以歷史的眼光來分析該譯作產生的歷史文化背景,給譯者一個相對公允的說法。與此同時,我們也要認識到意識形態確實影響到了翻譯的方方面面,但這種影響卻不是絕對的、無限擴大的,它只能是相對的,在一定程度上的。
編校:楊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