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圍繞《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創刊時間、辦報策略、新聞取向、欄目特色等方面的內容探討出發,確定了這份中國境內最早的中文報紙具體創刊時間是公元1833年7月25日。在中國新聞史上,《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占有重要的地位,其成功在于郭士力等傳教士對于當時的中國社會狀況有清晰且正確的判斷,并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來解決初入中國不被完全理解的局面,也包括發表《新聞紙略論》來介紹報紙本身的性質,為傳教做先期的必要準備。
關鍵詞:《東西洋每月統記傳》《新聞紙略論》郭士力
近代報刊的多樣性,常常是研究新聞史必然會遇到的一個難點,在中國近代報刊的初級發展階段,《東西洋每月統記傳》本身的版本之復雜,就已經是個難題了,更不用說相關材料的收集難度了。一直以來,作為中國最早使用中文出版的報刊,《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在中國新聞史上無疑具有重要地位。雖然學界對其充滿了好奇與興趣,但這種長達39冊的近代報刊,卻一直靜靜地躺在哈佛——燕京學社圖書館的書架上,少人問津,直到1997年,黃時鑒先生不辭辛勞地從哈佛影印回國,由中華書局出版,嘉惠學人,國人才得以見其大貌,不過此后關于此刊的相關研究卻并未能同步跟進。不管是從中國近代史的角度,還是從中國新聞史的角度,抑或從中國報刊史的角度,都應該對這份刊物給予充分的重視,相關研究有待深入。
創刊人與創刊號之出版時間
《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出現在廣州是必然的,廣州是中國千年未變的對外窗口,其民眾對外來文化有極大的包容力,新聞監督相對較弱,而且商業氛圍濃厚,正是創辦人郭士力設想的理想受眾人群。
從頭到尾,這份期刊的英文名稱都是Eastern Western Monthly Magazine,不過中文名有兩個,一是《東西洋每月統記傳》,一是《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黃時鑒認為當以前者為是。中乍為第一種在中國境內出版的近代化中國刊物,《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在中國的報業發展史、新聞史上里程碑式的意義自不待言,其創刊時間也顯得更有象征性意義了。
據《中國報刊辭典(1815~1949)》之“《東西洋每月統記傳》”詞條的相關解釋,該刊于1833年(道光十三年)由英國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在廣州創刊,每月發行一期,木刻雕版印刷,樣式一同中國古書樣式。1834年曾一度停刊,1835年復刊,1837年由“在華實用知識傳播會”接辦,郭士力、麥都思主編。1838年10月停刊。黃時鑒的考證結果有所不同,他認為前期是從癸巳年六月創刊到乙未年月號,編纂者是以“愛漢者”筆名出現的德籍傳教士郭實獵(Charles Gutzlaff),后期從丁酉年復刊到戊戌年,遷到新加坡出刊,編纂者是以郭實獵、焷治文、馬儒翰為主要成員的中國益智會。也就是說,《中國報刊辭典(1815~1949)》在創辦人的問題上與其他觀點相去甚遠,不知其所據為何材料,姑存于此。學界普遍認為最初的創辦人是郭士力,又稱郭實獵,或“愛漢者”。
創刊時間上,據黃時鑒先生的考證,也是定在了1833年8月。《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創刊號是道光癸巳年六月,也就是公元1833年8月,其根據是當時同在廣州出版的另一份英文報紙(《Chinese Repos—itory》《中國叢報》)在1833年8月號上這樣報道:“一種中文月刊,其第一號本月一日在廣州出版。”這個說法大體相符,但不夠準確。雖然黃時鑒先生在中華書局版《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序言中也提到,戈公振《中國報學史》最早提到此刊物,不過黃時鑒先生忽略了該書最后附錄“英京讀書記”中,戈公振提到在大英博物館(British Musium)中所見:“此報存道光癸巳六月九日,甲午正月至六月,乙未正月,丁酉正月至九月,戊戌正月至三月,又一冊無年月可考,共二十一冊,每冊十二或十三頁,楷書木刻連史紙印線裝,封面每綴以格言,大率錄自四書,旁注‘愛漢者纂’,則教士K.F.A.Gutslaff自謂也。”則當以“道光癸巳六月九日”這一期為最早,根據臺北中研究院兩千年中西歷轉換軟件的計算,即公元1833年7月25日,這也就是《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確切的創刊時間。
《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編輯特色與辦報策略
從整個中國報刊史研究來看,《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可謂名與實相符的絕好例子,其中不僅僅只看在新聞,同時也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知識,打破了語言迥異帶來的文化隔閡,在中國土地上提供了一個國外新聞發布的平臺,從這個意義上說,給了當時思想比較前衛的部分中國人一雙觀察世界的眼睛,其意義自然不言而喻了。
《東西洋每月統記傳》最早介紹跨國公司這種企業組織形式,以表格形式刊載出口商品信息和以中國傳統的章回故事體介紹經濟學知識和通商信息。在今天的新聞編輯室里,常常流行著這樣一句話,“讀者感興趣的是金錢、女人和罪行”。以此觀之,在報紙發展的初級階段,《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報紙的編輯雖然已經認識到這方面的問題,但是傳教士出于宗教和世俗的原因,對于罪行和女人比較諱言,對于傳統中國人而言,公開談論女人話題更是不可以接受的,特別是在大眾媒體上。
毋庸置疑,傳播的核心問題是傳播者與接受傳播者之間互相領會對方的含義。面對中國人數眾多且成分復雜的顯示,《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在選擇受眾人群時必然經過一番思考,由此,把商人和新型知識分子作為主要的宣傳對象,這樣一來,滿足了這兩種人對于知識或財富的追求,形成了一個固定且不斷擴大的閱讀群體。
因此,對于傳教士而言,能夠把講求實際的中國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理論的教條灌輸是行不通的,必須注重中國人所關心的經貿問題,有些在西方是常識的東西,在中國人看來就是新聞,比如地理知識等。我們知道,中國人本質上更接近于商人,對于金錢十分重視,這讓郭士力把世界地理知識的介紹、國外先進科技進步的動態等內容,放到了突出的位置來宣傳,可謂得其要點,滿足了當時人的求新求異心理。在介紹這類知識的時候,郭士力更意識到,與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教訓口吻,不如實實在在地介紹世界地理科技的基礎知識,把科普工作當成傳教的必要準備程序,這種看法是非常有遠見的。這樣一來,充分保證了稿源,降低了第一份中國境內中文報紙的編輯難度,也避免了貧乏單調。
出版《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目的何在呢?作為進入中國的傳教士,當然傳教被放在了首位,但在面對中華帝國這個千年古國,辦報的目的并不能與實施手段完全同步,否則會適得其反,郭士力深知這個道理,就如《孫子兵法》中所云“以曲為直”,采取迂回的策略,方能實現本初的想法。從這個角度來看,《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性質與現代報紙有一定的區別,雖然也是作為公共事業服務事業機構出現,但是其私營的模式,并使它成為一味追求利潤的自私自利的機構。另一方面,這份報紙的目的也在于介紹西方先進的技藝、科學與規程,扭轉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天朝上國之觀念,至少在少數人群中破除中國人的畸形的文化優越感,否則,不用說傳教,就連基本的商業活動也會受此影響。
從一開始。《東西洋每月統記傳》辦報人的中文修養,即便是與受傳統教育的中國知識分子相比,也絕不遜色,這大大拉近了這份報紙與知識分子的距離。《東西洋每月統記傳》有獨特的內容和特定的讀者群,比如在每次國家考試的考場都會進行推銷販賣,顯示了郭士力把讀者群定位在新型知識分子身上,當然還有商人,因此才會刊登大量的地圖,其實就是為商人指示商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東西洋每月統記傳》避免抨擊時政,甚至對于政治絕口不提,以換取清廷對于其存在的容忍,從這個角度來看,郭士力的目的達到了。另一方面,為了使政治立場與宗教立場不沖突,《東西洋每月統記傳》還在顯著版面設置了“東西史記和合”一欄,把儒家經典與《圣經》的歷史記載作一同時對比,以敘述代議論,盡量在異中求同,調和了兩者之間的矛盾之處。
《新聞紙略論》:第一篇介紹報紙性質的漢語文章
從某種意義上說,《東西洋每月統記傳》具有世界性的意義,編纂它的傳教士的眼光與學識,在這份報紙上都得到了充分體現,而且其中所蘊涵的與時俱進的精神,尤其值得稱道。早在16世紀的前30年中,歐洲人已經嘗試出版定期刊物,一批以“新聞”命名的報紙出現在了瑞士、德國、荷蘭與意大利。但對于中國人來講,報紙仍然是一種新生事物,也遭遇了新事物必然經歷的不被理解的過程。
實際上,這份報紙流布許久后,辦報人才發現,對于絕大多數故步自封的中國人來說,報紙是很難理解的新事物,急切需要向大眾介紹報紙這種新事物本身的特點,這一點在辦報之初被忽略了,于是出現了《新聞紙略論》這篇文章。阿瑟·梅勒(Arthur Miuer)曾說:“一張好的報紙就是一個國家同自己會話。”顯然,在《東西洋每月統記傳》最初發行的歲月里,這種話并不順暢,以至于報紙這種傳播媒體本身都尚須為自己的身份作自我說明。
在道光癸巳年十二月號的《東西洋每月統記傳》上,登了一篇非常有意思的文章,即《新聞紙略論》,介紹了報紙的起源和當時西方各國的報刊出版概況:
在西方各國有最奇之事,乃是新聞紙篇也。此樣書紙乃先三百年初出于義打利亞國,因每張的價是小銅錢一文,小錢一文西方語說加西打,故以新聞紙名為加西打,即因此意也。后各國照樣成此篇紙,至今到處都有之甚多也。惟初系官府自出示之,而國內所有不吉等事不肯引入之,后則各國人人自可告官而能得準印新聞紙,但間有要先送官看各張所載何意,不準理論百官之政事。又有的不須如此各可隨自意論諸事,但不犯律法之事也。其新聞紙有每日出一次的,有二日出一次的,有七日出兩次的,亦有七日或半月或一月出一次不等的,最多者乃每日出一次的,其次則每七日出一次的也。其每月一次出者,亦有非紀新聞之事,乃論博學之文。于道光七年,在英吉利國核計有此書篇,共四百八十多種,在米利堅國有八百余種,在法蘭西國有四百九十種也。此三國為至多,而其理論各事更為隨意,于例無禁,然別國亦不少也。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材料,是第一篇介紹報紙性質的中文文章。初看這僅僅就是一則簡介,其實個中大有文章。按理說,報紙沒有必要介紹本身的性質一樣,一切本來應該是不言自明的,郭士力等人最初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事實是大多數國人仍然懷抱天朝上國的心態,對于報紙這種新的媒體嗤之以鼻,對于他們,不了解的事物就更沒有興趣去了解了,因此,邁出介紹報紙自身性質這一步顯得非常重要。
從內容考察,其中提到的“義打利亞國”即意大利,“加西打”應即意大利語“gazzetas”的音譯。報價是否低廉,是決定報紙本身能否生存的關鍵因素,因此《新聞紙略論》一文開篇即說報紙的本義是來源于“新聞紙”價格的低廉。gazzetas是指十六世紀西方出現的一種小冊子,專門報道某項重大事件,例如戰役、王公葬禮、節日慶典等,通常四到八頁、十六頁,有時附有木刻插圖,一般在大城市的書店出售,或由小販沿街叫賣。
其中,可以看見其辦報的策略和宗旨,即不談政治,不授人以柄,專而講究學術探討。其中提到的“惟初系官府自出示之,而國內所有不吉等事不肯引入之,后則各國人人自可告官而能得準印新聞紙,但間有要先送官看各張所載何意,不準理論百官之政事”,顯然是針對新聞審查制度而言的,嚴格的審查必然會影響報紙的商業運作,因此辦報人的政治策略就顯得尤其重要了。
結論
借助于郭士力的深厚學養和卓越見識,《東西洋每月統記傳》的創立開拓了中國近代報刊的發展之路,改變了中國人成就的觀念,不過最初的傳播還是受到了不小阻力,郭士力以介紹世界地理和科技知識為先導,調和基督教教義與儒家思想,終于在思想比較進步的商人和知識分子中打開銷路,為傳教工作進行了必要的大眾輿論準備。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