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六
在這個著名藝術大學大門外左邊的一排門市房里,曉山彩擴室占據了第一,緊挨著學校的大門,進進出出的老師同學們都可以透過那扇大窗戶看見小老板整天忙忙的,偶有空閑,他就端上個水杯,坐在窗里向外望。
老板叫曉山,來自京郊,說話偶爾還帶點河北土音,長得很帥,頭發時而很柔順地一邊分,像陳坤似的一甩一甩的,時而又高聳直立,中間夾了一綹灰或黃,所以表高(表演高職班)的男生們很愿意上曉山的彩擴室,山哥山哥叫的很親。偶爾有誰拍作業缺個群眾甲乙角了,跟山哥說一聲,他準樂顛顛地按劇情穿好衣服,非常認真地背他那不超過十句的臺詞。
其實曉山家里很富裕,爹媽是改革開放后做糧油加工致富的,哥哥農科大學畢業后回家,家族產業更加興旺。
本來五年前他中專畢業打算再接著念書,可就在五一長假時回家遇到的一件事改變了他的生活。
他家在京郊,一個風景很美的山里,這一天,來了十幾個扛著機器、燈具的半大孩子,有男有女還有一二個小孩子,說是城里藝術學院的學生,拍作業,叫個《一碗雞肉》,是說一個鄉下孩子長大后到城里工作、娶妻生子、總不忘老家、不忘當年為送他上學媽殺了家里唯一一只雞的情景。
爸媽都是熱心好客的人,私下說這些孩子不容易,沒錢還得拍這小電影,瞧他們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咱家工人也放假了,他們若不嫌棄就住工人宿舍吧,米面油現成的,菜園子里有啥吃啥吧。
就這樣,這十幾個孩子就住進了他家院里,起早貪黑的。村里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們圍前圍后的跟著看熱鬧,他可沒那個興致,放大假就是天天睡懶覺,半天晌午起來吃飯,打游戲、看碟,一晃七天就要過完了,直覺得怎么日子過得這么快。
偶爾和那些晚上收工的孩子們打個照面,一個個累得土頭土腦的,精神頭還挺足,晚上挺晚也不睡,在屋里又唱又笑的,挺熱鬧。
媽媽直說這些孩子學個啥不好,學的這,漫山遍野尋苦吃,一個個曬得黑黑的,還有個小丫頭,當媽的不心疼!
正說著,門敲響了,那個曬得又黑又紅的小丫頭走了進來,把一盒茶葉和一條煙放在桌子上:“阿姨,我們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您免費讓我們吃住,真的謝謝您!我們拍作業的錢都是自己湊的,也真的沒余錢,這車、機器、燈具都是租的,謝謝您的支持。我是劇務,管生活,這有一盒好茶,是我從家帶來的,這條煙是我在山下商店買的,送給叔叔的。”
媽媽怎么不要,那個長了一雙大眼睛的小姑娘都有好聽的話說著,最后媽收了禮笑呵呵送走了小姑娘。
那個長了一雙小燕子大眼睛的女孩那泉水一樣的眼神、泉水一樣的聲音這一夜在他的腦子里夢里揮不去,他突然后悔為什么自己沒早點到劇組去混混,幫著干點啥,那該是多么有意思的事!
第二天天沒亮,他就爬起來,走到院里一看,那輛小巴剛剛開走。媽說,這些孩子說還要去拍點啥空鏡頭,然后就直接下山回去了。
他人生第一次品嘗了后悔的滋味,他拐彎抹角地打聽那個小姑娘,媽說,聽說是學制片管理的,剛上一年級,小小年紀,真挺懂事的。
他回到北京,下課沒事就坐幾站車到藝術大學門前轉,他不知為什么就是突然想再見見那個小姑娘,跟她說她再上哪兒拍片帶著她,他愿意替她干任何活。
真巧,校門外原來的彩擴社要轉行招租,他想都沒想就掏出兜里所有錢交了定金,他突然有了個決定,就在這兒開彩擴社,一定要再見到那個小丫頭!
父母都是開通人,真的沒有多干預他。就這樣,他盤下了這家小店,請了兩個幫手,畢業后就成了曉山彩擴社的小老板。
轉眼兩年過去了,學校許多的孩子都成了山哥的熟人,買賣雖不是大錢,支付自己和幫手富富有余了。
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有時甚至忘了自己當初的動機,因為那雙大眼睛始終沒出現過在他店里。
一個寒冷冬日的下午,他正捧著一杯熱茶想心事,門拉開了,那個小姑娘裹著一身寒氣跳了進來:“老板,快,加急,給我沖出來。”她頭發長了,更多了女人味,一雙大眼睛仍舊亮晶晶的,純凈得像孩子一樣。
“好,我盡快。同學,留一下你的電話和姓名。”他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低著頭填單子。
“135××××7788,張恰!”她丟下一句話,風一樣走了。
冬日的下午驟然變得溫暖而明亮,他唱著歌干著活,幸福得快要暈掉!
第二天,他小心翼翼地打理好自己,換上自認最帥的一件棉恤,又小心翼翼地打去電話,通知她來取片。
在她亮亮的大眼睛面前,他想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眼看她邊接電話快要出門了,他急得跟在后面不知說什么,只聽她對著電話說:“你幫我填上吧,對,我的第一個作業是——”“《一碗雞肉》。”他以不可想象的聲音大聲說出來。
她驀地停下腳步,向他轉過身來……
要不怎么說人生如戲呢,這個場景之后劇情高潮迭起,兩個年輕人相認,之后張恰成了店里的常客。正臨畢業的她在曉山的鼓勵下一鼓作氣又考上了本科,再念兩年,曉山也報了個成人進修班。兩人居然成了校友。
愛情甜蜜的曉山生意也好,他又在幾個大學旁陸續開了分店,連鎖經營。
說到自己苦守幾年終于迎來愛情春暖花開,曉山總說,我堅信我心里有,我付出,我等待,上帝就會把這美麗的姑娘送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