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僧人臺灣命案調查

王旋

2009年1月21晚，南京著名古剎靈谷寺內舉行了一場特別的法事活動，超度本寺方丈凈然法師往生。

一周前，凈然被同寺監院純如法師殺害于臺灣新竹市青草湖郊區一家酒店客房內，純如法師后畏罪自殺。凈然骨灰后由大陸赴臺善后處置小組乘臺灣華航兩岸直骯包機帶回，于1月21日晚運抵靈谷寺。據悉，同行被運回的純如法師骨灰，則被送往另一座寺院棲霞寺，分別超度。

晚20時，法會正式開始。南京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陳家寶出現在觀音寶閣超度法會現場，并以個人名義敬送花圈。超過100名各界人士、善男信女跪拜閣前，為凈然祈禱。與以往超度法事不同，超度現場有南京警力維持秩序，海外媒體被禁止入內采訪，現場氣氛頗顯緊張。

凈然同門師兄傳真法師稱，凈然是靈谷寺史上最年輕的方丈，案發時還不足32歲，升座靈谷寺當家住持未及兩個月，“太意外了！”

僧人殺僧人

凈然法師于1月14日上午被發現陳尸臺灣酒店客房內。

根據行程安排，當日上午8時30分，凈然一行將前往臺中市中臺禪寺參訪，下午游覽臺灣著名景點日月潭。早上7時，臺灣方面負責接待的玄奘基金會執行長林博文發現，凈然和同居一室的純如法師均未下樓用餐，便找一名僧人和飯店服務人員上樓查看。

多次敲門卻無人應答后，酒店服務人員用備用鑰匙打開房門，結果看到躺在床上的凈然滿臉是血，已死亡多時。

據臺灣媒體報道，就在眾人開始尋找與凈然同房的純如法師時，酒店門廳的服務人員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有人從12層高的樓頂墜下，當場死亡。一名女客當時剛好步出大門，被嚇得尖叫起來。墜樓者正是純如法師。隨后趕到的警員在純如衣服口袋內發現一張紙條，上寫“報公安來抓我才安心”字樣。

凈然一行于1月12日由南京啟程赴臺，是應臺灣玄奘大學校長、臺灣善導寺住持了中法師邀請，參加紀念玄奘頂骨舍利迎奉10周年紀念活動暨學術研討會，原計劃于1月17日返回南京。是次赴臺，包括凈然、純如在內共有6人，其中4名為靈谷寺僧人，2名為南京宗教、統戰官員。

靈谷寺僧人命案引發兩岸關注。中央兩名高層領導先后作出批示，全國政協主席賈慶林要求“查清真相，慎重處理”。此后，大陸迅速成立了由南京統戰部副部長、南京宗教局局長朱淮寧南京市佛教協會會長、棲霞寺方丈隆相法師，凈然的哥哥、嫂子純如的弟弟等6人組成的命案處置小組。期間大陸曾希望派出一名刑事警員隨組，但遭臺方拒絕。

臺灣方面由新竹市警察局第三分局負責命案調查，警方現場取證后未發現第三者進入過命案現場的痕跡。

曾有怨結？

警方現場勘察確定，凈然法師側臉骨與后腦骨曾被襲擊，無抵抗痕跡。臺灣警方據此推測，凈然可能是在睡夢中遭鈍器重擊（兇器疑為房間內臺燈底座），明顯系被害，死亡時間大約在14日凌晨。純如則可能是在擊殺凈然后畏罪跳樓自殺。

但純如為何殺害凈然，因二僧均已往生，其真切原因和過程目前仍然是一個謎。案發后傳出的消息稱，純如或許有精神上的疾病，大陸官方也是此口徑。但南京一名熟悉純如的法師稱，看不出純如生前有精神問題和精神病行為傾向。

隨行人員在對臺警方作出的口供中稱，事發前日，純如因“入臺證”不慎遺失遭凈然責罵，兩人為此發生過激烈口角。純如或許因此心情變壞，對凈然痛下殺手。

純如的行為，讓南京佛教界深感意外。純如今年54歲俗名谷玲懷，是已圓寂前靈谷寺方丈真慈法師的弟子。純如20年前到靈谷寺出家，之前是一名木匠“忠厚老實，老實得有點沒用，平時在寺內也少言寡語”，傳真法師稱。

對二位僧人均比較熟悉的一位靈谷寺居士說，純如是監院，俗稱當家師傅，是“二把手”，方丈則是“一把手”。監院還是庫房的主管，純如平時也負責靈谷寺物品的采買。在寺院日常管理上，純如權力僅次于凈然。

純如是次制造命案，據傳或許與二僧之前結怨有關。2008年11月15日，當時還身為代住持的凈然正式升座住持，純如負責采辦慶典法會用水果，總價在1萬元人民幣。純如報賬后，凈然認為耗費過度拒絕報銷，雙方因此多次公開發生爭吵。

決定赴臺灣交流前，雙方也發生了口角，到南京公安機關辦理入臺手續時，純如也曾遭年輕氣盛的凈然責罵，使得比凈然大20多歲的純如顯得頗為難堪。正式赴臺之日，純如表示不想同去，但還是被其他同行僧人強行拉上了去機場的汽車。

南京警方的調查并未能證明上述說法。案發后，南京警方封鎖了二僧各自的臥房，找到了凈然2006年、2008年兩年記的日記，除在2006年日記中曾出現純如的名字外，2008年根本就未提到過純如。

警方據此分析認為，二僧之前或許并沒有矛盾，也或許凈然根本就未把純如放在眼里。

凈然是學歷型僧人

凈然遇害后，大陸官方對其評價頗高，稱其“愛國愛教，好學向上”，是南京佛教界“杰出的僧青年”，對大陸佛教走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道路頗有心得，充滿著和諧理念。

1976年8月3日，凈然出生于江蘇省金湖縣農家，俗名李后平。其生前曾對別人談起，其生母是南京一名下放金湖的女知青，而他則是李家收養成人的。

1994年4月，凈然自南京棲霞寺出家，被德高望重的輝堅法師收為徒弟。最初取法名“豁定”，因為年齡上不符合大陸“年滿18周歲方可以出家”的規定，凈然通過時南京佛教協會副會長真慈幫助，方才順利出家。3年后，凈然在江西云居山真如禪寺受具足戒。

據南京宗教部門提供的資料顯示，凈然是“學歷型”僧人，于1995年進入中國佛學院棲霞山分院學習，再后考入中國佛學院本科生班，2001年又轉入研究生班。2003年，尚在學習期間，凈然應真慈法師邀請，回靈谷寺擔任監院。真慈圓寂后，凈然出任靈谷寺代住持，凈然生前還擔任南京佛教協會副秘書長、南京市人大代表、南京玄武區政協常委等職。

靈谷寺是南京僅有的兩座國家級重點寺院之一，另一座是棲霞寺。靈谷寺原名“蔣山寺”，始建于南朝梁天監十三年（公元514年），是梁武帝為安葬當時名僧寶志而建。

靈谷寺后因供奉玄奘法師靈骨而聞名。1998年，臺灣玄奘大學成立后，時任方丈真慈法師同意從靈谷寺供奉的靈骨中，分一部分給臺灣玄奘大學供奉。凈然此次赴臺交流，正是因為這層緣由。

僧人命案并非一起

凈然“人很聰明，與各方關系不錯”。這是與凈然法師相熟人士的共識。凈然遇害后，南京宗教局主要官員甚至當眾流下眼淚，表示痛心。

靈谷寺是全國重點寺院，方丈須得到北京佛教管理機構確認方可。2008年10月15日，凈然的升座儀式相當隆重，規格很高，盛況空前。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明學長老，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圣輝長老，世界僧伽會會長了中長老等海峽兩岸、香港及新加坡佛教界重量級人物，以及大陸政界、信眾近萬人參加了儀式。

凈然被同寺僧人殺害，在中國佛教界引起了一場“地震”。案發后，南京市佛教協會專門下發《關于加強安全，做好穩定工作的通知》，提醒下級和寺廟，“要關心寺院僧人的生活，多聽取僧人的意見”，營造一個和諧穩定的宗教活動場所。

有大陸佛教界人士認為，靈谷寺命案看似二僧之間的個人恩怨所致，但亦與大陸佛教管理不規范，或者不透明有關。其破壞了大陸僧人的形象倒是其次，動搖了民眾，甚至已出家僧人對佛的信仰，這才是最糟糕的。

一名南京僧人稱，事實上，近幾年大陸發生的“僧人殺僧人”命案，并非靈谷寺一起。如廣州光孝寺，福州西禪寺，安徽九華山寺等多座寺廟，都曾發生過僧人殺僧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