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亞洲最長久內戰終結？

郗望

一位于印度洋的斯里蘭卡，素有“印度洋明珠”之稱，但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一直飽受戰亂之苦。泰米爾猛虎組織與斯里蘭卡政府軍之間持續20多年的武裝沖突，導致至少7萬人死亡，數十萬人受傷，150萬人流離失所，造成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被國際社會稱為“亞洲最長久內戰”之一。

2009年1月7日，斯里蘭卡政府宣布泰米爾猛虎組織不再是合法政黨團體，隨后，一場針對猛虎組織的武裝大清剿拉開序幕。隨著軍事行動上連戰皆捷，讓斯國內戰看似已到最后階段，但事實真是如此嗎？有專家指出，除非斯政府能在政治上消除動亂因素，否則猛虎組織重啟游擊戰與恐怖活動，亂相依然存在。

長年內戰

泰米爾猛虎組織全稱“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以要求在泰米爾人聚居的北，東部地區建立“泰米爾伊拉姆（獨立國）”作為政治訴求。成立30多年以來，曾在南亞地區發動眾多恐怖襲擊，對斯里蘭卡多屆政府首腦實施暗殺，其中包括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斯里蘭卡總統普雷馬達薩以及斯上屆總統庫馬拉通加夫人（后者一眼致盲，前兩者皆遇襲身亡）。

猛虎組織首腦普拉巴卡蘭曾經在印度接受訓練并長期居住在印度，直到1980年代中期返回斯里蘭卡；1983年猛虎組織對政府軍發動攻擊，隨后僧伽羅人對泰米爾人進行報復并引發大規模的騷亂，斯里蘭卡內戰爆發。內戰期間，國家基礎設施遭到嚴重破壞，巨額軍費開支嚴重影響斯里蘭卡經濟的發展。雖經政府軍與猛虎組織多次談判，但問題始終未能得到解決。

進入新世紀以來，由于“9·11”事件，國際社會普遍認識到恐怖主義的危害性，遂加大干預斯里蘭卡內戰的力度。美國政府公布了包括猛虎組織在內的27個恐怖組織名單，并凍結該組織的賬戶，英、加、德、法等國隨后也宣布猛虎組織為恐怖組織。印度2001年底公開表示愿意積極調停，并限制印南部泰米爾人對猛虎組織的支持。

這讓斯國局勢一度好轉。2002年，在挪威政府斡旋下，內戰雙方達成永久停火諒解備忘錄，斯政府宣布解除對猛虎組織的禁令，使它成為合法政治團體。但在隨后的談判中，猛虎組織漫天要價，而溫和派總理維克勒馬辛哈一味逢迎，引起在野黨和僧伽羅民眾不滿。不久，維克勒馬辛哈在與總統庫馬拉通加夫人的“府院之爭”中被迫出局，和平進程遂告中斷。

2005年8月，斯外長卡迪加馬在寓所外被殺，猛虎組織再度成為眾矢之的。斯政府借此重開對猛虎組織的抓捕行動。雙方對峙在2005年11月馬欣達·拉賈帕克薩登上總統寶座后進一步升級。拉賈帕克薩上臺后對猛虎組織展開史無前例的軍事行動，并取得一定成果，先后奪得之前控制在猛虎組織手中的東方省和約一半的北方省。2009年1月2日，斯政府宣布退出與猛虎組織簽署的停火協議，此后斯政府軍向殘余的猛虎組織發動全面清剿。

黎民之殤

歷經多年的戰火洗禮，戰亂地區百姓家破人亡，顛沛流離。由于經濟制裁和封鎖使猛虎組織控制區的人民生活極端貧困，迄今為止，共有80萬難民依然棲身難民營或干脆居住在露天的叢林中，許多人在死亡線上掙扎。他們以咀嚼草根和樹葉果腹，用棕櫚樹擠出的粘液當肥皂。他們每天最關注的話題是如何覓得生存必需的飲用水和食物，廢物利用、因陋就簡威了他們基本的生存本領：裝運彈藥的舊板條箱被做成地板和容器，廢汽油桶被剪開后壓平做成籬笆，而被毀壞的火車鋼軌則成了當地人的“高級建材”。

多年的戰亂使得斯北部地區農業遭受毀滅性打擊。在失去基本的維生手段以后，政府軍對北部地區的制裁和禁運更是把滯留在當地的大量泰米爾人推上絕路。雖然斯政府對封鎖一事予以否認，但在政府軍控制的內部邊境檢查站，從煤油、水泥、塑料薄膜到方便面、蔬菜等貨物的運輸都是被強行禁止的。即使是消毒的衛生巾也不允許通過，因為它們被認為有可能用來包扎傷口。

作為猛虎組織總部的基利諾奇，以前曾是一個擁有30萬人口的生意興隆的城市，但是因為連年戰亂，不斷遭到斯政府軍轟炸，整個城市最后一片蕭條，人口下降至不足5萬。學校大樓上布滿彈孔，醫院因長期缺乏藥品和手術器械，很多病人無法得到及時醫治而死去。

根據國際援助機構的調查，在面積為2000平方公里的斯北部地區，既沒有電力和電話設施，道路也不能通行，大多數人因為燃油短缺轉而借助自行車。居住在該地區的數十萬平民大多數處于極度貧困狀態，40%的兒童營養不良或營養不足。

對斯政府來說，長年內戰讓國家經濟遭受重創。斯里蘭卡原本是旅游大國，但該國旅游管理部門最新的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1～11月，斯接待外國游客389550人次，比2007年同期下降10%，其中11月同比下降18.2%，主要是來自歐洲和南亞的游客明顯減少。當地旅游管理部門認為，除全球經濟不景氣外，恐怖襲擊頻發也是主要原因。

民族矛盾

多年來雙方爭斗不休的背后，是揮之不去的民族矛盾。要解讀斯里蘭卡內戰，不妨從該國國旗圖案說起。斯里蘭卡國旗的主體是一個位于右側的咖啡色長方形，代表著占全國人口81.9%的僧伽羅族；左側的橙，綠色矩形，代表少數民族，主要是泰米爾人（占9.5%）和摩爾族（8.0%）。不難看出，斯國的政權掌握在僧伽羅人手中。

英國殖民時期遺留的積怨，造成僧伽羅人對泰米爾人的仇視。結果在1948年斯里蘭卡獨立之后，僧伽羅人不僅采取一系列向本族傾斜的語言、教育、就業和財政政策，還向泰米爾人聚居區移入僧伽羅人，以改變泰米爾人居住的北方和東方省的民族結構，削弱泰米爾人的影響。這些政策在提高僧伽羅人地位的同時卻惹惱了泰米爾人。泰米爾人感到自己正日益淪為“二等公民”，因而奮起抗爭，民族沖突就此激烈起來。

1977年，斯政府實行經濟自由化政策，農副產品完全按市場需求進口。這使依靠傳統種植業的北方地區所受影響甚大，農民失業者頗多，泰米爾人與僧伽羅人的貧富鴻溝不斷拉大，最后演變成內戰。猛虎組織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

時至今日，這場進行了20多年的內戰也許正在接近尾聲，勝利的天平似乎開始傾向政府一方，但即使政府軍在軍事上取得全面勝利，徹底消滅了猛虎組織，也不等于解決了國內根深蒂固的民族矛盾。以斯政府軍從猛虎組織手中收復的東方省為例，雖在收復之后在該省舉行了選舉，但由泰米爾人制造的暗殺，綁架等恐怖事件依舊層出不窮，并沒有真正實現人們希望看到的民族和解、政治穩定和經濟重建。

從地緣上說，印度的立場也是斯國解決民族問題必須顧及的因素。印南部的泰米爾那德邦與斯里蘭卡隔海相望，邦內居住的多為泰米爾族人。分析人士認為，印度一方面不希望斯政府軍徹底消滅猛虎組織，因為這會引起印境內6000多萬泰米爾人的不滿，另一方面，也不希望猛虎組織建立一個獨立國家，因為這可能激發印國內的分離主義傾向。

美國駐斯里蘭卡大使布萊克在接受媒體專訪中說：“美國在伊拉克、阿富汗以及其他地方的經驗告訴我們，恐怖主義無法被單純的軍警手段擊敗。”他呼吁在國家統一的框架內，以及符合斯里蘭卡各族群的愿望下，采取政治手段解決沖突。

許多分析家相信，軍事戰爭結束后，殘余的猛虎組織極可能重啟當初起家并且擅長的城市游擊與自殺襲擊活動，制造恐怖氣氛，斯里蘭卡未來政局必須要看總統拉賈帕克薩是否有真正化解斯里蘭卡內戰的意愿，尋找到一條解決泰米爾人政治訴求的有效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