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珍存的４８小時

田祥玉

2009年1月9日深夜1點鐘，約翰·拉德克里夫醫(yī)院3樓盡頭的那個房間里，一個名叫艾雅·珍妮·索里曼的孩子降臨世間。那是一個體重只有950克、早產(chǎn)13周的女嬰，她皮膚通透嫣紅、大大的眼睛清澈而寧靜。孩子的母親珍妮·索里曼，兩天前突發(fā)腦溢血不治身亡。

因為妻子臨死前說：“現(xiàn)在我要離開了，留下你一個人照顧我們的孩子。”醫(yī)院在征得丈夫穆罕默德的同意下，愿意不惜一切代價，幫助死亡的珍妮圓做媽媽的夢想。想成為母親的女人是不會死亡的，她只需要借用一臺呼吸機就可以重新呼吸，而她腹中的胎兒，也可以借助珍妮體內(nèi)的脂肪分解出的蛋白質(zhì)以及營養(yǎng)液，一如往常地發(fā)育和生存。

為了讓珍妮成為母親，穆罕默德替她向上帝討要了48小時。這漫長得令人絕望又短暫得令人激動的48小時里，珍妮聽不見、不會動彈也不能再說話，但她面色紅潤呼吸勻稱，她的心臟依然跳動腹腔依然溫?zé)帷：⒆禹樌瞪?dāng)醫(yī)生宣布孩子各項指標(biāo)都出奇的正常健康后，依然戴著呼吸機的珍妮，心跳突然停止，她柔軟溫?zé)岬纳眢w，從此變得僵硬冰冷。

這個特別的女人——珍妮，剛剛度過了她41歲的生日。當(dāng)女兒艾雅降生，她終于翩翩起舞，不跟任何人作別，靈魂飛上天堂，手臂依然是懷抱孩子的姿勢。

1989年，珍妮21歲，奪得英國自由滑冰錦標(biāo)賽冠軍。此后10年，珍妮的成績一直排在世界前8名以內(nèi)。這個美麗簡單的女人，從5歲起愛上滑冰，如此執(zhí)拗頑固地喜歡著一樣事物，她沒有時間戀愛。珍妮常常跟人開玩笑說：“我根本沒有時間戀愛啊，但我又那么想當(dāng)一個媽媽。要是在溜冰場上來幾個漂亮危險的動作，就可以奇跡懷孕該多好啊!”39歲時，珍妮嫁給了小自己12歲的男友穆罕默德。因為這個英俊靦腆的男孩跟她說：“跟我生一個小孩兒吧，然后你繼續(xù)你的事業(yè)。我一個人，就可以照顧我們的孩子呢。”

難道冥冥中，真有一雙眼睛在覬覦他們的愛情嗎，當(dāng)穆罕默德這樣說的時候，一向日理萬機的上帝恰好閑著，所以他才會在珍妮將要成為母親時帶她去了天堂，留下穆罕默德一個人來撫養(yǎng)孩子。沒有什么不可以的，因為他曾給妻子許下了這樣沉重的承諾……

穆罕默德將女兒輕輕放在妻子的肩頭，讓母女倆的臉緊緊貼在一起。如大海一般蔚藍(lán)又憂傷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小艾雅的哭聲。除了艾雅，這世間恐怕再也沒有一個嬰兒的哭聲，像深邃又孤寂的大海的顏色一樣憂傷吧?醫(yī)生拍了拍珍妮冰冷卻微笑的臉，然后將艾雅抱走。此后很長一段時間，艾雅都要在醫(yī)生的保護下待在保溫箱里。對這個可憐又幸運的孩子來說，保溫箱不會說話不能活動，一如她降生前兩天她已經(jīng)死去的媽媽溫暖的腹腔。

穆罕默德俯下身親吻亡妻，他能嗅到她嘴唇里優(yōu)柔婉轉(zhuǎn)的溫度，他能感到她調(diào)皮羞怯地撅起了嘴角，他還看到：有眼淚從珍妮的眼窩緩緩涌出……穆罕默德的眼淚滑過微笑的臉，輕聲安慰妻子：“睡吧，親愛的。我們的艾雅一定知道：她的媽媽無比美麗和堅強。因為美麗和堅強，所以她永遠(yuǎn)都不曾離開。”

當(dāng)41歲的英國著名前自由滑冰運動員珍妮·索里曼的葬禮，在一個小小的教堂舉行時，到場的300多個人，沒有一個人哭泣。她剛剛做了母親，怎么會死呢，“如果這一生我有幸做了母親，那么請一定不要在我的葬禮上哭泣。因為做了母親的女人，她永遠(yuǎn)活在孩子的笑容里。”這是珍妮的遺言，穆罕默德把這句話刻在了她那小小的墓碑上。

在《可蘭經(jīng)》里，艾雅的意思是“奇跡”。珍妮·索里曼，英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奇跡母親，永遠(yuǎn)不會死去。

(梔子摘自《女報·時尚》200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