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濤

如果要評選戰后最曠日持久的地區沖突,克什米爾毫無疑問能夠躋身前列,無論從時間長度還是從解決的希望渺茫程度來看,能夠與之相提并論的大概也只有中東問題。巴基斯坦和印度之間總共發生過3次全面戰爭,其中前兩次都是由克什米爾地區的歸屬引發,第三次印巴戰爭雖因東巴基斯坦而起,最后也波及到克什米爾。
就目前看來,克什米爾僵局如果沒有新的因素或力量介入,恐怕還將持續60年甚至更長時間。從這個意義上說,同樣毗鄰克什米爾,甚至在印控克什米爾地區還和印度有領土爭議的中國自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不過,印度在克什米爾問題上—直完全排斥第三方勢力,最主要的就是針對中國。
60年基本不變的停火線
雖然克什米爾地區在60年的時間里經歷了無數次戰火,但奇妙的是,印巴雙方的實際控制線卻沒有發生過太大的變化,基本維持在1949年1月雙方的?;鹁€附近,巴基斯坦和印度分別控制了克什米爾地區面積的40%和60%。
這一狀況實際上與印度的克什米爾政策有關。印巴分治之初,對于克什米爾地區雙方都是志在必得,希望能夠控制整個克什米爾。從1947年到1950年代中期,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拿著“全民公決”當武器,不斷向對方提出自己的要求,卻又絕不愿意作出妥協。
正如冷戰期間所有地區沖突都少不了美蘇兩大巨頭的影子一樣,印巴在克什米爾的爭端也同樣折射出美蘇爭霸的影子。美國人支持巴基斯坦,蘇聯人支持印度,雙方都希望能夠在這一問題上擊敗對手,因而鼓動自己支持的一方在克什米爾問題上保持強硬態度,其中美國甚至提出由美國人來監督“全民公決”的舉行,打算直接插手控制,這就使得本就脆弱的“全民公決”其識基礎更加無法維持。
1950年代中期以后,印度意識到繼續在“全民公決”問題上糾纏不休,并希望借此來控制整個克什米爾的想法不可能有什么結果,于是果斷決定轉變策略,轉而采取鞏固現有成果的方針。為此,印度政府從1950年代中期開始,在自己控制的克什米爾地區組織地方政府,進行局部的公民自決,并操縱地方政府的制憲會議通過了加入印度的決議。之后,印度又花了幾年的時間,到1960年為止,由中央政府逐步收回司法、行政等各項權力,把印控克什米爾逐漸從_個高度自治的邦變成了一個普通的邦,從而制造了既成事實。
此后,印度政府認為對自己來說克什米爾問題已經解決,也不再宣稱要獲得整個克什米爾地區的控制權。為顯示自己的態度和誠意,此后10余年時間內,盡管印巴雙方在克什米爾的沖突依然不斷,印度也經常會有一些領土上的收獲,但他們卻每每主動退出自己新占領的地區。除第三次印巴戰爭中,印度把新占領的320平方公里土地據為己有之外,雙方的實際控制線與1949年的停火線出入并不太大。
事實上,巴基斯坦的某些措施和印度也有異曲同工之處,例如首先鞏固自己已經占領的地區。但印巴雙方最大的不同在于,巴基斯坦—直宣稱整個克什米爾都是自己的領土。
“代理人戰爭”
一般來說,國際社會的共識是克什米爾地區由印度和巴基斯坦分別控制,而直接介入到這一地區爭端的各方則包括印度、巴基斯坦以及當地主張克什米爾獨立的分離主義勢力。
而在巴基斯坦人眼里,情況卻不太一樣,他們認為在克什米爾還存在著大量“民間自發”形成的“穆斯林自由戰士”,如“泛黨自由大會”、“希斯布爾圣戰者武裝組織”、“穆罕默德軍”等,不過這些組織在印度人眼中都是巴基斯坦方面扶持的“代理人”而已。巴基斯坦通過這些“代理人”在印控克什米爾活動,既可以避免直接與印度的沖突,又能夠獲得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
應該說在這一點上,印度人的判斷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單從1999年卡吉爾沖突期間,僅憑穆沙拉夫的一聲呼吁,那些“穆斯林自由戰士”就同意撤軍不難看出,兩者之間的關系必然不那么簡單。
不過印度的另一些看法就有點“特立獨行”了,例如印度認為中國也占領了印控克什米爾3.8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中國的阿克賽欽地區),但詭異的是,印度同時又反對中國在南亞和克什米爾問題上發揮作用?!矫嬲J為中國是克什米爾爭端的相關方,另一方面又反對中國在這一地區發揮作用,這種邏輯實在讓人不好理解。
隨著近年來印巴大規模沖突的日漸平息,以及雙方關系的緩和,克什米爾地區兩國正規軍的對峙情況也逐漸緩解,反而是各種非官方的武裝組織逐漸活躍了起來,這其中既有巴基斯坦和印度暗地里支持的一些武裝組織,也有克什米爾分離主義者的武裝力量。這些武裝組織之活躍,甚至使印度人創造了“代理人戰爭”這個名詞,用來描述2000年之后克什米爾地區的沖突。
中國態度微妙變化
對于發生在身邊的克什米爾爭端,中國秉承著一貫的對外態度:首先是自己不介入,然后呼吁雙方保持克制,以對話和談判來解決問題。但在實際操作上,在60年的時間里卻發生著一系列微妙的變化。
在建國之初的1950年代,中國和印度、蘇聯正處于蜜月期,對于克什米爾問題,中國的態度是強調印巴雙方在沒有外界介入的情況下解決爭端??紤]到當時美國明確的介入態度,中國的這一表態顯然是針對支持巴基斯坦的美國。同時,沒有提具體的解決方式,也是考慮到當地穆斯林居多的現狀,便于印度采取更靈活的手段。
但1962年中印雙方由于邊境爭端引發軍事;中突,加之中蘇交惡,中印關系迅速惡化,中國開始重新評估在南亞次大陸的戰略利益。而在這一階段,巴基斯坦主動與中國改善關系,并且于1963年在互諒互讓的基礎上簽署邊界協議。中國對克什米爾問題的態度也隨之發生變化,開始強調必須正視實際存在的克什米爾問題,應在充分尊重該地區人民民族自決權的基礎上決定其最終歸屬。這實際上表明中國開始支持巴基斯坦在克什米爾問題上的基本主張。
第二次印巴戰爭中,中國更是明確站在巴基斯坦一方,對印度發出嚴正警告,要求印度停止在中印有爭議的東段邊境地區的武裝挑釁,否則中國將采取必要行動,甚至還準備好了再一次對印作戰。這一表態也實際增加了巴基斯坦與印度抗衡的決心。印度意識到中國的警告,也了解中國這一舉動的真實意圖,迫使其在漫長的中印邊境布防重兵,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巴基斯坦的軍事壓力。
1971年的第三次印巴戰爭,印度為牽制中國,與蘇聯倉促簽訂了一份準同盟協議《印蘇和平、友好與合作條約》。在蘇聯的牽制下,加上當時中國國內也面臨諸多問題,未能和6年前一樣采取直接的態度,但仍然強烈譴責印度的侵略行徑。
從1960年代到1980年代,中國在克什米爾問題上一直采取對巴基斯坦一邊倒的態度,強調支持巴基斯坦對整個克什米爾的主權要求。但這一立場從1980年代末開始有所變化,這一時期,中印關系逐漸出現轉暖的跡象,中國也謀求在國際關系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同時,考慮到克什米爾的實際情況,中國轉而采取更務實的態度,支持在1972年《西姆拉協議》的基礎上通過印巴雙邊協商來解決克什米爾問題,并反對任何外部干涉。
此后直到現在,中國在克什米爾問題上一般是以調停者的身份出現。1999年卡吉爾沖突期間,印巴兩國均多次派出政府高級官員訪問北京,雖然印度并不承認與克什米爾沖突有關,但實際上中國在最終沖突的調停解決上出了很大的力。唯其如此,越發顯示出近期印度政府不希望中國在南亞事務上發揮作用的說法如何的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