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濟就是自由經濟

摘要市場經濟是中國經濟理論與實踐中的最基本概念。1993年它已經成為憲法中的一個條款，但中國的法律沒有給予它法定解釋。理論界的主流解釋則違反了形式邏輯，出現了循環定義。本文認為市場經濟從邏輯上解釋有兩種思路，一種是把經濟看成是大系統，市場經濟是其子系統；一種是把市場看成是大系統，市場經濟是其子系統。依據前一個思路，市場經濟就是自由經濟，也是民主經濟、民本經濟、自治經濟、自主經濟、分權經濟、分散經濟、競爭經濟；依據后一個思路，市場經濟就是以商品交換為網絡的(社會)經濟系統。

關鍵詞市場經濟

計劃經濟

自由經濟

中圖分類號F014；F04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6623(2009)02-0020-03

作者簡介顧海兵(1959－)，江蘇響水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中國人民大學校務委員會委員。研究方向：宏觀經濟、公共管理。

30年前的中國經濟是非市場經濟，即計劃經濟、指令經濟、集權經濟。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經濟已經不再是計劃經濟，但如果說中國經濟已經是市場經濟恐怕也不合適。不管對市場經濟如何理解，比較客觀的說法應該是中國經濟仍處在向市場經濟的轉軌中，或者說是相當初級的市場經濟。30年來中國經濟市場化程度既不是越高越好，當然更不是市場化程度越低越好，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對應不同的市場化程度，市場化程度大趨勢是上升的，但其發展動態是則是波狀的，有的時候還是回落的。

1992年提出的市場經濟概念是來之不易的。全國各地對市場經濟提出質疑或反對的人，可能各行各業都有。尤其是相當一部分戰爭年代走過來的老同志，他們對市場經濟體制更是有不同看法。他們對深圳搞特區，也是有不同看法，以為這是在搞資本主義。他們認為，他們打天下是為了建設社會主義，不是為了搞市場經濟這樣的資本主義。據說有些老同志看完深圳特區后傷心的流淚了，甚至很氣憤。時至今日這些老同志是否還堅持十幾年前的觀點，我沒有做過了解。不過，公開反對市場經濟的似乎已經不多見了。如今，市場經濟不僅作為概念，而且作為一個體制模式已被確定下來，這是很不容易的。雖然如今市場經濟概念已經習以為常了，但仍有一些人間接地對市場經濟提出各種責難。筆者以為，市場經濟體制，不是哪一部分人說不堅持就可以不堅持的，因為它有自身的生命力，誰也阻擋不了。

雖然中國的憲法早在1993年已經規定了要搞市場經濟，雖然中國的市場經濟已經醞釀并運作了30年，但筆者從來沒有看到市場經濟的法定含義。也許在發達國家這不是一個問題，但在中國它恰恰是個問題，甚至是個嚴重的問題。至今中國的學術界沒有定論，而且還在爭論。有爭論是好事，但如果爭論的對象是偽問題、偽概念則未必就是好事了。而目前國內所流行的市場經濟概念恰恰就是偽概念，它違反了最基本的關于概念定義的形式邏輯，它根本就不是定義，更不用說是科學的定義了。

有人曾經統計過，自1992年以來，市場經濟概念是我國使用頻率最多的概念。甚至你走近農村的生產小組，都可以看到“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樣的大幅標語。國內外對市場經濟有很多解釋。國內的解釋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主流的也是本土的學者，另一種是非主流的來自海外的學者。國內的學者，包括中國社科院的于光遠與劉國光、清華大學的魏杰、北京大學的吳樹青與蕭灼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吳敬璉、武漢大學的顧海良等，他們大概有這么幾種解釋：第一種，比較常見于文件的，即市場經濟是由市場來進行資源配置的經濟i第二種，市場經濟就是由市場進行調節的經濟，或是對經濟利益進行市場調節的經濟；第三種，市場經濟是以市場機制為基礎的經濟，或市場經濟是在資源配置方面市場起著主要的調節作用的經濟；第四種，市場經濟是高度發展的商品經濟；第五種，比較常見于漢語詞典或百科全書，市場經濟是以市場調節為主的國民經濟。海歸學者中比較典型的是上海財經大學的田國強，他認為市場經濟就是通過商品交換，實現分散決策的經濟。

我認為田國強給出的解釋是符合形式邏輯的，基本接近了市場經濟的本質，或者說比較精確地確定了市場經濟的內涵。國內的主流解釋，其致命缺陷在于它違反了形式邏輯最基本的定義規則——避免循環，都是把市場經濟理解成“市場的……經濟”，這種解釋是犯了低級的錯誤。從形式邏輯講，對一個概念的定義必須注意母體和種差、一般和特殊。現有的主流解釋看不出種差或特殊是什么。

那么，市場經濟這一概念究竟如何理解呢?筆者認為，市場經濟可以有兩種思路來解釋。第一，把經濟看成一個大系統，在經濟大系統中，有市場經濟與非市場經濟兩個子系統。這種思路是流行的思路。幾乎所有人都這樣解釋。第二，不是把經濟而是把市場看作大系統，在市場這個大系統里有市場經濟與市場非經濟兩個子系統。第二種思路尚沒有看到有人做這樣的解釋。

實際上對很多概念都可以從兩種思路去解釋。比如經濟數學既可以看作是數學中的一個分支叫經濟數學，也可以看作是經濟科學中的一個分支。再如中國農業，既可以看作是農業大系統里面一個中國農業子系統，還可以看作是中國大系統中一個中國農業子系統。諸如此類，等等。

先看市場經濟概念第一種思路。筆者認為，市場經濟就是自由經濟。類似的說法還可以是民主經濟、民本經濟、自治經濟、自主經濟、分權經濟、分散經濟、競爭經濟。顯然，從這個概念中我們馬上就可以看出市場經濟與計劃經濟的區分。計劃經濟時期，所有人都只聽一個人的，那就是毛主席。市場經濟時期，人人都可以公平競爭，施展自己的才能，是民主、平等基礎上的自由經濟。從這一點來說，市場經濟的歷史并不是很長，歐洲也只是在中世紀結束以后才開始，最長的也就300多年的歷史，中國就更短了。

把市場經濟定義為自由經濟實際是極其自然的。因,為，自由原本就是共產黨追求的目標。共產黨人很喜歡的一首詩寫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馬克思早在150多年前就斷言：未來人類社會是自由人聯合體，每一個人的自由發展是社會發展的根本條件。我們應該大膽地談自由。整個世界歷史就是自由總量不斷增加的歷史，是追求自由的歷史。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的“解放”就是要把人解了、放了給人以自由。朱镕基前總理1999年在記者招待會上曾引用了與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賴特的一段話：“當我冒著生命危險與國民黨作斗爭，爭取中國人民的民主、自由、人權的時候(指著奧爾布賴特說)，你還在上中學。”本來談論自由是很正常的，但是由于有一段時期我們批判過自由化，因而使得談論自由成為了一個問題，這是不正常的。當然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你的自由應當以不損害別人的自由為前提。當下中國，問題不是自由談的太多，而是談的太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社會主義自由經濟。

據說，市場經濟在西方能夠發展起來，其思想根源恰恰來自于中國。有人做過這樣的考證，認為市場經濟

的思想根源來自2000多年前老子的《道德經》或者說老子的思想。我看到的資料是，西方世界印刷最多的是圣經，僅次于圣經的就是老子的《道德經》，可見老子的思想在西方影響很大。亞當·斯密提出的市場經濟與魁奈有關，而魁奈又受老子思想的影響。當然法國有很多專家都受老子思想的影響。當時法國就提出“自由放任”，這個思想就體現在西方的市場經濟體制上。老子的思想有很多內容，包括無為而治，道可道非常道等。老子的思想有很多辯證思想，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所以很多人認為西方市場經濟的根源來自于老子的思想。我沒有做專門的研究，但可以肯定，老子的思想在2000多年里，以各種途徑傳遞到了西方。所以我認為市場經濟其實就是自由經濟。社會的發展，經濟的發展就體現在自由總量的不斷增加，給更多的人創造更多的空間。在同樣的起跑線上，盡可能地做到人盡其才、人盡其能。每個人都發揮最大的優勢，這個社會就能達到最優的狀態，這就是市場經濟的精髓。現在很多解釋沒有把市場經濟與集權的計劃經濟分割開來。市場經濟下每個人既可以合作，也可以單干，沒有流動的限制。但現在我們還有很多限制，比如戶口。很顯然，我們的有關法規還有很大的問題，離自由經濟、民主經濟還有很大的距離，還有很多需要打破的東西。發展市場經濟就是發展自由經濟。一個地方經濟發展了，肯定是自由經濟，從來沒看到一個不自由的地方，能夠真正發展起經濟來。因此，市場經濟的第一種解釋就是自由經濟。現在我國正在朝著自由經濟轉軌，政府應該放權，只管理該管的，減少對社會生活的很多不必要干預，尤其是對經濟的過多干預。當然任何改革都是突破既得利益的過程，政府要被革命，所以這個過程依然是非常艱難的。直到今天我們只是初步建立了市場經濟體制，離真正的市場經濟還有很長的距離。

關于市場經濟的第二種解釋，即把市場經濟理解成市場這個大系統中有一個市場經濟子系統，還有一個市場非經濟子系統。市場非經濟系統是什么呢?比如市場政治、市場感情，市場軍事(交換戰俘等)……常見的市場政治，即買官賣官，看看近些年來查辦的反腐敗的重大案件，基本上就可以看出大小官位與賄賂金額之間的對應關系。

第二種對市場經濟的理解，重點不在經濟，而在市場這個詞。如果理解了市場這個詞，市場經濟就比較容易理解了。市場按照中文的理解，其實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一個是市，一個是場。實際上“場”是一個最大的母體，市場是“場”里面的一個場。場是很難用英文表達的，可能需要一堆英文單詞。“場”，能馬上給我們一種空間感、立體感。如果對場做一些外延的分類觀察，主要是兩類場：一類是自然場，一類是社會場。自然場，像電場、磁場等。社會場如官場、情場、商場、法場、賭場、戰場、球場、職場等。社會場中有很多場，當然包括市場。

場是一個系統。市場是社會場的一個部分，從形式邏輯來看，市場的母體是社會系統。什么樣的社會系統應該是市場呢?筆者認為，市場就是講以商品交換為網絡的社會系統。網絡越密，市場越發達，越呈現出市場的特征。我們講建立市場，實際上就是講商品交換的網絡密度問題。

在市場概念的基礎上，就可以進一步理解什么是市場經濟了。也就是市場這個系統里面，有一個市場經濟子系統。我把市場經濟理解為：以商品交換為網絡的(社會)經濟系統。

考慮到中國有幾千年的封建體制，有30年的計劃經濟體制(1949～1978)與10多年的雙軌經濟體制(1978～1992)，正式提出市場經濟僅16年(1992～2008)，再考慮到我國龐大的政府機構對經濟生活的干預，如主管部門管理、現金管理、專賣管理、人事及勞動管理、土地管理、民兵管理、各種社會團體介入、國際收支管理、工商行政管理、技術監督管理、衛生防疫管理、計劃生育管理、街道辦事處介入、市容管理、交通管理、市政管理、計劃管理等行政管理過于龐大，以及若干重要行業的行政性的壟斷型國企等(據了解目前各級政府還有數百項到上千項審批項目)，由此，可以說，中國經濟的市場化或自由化之路將仍然是長期的、艱難的、波動的。

責任編輯：張書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