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局教練”垂簾聽政？

晨　曦

這些天,國家田管中心正在為世錦賽冠軍白雪的主管教練朱鳳玲競聘國家隊教練一事煩惱無比。誰都知道,朱鳳玲的背后是她老公——“臭名昭著”的王德顯。

11月29日,上海國際馬拉松賽拉開戰幕。讓人們意外的是,今年的世錦賽冠軍白雪卻在比賽前一天突然宣布退出!有業內人士稱:白雪的蹊蹺退賽,與她的主管教練朱鳳玲競聘國家隊教練一事有關。有消息稱,這一事件背后與中國女子中長跑曾經的“金牌教頭+魔鬼教練”王德顯有著神秘關系。

朱鳳玲何許人?

或許,中國女子中長跑項目天生就是一個誕生“奇跡”的地方。無論是當年風光無限的“馬家軍”,還是后來被人們稱為“馬俊仁第二”的王德顯,他們的身世、經歷以及取得的“成功”都有著傳奇式的色彩。如今,這兩位田徑“教父”,一個遠離賽場,專門養狗;一個因“興奮劑”被終身禁賽,退居幕后。

但“傳奇”依然在繼續……

一位沒有運動員經歷、甚至連中專衛校有沒有念過都成疑問的弱女子竟然在短短3年里,率領一位名叫白雪的女選手,在2009年世界田徑錦標賽女子馬拉松項目上大出風頭,不但奪金,而且還令國家田管中心領導頗有顏面。這位擁有著“傳奇”經歷的女教頭叫朱鳳玲,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克山人,是原國家隊著名的中長跑教練王德顯(曾帶過奧運冠軍邢慧娜,一手培養出世界冠軍孫英杰)的第二任妻子,比王德顯小18歲……

而白雪這位隊員的身世同樣有著“神秘”光環:當年,這位同樣是來自黑龍江山區的小姑娘,竟然是王德顯曾經的弟子艾冬梅推薦給王德顯的。那時,艾冬梅動機很單純,心中沒有所謂愛與恨,只是在退役前遵聽了師訓——王德顯讓艾冬梅在老家那邊幫忙找一個好苗子來接她的班,就這樣艾冬梅找來了白雪……然而,好心卻沒有好報,退役多年后的艾冬梅一直是傷病纏身、生活貧窮潦倒,她想起了王德顯當年侵吞她的獎金,便將他告別上法庭,最終艾冬梅得了王德顯拖欠她的12萬元人民幣、1.6萬美元的比賽獎金(當然,這是后話了)。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4年前王德顯因興奮劑事件被禁賽后,他的妻子朱鳳玲便從隊醫的工作崗位一躍成為教練員。對此,其所在單位——火車頭體協的解釋是:朱鳳玲有華東交通大學運動訓練學位,雖然是函授的,但這已完全符合執教資格。

跟王德顯一樣,朱鳳玲的“身世”也是撲朔迷離。目前,圈內有兩種說法,第一種是“官方”說法:朱鳳玲畢業于衛校,后來王德顯安排她進隊做隊醫;第二種是“內部”說法:朱鳳玲并沒學過醫,也沒有當過運動員,當年只是以王德顯妹妹的身份進入火車頭體協的。

后來,第二種說法也得到了隊員的認同。“她沒什么文化,也不會打針。打的不是地方,血管腫了,還出血,挺長時間才練會。”有從火車頭隊退役的隊員這樣回憶說,“朱鳳玲最早進隊時練習注射,實驗對象是土豆和我們,也因為這樣,我們的胳膊老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朱大夫剛進隊時,給我們的印象是漂亮、嫵媚,但有些愛罵人,素質比較低。”在率先爆出王德顯毒打隊員的新聞時,孫英杰接受采訪時曾親口告訴記者:“她說的話太低俗了,我都沒法學,實在沒法忍了。”而當時孫英杰稱,王德顯毒打她最重的一次,就是因為她和朱鳳玲頂嘴。據了解,朱鳳玲在剛入隊時,除了做些醫務工作,更多還是幫王德顯管理隊員的生活。“她會背著王德顯送我們一些褲子和衣服,這也讓我們和她的關系比跟指導(王德顯)要融洽一些。”但即便如此,隊員們也都十分畏懼這個教練夫人,“如果她跟王指導告了狀,我們就完了。”

提起朱鳳玲,不少前火車頭隊隊員還會提起另外一個人——“劉姨”,王德顯已故的結發妻子劉淑珍。曾有人拿劉淑珍和朱鳳玲做過對比:一個知書達理、賢妻良母,一個文化較低、大大咧咧。據隊員介紹,在王德顯還未出名時,劉淑珍就已是北京一家紡織廠的副廠長。“每次指導要打我們時,劉姨都會擋在前面,讓我們少挨了不少打。”一提起劉淑珍,那些老隊員都很懷念。

據知情者透露,1971年王德顯與劉淑珍分別從黑龍江和北京來到北大荒同一個連隊“上山下鄉”,很快他倆相戀了。后來,擅長體育的王德顯被黑龍江省體育學院錄取,一畢業兩個人就結婚了。從那以后的整整20年,他們是牛郎織女,天各一方。直到1993年,王德顯調進火車頭體協,兩人才在北京有了一個11平方米的小窩。

無論是作為黑龍江隊還是火車頭隊的中長跑主教練,王德顯長年南征北戰,時不時轉戰途中帶一大幫隊員回家“充電”。這時,已是一家紡織廠副廠長的劉淑珍充當了炊事員、服務員、醫護員與勤雜員……令王德顯百感交集的是,這么多年來,他沒有陪她逛過一次商場與公園,甚至在他們唯一的兒子王六一出生時,他都沒在身邊!妻子最大的心愿是能住上一間帶暖氣的樓房,八運會后火車頭體協分房名單里有他的一套三居室,可就差那么兩個月,妻子竟永遠地離開了。1997年,因為隨王德顯去興隆基地,劉淑珍在途中突發腦出血去世。

在隊員的印象中,劉淑珍去世后,王德顯的脾氣變得暴躁起來。“劉姨死后兩年多,指導娶了朱大夫。朱大夫進隊后,指導的脾氣越來越大了。犯錯誤打,沒犯錯誤,他心情只要不好,一樣往死里打。”

如今,晉升為教練的朱鳳玲也體現了與王德顯一樣的無比“嚴厲”的一面。中國有名言叫做“嚴師出高徒”,在以往的中國體育界里,對這“嚴”字的演繹甚至到了瘋狂的地步,因此我們發現,無論是十多年前的“馬家軍”,還是后來的王德顯,都把“嚴酷地體罰隊員”當成創造佳績的重要鞭策方式,而且效果極佳。

王德顯曲線回歸?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朱鳳玲的“成功”與王德顯有著極其密切的關系,以王德顯的經驗,加上朱鳳玲的“嚴厲”,這樣的“教練組合”必然令“王家軍”更加強大,而且事實也正在證明,在劉翔傷退,中國田徑威風掃地之時,以白雪為代表的“王家軍”的確很爭氣,在2009年的世錦賽上收獲了一個金燦燦的冠軍。

也正是憑借這樣的“資本”,在國家田徑隊教練組競聘之際,白雪的掛名教練朱鳳玲當仁不讓地提出要參加競聘,而且按照以往的慣例,中長跑的教練還兼任國家田徑隊的副總教練。頓時,媒體輿論焦點對準了朱鳳玲和王德顯,人們質疑,一旦朱鳳玲進入國家隊教練組,那這不明擺著“終身禁賽”的王德顯又回來了嗎?

很多人反感王德顯最主要原因不外乎三點:興奮劑事件、毒打隊員、侵吞隊員的血汗錢。其實,王德顯這種情況,與當年的馬俊仁頗為相似。

多年前,當馬家軍紅遍大江南北時,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愛他,就把他送到馬家軍,因為那里是天堂,是世界冠軍的搖籃;如果你恨他,也把他送到馬家軍,因為那里是地獄,有最殘酷的訓練。幾年后,當馬家軍已成為記憶時,這句話并沒有過時,只是換了一個名字“王德顯”。

有人說,王德顯是天使,因為許多農村窮孩子在他手中成為了世界冠軍;有人說,王德顯是魔鬼,因為他為追求功名誘惑隊員闖“禁區”,而且毒打隊員,侵吞獎金。所以說,在白雪、孫英杰、艾冬梅等許多隊員的眼中,王德顯就是集天使與魔鬼于一身的人。

在艾冬梅和孫英杰身上,王德顯體現出了他魔鬼的一面。但對白雪不同,她是王德顯的未來。所以家離五大連池訓練基地很近的白雪父親白文喜有機會常過去看女兒。通過他的觀察,以及白雪回家后的描述,白文喜很自豪地說:“我對我孩子好,而王導對我孩子更好,交給他我一百個放心。”他說自己和王德顯這么多年一直“稱兄道弟”,對于王德顯的評價也很高,“現在他被禁賽很尷尬,在中國沒有比他更強的長跑教練”。

王德顯很聰明,他明白每一名天才運動員對于自己的價值。艾冬梅雙腳變形,已經不能再跑了,幾年前孫英杰與他撕破臉皮后,早已反目成仇,這兩人早就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而白雪卻不同,她有希望成為第二個艾冬梅、孫英杰甚至王軍霞。當然,白雪能夠感受到王德顯的愛,在王德顯四面楚歌時,只有白雪力挺他。

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人能證實王德顯還在執教,但也沒有任何人能證明王德顯沒有在幕后指揮,盡管表面上看白雪的成功都歸功于朱鳳玲,但是,這就像皇帝的新裝,對于這其中的玄奧,誰也不愿捅破,而媒體此時又一次充當了那個說出“他什么也沒穿”的小孩。而就在記者們試圖了解更多內幕時,一些與此利益有關的人或者集體要么在躲避,要么在遮掩。

王德顯是屬于火車頭體協的教練,現在雖被禁賽,但火車頭體協一直都給王德顯保留一個“顧問”的頭銜。對于朱鳳玲的“強勢”出現,火車頭體協一直全力支持,火車頭體協的大隊長王忠義說:“朱鳳玲是釜山亞運會后調到火車頭體協的,有正式的編制。現在她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教練員,我們當然要全力支持。”而對于朱鳳玲與王德顯在執教方面的聯系,火車頭體協領導認為,朱鳳玲不是一般的教練,她跟了王德顯七八年,天天在隊里,傻子也學會怎么帶隊員了。

可不管怎么說,人們能夠感覺得到,作為王德顯的妻子,相比其他教練員,朱鳳玲身上承載更多的壓力。一直以來,她選擇低調。即便在白雪世錦賽上風光八面之后,在媒體上也看不到關于朱鳳玲的采訪。據稱,只有鐵道部所轄的媒體,得到批準之后,才可能采訪到朱鳳玲。

此次,她出山競聘國家隊教練,實屬萬不得已,而且其目的也相當明確,說白了就是為了爭奪白雪的“撫養權”。

相比其他項目,田徑這個項目有其特殊性,長期以來,國家隊一般都遵從誰培養、誰受益的原則,省隊教練帶出的隊員取得成績后,都是師徒雙雙進入國家隊。其他項目則不同,以跳水為例,運動員在國內的成績稍微一冒頭,就會被選進國家隊。改由國家隊的教練培養,國際大賽上取得了成績后,國家隊教練居功至偉,省隊教練只能排在次席。

白雪一直在火車頭體協跟隨朱鳳玲訓練,如今又奪得了世錦賽冠軍。這已經是一個培育成熟的苗子,如果交給國家隊其他教練,相應的國家隊教練有坐享其成之嫌,出于利益方面的考慮,朱鳳玲也不愿意將這個倫敦奧運會奪金大熱門拱手送人。

近一個月來,朱鳳玲競聘一事,在媒體上引起軒然大波。其實,這在另一個層面上凸顯出中國高水平中長跑教練的匱乏。

曾幾何時,中長跑是中國田徑的旗幟,馬家軍當年也成為中國體育的一面錦旗。馬家軍招牌倒了之后,毛德鎮也曾率王軍霞再奪輝煌。如今,馬俊仁早已不再沾惹體壇的是是非非,將所有注意力轉移到藏獒身上。而毛德鎮也已經離世。進入新千年后,風光無限的是王德顯,孫英杰、邢慧娜均都是在他的手上飛黃騰達。可因為“興奮劑”,如今王德顯無法再執教鞭。王德顯之后,在中長跑方面,頂尖教練幾乎鳳毛麟角。梁松利可算名帥,不過他的弟子周春秀最好成績也莫過于奧運會銅牌。在這種背景下,“有些省市給王德顯訓練費,代培隊員”之類的消息屢見不鮮。

所以可以斷言,朱鳳玲一旦成為國家隊教練,王德顯必然要“垂簾聽政”,坦率地講在目前的中國體壇,只有王德顯才有能力帶白雪創造奇跡,奪取奧運會金牌,盡管他曾經是那么的“臭名昭著”。

田管中心左右為難

如果沒有媒體的強力關注,朱鳳玲早就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國家隊教練組。可現在,田管中心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如果不用朱鳳玲,白雪極有可能被廢掉,就像當年的孫英杰;如果用了朱鳳玲,卻又不知如何面對媒體的壓力,還有,如果再發生“興奮劑事件”呢?這個風險又該如何承受?

北京奧運會前,國家體育總局各個項目中心就奪牌任務簽下軍令狀。雖然其中涉及的具體金牌數至今仍被總局視為機密,但據說時任田管中心主任的羅超毅,領到的配額是絕不少于在雅典奧運會上拿到的兩金。結果,失去了劉翔這個最大沖金點的中國田徑,在北京僅獲兩銅。成王敗寇,羅超毅隨后引咎調離至體操中心。

今年的柏林世錦賽,田徑隊低調出征,沒了劉翔,他們不但不敢喊出奪金的口號,甚至在出征時都是悄悄地出發。然而,讓人驚訝的是,在低調中,白雪收獲了一枚極其寶貴的金牌。這枚金牌之所以寶貴,就在于年輕的白雪讓田管中心對倫敦奧運會奪金有了想象的空間。目前,新一輪的奧運備戰期已經走過一年,手術后的劉翔前景尚不夠明朗,競走隊的狀態一如既往地飄忽不定,周春秀年齡偏大,如今這個白雪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有田管中心官員力挺朱鳳玲:不論朱鳳玲執教水平如何,能力如何,成績是擺在面前的硬道理,她的弟子已經在為國爭光,而且自參加世錦賽后到現在,接受了十多次藥檢,都證明她是清白的,所以田管中心從上到下,也沒有理由將朱鳳玲擋在國家隊門外。

相關人士如此分析:如果說王德顯與白雪之間是利益關系的話,那么在他們背后還有更大的利益。新的奧運周期,中國田徑需要新的突破,需要像白雪這樣的運動員。在這種利益的驅動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讓王德顯適當發揮點“余熱”,不也很好嗎?由此我們明白了,為何當初中國田徑管理中心在對朱鳳玲參加競聘的問題上也采取了逃避的態度,馮樹勇在談起中國馬拉松教練時認為,“中國的馬拉松教練,不能說水平低,比如有些人在理論上可能不那么精深,但卻摸索出很多實踐經驗,這個東西是非常寶貴的。”但當記者提到王德顯時,馮樹勇差點當場翻臉。

正是由于王德顯的問題太敏感,所以在本次競聘中,朱鳳玲的競聘演講被安排提前一天完成了。但是整個事件并沒有因競聘結束而結束。近些日子以來,媒體對于白雪的教練、王德顯的妻子朱鳳玲競聘國家田徑隊長跑項目教練的事情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關注,不僅競聘當日在北京奧體中心門外擠滿了各路記者,在隨后的日子里,田管中心的辦公室電話也時常因朱鳳玲競聘之事而長時間占線。這樣的情形是田管中心在往屆的競聘工作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當然在今年組織競聘工作前,中心同樣也沒有估計到這樣一件事情會引起比劉翔更大的轟動效應。

最近這幾天,本應是田管中心結束國家隊教練各崗位競聘工作,向國家體育總局上報名單的日子,但是田管中心卻遲遲沒有行動,總局也一直沒有收到名單。而據記者了解,總局高層對于朱鳳玲競聘已有批示,希望“慎重對待朱鳳玲競聘國家隊教練一事”。由此看來,這份名單的出爐可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朱鳳玲能否競聘成功還是未知數。

也正是如此微妙的背景之下,在11月29日上海國際馬拉松開幕之際,白雪突然退出。盡管白雪給出的解釋相當簡單:“我現在在休假呢,也沒有系統訓練,當然就不參加這次比賽了!”

然而,白雪退賽的真正原因絕不是休假那么簡單。要知道上海國際馬拉松組委會對本屆大賽極為重視,不但在今年首次實現半程馬拉松的現場直播,而且賽事將于明年修改比賽路線,將馬拉松跑終點設置在浦東,從而串聯起申城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景觀,最終實現國際田聯公路“金牌賽事”的目標,使其成為上海最有影響力的本土化賽事。在此之前,白雪和其教練一直都表示要參加這次大賽的,而且在組委會印制的參賽名單上白雪的名字也是赫然在列。然而,就是在比賽開幕前幾天,突然從田管中心方面傳出消息“總局批示田徑教練競聘一事”,隨后白雪便宣布退賽。個中原因不言自明。

但愿,“政治斗爭”不要毀掉又一個天才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