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09年3月,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和臺灣胡適紀念館聯合編輯的《胡適王重民先生往來書信集》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和安徽教育出版社聯合出版。4月2日,北京大學舉辦了該書的發布會和座談會,20余位專家和記者出席了會議。
王重民先生是著名的文獻學家、圖書館學教育家,是胡適先生在學術研究方面的知己、助手,正是在王重民先生的積極建議下,在時任校長的胡適先生的大力支持下,北大于1947年創辦了圖書館學專業。
下面發表該書主編王錦貴教授在出版發布會上的發言,以幫助讀者比較深入地了解該書的編輯出版緣起、主要內容及其學術價值等。
尊敬的各位來賓:
大家好!
很榮幸參加今天的《胡適王重民先生往來書信集》發布會,首先請允許我代表編委會全體同仁,對于諸位的光臨表示由衷感謝!
《胡適王重民先生往來書信集》(以下簡稱《書信集》)已經擺在大家面前。說到編輯這部《書信集》,我們北大信息管理系早有此意。當初的想法是:反映本系創始人王重民先生在圖書館學領域的突出貢獻,反映他在諸多領域的治學成就,尤其是反映他與胡適先生共同治學的寶貴經驗,作為王先生的后學弟子們,這既是應該做的事,也是必須做的事。
再就胡適先生著作而言,迄今為止,胡適書信集的出版固然已經不止一家,但無論是黃山書社本,還是北大出版社等版本,盡管都曾無一例外地收錄了胡適先生與王重民先生的往來書信,但既沒有特意的充分的搜集和整理,也沒有作特別的注釋和索引,更沒有將兩人的書信集中起來匯編為一書。
恰恰在這一背景下的2006年秋,海峽彼岸的臺北胡適紀念館特別派人來到北京,表達了他們要編輯出版胡適王重民先生往來書信集的愿望,希望與我們一起完成這項重要任務。他們的這一愿望,可以說與我們不謀而合。
我們下決心編纂這部《書信集》,決不僅僅因為它在國內外尚屬首次,主要的思想動機還在于《書信集》的分量以及兩先生精神層面對我們的重要影響。有關《書信集》的編纂情況、思想認識和編后期望,我想從以下三個方面作簡要匯報。
一、《書信集》的編纂動機
專門為胡適王重民兩先生編輯一部書信集,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無論在教育領域,還是在學術研究領域,胡王兩先生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1、教育領域兩功臣
胡適與王重民兩位先生都曾經長期致力于教育,并且都與北京大學有著不解之緣。就胡適先生來說,自從1917年留美回國后,曾先后三次執教于北大。在長達十多年的歲月中,他不僅直接從事過教學工作,還擔任過學校的領導,為北大的建設和發展做出了許多積極的貢獻。甚至在1948年12月離別北大時,還特別告誡同仁:“我雖在遠,決不忘掉北大”。
王重民先生與北大的密切聯系,比胡適先生有過之而無不及。胡適先生與北大的聯系,乃是并不連續的三個時段,而且后來永遠地離開了北大,終老臺北;而王重民先生自從進入北大后,就再也未曾離開一步,直至生命最后一息。王重民教授是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的創始人。他于1947年初從國外回來,被聘為北大中文系教授。不久,即開始在中文系附設圖書館專修科。經過他的多方努力,圖書館專修科于1949年成為獨立建制,1951年由專科升為本科,直至后來研究生方向的最初建制,都凝聚著王先生的諸多辛勞與智慧。他不僅制定教學計劃,延聘名師,還總是站在教學第一線,親自開設了許多課程。在中國圖書館事業與圖書館學教育發展史上,王重民先生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2、國學領域兩大師胡適與王重民兩位先生都是后人敬仰的國學大師。
還在1917年初,胡適先生便在《新青年》雜志上發表了《文學改良芻議》,強調以白話文代替文言文,影響深遠,他因此被譽為文學革命“首舉義旗的先鋒”。胡適先生的學術研究領域相當廣泛,無論在史學領域、文學領域,還是在哲學領域,都曾有過很突出的建樹,作為20世紀著名學者的地位是無可置疑和不可動搖的。胡適先生晚年潛心于《水經注》的考證工作,做了相當深入的研究,遺憾未及結集定稿出版。
王重民先生的研究領域同樣廣泛,有必要稍微展開談談。他的好友傅振倫先生在回憶錄中曾經說過,還在北京讀書期間,王重民先生就曾發下宏愿:“嘗聞古人愿走萬里路,讀萬卷書,我愿讀萬種書。”王先生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在70多年的生命旅程中,以扎扎實實的社會實踐,在學界贏得了崇高的學術地位。他是圖書館學家、目錄學家、版本學家、敦煌學家、歷史文獻學家,他一生的學術成就主要體現于以下三個重要領域:
(1)圖書館學、目錄學方面的研究。
A、圖書館學:《圖書與圖書館論叢》;B、目錄學理論:《校讎通義通釋》、《中國目錄學史論叢》;c、索引編纂:上個世紀40年代的“三大索引”(《國學論文索引》、《文學論文索引》和《清代文集篇目分類索引》);D、古籍題錄:《中國善本書提要》和《補編》。這是在整理三家館藏(美國國會圖書館、北京圖書館和北京大學圖書館)的基礎上,撰寫出的5620篇提要的結集。
(2)敦煌學方面的研究。
集中體現于對敦煌遺書的整理和研究:1958年的《敦煌古籍敘錄》、1957年的《敦煌變文集》、1941年的《敦煌曲子詞集》、1963年的《補全唐詩》、1962年的《敦煌遺書總目錄索引》,以及1984年的《敦煌遺書論文集》等。
(3)其他專門領域的研究。
主要:整理出版太平天國史料,明清時期來華天主教士譯著,以及徐光啟著作整理研究等等。
當代學者對王重民先生這樣評價:“王先生的學術確實是博大精深,在目錄學、版本學、校勘學、敦煌學、史學和索引編纂等方面,王先生都達到了他那個時代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
二、編纂《書信集》的重要收獲
我們最大限度地收錄了兩人的往來信件,包括已經發表的和新發現的。為了使《書信集》能以嶄新面貌展示于世人,我們還特別從編輯體例上做了如下幾項工作:
1、兩人的往來信件,無論已經發表或未曾發表的,均一一注明出處:
2、為了體現兩位學者特定的學術研究背景,所有信件以時間為序,由遠而近,盡可能按年月日交叉編排;
3、為了方便讀者閱讀學習,本書做了大量注釋工作;
4、為了方便讀者檢索相關信息,書后特別附錄了三種索引——《人名索引》、《文獻索引》、《語詞索引》,三個索引均按漢語拼音字母順序編排。
回顧編纂《書信集》的整個過程,可以說也是學習的過程。我們由此深刻體會到:通過“書信”這一特定的載體形式,不單折射出胡、王兩先生令人尊敬的大家風范,也由此釋放出極其豐富的知識信息和文化內涵。閱讀兩先生的往來書信,字里行間,真情涌動,真知灼見,耐人尋味。僅談三方面的感受。
第一、嚴謹治學的感受。學術交流,尤其是學術思想上的深層次交流,不單需要一定的智慧和膽識,還需要服從真理的精神和勇氣。例如在對待酈道元的《水經注》的歷史公案上,胡王兩先生的事跡恰恰印證了這一點。當初他們兩人的觀點并不一致。但隨著探討此案的日益深入,兩人原本分歧的觀點不僅趨于一致,彼此感佩之情也溢于言表。王重民1943年1月31日致信胡適:“讀過先生這五篇大著,只覺得滿紙溫溫和和,切切實實”;而胡適在1944年1月17日信中說:“最大的得益,是老兄指出趙懷玉四十九年刻的《四庫簡目》已有趙書一事。此事使我明白許多相關事項。多謝多謝。”平心而論,胡適先生澄清事實真相的智慧與膽識令人敬佩,王重民先生服從真理的精神和勇氣更值得后人學習。從對《水經注》“公案”的探討中,人們看到了國學大師實事求是和“服從證據”的一言一行,更感受到了兩大師身上折射出的高風亮節和文化精神的魅力。
第二、來自大家的經驗感受。書信集薈萃了兩大師寶貴的治學經驗和體會。他們在探討問題過程中,往往是既入乎其里,又出乎其外,蘊含著特定的文化內涵。例如王重民先生在版本和校勘方面有豐富的知識和經驗,胡適先生就曾得到過王先生的幫助,胡適在回復王重民的信中說,“謹遵先生所論校勘之義,用宋本、明活字本校鮑本,再以《藝文類聚》所引者校之”云云。又如作為一流學者的胡適先生,深諳治學之道。在1943年5月30日致王重民的信中,他就曾對宋代學者李若谷“勤、謹、和、緩”的考證方法感觸頗深,于是結合自己多年治學經驗和體會,條分縷析,娓娓道來。
第三、以誠待人的感受。閱讀胡、王兩先生往來書信,兩大師“至誠”待人的光輝風范,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在那個時期里,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你來我往,鴻雁穿梭,書信成為他們學術交流的基本載體。無論是討論古代人物,還是研究近代事件,兩人同苦同樂,心心相印,切磋討論,靈犀一點。即便出現不同意見與觀點,也往往能推心置腹,求同存異,彼此啟發,互相激勵,塑造出了亦專家亦摯友的文人典范。例如為了支持胡適先生重審《水經注》案,王重民先生不遺余力:不單從學術層面提出不同看法與其商榷,還經常不辭辛苦地搜集許多珍貴的圖書資料,在忙不過來的時候,甚至請夫人劉修業女士一起幫助謄抄轉錄。對于來自友人“不遺余力”的支持,胡適先生也感激莫名,每每于信尾寫上特殊用語:“匆匆敬問雙安”、“匆匆敬祝雙安”。說“雙安”猶覺不足,此前還要加以“敬問”或“敬祝”,寥寥數字,映襯出胡適先生對友人發自肺腑的感謝之情。閱讀兩人往來信件,細細體察彼此情誼,會使后學們怦然心動,平添一種精神家園的回歸和震撼。
三、《書信集》編后期望
實事求是地說,在編纂《書信集》的整個過程中,我們編委會全體工作者一直努力貫徹著“認真”二字,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是,我有一種感覺必須要說:以往完成一部著作或一個項目后,總會有“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唯獨這次例外,不僅沒有“如釋重負”,似乎有一種“如牛負重”的感覺如影隨形。在我看來,《書信集》中最耐人尋味和最大的看點,乃是胡、王兩大師極其精彩的原文;而最使我擔心的是文中的注釋,因為注釋畢竟是衡量本書質量的標準之一。之所以有這樣的擔心,主要原因是:第一,兩大師自身閱歷極廣,文化造詣極深,書信內容涉及方方面面,要將兩大師的本意拿捏得準確、到位,決非輕而易舉之事;第二,我們編委會成員自身水平有限,雖勉力為之而仍然有力所不及之感,因而出現一些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也就在所難免;第三,編纂時間緊迫。在完稿之后,甚至來不及請有關專家再作審閱。因此,我代表編委會全體成員,懷著誠心誠意的態度,期待著在座各位的批評指正。期待著廣大專家、學者的批評指正,期待著廣大讀者的批評指正!
謝謝大家!
2009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