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都外力.克熱木 燕喬敏
阿根廷文學家豪·路·博爾赫斯曾說:“時間是唯一重要的,”“我們不可能擺脫時間”,孔子也曾慨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任何人都不可能游離于時間之外,時間是人的存在方式之一,人存在于時間之中,時間也成了人存在的一種體現和見證。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文學作為人學,必然會傳達人的生活體驗和生命體驗,而人們的時間體驗和時間觀念作為人們最重要的生命體驗和生活體驗,又是一切文學藝術和歷史敘事所無法回避的。”[1]
關于文學與時間的關系,早已被學者發現。現代小說理論家福斯特就曾說:“在小說中對時間的忠誠尤其重要,沒有哪部小說是不談時間的,……倘若小說家在他的小說結構中不談時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他必須沿著故事的線索(哪怕一點一滴也好)寫下去,必須順著那條冗長無比的蟲摸索下去,不然的話,他將會被視為不可理解的人,以致被人稱為大傻瓜。”[2]在《小說理論》中,盧卡契說:“只有在小說中,意義和生活才是割裂的,從而根本的和暫時的也才是割裂的;我們甚至可以說,一部小說的全部內部情節不外就是同時間的力量的抗爭……由此產生了對時間的真正的史詩性體驗”。[3]然而,關于文學時間研究的專著卻很少見,馬大康、葉世祥、孫鵬程三位學者編纂的《文學時間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一書填補了這方面的空白,對文學時間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分析,其中的許多理論值得借鑒,但是,本書也有一些不足之處,影響了書籍的理論性和權威性。
一、“文學時間”與文本“潛時間”
在本書的第一章中,作者指出“文學時間”不是“異在世界”的時間,不是客觀的物理時間,也不是作家對客觀物理時間的體驗,也并非作家的主觀心理時間。“文學時間”是在閱讀過程中形成的,只有當讀者參與到作品中來,共同創造出審美對象,靜態的文本才被激活為有生命的作品,“文學時間”也因而生成、展開、顯現。在作品被讀者閱讀之前,也即它還是文本時,它僅有“潛時間”。文本“潛時間”以語言文字現在地為文學時間提供了一個基本框架,它為“文學時間”的生成預設了疆界,標示了速率,“文學時間”受制于“潛時間”,文學作品中的“文學時間”是文本“潛時間”的具體化,它受到文本“潛時間”的制約。由于文學文本是作家創造的產物,所以文本的“潛時間”必然會打上作家個人的印記。而作品的“文學時間”只能是讀者共同參與創造的結果,所以,“文學時間”具有雙重個體性,即作家的個體性和讀者的個體性。[4]綜上所述,文本“潛時間”與“文學時間”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但是,在本書的第六章《時間涅槃:后現代文化語境下的文學時間·注釋》中作者指出:“這里的“文學時間”實際上指的是文學作品中的“潛時間”。[5]這一論斷給人覺得文學時間與文本潛時間仿佛是同一的,造成了概念或理論的模糊與不明確。
二、“敘事時間”與文學時間的“包容性”
在第一章中,作者指出文學時間具有“包容性”,即在文學時間中包含著作品創造的意象和意象運動的時間性[6],被敘述對象原先具有的時間,以及作品人物所體現的時間,書中各章對“包容性”的這幾個方面多有探討。本書的第二章探討的是敘事時間。陳平原在《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中指出:西方小說理論家對敘事時間的探討,除俄國形式主義者區分“故事與情節”,熱拉爾·熱奈特區分“史實”、“記敘”、“敘述”外,還有“閱讀時間”與“情節時間”之分,“故事時間”與“演述時間”之分,“編年史時間”與“小說時間”之分;“被講述故事時間”與“講述時間”之分等等。大致說來,“故事時間”、“編年史時間”、“史實時間”、“被講述故事時間”都指事件的自然時序,這點似乎沒有異議。可“情節時間”、“小說時間”、“演述時間”、“敘述時間”卻截然不同,或指經過作家處理的體現在小說中的時間,或指作家演述本身的時間。前者更多考慮如何把同一情節線切斷,提前挪后,重新剪輯組合;后者更多考慮把不同情節線打碎,重新拼湊,交叉使用。[7]敘事時間中除了“被講述故事時間”還包含“演述時間”、“敘述時間”等即作家處理的體現在小說中的時間或作家演述本身的時間,本書探討了敘事時間,但在文學時間的包容性中并沒有“演述時間”、“敘述時間”等內容,難道敘事時間是敘事者講故事的時間還是“隱身的作者”演述故事情節的時間?或是作者創作心理時間在作品中的具體體現?等等,諸如此類疑點在書中沒有予以明確的闡釋。讀者試圖在作者精辟論述中尋找答案,但是對其很難找到一個滿意的答案。當然,作者對文學時間的有限與無限、開放與封閉等范疇矛盾統一規律加以十分精深地探討,這是予以認可的優點。
三、關于“呈現文學時間秘密的三個創作范例”
在第八章《為了忘卻的紀念:呈現文學時間秘密的三個創作范例·序》中,作者寫道:“本章無意也不可能以有限的閱讀在更有限的篇幅里展示文學創作實踐中文學時間的多樣性和豐富性,僅選擇中國現當代文學中頗有代表性的魯迅、巴金、汪曾祺、余華這四位作家,從文學時間的角度,對他們的具體文學創作進行個案研究。”[8]本章共三節,第一節未曾忘卻的夢:《<吶喊·自序>的時間之謎》寫的是魯迅;第二節不可逃避的家族夢魘:《<家>的時間維度》寫的是巴金;第三節穿越時間之墻:《老年心態與汪曾祺小說的審美品格》寫的是汪曾祺,在本章中,并未分析余華作品對文學時間秘密的呈現,這一點與本章開端中的引言有出入。雖然這一問題是一個細節性小毛病,但是難免對作者造成一個不嚴謹和不認真的不良后果。
總之,一部學術專著的誕生是一個長期思考和構思的產物,一個復雜的腦力勞動的成果。既然這樣,在篇幅較長的學術論述中錯誤是難免的,但是我們作為一個有責任感的讀者應該指出學術著作中的疏漏之處,我們覺得這是一種閱讀者的義務和使命。我們相信,作為視野開闊的當代知識分子,本書的三位作者將會正確認識和接受我們的評價。
參考文獻
[1]南志剛:《敘述的狂歡與審美的變異:敘事學與中國當代先鋒小說》,北京:華夏出版社,2005年,第6頁
[2]福斯特:《小說面面觀》,蘇炳文譯,花城出版社,1984.12,第25頁
[3]盧卡契:《小說理論》,轉引自陳永國,馬海良編《本雅明文選》,第306頁
[4]馬大康、葉世祥、孫鵬程:《文學時間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第7-8頁
[5]馬大康、葉世祥、孫鵬程:《文學時間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第115頁
[6]馬大康、葉世祥、孫鵬程:《文學時間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第15頁
[7]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頁
[8]馬大康、葉世祥、孫鵬程:《文學時間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第18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