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飛 章輝美
[摘 要]現代社會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日漸成為一個消費社會,消費已經逐漸從“物的消費”過渡到“符號消費”。消費成為一種操作性的符號,個體通過對符號的追求滿足自身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需求。筆者從社會學的視角出發,研究“租生活”的符號意義,認為租賃物在“租生活”一族看來是一種符號,他們通過租賃各種高檔物品建構一種暫時性的身份和地位。
[關鍵詞]租生活 符號消費 身份 地位
作者簡介:紀曉飛(1987-),女,山東濱州人,中南大學社會學系研究生;章輝美(1946-),女,湖南長沙人,中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發展與社會問題、企業社會責任等。
一、引言
社會日益進步,人們的觀念不斷變化,“租生活”已經逐漸成為一種時尚。“租生活”顧名思義是一種“租”來的生活,這種生活主要是通過租賃消費實現。租賃消費,按照經濟學的定義,是指在所有權不改變的情況下,租用使用權的一種以經濟行為,即由物品所有者(出租人)按照契約規定,將物品租給使用者(承租人)使用,承租人按期交納一定租金給出租人,但物品所有權仍歸出租人,承租人只行使其使用權。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生產力不斷發展,只要想得到的一般都能租得到。之所以稱之為生活是因為,現代社會中,租賃消費已經影響到某部分群體的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們的生活與“租賃消費”有著密切的關系。
二、“租生活”的起源與發展
“租生活”不是現在才有,古已有之。傳統租賃幾乎和人類的文明發展并存,約有4000年的歷史,當時隨著農業技術的提高,因發展不平衡,一部分人掌握的生產資料富余,另一部分人卻不足[1]。貨幣出現后,一些貧窮的人們通過貨幣,暫時性調配生產資料,以達到生產目的。后來,租賃開始發展到租地、租房等,而租地也成為中國封建社會最主要的租賃行為。社會發展到工業社會之后,各類產業部門的產出不斷增加,租賃行為也開始從農業部門逐漸擴展到其他部門。歷史發展至消費社會后,人們開始租賃各種高檔、時尚的物(商品),租賃物涉及到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
傳統的租賃與現代社會的“租生活”存在一些差異,主要表現在:第一,租客的觀念發生變化。由最開始的消極被動的租賃發展到積極主動的追求這種“租生活”。第二,租賃的領域越來越廣。從起初的農業部門逐漸發展到多個部門產品的租賃,從生產領域發展到衣食住行用玩等多個領域。第三,租賃物的性質發生變化。租賃物從生產性的物逐漸發展為社會性的物。租賃物在最開始僅僅是為了滿足人們生產或生活的需要,是一種生產性的物。隨著社會不斷發展,租賃物的社會性日益增加,逐漸成為一種社會性的物,成為人們交往的符號。它不僅僅具有使用價值,更具有符號價值。所謂符號價值是指,產品所象征和代表的意義、心情、美感、檔次、情調和氣氛,即這些符號所代表的“意義”或“內涵”的消費。
人們的消費觀念不斷發生變化,租賃消費日漸成為一種時尚,許多人開始享受“租生活”。現在越來越多的人住在租來的房子中享受天倫之樂,開著租來的汽車上班、郊游,用著租來的電腦打字、畫圖,穿著租來的名牌服裝,背著租來的時尚包包參加宴會越來越多的人消費著一種“租”來的時尚。
三、“租生活”的符號意義解讀
消費是經濟與文化、生產系統與日常生活相結合的一個領域,因此,對消費的社會學研究,為探討經濟、文化和社會系統之間的關系以及它們的運行提供了又一把開啟智慧之門的鑰匙[2]。20世紀20年代,美國首先進入消費社會,五六十年代這股趨勢開始向西歐擴散,八十年代西方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己經相繼進入了消費社會。在這樣的背景下,傳統經濟學對消費的解釋己經不能完全令人信服,一些社會科學家開始嘗試用“消費”或“消費文化”的研究范式對當代社會進行探討。符號消費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提出的。以往學者對租賃消費的研究主要從經濟學方面著手,認為租賃消費為租賃者帶了眾多便利,為他們節省了費用,又使他們享受到方便、舒適的生活,但卻從未對租賃消費進行社會學方面的解讀。筆者認為,“租生活”一族選擇租賃消費最主要是看重其符號意義,他們將租賃消費視作一種新型的符號消費。所謂符號消費是指:在消費過程中消費者除消費產品的使用價值以外,還消費產品的符號價值。個體或某一群體進行符號消費主要出于兩種目的:一是通過消費差異性,將自己與其他個體或群體區分開來,二是通過符號消費建構新的社會身份或社會地位。筆者將具體分析“租生活”一族選擇“租生活”的社會性原因,即“租生活”的符號意義。
凡勃倫在《有閑階級論》中指出,有閑階級通過炫耀性消費與其他階級區分開來,同時也增強了有閑階級的階級認同感[3]。租賃消費與炫耀性消費具有相似的符號意義,“租生活”的社會意義主要是虛構一種社會身份和地位,也就是虛構“我是誰”。“我是誰”主要是指某個體或群體的身份、地位如何。確定“我是誰”的方式很多,如出身、財富、權力、知識等。在傳統社會,身份和地位是通過血緣關系,也就是出身門第確立的,隨著人們活動空間的封閉性逐漸被打破,身份確定的方式也發生變遷。進入消費社會,身份、地位主要通過物的符號意義確定。具體而言,“我是誰”主要通過符號的差異性和符號的同質性展現,符號的差異性區分不同社會身份群體,而符號的同質性則統合相同的社會身份群體。
(一)“租生活”:區分社會身份和地位
消費社會中,消費具有布迪厄所謂的社會區隔功能。所謂區隔功能是指通過差異性,將一類群體與另一類群體區分、隔離開,也就是劃分至不同階層中。消費之所以具有社會區隔功能是因為物(商品)不再單純具有使用價值,更重要的是它具有了符號價值,它們成為了顯示差異性的符號。這些符號可以區分不同個體或群體在社會空間中的位置,即他們的社會身份或地位。例如,高檔或時尚物品顯示了個體的較高的社會身份和地位,而普通產品僅能代表較低或一般的社會身份和地位。
日常生活中,衣食住行用玩等都是人們的基本需要,但是不同種類的衣服、住宅、交通工具、日常用品、休閑用具等卻對人們進行了區分。個體在使用各種物品的使用價值時,也在使用它們的符號價值。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高檔服飾與低檔服飾的區別,知道豪華住宅與普通住房的差別,知道“擠公交”與開私家車的差異,也知道時尚手機與普通品牌的不同因而,我們可以通過觀察人們的衣食住行用玩等,將人們區分為不同的身份地位,同樣我們自身也會盡可能地講究,盡量選擇高階層的衣食住行用玩的各種物品,以便同他人區分開來。
人類歷史進入消費社會后,社會物資極大豐富,是一個被物包圍的時代。物(商品)不再僅僅是生產意義上的,更多的是具有社會意義。租賃物作為一種特殊商品,便成為一種具有符號價值的物(商品)。眾所周知,“租生活”具有隱秘性,即使在你家所有的東西都是租來的,只要你不告訴別人,在他人眼中,你就是所有物品的擁有者。租賃物 “租生活”一族擁有對租賃物的暫時所有權,在某些空間中,他們通過暫時性地消費這種具有較高符號價值的商品,將自己同低階層人群區分開來。
(二)租生活:增加階層認同感
從文化認同的視角出發,在消費社會中,同一階層的社會成員采取的消費方式相似。主要是為了獲得相同的社會符號,以建構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學者說,“我們是通過我們購買的東西和我們賦予所獲得的商品與服務的意義來定義我們自身的。”[4]通過消費,人們確定了自己的階層,人們會采取與同階層成員相同的消費方式以增強階層歸屬感。也就是說,人們在消費社會中,通過對符號的消費建構一種社會身份和地位,并且通過符號的同質性增強階層的整合和認同。
一般而言,“租生活”一族資金有限,單憑自己的實力很難購買多種多樣的時尚或高檔商品(高符號價值產品)。在“我消費什么故我是什么”的社會中,他們很難進入更高一層的消費群體中。然而,我們應該看到,在消費社會中,符號操控著社會行為,消費產品的符號意義操控著人們的社會身份和地位。也就是說,消費社會可以理解為“我有什么故我是什么”的社會。因而,對于具有隱秘性的“租生活”而言,人們不會隨意猜測你的所有物是租來的還是買來的。而僅把租賃物當做一種象征符號。租賃物的外在符號性使得“租生活”一族能夠建構一種虛擬的社會身份和地位,上層成員暫時形成對租客的認同感,將他們視為同一類人。
總的來講,當我們的擁有物與其他人的物品不同時,表明我們的社會身份和地位不同,而擁有物相同時則表明我們是同一類人。人們通過對物的占有(即使是暫時性的)顯示差異和增強階層認同感,從而建構自己的社會身份和地位,表明“我是誰”。就像齊美爾在在《時尚的哲學》一書中寫到:如果建構時尚的本質性社會傾向一方面是統合的需要而另一方面是分化的需要有一方面缺席的話,時尚將無法形成而它的疆界將終結。人們在回答“我是誰”的問題時,主要通過符號的差異性和同質性反映。“租生活”一族正是通過高檔租賃物的符號價值建構一種更高一層的社會身份和地位。
四、小結與討論
(一)小結
在物品極大豐富的社會中,人們不再迫切地追求物的使用價值,轉而追求物的符號價值。物的符號象征意義成為區分社會身份或統合社會身份的重要標準。租賃物成為一種特殊的符號,租客們利用這種符號能夠暫時性地建構一種新的社會身份和地位,從而進入新的階層中。
孫立平認為,中國是一個斷裂的社會。上層社會的人享受著富裕、安逸的生活,而中、下層社會的人們僅僅過著平淡的日子。不同階層之間的差異造就了強烈的不平等感。“租生活”的流行,使得處在斷裂的消費社會中的租客們享受到一種追求平等的喜悅。他們通過高檔或時尚租賃物建構了上層群體的社會身份和地位,享受到了上層社會人們的生活,虛構了一種幸福。也正是由于這種對平等感、對幸福的追求,“租生活”才日益走俏。
(二)討論
1.“租生活”建構社會身份和地位的走向
“租生活”使租賃者得到了身份上的滿足,低階層的社會成員在資金匱乏的條件下實現了一種暫時性的高消費,讓他們獲得了暫時的心理滿足。但是,我們要清楚這樣的事實:通過“租生活”建構新的身份和地位會出現兩種結果。
第一種是最理想的結果,即“租生活”一族通過體驗上層階級的生活,逐漸融入上層社會,人們因此獲得更多的社會資本。此外,為追趕上層人的生活,他們會奮發圖強,不斷提升自己,直至真正成為上層階級。在以后的生活中,他們可以不再采用“租”這種方式,這是每一個租客希望的結果。但是,現在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充滿了懷疑、猜忌,信任的種子難以在陌生的兩個人之間發芽,所以租客從上層獲取社會資本的幾率比較小。因而,這種結果在現實社會中實現的可能性比較小。
第二種是“租生活”一族受自身條件所限,不能成功建構自己新的身份和地位。一來他們不能融入上層社會的生活圈,提升身份、地位的社會資本仍舊保持原狀;二來他們沒有努力奮斗的決心,始終碌碌無為,他們會繼續“租”下去,繼續虛構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然而,這種身份僅僅是一種“租”來的身份,不會是永久的,他們的實質身份并沒有發生改變。在“租生活”仍然對絕大多數人比較神秘時,他們可以繼續虛構自己的身份,一旦“租生活”成為大眾明晰的事實,“租生活”一族建構的這種虛擬身份便很容易被打破,他們也就從虛擬的高階層重新“跌”入原階層。
2.“租生活”走俏產生的問題
“租生活”的日益走俏,給廣大租客帶來了便利,也為商品流通注入了新的活力。然而,由于我國開展租賃消費較晚,還很不成熟、很不規范,“租生活”的流行也產生了一些問題。
首先,“租生活”產生了一系列信任問題。“租生活”一族雖然在租賃過程中追求了平等感,但是社會生活中也出現了一些人通過租賃物虛構上流人士的身份,并以此身份在社會上詐騙的現象,這破壞了人與人之間信任的基礎。另外,租客與出租方之間的不信任問題也時有發生,要么出租者未按照合約的要求,給予租客租賃的商品,要么租客采取一些非法手段騙取租賃物或者長期拖欠租金這些都影響了人與人信任的建構。
其次,通過“租生活”建構身份和地位可能在社會上形成不良風氣。有些人不通過努力學習,完善自己提升自己的社會身份和地位,而是希望通過租賃一些符號虛構自己的身份。這種人在社會上會產生不良的帶頭作用,社會中有可能蔓延好逸惡勞之風。然而,在知識社會中,只有知識才能真正提升個人的社會身份和地位,如果始終妄想通過租賃提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這種人只可能是建構一種臨時的身份,他們終究會恢復到原有的身份。
參考文獻
[1]租賃業的起源及其發展歷程http://info.cm.hc360. com/2005/12/14175271007.shtml(查詢日期:2009-2-19)
[2]王寧。消費社會學:一個分析的視角[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6
[3]凡勃倫著,蔡受百譯。有閑階級論[M]北京:商務印書出版社,1964.8
[4]羅鋼,王中忱主編。消費文化讀本[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