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法系中行政犯罪的犯罪構成體系

項婷婷

摘要大陸法系的犯罪構成體系是三層次的遞進式的邏輯結構,即構成要件的該當性、違法性和有責性。而行政犯的犯罪構成體系不同于一般刑事犯的犯罪構成體系,具有特殊性。關于構成要件的該當性,行政犯在該當的構成事實方面無行為客體,是以空白犯罪構成為典型特征的犯罪構成體系;關于違法性,要求行為必須具有可罰的違法性方可構成犯罪;關于有責性,法人成為行政犯罪的主體,同時要求行為人認識到行為的違法性。

關鍵詞行政犯犯罪構成刑事犯

中圖分類號:D92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020-02

行政犯與刑事犯是相對應的一對概念,“所謂行政犯罪,是指違反行政法規,嚴重危害正常的行政管理活動,依照刑事法律應當承擔刑事責任的行為。”隨著經濟領域的發展,致使科技發達、公共企業范圍擴張、文化生活內容繁雜,使政府的行政職能擴張,也即是行政權的擴大,行政犯罪日益增多,同時僅僅利用行政手段無法有序地進行行政管理,不得不運用刑事制裁手段,于是在理論上促進了行政刑法的發展,這也是在行政制裁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因而行政犯與行政刑法是緊密聯系的。行政刑法的最早發源地是在德國,德國刑法學家郭特希密特(J. Goldschmidt)通過對行政不法和刑事不法的研究,首次提出了建立“行政刑法”的主張。隨之行政刑法研究在歐陸國家和日本得以較大發展。研究行政犯的犯罪構成理論是司法實踐中對行政犯準確定罪、量刑的前提和基礎,而在行政犯的犯罪構成理論的三大模式中尤其以大陸法系對行政犯的研究最早且最為深入,因此研究大陸法系的行政犯的犯罪構成有著重要的意義,同時也為我國建構行政犯的犯罪構成體系提供了借鑒依據。

一、對“犯罪構成體系”的理解

要了解犯罪構成體系,就必須了解犯罪構成。首先,從“犯罪構成”的沿革上說,犯罪構成經歷了從訴訟意義向實體意義、從客觀結構向主觀結構轉變的過程。最初,“構成要件”曾推測它來自Corpus delicti 一詞,在這之前還有一個概念叫Constare de delicti(犯罪的確證),這是在中世紀意大利的糾問程序中所使用的概念。后1796年克拉因將Corpus delicti譯成德語Tatbestand(構成要件)。但此時的構成要件仍然只是訴訟意義上的概念,直到斯求貝爾和費爾巴哈之后它才變成帶有實體法上的意義。在訴訟法上的“構成要件”僅指符合構成要件的事實性東西,而至今所言的構成要件是法律上的概念,它應與符合構成要件的事實相區別。其次,從用法上來說,在大陸法系,“犯罪構成”與犯罪的“構成要件”經常混用,但是我們必須將其中的犯罪的“構成要件”與我國所言的犯罪構成要件區分開來。構成要件(Tatbestand),僅僅是成立犯罪的一個要件,要使犯罪成立除了該當于構成要件外還要符合違法性和有責性這兩個條件,大陸法系的犯罪構成模式是一種遞進式的邏輯結構,“構成要件”只是確立犯罪的第一個層次。而我國的犯罪構成要件是從犯罪成立意義上而言的,即只要符合犯罪構成客體、客觀、主體和主觀四要件犯罪就成立。由此可知,大陸法系中的犯罪構成與犯罪的“構成要件”基本相同,是指犯罪成立的一個條件,相當于我國所說的犯罪構成體系,即我國真正意義上的犯罪成立是指犯罪構成體系。

二、行政犯的犯罪構成體系

大陸法系的犯罪構成體系是一種遞進式的三層次邏輯結構,由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和有責性構成。與傳統的刑事犯罪相比較,行政犯的犯罪構成除了具有一般刑事犯罪所具有的特征外,還具有自己的特殊性。而對于一般刑事犯的犯罪構成學界研究頗多,在此不再贅述。

(一)構成要件該當性

1.行政犯在該當的構成事實方面無行為客體

“法定構成犯罪事實必然包含保護客體Schutzobjekt,在通常情形,并有一定之行為客體Tatobjekt。”對于一般刑事犯罪而言,該當的構成事實方面不僅有保護的客體,而且還存在行為的客體,行政犯在構成事實方面有其特殊性,即行政犯雖然侵害了一定的法益,但所侵害法益的性質異于尋常,并未曾影響及于特定的客體。所以行政犯不同于刑事犯,它是欠缺行為客體的可罰的行為。因而在我國介紹行政犯的犯罪構成要件時一般只有犯罪客觀方面、犯罪主體、犯罪主觀方面三要件,豎這也是對行政犯在該當的構成事實方面無行為客體的一個反應。

2.行政犯以空白犯罪構成為典型

犯罪構成在罪刑規范中主要表現為罪狀,罪狀主要包括簡單罪狀、敘明罪狀、引證罪狀和空白罪狀,而行政犯以空白罪狀為典型,也即意味著行政犯的犯罪構成是以空白犯罪構成為典型。

首先,行政犯之所以主要表現為空白的犯罪構成,是由于行政犯區別于刑事犯的特點決定的。行政犯又稱為法定犯,與此相對應刑事犯稱為自然犯。刑事犯罪是一種相對穩定的犯罪類型,大都屬于傳統的犯罪類型,如殺人、傷害、強奸、放火、搶劫等,不僅需要違背道德情感的條件,還需要違反法律的規定,只有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才構成刑事犯罪,當然通常情況下這兩個條件是統一的。而行政犯罪只是在違反國家行政法律法規的基礎上確立的,并不需要行政犯罪行為違背倫理道德、情感,而且有些行政犯罪根本就不違背倫理道德,之所以規制行政犯罪,是國家行政管理的需要,行政犯罪行為是因為通過行政法律制裁手段已經達不到應有的制裁效果,必須通過刑事制裁手段,用行政刑法予以調整,因此隨著行政犯罪數量的增多,國家為了加強社會行政秩序管理,就會出臺更多的行政法律法規。這一過程也就是入罪即刑事化的過程。由此可見,行政犯罪具有多變性和復雜性,是隨著經濟與科學的發展、社會的明顯進步以及政府行政權力的擴張而不斷變化的。而刑事犯罪卻是為人們一般所認知的具有相對的穩定性。目前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行政刑法典,而且對行政刑法的性質的界定各個國家也是不同的,如德國將行政刑法納入行政法范圍,但是隨著行政犯的深入研究,行政刑法最終會作為一個獨立的部門法獨立出來。行政犯的上述特征決定了其犯罪構成應該不同于刑事犯,如果僅僅用簡單的罪狀、敘明的罪狀根本無法滿足它的變易性,空白罪狀正迎合了行政犯的這些特殊性。行政犯是不斷變化的,如果法律的頒布也是朝令夕改,那么很難為人們認知,人們更難把握罪與非罪、合法與違法,還會影響法律的權威性,而空白罪狀具有保持法律相對穩定性的功能。“一方面典籍式的行政刑法規范對空白罪狀具體行政犯罪構成要件的類型化表述來確保,另一方面行政刑法空白罪狀的具體內容和罪征由其他行政法來規定或者承擔。”可見,空白罪狀不僅使行政刑法規定不再煩瑣,而且適應了行政犯的變易性。

其次,行政犯的空白犯罪構成的規定是符合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的。空白犯罪構成主要在法典中體現為空白刑罰法規。當然有許多行政犯的規定也都是完全刑罰規范,完全刑罰規范一般對于犯罪構成要件及法定刑均有明文規定,其罪狀基本都是敘明罪狀。如我國《關于懲治外匯犯罪決定》第1條第1款對騙購外匯罪以及我國的《海關法》第47條第1款對走私罪構成要件與法定刑的規定就屬于典型的完全刑罰規范。空白的刑罰法規多表述為“違反規定”,不再對任何犯罪構成行為要件有任何表述,需要參照其他有關規范和制度才能予以確定的罪狀,其實質上對于犯罪如何構成還是明確規定的,只是要參照其他的法律法規,所以空白犯罪構成并沒有違反罪刑法定的原則。

(二)違法性

違法性是犯罪成立要件之一,行為符合構成要件的基本上都是違法的,因為構成要件是違法的類型,但并不是所有的該當構成要件的行為都是違法的,例如存在違法阻卻事由。所謂違法性,是指行為根據法的見地不能允許的性質,是對行為的法的無價值判斷。其意指違法性的行為是一種行為無價值,隨著認識的發展,違法性應該是行為無價值和結果無價值的統一。就行政犯而言,要認定某行為構成行政犯罪,在符合行政犯罪構成要件的基礎上,關鍵是要看行為是否具有可罰的違法性,因為行政犯不同于刑事犯,行政犯具有“雙違性”,即行政違法性和刑事違法性。如果行為不具有可罰的違法性,則只能構成行政違法性,不能構成行政犯罪。也即是說行政犯罪要求行為人認識到行為的違法性,且違法性認識的內容是行為人應具有可罰的違法性認識,不僅要求行為人認識到行為違反行政法規和刑罰法規,而且要求行為人認識到國家發動刑罰權的可能性。因而,“可罰的違法性”在判斷行政犯罪時是至關重要的因素,利用是否存在可罰的違法性來判斷犯罪成立與否。

對于違法性經歷了從形式違法性到實質違法性發展的過程,而后達到兩者的統一。就一般的刑事犯罪而言,不僅在形式上違反了法律規范,而且在實質上造成了法益的損害,而且對于損害的法益一般都可以作一種物質性的評價;而行政犯之所以構成犯罪是因為被法律法規所禁止之故,對其實質違法性的評價不同于刑事犯,行政犯所侵害的法益一般不是具體的自然的人格,而具有“超自然的人格之實質性”行政犯所侵害的是社會公共福利,是社會行政管理秩序。因此,對于行政犯罪構成的違法性不同于刑事犯罪,它多數是一種無形的非物質性的損害,因此在評價其違法性時應轉換一種評價觀念。

(三)有責性

判斷犯罪成立與否除了判斷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外,最后還要看行為是否有責任阻卻事由,即使同時符合了構成要件的該當性和違法性,如果出現了責任阻卻事由,則仍然犯罪不成立。有責性主要包括以下要素:責任能力、故意責任、過失責任以及期待可能性。首先,就責任能力而言,主要是針對行為主體來說的,看行為人是否具有犯罪能力和承擔責任的能力。行政犯罪的主體除了自然人外,還包括法人。由于行政犯罪日益增多,且犯罪形式也有新的發展,法人犯罪越來越值得關注,法人犯罪是行政犯罪獨具的特點,同時承認了法人具有犯罪能力和責任能力,對法人犯罪實行“雙罰制”,這有助于對行政犯罪的控制和預防。其次,對于行政犯罪的故意和過失的責任要素中,是否要求行為人對行為的違法性有認識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在刑事犯中,一般不要求行為人認識到行為的違法性,因為刑事犯即自然犯,一般都是違背倫理道德情感的行為,在傳統上就為人們所認識的,如果刑事犯要求行為人認識到其違法性才構成犯罪,無形當中會放縱一些本應入罪的犯罪分子。而行政犯是違反行政管理秩序的行為,有些行政犯罪雖然行政法律法規規定其違法,但從傳統的觀念來看并不是違反倫理道德的,甚至有些是人們認為是合理的行為。所以行政犯必須認識行為的違法性,因為若行政犯沒有認識到行為的違法性則其不具有主觀的心理責任要素,不構成犯罪。

三、結語

行政犯罪是構成要件該當、違法、有責的行為,與刑事犯的犯罪構成體系相比較,行政犯的犯罪構成體系除了具有一般刑事犯罪的犯罪構成特征外,還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在構成要件該當性方面,行政犯在該當的構成事實方面無行為客體,是一種欠缺行為客體的可罰的行為;同時行政犯以空白犯罪構成為典型的犯罪構成要件特點,空白犯罪構成不僅不違背罪刑法定原則,而且適應了多變的復雜的行政犯罪特點;關于違法性,行政犯罪具有行政違法性和刑事違法性的“雙違性”,在違反行政法的前提下,又違反了刑法,但要對行政不法行為進行處罰必須具有可罰的違法性;關于有責性,法人犯罪是行政犯罪領域新出現的,法人已經作為社會活動的主體和單位而活躍于社會的各個領域,可以作為犯罪主體獨立承擔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同時要求行為人認識到行為的違法性。因而,只有把握行政犯的犯罪構成體系的特殊性,才有助于地行政犯罪進行正確的定罪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