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中翠翠的悲劇性根源探析

劉 越

倫理是一種自然法則,是有關人類關系(尤其以姻親關系為重心)的自然法則。倫:次序之謂也,“倫理”似乎便是指長幼尊卑的道理,比如中國有“天地君親師”的古訓。禁忌則是人們對神圣的、不潔的、危險的事物所持態(tài)度而形成的某種禁制。危險和具有懲罰作用是禁忌的兩個主要特征。

《邊城》作為沈從文的代表作,里面刻畫了眾多的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翠翠作為《邊城》中的中心人物,她的悲劇命運一直備受關注和討論。本文將從倫理學批評的角度探尋導致其悲劇性的原因。

一.翠翠的悲劇性

《邊城》中的主人公翠翠的一生可以說是悲劇的一生,一出生便是父母雙亡,與祖父相依為命。可是后來暗暗喜歡的團總順順的二兒子儺送又因為大哥天保的死去而離開,愛情再一次離她而去。終于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過后,疼愛她的爺爺也離開了人世。最終剩下她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凄涼的活在這個世上。

那么到底是什么導致了這個心地善良、天真可愛的小姑娘的悲劇性人生呢?

二.悲劇性直接原因——親情缺失和愛情缺失

從《邊城》中最直接的文本中可以看出,親情和愛情的缺失導致了她的孤苦無依的悲劇性結局。

首先,是父母的早亡。在《邊城》的一開始,作者就有了這樣的介紹:“女孩子的母親,老船夫的獨生女,十五年前同一個茶峒軍人唱歌相識后,很秘密的背著那忠厚的爸爸發(fā)生了曖昧的關系。有了小孩子后,這屯戍兵士便想約她一同向下游逃去。但從逃走的行為上看,一個違悖了軍人的責任,一個卻必得離開孤獨的父親……屯戍兵見她無遠走的勇氣,自己也不便毀去做軍人的名譽……就首先服了毒。女的卻關心腹中的一塊肉,不忍心,又拿不出主張。事情業(yè)已為作渡船夫的父親知道,父親卻不加上一個有分量的字眼兒,只作為并不聽到過這事情一樣,仍然把日子很平靜的過下去。女兒一面懷了羞愧,一面卻懷了憐憫,依舊守在父親身邊。待到腹中小孩生下后,卻到溪邊故意吃了許多冷水死去了。”這一段話在《邊城》的第一節(jié)中就交代了出來,看似簡單的背景介紹,卻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悲劇基礎。因為父母的早亡和祖父的年事已高,那么在這種極易斷裂的脆弱的親情體系中,也就極易造成翠翠的孤苦無依。

其次,是祖父的去世。這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因為一直也只有祖父與之相依為命,所以祖父的離去,也就最直接的導致了翠翠的孤苦和凄慘的境遇。

再次,是天保的去世和儺送的退出。隨著翠翠的成長,愛情日益成為翠翠生活乃至生命更為重要、珍貴和渴望的東西。但是,兩個兄弟同時愛上了她,并且老大死去,老二退出。這樣原本保險的愛情或婚姻,卻因此而斷送。一旦祖父去世,翠翠便接連承受了失去親情和愛情的打擊。那么她的悲劇性也因此凸顯了出來。

三.悲劇性的根本原因——倫理禁忌和倫理壓力

雖然以上分析了造成翠翠悲劇性的直接原因,但這只是在表面的一些分析,并不能從在更深的層次上解決造成翠翠悲劇性的根本原因。而社會倫理的因素才是造成翠翠悲劇性人生的根本性的原因。

首先,正是由于翠翠的父母先觸犯了為世人所不容的倫理禁忌——私定終生,而后有迫于社會倫理的壓力,才被迫雙雙殉情而死的。這些敘述雖然不多,但在文中已經(jīng)有透出較多的信息。我們知道,像翠翠父母這樣的私定終生是為當時的社會倫理所不容的。他們一再觸犯社會倫理禁忌和頂不住的社會倫理壓力導致他們最終走上了殉情而死的道路。比如,翠翠父親的自殺:秘密的私情為當時的社會倫理所不容,促使他們必須選擇逃走,逃跑不得,又顧及“違悖了軍人的責任”“不便毀去做軍人的名譽”,無奈之下選擇殉情。又如,翠翠母親的自殺:逃走就“必得離開孤獨的父親”,但實際上卻選擇了“懷了羞愧……依舊守在父親身邊”直到最后“腹中小孩生下后,卻到溪邊故意吃了許多冷水死去了”。可見二人的離去,在很大程度上是觸犯為世人和社會的倫理禁忌之后,承受不了社會倫理的壓力,殉情而死的。這也就為翠翠日后的悲劇性人生埋下了伏筆。如果父母的相戀相愛,結婚生子是正大光明,受到社會倫理認可的,他們也不會雙雙殉情了。那么很顯然,翠翠也就不會只和爺爺相依為命。而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就故事主人公的悲劇性而言,就會被削弱太多了。

談到翠翠的悲劇性,我們會很容易的想到祖父的去世。實際上,祖父的去世并不構成翠翠悲劇的必然性。因為年事已高,所以祖父的去世是必然的。在《邊城》中,翠翠不止一次的想過祖父終會死去,祖父死后她該怎么辦之類的問題,這就是說,翠翠在朦朧中已經(jīng)開始接受祖父會遠早于她去世的顯示。但是同時,她還是讓我們揪心,如果就剩下了這么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可該怎么辦啊。但是,我們要注意的是,翠翠的悲劇性的人生在于親情和愛情的缺失。如果父母沒有早亡,沒有儺送的退出,那么祖父的去世,只能造成她的悲傷。也就是說,祖父的去世帶來的只是親人去世的傷悲,而不是導致翠翠悲劇人生的根源。

最后,就只剩下愛情悲劇了。對于翠翠而言,即使失去了前兩者,只要有愛情和婚姻的保障,她仍不會淪為一個悲劇人生的不幸兒。但是在沈從文的筆下詩情畫意的湘西世界里,仍逃不了世俗倫理的壓力。天保和儺送兩兄弟同時愛上了漂亮純樸的翠翠。但是愛情的不幸就在于翠翠只能選擇其中的一個——儺送。天保在向翠翠求愛失敗后,由于行船失事而死,這對團總順順和二老儺送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們認為天保的死與翠翠有關,更糟糕的是儺送因為哥哥的死對翠翠心懷顧忌,終于遠走他方。在故事的最后,就只剩下了翠翠孤苦一人的守望。很顯然,天保和儺送雖是情敵,但他們在倫理關系上,卻是一對親兄弟。所以,當哥哥的死被植入親情倫理關系中時,愛情就變得不再單純和簡單了。迫于這一層壓力,儺送終于承受不了而選擇了逃避。而他的逃避則在愛情這一方面成就了翠翠的人生悲劇。反之,如果天保和儺送并不是兄弟,而只是情敵,那么天保的死是不能動搖儺送的追求的。也正是他們之間的兄弟情感的倫理關系的存在,使接受愛情的儺送不能坦然面對哥哥的死亡;在面對哥哥的死亡時又不能坦然的接受翠翠的愛情。故事的愛情悲劇也就在于此。

四.總論

以上是對《邊城》中人物的倫理關系以及他們所面對的社會倫理壓力和倫理禁忌的分析。翠翠的父母觸犯了當時甚為嚴格的社會倫理禁忌,他們的私情,乃至私生子,是當時的社會倫理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是他們面對的社會倫理壓力在無形中逼死了他們。而兩個喜愛翠翠的親兄弟天保和儺送,則因為哥哥天保的求愛失敗和行船遇難,促使弟弟儺送把它歸結于翠翠的責任,甚至自己的責任。這就導致他不能面對這樣一種倫理關系中的死亡和愛情,社會倫理禁忌和倫理關系強加在儺送身上的壓力迫使他不得不選擇逃避。

通過以上的總結,可以看出導致翠翠悲劇性的根本原因正是由社會倫理禁忌和倫理壓力造成的翠翠的親情和愛情的缺失。所以可以說,翠翠的悲劇在本質上屬于一個倫理悲劇。

劉越,男,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