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音樂中的中國古典情結

也許不會有太多的人會主動地將唐詩宋詞和流行歌曲聯系在一起,因為他們會覺得那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一個好比高峰上的千年積雪,一個是汪洋中的滔滔江水,相隔著太遙遠的距離。但正如滔滔江水實則來源于千年積雪的消融,唐詩宋詞與現代流行歌曲的歌詞創作,其實也有著一個根源與發展的不可抹滅的關系。我在與學生交流的過程中發現學生特別愛聽流行歌曲,像周杰倫林俊杰王力宏吳克群等等,問起崇拜的原因卻是說不清,含糊其詞。

為了能與他們交流,教育更有針對性,業余時間我選了他們愛聽的幾首歌曲,發現還真值得研究與品味。流行小天王周杰倫的作品中總是有著一種濃濃的古典情結,幾乎每一張專輯都要有一首屬于中國風的歌曲。比如《東風破》中舊地重游物是人非般的淡淡哀愁,《發如雪》中前塵后世輪回不息般的輕輕喟嘆,《千里之外》的天各一方生死難忘的一生等待,《青花瓷》里自顧自美麗的青瓷極品……配以古箏撩撥,牙板清脆,琵琶淙淙,二胡悠悠……大量傳統意象意境的融入,使歌曲聽起來古樸而典雅。尤其是《菊花臺》的歌詞,其中的“中國古典情結”是非常突出的。

首先,《菊花臺》借用了中國古典詩詞文化中的“悲秋”心理。秋季是凋殘的季節,自然界的衰敗凋敝,必然會引起人們心理的凄涼與愁怨之感,這種獨具民族特色的中國文人情結通過代代傳承和積累,已在心理上形成一種悲秋的心理定勢。《菊花臺》中“秋”的凋殘主要是通過對月、菊花、石道的描寫體現出來的。它們都具有相同的衰敗現狀:月是“慘白的”殘月(月彎彎),菊花是“飄落了燦爛”的殘菊,石道是“凋謝的”殘道,再加上一夜的風吹雨打,更渲染了這種深秋的肅殺之氣。主體方面,“我”雖“一身戎裝”承擔保家衛國的責任,但內心卻承載著太多的回憶,太多對“你”的思念。“我”就生活在這種內有個人與社會的矛盾沖突,外有凄風苦雨的環境之中,其感受可想而知。“絕望”、“感傷”、“人斷腸”、“孤單”、“愁”、“命運不堪”、“滄桑”、“惆悵”真真是道出了“我”的復雜而難言的感情。主觀的情與客觀的景融為一體,其情幽婉曲折,其景迷離恍惚,造就了一個從古至今的“悲秋”境界。

其次,為了創造一個“悲秋”意境,詞作者方文山成功地化用了古典詩詞中的意象、名句及思婦詩的表現手法。古代戰事頻仍,所以詩詞中多有思婦詩。《菊花臺》開頭即描繪出一個思婦的形象,正站在閣樓上望月而思。“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彎彎,勾出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地絕望”,這讓我們自然而然地想到“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李煜《相見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范仲淹《蘇幕遮》)等名句。月光下凝望的思婦,在如煙的往事中想象著征夫飄忽不定的命運,在一片絕望中等待著。這是一個天真而美好的等待,一個永無盡頭的等待以及等待中永恒的寂寥與絕望。

《菊花臺》中出現的意象都是人們所熟悉的:月、夜、閣樓、雨、窗、菊花、北風、石道、馬蹄聲,但因了古典詩詞的緣故,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月光、閣樓、夜,如上所述,都指向相思、思念。“北風亂,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蘊含著“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曹丕《燕歌行》)、“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李清照《蝶戀花》)、“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獨酌》)等詩句,再加上“風”意象的渲染(如“昨夜西風凋碧樹”、“昨夜雨疏風驟”中風的肅殺),一個形影相吊的孤單潦倒形象躍然紙上。“凋謝的石道上”“馬蹄聲狂亂”,這比“古道西風瘦馬”的處境更為艱難。“馬蹄聲”代表的是一個動蕩不安的環境,“我”的人生之路曲折坎坷猶如這“凋謝的石道”,所以才會有“命運不堪”的感慨。

“菊花”意象是《菊花臺》中的主要意象。在中國古典詩詞中,“菊花”最初象征著美好的修養,高潔的品性。在黃巢的筆下,菊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不第后賦菊》),菊花成了遠大志向和不懈追求的象征。《菊花臺》中的“我”就具有這樣的才干和抱負。“我一身戎裝”投筆從戎,渴望建功立業。“我一生在紙上”一指戰場上的戰略指揮圖,二指皇上的升官嘉獎令,三指“留取丹心照汗青”,渴望做個留存史冊的人,志向不可謂不遠大,猶如盛開的菊花絢爛美麗。菊花還代表著對故鄉、故土、故人的思念。《菊花臺》中的“我”在滿地飄落的枯黃殘菊中展開了對心上人“你”的思念、牽掛和擔憂之情。“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淌”,“你的影子剪不短”,“怕你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是其復雜感情的形象寫照。

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是老少熟知的一首名作:“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詩人抓住“月落烏啼”、“漁火”、“鐘聲”、“客船”等特定景物,描述旅客夜宿舟中輾轉難眠,凄涼冷落的情景。歌曲《濤聲依舊》的作者也緊緊抓住這些重要的字眼,引用古典詩詞的美妙意境,并賦予它們以深刻的含義,藉以表達對已離去的戀人的思念和重歸于好的企盼。雖然說古典詩詞與這首流行歌曲的主題相去甚遠,但是兩者在情調上卻有著相似之處,古典詩詞為流行歌曲提供了借鑒。

除了對個人情感,還有對家國情懷進行借鑒的。歌詞中較多運用古典詩詞典故或名句,以古典詩詞來營造一種氛圍,表現一種氣魄,表達一種情懷,諸如林俊杰的《曹操》《江南》,胡彥斌的《蝴蝶》《瀟湘雨》《紅顏》。王力宏的《在梅邊》《蓋世英雄》,后弦的《西廂》《鄭成功》等等,不勝枚舉。更有偏重于一種社會責任和民族情懷的,比較熟悉的有《精忠報國》《霸王別姬》《中華民謠》,還有《滿江紅》《辛棄疾》《夢回唐朝》等。我們還可以拿現在很火的刀郎來說,他的歌并沒有很明確的引用古典詩詞,但是讓人首先聯想到的是盛唐時期的邊塞詩,因為邊塞詩是盛唐詩歌中最能體現大唐盛世時代風貌的代表性作品,一提起盛唐邊塞詩派,總能讓人想到那大漠風塵中的熱血男兒,無奇不有的絕域景色,以及邊關將士旁若無人的大無畏氣概和回腸蕩氣的兒女柔情,更多的是體現一種浪漫主義的英雄情懷,驚嘆于在環境如此惡劣的邊塞,竟也有這等美麗壯闊的異景,這種在艱苦中感受美的精神應該就是所謂的盛唐時期積極樂觀的向上精神。這些就是我們從古典詩詞中吸收的家國情懷的意境。

縱觀三十年的流行樂壇,發現打動并震撼我們的流行歌曲,往往是那些帶有傳統文化印記的流行歌曲,說明當下流行歌曲在意象意境和情調上對傳統文化的借鑒與血脈相連。之所以喜歡,之所以流行,皆源于我們骨子里的古典情結。

幾千年的傳統積淀已經浸入到每個中國人的血液里。這種代代相傳的文化早已沖破時空障礙與現代生活緊密結合了。流行歌曲借助傳統文化中的意象意境或典故,或化用古詩詞或古詩新唱的形式,配以傳統的民族樂器,為我們營造出古色古香的氛圍。有很多傳統的東西以往我們不知道,聽了流行歌曲以后,對傳統文化有了一個了解,像那些古詩詞,歌學會了,詞也就背下來了;像王力宏與屠洪綱的歌曲,讓我們對傳統戲曲昆曲及京劇有了興趣。至少能夠喚起人們對中華古典文化的溫習,促使人們去關注傳統文化。所以,我們在追逐時尚與流行時,要懂得去聆聽和追尋獨屬于我們民族特有的一種殊美意境。要想真正領略和懂得流行歌曲中的傳統文化,只有提高自己的語文素養,利用語文課來增加我們的文化積淀,增厚我們的文化底蘊,來構建我們自己的精神家園。

我充分利用流行歌曲這一載體,激發學生興趣,引導學生去搜索、捕捉“中華傳統文化”信息,感受傳統文化之美。更希望他們能以一種相對“高雅”的眼光去看待流行文化,同時使這些少男少女們在聽流行歌曲的同時加入一些思考一些品味,認識到傳統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符號,更是我們民族賴以生存與發展的基石。我們認同這種文化,我們以身為中國人而自豪。我們更有責任和義務,繼承并光大我們的傳統文化。

汪新蘭,教師,現居黑龍江大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