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元 劉雍潛
【摘要】美國教育傳播與技術協會(AECT)在2008年出版的《教育技術定義與評析》一書中正式發布了新的教育技術定義。為使廣大中國教育技術工作者、教育技術專業師生了解新定義的內容和與其相關的全面理論觀點,中國教育技術協會組織專家翻譯了這本著作。該書即將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新書出版之際,該文作者作為新定義的主要譯者,通過AECT新定義與AECT94定義的比較,從學習、創造和職業道德規范等要素入手,闡述了新定義的主要特色以及對我國教育技術領域的啟示。
【關鍵詞】教育技術;定義;特色;啟示
【中圖分類號】G40-057 【文獻標識碼】A 【論文編號】1009—8097(2009)05—0009—04
一 導言
2008年上半年,美國教育傳播與技術協會(AECT)通過出版《教育技術:定義與評析》(Educational Technology, a Definition with Commentary)一書,終于正式發布了新的教育技術定義。本文作者作為主要翻譯成員承擔了新定義的英譯漢任務,從中得到了頗多的感悟與啟迪,愿與業界同行及時分享。所謂新定義,它是針對AECT94定義而言的,實際上早在2004年的春夏之交,業界就陸續有了關于新一輪定義的信息傳聞,人們可以從相關網站上查看到一份長達二十幾頁的《教育技術的含義》(The Meaning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并一度引起了業內人士的熱議。作為一個前奏,那部分初稿內容最終成為本次定義專著中第1章的主體內容,其中的一句話定義只字未改地呈現在該論著之中。
二 兩次定義綜合比較
根據論著自身的描述,新定義是建立在AECT94定義,即《教學技術:領域的定義和范疇》(Instructional Technology: the Definition and Domains of the Field)基礎上的,它不是一次革命性的定義,而是對94定義的一次修訂與延續。為了便于研究和比較,這里不妨援引兩次定義的原文。
AECT1994定義:“Instructional technology is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design, development, utilization, management, and evaluation of processes and resources for learning.”(教學技術是對教學過程和資源進行設計、開發、利用、管理和評價以促進學習的理論與實踐。)
AECT新定義:“Educational technology is the study and ethical practice of facilitating learning and improving performance by creating, using, and managing appropriate technological processes and resources.”(教育技術是通過創造、使用和管理適當的技術過程和資源以優化學習和改進績效的研究和符合道德規范的實踐。)
對上述兩個定義進行簡單而直觀的比較可以看出,其句法結構基本相似,詞匯選擇上的重復率較高,所表達的主要概念似乎沒有本質性區別,且文字篇幅也相差無幾。然而,當我們對其內涵意義做進一步推敲時卻發現,盡管兩者之間具有傳承關系,但新定義仍然展現出一些值得人們關注的特色和變化。第一,AECT94定義將教育技術界定為一種“理論和實踐”(theory and practice),而新定義將其修訂為“研究和實踐”(study and practice),而且“研究”一詞使用的是“study”,而不是通常的“research”。根據作者的解釋,“study”所涵蓋的意思和活動范圍要比“research”寬泛一些,擁有更多的實踐性指向。這一用詞上的細微變化表明,教育技術的研究概念已經拓寬,其研究范疇已經從原來的理論層面直接延伸到了實踐層面。
第二,在“實踐”前面特意增加了“符合職業道德的”(ethical)一詞進行限定,以突出強調在網絡信息化時代職業道德規范對教育技術實踐者的重要性。第三,對“過程”和“資源”做了框定,是“適當的”(appropriate)和“技術性的”(technological)過程和資源,也就是說,這里所指的過程和資源須符合兩個條件,一是適當性,二是技術性,這樣就使原先有可能讓人誤解為漫無邊際的領域問題回歸到一個符合教育技術領域特征的框架之內。
第四,進一步明確了教育技術的最終目的,將原先的籠統說法“for learning”(為了學習)這個介詞短語細化為兩個動詞詞組:“facilitating learning”(優化學習)和“improving performance”(改進績效)。這一詞性上的微妙轉化和意義表達上的進一步細化表明,一方面促進學習的方式和途徑是優化學習,即為學習提供便利條件,而不是原先的控制學習;另一方面強調學習本身有層次之分:淺層學習(surface learning)和深層學習(deep learning),學習不僅僅體現在對記憶性知識的掌握,而且還體現在對所學知識、技能和態度在現實中的積極應用。
除了上述幾條之外,新定義還對實現目標的工作范疇加以概括和提煉,將原先的五個工作范疇濃縮成現在的三個,即用“creating”(創造)涵蓋原先的“design”(設計)和“development”(開發);將原先的“utilization”(利用)直接改為“using”(使用);將“evaluation”(評價)融入“managing”(管理)之中。當然,新定義中最顯而易見的變化是其名稱上的改變,即“instructional technology”(教學技術)恢復為“educational technology”(教育技術)。尤其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在文字編排上,新定義將“優化學習”和“改進績效”這部分文字置于定義的中心部位,以突顯其促進學習的核心地位。
下面想結合在翻譯過程中對新定義感悟最深的幾個關鍵詞談一些看法,包括學習、創造和道德規范等方面的主題。
三 關于學習
縱觀教育技術的發展歷史,我們從中發現,對學習效率的探索始終是教育技術領域的一個永恒不變的主題,這一點可以從不同時期的定義中得到一些印證,例如AECT1963年的定義中就有這樣的文字表述,“control the learning process”;AECT1972年的定義中包含了“facilitation of human learning”;AECT1994年的定義中表述為“for learning”;AECT新定義的表達是“facilitating learning”和“improving performance”。由此看出,促進學習不僅是教育技術永恒的追求目標,而且早已成為該領域的核心定位,所不同的只是在促進學習的理念、手段和方法上不同時代留有各自的烙印和特征。
正如新定義對學習概念所描述的那樣,當今“學習”一詞的含義與四十年前AECT所下定義時的含義已經大不相同。在認知理論和建構主義學習理論的影響下,人們開始深刻地意識到,記住課本中的信息內容以應付紙筆式考試的學習與掌握知識技能用于解決實際問題的學習,兩者之間有著本質性區別。有人將這兩類不同性質的學習分別稱為“表層學習”(surface learning)和“深層學習”(deep learning)。從對新定義的解讀中可以看出,如今教育技術所倡導的正是后者這種深層次的學習。
什么叫深層次的學習?它有哪些基本特征呢?美國學者加涅(R.Gagne)和布魯姆(B.S.Bloom)曾經對人類學習的結果進行過研究和分類,加涅將學習結果分為五大類:言語信息(verbal information)、智慧技能(intellectual skills)、認知策略(cognitive strategies)、心理與運動技能(psychomotor skills)和態度(attitudes)。在智慧技能這一類學習結果中又可以由低向高進一步分為“辨別”、“概念”、“規則”和“高級規則”等不同層次,其中“高級規則”是學習結果中的最高境界,是“辨別”、“概念”、“規則”等層次實現遞進累加后的結果,有人稱其為“問題解決型學習”。這種類型的學習結果融記憶力與創造力為一體,是學習者運用所學知識技能在解決問題過程中的思維體現,是書本知識與社會實踐的具體結合,是課堂學習內容轉向實際環境應用的知識遷移。因而,它與言語信息類學習結果具有本質區別,屬于深層次的學習。
布魯姆將學習結果分為六大類,即“知道”(knowledge)、“領會”(comprehension)、“應用”(application)、“分析”(analysis)、“綜合”(synthesis)和“評價”(evaluation)。在他的認知分類中,“知道”這一類顯然是指對某種事實的了解,或者是對某個知識的簡單記憶,因而它可以劃歸為“表層學習”;而“應用”這一類則似乎與加涅的“高級規則”相對應,具有靈活運用所學知識來解決實際問題的基本特征,因此可以劃歸為“深層學習”的結果。
當前,在新的教育理念和教育環境下,我國正在全面推進素質教育和創新教育,這就要求學校的教育和教學要在保留和發揚傳統優勢的同時,進行大膽的改革創新,改變過去那種知識灌輸嚴謹有余而能力培養動力不足的現象,逐漸形成一種以知識記憶、能力素質和創新精神同步發展為目標的和諧局面。為此,我們教育技術工作者應該從兩方面著手,為這種新局面的形成發揮作用。一是要堅持以人為本的教育理念,善于學習新的教學理論和方法,給那些一成不變的固有教學模式注入新的生機活力,變僵化的施教為靈活的促學,為不同類型的學習者和不同層次的學習結果摸索和創造出更為有效的教學模式。二是要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敢于接受新科技的挑戰,努力將現代科技成果盡快轉化為日常教學中的生產力,使之成為教與學的效率工具,為深層次的學習構筑環境,搭建平臺,促使受教育者的綜合能力得以平衡發展。
四 關于創造
新定義將94定義中出現的“設計”和“開發”這兩個范疇兼并為“創造”,列在重新設定的三大活動范疇之首,這就意味著設計和開發的基本屬性是創造,它包括對教學材料和教學工具的研發、對教學環境的創建以及對教與學過程的設計構建。同時,從自然邏輯上說,“創造”這一環節是“使用”和“管理”環節的基礎。然而,這里有兩點需要加以說明:第一,盡管創造主要體現在設計與開發方面,但并不能否認使用和管理范疇也包含著創造的成分,比如使用方法和管理理念的變革與創新等;第二,創造既有理論指向也有實踐指向,它是理論與實踐之間反復作用的過程,是一個整體化的創新過程,最終將通過教與學活動轉化為學習者的創新素質培養,包括創新精神和創新能力的形成。
正如新定義中所闡述的那樣,教育技術領域發生了幾次大的范式創新和變化。第一次是在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當時正值從應用行為主義大量派生而來的新心理學技術——行為管理、教學機器和程序教學——與視聽范式相伴而生。研究的焦點轉向了關注學習者正在做什么,而不是關注他們在看什么,因而設計和生產的焦點從制作視聽材料轉向創建學習環境,以便于學習者有機會在持續反饋的條件下練習新技能。本領域的新名稱“教育技術”,既反映了這個時期的硬件技術——教學機器和視聽教學硬件,也反映了軟件技術——教學機器中理論指導下的教學程序。”(Alan Januszewski, Michael Molenda,2008)
第二次大的范式變化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微型計算機誕生之后。“與20世紀60年代程序教學運動相類似,80年代的信息技術運動帶給整個人類的新的不同思維定式延伸到了教育技術領域,計算機輔助教學(CAI)成為主導性范式。” (Alan Januszewski, Michael Molenda,2008)到了90年代,隨著因特網的出現,計算機形成了網絡化功能,人們的協作性思維和工作模式日益彰顯,并迅速影響到教育領域,因而計算機的潛在教育價值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于是到了21世紀初,教育技術領域出現了第三次范式轉變,即從計算機輔助教學轉向基于互聯網的學習環境。當人們仍處于對網絡化學習模式的深入探究之際,第四次范式轉變又已經悄然來臨,無處不在的移動媒體式學習將成為下一個主導性發展方向。
顯然,每次范式的轉變都不是孤立發生的,它與各個時期的教育理論、科技成果和教學實踐緊密相連。因而“創造”這個要素始終體現在教與學的全方位和全過程,它不僅包含教學思想與理念的創新,同時包含教學方法與模式的改進、教學環境和手段的創建以及教學工具的革新、教學資源的創造和不斷豐富等等。而所有這一切創造之舉,其最終的聚匯焦點是促進教與學績效的提高,促使人才培養的結果更加符合社會發展的實際需要。
五 關于職業道德規范
新定義中引人注目的第三個關注點是,它把行業的道德規范問題作為一個獨立要素寫入篇幅僅有二十四個單詞的定義之中,這無疑蘊涵著一種特殊的意義。從定義的闡述中得知,職業道德規范擁有三層含義:“對個體成員的尊重,比如對材料使用權的保護,以及盡力保護職業人員的健康與安全;對公共社會的尊重,比如對教育事務應該發布真實的輿論,或者對本行業應該提供公正而平等的服務;以及對自身職業的尊重,比如要不斷提高專業知識與技能,要準確評價出版的作品和觀點等。” (Alan Januszewski, Michael Molenda,2008)對這三層含義做進一步的提煉,職業道德規范的精神實質就是對他人、對社會和對自己的尊重,而這些尊重又主要體現在勞作、健康、誠信、素養等方面。
以互聯網為標志的現代信息技術給人類的生活、工作和學習帶來了無限的便利,使信息的傳播變得空前的活躍、快捷和廣泛,人們對信息的獲取已經具備了隨手可得的工具和條件。然而,信息時代給人類帶來交流之便的同時,附帶也產生了一個突出問題,即尊重知識產權的問題。對知識產權的尊重從本質上說就是對勞動本身的尊重。以往這種尊重似乎更容易做到,因為人們只要主觀上不去有意識地竊取他人的勞動成果,一般就可以避免問題的發生。如今的情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每時每刻都處在信息的海洋之中,過于便利的信息接觸和信息使用往往容易造成對他人勞動成果的無意識侵犯。為此,作為知識信息的享用者和受益者,應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關注知識產權問題,在增強主觀保護意識的同時,學習版權法,并了解其在網絡環境下以及其它信息交流中的應用規則,自覺做到知法、用法和護法。
道德規范在健康上的體現包括身心兩方面的健康與安全,也就是說,在實施教學過程中,所使用的軟件和硬件,包括教學產品、教學資源、教學內容和教學環境都必須充分考慮到學習者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兩方面的因素,忽視任何一面都將給學習者帶來隱患或者不良的后果。誠信則是組成社會公德的核心內容,它不僅僅是某個行業的必須,而是人類社會進行交往的基本保證,缺乏誠信,整個社會就會陷入混亂或者無序狀態。除了上述三方面的內容之外,新定義還把個人的專業素質列入道德范疇之中,顯然,新定義是從一個更高的層面來看待個人的專業素質,即它不僅僅是衡量每個人自身業務能力的標準,同時也是體現其職業道德的標準。換句話說,一個人一旦不具備應有的業務水準,就很難擔負起對他人實施教育和服務的責任和義務,業務能力的不足就等同于職業道德的缺失。
從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出,職業道德不僅被賦予了新的內涵,而且在當今時代顯示出更為重要的作用和意義。為此,新定義中針對本領域的狀況做了以下闡述:“在教育技術領域,人們越來越關注行業道德規范問題。道德規范不僅僅是一種規則與期望,而且是實踐活動的基本依據。實際上,與其說道德規范的實踐是一系列的行為期望、行為界限和新的法律約束,還不如說是一種工作的途徑,或者說是一種工作的框架。因此,行業道德規范是我們事業成敗的關鍵因素,沒有相應的行業道德規范,事業就不可能成功。” (Alan Januszewski, Michael Molenda,2008)
六 結束語
《教育技術:定義與評析》凝結著業界知名專家學者的集體智慧,它既是對教育技術發展階段的歷史回顧和總結,也是對新時期教育技術發展態勢的宏觀描述和展望,是一部指導從業人員進行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的權威性論著。原著長達370多頁,分為12個章節。其中第1章為定義總論,第2至8章以及第11章是對定義各要素的闡釋,第9、10、12章分別論述了教育技術的價值觀、歷史演進和學術意義。譯者本著忠實于原文的原則,未加任何評語成分,力求為讀者呈現原作者的本義和風格。
AECT是國際教育技術領域中的知名學術團體,自從1923年它的前身“視覺教育部”(Division of Visual Instruction)成立以來,雖然幾經易名,卻始終致力于對本領域理論與實踐方面的探索,為領域的總體定位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尤其是在各個歷史階段對教育技術所做的幾次定義,在領域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新定義的正式推出,必將給每一位教育技術工作者帶來新的啟迪與思考,讓我們期盼著對新定義進行更深入的學習和交流。
參考文獻
[1]Alan Januszewski, Michael Molenda, Educational Technology, a Definition with Commentary.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Taylor & Francis Group, New York, London.2008.
[2] 程東元.AECT2005定義的解讀與啟示[J].教育技術咨詢,2005,(4).
[3] 烏美娜,劉雍潛等譯.教學技術:領域的定義和范疇[M].北京:中央電大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