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表達愛意的語文課

李紅燕

上午第一節是語文課。

我踏著鈴聲走進教室。今天的教室格外安靜，孩子們坐得也格外的端正，用他們愛造的句子來形容，那就是：“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走到講臺前，我環顧教室，所有孩子的眼睛都緊盯著我的臉，那么專注。可是認真之外，我卻發現今天他們的臉上還多了一絲小心，一些害怕，都有些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噢，我忽然明白，一定是昨天我批評了他們，所以，現在的他們就像一只只受傷的小鹿，小心地靜靜注視著我這個“獵人”。他們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又做錯了什么，會讓老師再次不高興。

我的心隱隱地痛了起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每次她做錯事后，被我批評了，也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謙卑和乖巧，然后在看到我臉色稍有好轉時，會突然地抱住我，對我說：“媽媽，你不要生氣，我再也不做壞事了，我一定乖乖聽你話，做個媽媽喜歡的好孩子。”

眼前這44個學生不也是我的孩子嗎？雖然他們不會像我的女兒一樣沖上前來抱住我，企求我的原諒，但他們心里也一定是非常地渴望得到我的安慰，感受到我的愛意。如果我無視他們眼前的需要，不做點什么，即便上了語文課，但是這堂課又會有什么收效呢？

于是，我說：“同學們，今天正式上課前老師還想說幾句與上課無關的話。昨天抽測的成績出來后，老師批評了大家。其實老師也仔細地想過，大家考得不好，老師也有比較大的責任。因為其他班的老師都停下新課和大家一起認真地進行了復習，而且差不多都復習了一星期。而我們班呢，老師自以為同學們平時學習認真，基礎扎實，所以就照常上了新課，沒有進行復習就讓大家參加了這次考試。可以說，這次考試是全班同學完全憑著自己的實力在和其他班的同學競爭。所以，老師覺得，能考出這樣的成績已經非常不錯了，老師也為大家感到驕傲。”

話說到這里，我注意到他們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驚訝，是呀，昨天還批評他們，今天怎么又表揚呢？

我接著說：“但是昨天老師批評了大家，為什么呢？因為老師仔細分析了卷子，發現很多平時老師一再強調，我們也反復練習了的重點題目、基礎知識，同學們都掌握得非常牢固了，可是考試時又出了錯，有些同學是因為審題不清楚，有些同學是因為粗心，字也缺胳膊少腿的……對于這些不該犯的錯誤，你們說老師要不要批評，要不要給你們指出來呢？”

孩子們輕聲回答我：“要！”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他們也靜靜地看著我。可是，目光停留處，我發現新轉來的黃超同學在輕輕地抽泣。想上前詢問為什么，卻怕所有孩子的目光都會注視他，讓他難堪。對了，他一定是非常難以接受自己76.5分的成績。再看看其他孩子，似乎也沒有往日被我理解后的那份釋然。

一定是還在為自己考得不好的成績而難過。低頭沉思一下后，我說：“同學們，只要自己努力過了，就不必再為這一次考試的成績而懊惱。其實，同學們的進步老師也看到了，雖然有的時候老師沒有時間能和大家一一細說。老師為大家這么認真的態度感到欣慰，也正因為如此，老師深深地愛著我們五（2）班的每一個同學。

“王漪捷，雖然你做作業的速度很慢，但是老師是那么地欣賞你，欣賞你細膩的文筆，欣賞你詩人般的才氣，這個學期，你更認真了，老師怎么看都覺得你越來越漂亮了。

“黃超雖然剛轉到我們班，但是你很快就和大家成了好朋友，勞動中總是非常積極，常常搶在前面干最臟最累的活。課堂上，你的眼睛總是緊緊地盯著老師，在老師看來，你那雙眼睛是班中最充滿靈氣、最為雪亮的眼睛之一。

“劉銘揚你沒少被李老師批評，因為你總是不知道先做完作業再玩。可是，當冬天天氣轉冷時，是你第一個從家里帶來坐墊鋪在老師的凳子上，老師坐在上面，溫暖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老師的一顆心，老師從心里感激你！

“因為每次背書總是落在最后，錢玫宇你沒少被李老師點到名。可是這學期，你寫的每一次作業，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清秀、端正，老師都看在眼里了，為你感到高興！

“那次，陳宇松的作文廢話連篇，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批評了你。可是，你知道嗎？老師依然是那樣地喜歡你，因為你從來就是一個學習認真、待人真誠、聽話懂事的孩子！

“顧莎莎作為我們的副班長，這學期開學幾次的作文都在偷懶，因為屢教不改，老師狠狠地批評了你一次，可是，在老師心目中，你依然是一個優秀的班長！

……

“同學們，無論是誰，你們在老師心目中都是一個值得去愛的孩子。只是，有些時候，我們忙于學習，忙于應付考試，老師沒能及時把這份愛告訴大家。今天，老師花了這么多時間來和大家說這些話，只是想告訴大家：老師是愛你們的，不管你們考試成績如何，不管你們是否曾經讓老師生氣，但是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你們！

“同學們，老師忽然想到了我的女兒朵朵。朵朵雖然只有4歲多，但是每次被我批評甚至打罵過后，我問她：媽媽為什么打你？她總是會邊哽咽著邊說：因為媽媽愛我。我再問她：愛你還打你？她再說：因為媽媽愛我，想讓我好，所以媽媽才會打我的。每當這個時候，老師心里就會涌起一種自責的痛，為她小小年紀的懂事與乖巧。老師此時也是這樣的心情，為你們對老師的理解與漸漸長大的成熟。同學們，昨天老師為什么會批評大家，我想不用老師再說大家也一定能夠理解的。”

這時，下課鈴聲已經響起，看眼前這44個孩子，眼里悄然閃爍著的是晶瑩的淚花。

一堂語文課就這樣過去了。

收拾好講義夾，我靜靜地離開了教室。此時，畢淑敏的文字在我眼前閃過：“愛是那樣需要表達，重復而新鮮地描述愛意吧，它是一種勇敢和智慧的藝術。”

后記：

第二天，孩子們交上了他們的日記。許多孩子不約而同寫了這一節語文課，一節難忘的語文課。他們在日記中說：“也許，很多年后，當我們已經長大成人，已經踏上工作崗位，雖然我們早已各奔東西，但是在某一個特殊的日子里，我們一定會想起有這樣一堂課，有這樣一位老師對我們說的這樣一些話。那時，雖然這位老師已經白發蒼蒼了，但是，在我們心中，她永遠是一位年輕漂亮的老師。”而我，靜靜地讀著他們的日記，不禁潸然淚下。

(作者單位:江蘇張家港市梁豐小學)

責任編輯王紅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