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昌元
沒有人愿意做配角,不管你承不承認。
可生活中有些人注定是要一輩子當配角的,比如說劉劉。午后的劉劉在北京四環邊上喝著啤酒,耍醉。夜色離得較遠,加之來來往往的人流,沒人愿意把眼角的余光浪費得毫無用處。說是勢利,也不盡然。永不停駐的雙腿、快速飛奔的地鐵倒顯得麻木起來,與北京的夏天形成了讓人無法接受的對比。許是這樣的景,這樣的物,讓劉劉杯中的啤酒漸漸少了起來。拍黃瓜,煮花生,還有龍蝦,都阻擋不了劉劉內心的不快與落寞。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這是許巍的《藍蓮花》。這歌詞很牛,劉劉常常為它撕心裂肺。與其說許巍唱出了劉劉的心聲,倒不如說那是劉劉生活的真實寫照。
日子長滿了花白胡須,劉劉根本無法從頭想起。他只知道,從他有記憶那天起,他就一直是配角。小時候,家里兄弟仨,他排行老二。父母及親戚都特別喜歡大哥與三弟,惟獨不喜歡他。他想弄明白,但直到他求學離開老家也沒明白這個道理。或許是他憨厚的外貌沒能吸引別人的喜愛吧。反正劉劉總是那個最不受重視的人,可有可無的人。
之后,他喜歡上了足球,在大學里是系足球隊的隊員。但無論是友誼賽,還是學校組織的正規比賽,他從來沒打過主力——頂多是個超級替補(超級替補就是每場比賽都可以上場,而且可以進球改變比賽過程的球員)。這對一個踢足球的人來說是奇恥大辱。
既然是恥辱就一定要雪恥。于是,劉劉在學校重大比賽看到自己仍然是替補時,氣勢洶洶理直氣壯地找到隊長,然后說:“為什么我就不能打主力?為什么總是讓我做替補?”隊長看到劉劉急了,安慰道:“其實有些替補比主力的能力要強得多……”隊長的這句話不但沒能給劉劉的內心帶來一絲安慰,反而更激怒了他。
劉劉提著球鞋,瞪大了眼睛向隊長吼道:“要踢你自己踢吧,老子不踢了。”
隊長看到劉劉的激動非常不理解,笑著對劉劉說:“大家不都是玩著嗎?主力就主力吧。”劉劉果然當上了足球隊的主力。那是一場無比美好的球賽,操場上來了很多同學與老師,就連天空也湛藍湛藍的。當劉劉以主力身份踏上操場時,他像飛了一樣,他多么希望時間在這一刻停滯,瞬間將會永恒。但所有的一切都把劉劉從美好中拉了回來。球已經開了,對方球員一個很小的動作撞倒了劉劉,然后,劉劉便倒在了地上。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劉劉骨折了!
劉劉被人抬著離開了球場,他雙手掩面,劉劉幾乎崩潰了。
后來,他不在踢足球了,足球給他帶來比生活更大的痛苦。感謝上帝,當生活不再讓劉劉踢足球時,他還能打籃球。但劉劉從來不與人打比賽,只是投籃練習,以尋求心靈上的刺激。
那是一個無風無陽光的日子,劉劉背著行囊來到了北京。在別的任何地方他都覺得生活給他安排好了一切,于是,他要在北京找到生活的主角,那感覺像是在飛——迷離而真實。
可是生活像一個導演一樣,所有的劇情與懸念一個又一個在等待著劉劉。在北京短短的一年內,劉劉換了三家單位。不是他開公司,就是公司開他。理由很簡單,一場游戲一場夢,全都不靠譜。直到他老老實實找到了一個伯樂老板。那是一家上市旅游公司,老總看中的是他的口才與文采以及老實本分的為人。
看樣子劉劉是鐵了心要為老總賣命。可是無論是公司的計劃、出行、接待還是發展,高端論壇,全都沒有他的份。劉劉等待,直到第三年的時候,劉劉仍然是公司的“編外人員”,所有大事小事都沒有他的份,而臟活累活除了他沒別人。
劉劉又想到了足球——那次傷得徹底傷得疼入骨髓。于是,他到附近一所學校看學生踢足球。那其實是一個籃球場,但幾個學生在那踢得很快樂,而且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主力替補之分。這樣挺好,大家平等踢球,一起享受足球的快樂。
回去后,劉劉上班分心,總是發愣;下班后,也不和任何人說話。他的同事開玩笑地對劉劉說:“劉劉,你該談戀愛了!”
劉劉發現自己病了,病得不輕:憂郁、失眠、抽煙、痛苦。萬般無奈之下,劉劉去了醫院。
在醫院門診樓的水泥地大道上,劉劉突然看到一個人從高高的樓上飛了下來。
很快,保安人員圍了過來,然后就是警察。飛下來的是個男人,四十多歲。劉劉看了很久,忘記了自己看病的事情。直至回到家后仍舊無法忘記那飛翔的一幕。
又是幾個無眠的夜晚,耍醉與失眠,最終讓劉劉毫不猶豫地爬到了自己所居住的樓頂。他要飛,他唱道——“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這一刻,他想了又想,然后雙腳開始往前邁,之后又后退了……反反復復,走來走去,他全身是汗,最后他退了下來。這一次,他又妥協了!
劉劉無比痛苦,他滿臉淚水地對自己說:“我這輩子,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