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

天空的天

傍晚,夕陽從窗外斜照進來,照在窗邊的方桌上。屋里很靜,沒有任何聲響,只有不知名的小飛蟲在夕陽的光線里來回飛舞。這樣的時刻,很適合遐想與回憶。可是你已經沒有心思去遐想,你一直在回憶,回憶自己一路走過來的人生。

二十年前你大學畢業,分配到一家國有企業。你意氣風發躊躇滿志,想有一翻大作為。于是勤奮學習努力工作,屢屢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可是你的職位卻沒有任何升遷,還是初進單位時的一名普通員工,你不免有些泄氣。

五年后,你工作的科室空出一個副科級職位,科室沒有領導頭銜的幾個人都想補這個空缺,于是紛紛暗自活動。你也想補這個缺,但是你很不屑那些地下活動,你覺得工作能力比什么都重要,升遷要憑能力,而論能力,你是科室幾個人里最好的。

但你一個深諳官場之道的朋友跟你說,你最好還是活動活動,送送紅包。雖不是每個領導都愛紅包,但聽說你們單位的領導很愛紅包。送紅包也許不會起什么作用,但不送紅包基本沒戲。聽了朋友的話,你思慮再三,終于做了決定,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忐忑不安地敲響了領導家的門。

不久之后,你得到了提升。你不知道這次提升是因為紅包,還是因為你的工作能力,但你在心里暗暗發誓,你做領導之后,絕不收受紅包。

你的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因為工作上的事找到你,請求你無論如何幫他的忙。你仔細分析了這件事,覺得并不違法,也沒有超出你的職權范圍,于是你就幫他辦了。事后,朋友給你送了一個很厚的紅包,被你當場拒絕,你說你從不收紅包。朋友笑著把紅包拿了回去。

不久,朋友把一套真皮沙發送到你家。這套真皮沙發真是太好了,讓人愛不釋手,你和妻子早就想買了,就是舍不得。但是你知道這套沙發你不能要,于是你給朋友打電話,讓他把沙發拉回去。朋友說,這套沙發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嫂夫人的。還說,當年你結婚時他都沒送你什么,這個就算是補送的賀禮吧。妻子也在一邊央求你留下沙發,因為她實在太喜歡了。你心一軟,就留下了。

這之后,你心軟了很多次,收了很多不該收的東西,包括真正的紅包。隨著你的職位不斷升遷,你收受的東西和紅包也越來越多,多得你自己都數不清。你早已忘了當初絕不收紅包的誓言。

有一件事最能說明這一點。單位有個科室空出了一個副科級職位。你看出科室幾個沒有職位的人都想得到這個職位,因為他們都悄悄給你送了紅包。但你覺得最適合這個職位的是科室里那個叫高明的人,因為他的業務水平和工作能力都是科室里最好的,而且幾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你很想提拔他,于是你暗暗等待他,等他在某一個漆黑的晚上,敲響你家的門?？墒悄銢]有等到。你很失望,于是提拔了另一個人。

結果出來后,這個叫高明的人竟憤然辭職。你知道這件事后,只說了一個字:愚。其實你忘了,你當初也有辭職想法的。如果不是發生后來的事,你早把這件事給忘了。后來,就是這個高明,讓你老馬失了前蹄。你沒想到會再次遇見高明,這時的高明已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商人。你們再次見面,沒有想像中的尷尬。提起當年的事,高明也笑自己愚。

高明托你辦的事,很有難度,或者說很有風險。你完全可以拒絕他,可是你沒有拒絕,不是顧念當年你對高明的不公平,而是高明給你的好處太大了,超過以往所有人給你的好處,讓你舍不得拒絕!所以盡管你知道有風險,但是你很相信自己的能力和這么多年來的經驗。之前好多次,你都險些落水,但憑借自己的經驗及人際關系,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使得事情最后變得有驚無險。所以對高明的事,你決定挺而走險。

可是這一次,你很不走運,你使出了所有的本事還是掉到了水里。落水后,你覺得自己很倒霉,認為是高明害了你。你埋怨高明,怨恨高明,詛咒高明。

夕陽收走了灑在窗口的最后一縷光線,小飛蟲也停止了和陽光的嬉戲,飛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屋子里漸漸暗下來,越來越暗,直到黑暗把整個房間吞沒。處在黑暗里的你,有一點慌張,因為你想到了自己的未來。你的未來像這間黑暗的屋子一樣一片漆黑,而曾經,它完全可以不是這樣。

想到這,你開始有了悔意,于是你無奈地開始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