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平
已是初秋,大地的熱氣卻還沒有消盡。趕了多半天的路,老李渾身熱氣騰騰的,還有些頭暈眼花。當看到校門口眾多穿著裸露的女大學生時,老李似乎更暈了。老李本想上去說句話的,他想問:你們知不知道我兒子李金寶在哪個班?
可老李的話還沒出口,就見人家躲著他走,他只好咽了口唾沫抬頭看大門?!昂酶吆脷馀傻拇箝T,怪不得叫‘大學呢,光這門就夠大的?!崩侠钕胫?整整衣服往里去。他不怕有人攔他,就說找自己兒子,誰也得讓進。兒子當年可是村里的光榮,考到了這個省里有名的大學。
老李至今仍自豪呢,可老李有時候心里難受。因為兒子上大學后就很少回家了,第一年還行,后來放假就很少回來,去年過年居然沒回來,今年暑假也沒回。他知道路費得百十塊錢,但也不能不回家呀。有人勸老李說是不是兒子利用放假打工呢。打工?打工咋跟自己要的錢越來越多了?兒子不回家,但電話斷不了,一來電話就是要錢。這些事老李都不想跟外人講,怕人家笑話。老李供兒子上學不易呀,兒子的學費加上吃住,一年要一萬多。老李在鄉下累得就差吐血了。這回,老李就是要看看兒子在學校干什么,問問他還想不想爹和娘!
老李進到大學更是眼暈了。教學樓一座挨著一座,中間有座樓竟有十幾層。老李去教室找兒子。老李先爬上了一號樓。在一個大教室的門前正有幾個學生在談笑。老李上去試探著問:我兒子李金寶是不是在這兒上課呀?那幾個人瞅了他兩眼冷冷地說:我們也不清楚,這里上選修課。你兒子選這個課了嗎?老李當然不知道,他連啥是選修課都不清楚。老李又咽了口唾沫走開了。
老李爬上了二號樓,看到一個戴著眼鏡還挺文雅的男生正坐在大教室里。他小心翼翼地上去問道:我兒子李金寶在不在這兒上課呀?那個學生很久才反應過來。哦,我們這里是選修課,我選的是《國際經濟與貿易》,不知道你兒子選了沒有。何況有些人選了也不上課呢。他說完就低頭不語了,也沒看書,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老李呆立了會兒就走開了。選修課?老李想著想著似乎明白了些,好像是這課要人去選,你選了就學,不選就不學。老李不會坐電梯,老李的腿越發地疼了。眼前總有俊男靚女閃過,可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但老李并沒有泄氣。大學、大學,你再大有我們坷垃山大?我們坷垃山那么大我扛著石頭都能走遍,我在山上裝石頭那么累都受得了。我就是住在這園子里也要找出我兒子。我要問問他:你為啥不回家?錢都花哪兒去了?對了,還有,我要問問他,你選修課了嗎?你這個兔崽子!
老李喘著粗氣上到了六號樓,這時天有些晚了。老李到了一個大教室后門口,老李探了下頭,見幾對學生正在親密擁抱,有幾個學生單獨坐在后面學習,似乎很用功。老李不想理會那些成雙成對的學生。老李走到了一個穿花格子衣裳有些土氣的女大學生面前問:“你,你知道我兒子李金寶嗎?他在不在這兒上課?我有急事!”
那個女生好像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又鎮定下來。她說:大叔,我們這里是選修課。你兒子選了嗎?嗯,這樣說吧,你要找他的話最好告訴我你兒子是哪個學院、哪個系、哪個班的。到他們固定的教室去看看。當然,他也不一定在那個固定教室上課,那里只上少數的必修課。大叔,您要是這樣找,肯定不好找,我們大學有二十多個教學樓呢。嗯,對了,您可以去學生處查查你兒子在哪個系。不過現在晚了,下班了。
老李聽著出了一頭汗。他從樓里出來時天已經黑了,但校園卻越來越亮堂,還有歌聲傳來。老李又在外面溜達,心想,明天吧,明天去查查兒子在哪兒上課。兒子得多選幾門課學習啊,錢可不能白花。老李路過學校最高的那座樓時,那里更是熱鬧,還有好多學生在樓前的小廣場上跳舞。
老李看著看著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兒子不回家,這里原來這么好玩兒。老李的肚子突然叫了,他兜里帶著干糧呢,就啃起一個大白饅頭。他邊啃邊想,到前面不遠處的長凳子上坐會兒,那條路上有許多長凳子,路旁是小樹林,似乎挺安靜。大學就是好啊,那肯定是給娃娃們學習用的,俺晚上就在那上面睡一覺吧。
他想,明天肯定能見到兒子的。他就啃著饅頭往那兒去,身旁有些大學生也好像往那兒去,都是一對對又摟又抱的。
老李感覺心里不舒服,就狠勁兒拿眼瞪那些學生。突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一年沒見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呀。老李悄悄跟著,還有些不敢肯定。那個大學生正摟著一個女學生呢,他們也往那個長椅上去,那個學生還不時甩過大半個臉親一口那女的。老李急忙側側身細看,他看清了,是自己的兒子,你再打扮,再染頭發也是我兒子。
“金寶!金寶!”老李帶著氣蹦了起來。
兒子回頭了。尷尬地木然呆立。等明白過來,看清是爹,才趕忙甩開女友的胳膊。
“爹,你,你咋來了?家里有急事嗎?”
“沒急事。我,我就是想問問你!”老李看著兒子,越發的生氣,他喘著粗氣說,“我想問你為啥不回家了?還有……還有,你的……你的選修課呢?”
“選修課?啥選修課?”兒子瞪著眼睛感覺有點兒莫名其妙。
老李更來氣了:“你連啥是選修課都不知道,你……可憐你爹娘在家受苦,你不好好學習?!崩侠钫f著一個巴掌打了過去??蛇€沒等巴掌落下,老李突然又抱住兒子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