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為了拯救在金融危機中愈陷愈深的美國經濟,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找出危機的根源——不合理的制度與規范導致的收入分化,并提出了新“新政”思想,內容包括擴大支出、建立全民醫療保障制度、暫時接管金融機構等。這為奧巴馬政府提供了理論依據和政策導向。
關鍵詞:保羅·克魯格曼 新“新政” 金融危機
中圖分類號:F0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09)07-017-02
由次貸危機引起的華爾街風暴愈演愈烈,幾乎涉及了所有大銀行和金融公司:雷曼兄弟破產、美林證券被收購、美國聯邦政府宣布接管美國國際集團(AIG)……而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金融機構、出口、就業也受到了這場風暴的影響。美國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政治運行體制、經濟監管架構和金融政策理念不僅前期沒有預警,而且危機出現后,毫無防御能力。人們對那些長期信奉的資本主義經濟運行信條、模型提出了質疑:為什么對于這樣一場災難性的金融危機,竟然沒有主流的經濟學家在事前作出預測?
2008年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的保羅·克魯格曼,早在2006年6月,就在一篇文章中預言,由于房地產價格暴漲,投機需求出現逆轉,這就會使未出售的房產增加,從而引起不可逆轉的嚴重衰退。2006年底,他預言,“我們要經歷一次真正的衰退,在2007將是十分嚴峻的一年。”如今這場危機真的來臨,這是對西方上世紀80年代以來占主導地位的新自由主義思潮的一次重大打擊。奧巴馬政府也意識到,要拯救這場危機,必須依靠克魯格曼的新“新政”思想。
一、美國金融危機的根源
保羅·克魯格曼稱自己為自由主義經濟學家。他所說的不是主張自由放任,反對國家干預的弗里德曼為代表的貨幣主義供給學派,盧卡斯、薩金特所代表的理性預期學派,以及近年來獲得諾貝爾獎的普雷斯科特等人代表的自由主義,而是由新凱恩斯主義代表的認為市場經濟并不完善,需要國家干預的思潮。前一種自由主義被稱為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其在政治上的代表稱為保守派,以里根、小布什為代表的共和黨,而后一種自由主義(New Liberalism),或新凱恩斯主義,稱為自由派,由民主黨代表,克林頓政府和新總統奧巴馬屬于這一派。克魯格曼作為新凱恩斯主義的經濟學家,正是從這種自由派的立場出發來評論美國的市場缺陷及其成因的。
克魯格曼將美國金融危機產生的根源歸結為市場失靈和長期的貧富不均。他將19世紀70年代“重建”結束到20世紀30年代“新政”來臨之間的整個時期稱為“長鍍金年代”(Long Gilded Age)。這個時代最突出的特征是,高度的貧富不均貫穿始終,保守的反政府意識形態在思想上的統治。經濟史學家戈丁與馬戈則將20世紀20~50年代期間稱為“大壓縮”,表現為富人與勞工階層差距的急劇縮小,以及工人工資差別的縮小。二戰后美國的收入分配要比“大蕭條”之前公平得多。20世紀70年代后收入出現了大分化,尤其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富人與窮人之間的差距在拉大,超級富豪與普通富人之間的差距也在拉大。
對于美國日益加劇的貧富差距,有的經濟學家認為這是在市場力量的驅動下,不平等狀況會發生自然的周期變化,并用“庫茲涅茨曲線”來解釋這一切:在發展的初期,投資機會倍增,而廉價的鄉村勞動力涌入城市,將工資壓低。結果是,在一國的工業化過程中,貧富差距拉大,出現一個由富有的工業家組成的精英階層,而普通工人仍深陷貧窮之中。換言之,像美國的“長鍍金年代”這樣貧富劇烈分化的時期是發展的自然產物。但最終資本變得更為充裕,來自農村的勞工流逐漸減少,工資開始上升,利潤趨向平穩,或者下降。普遍的繁榮將會出現,經濟大體上也將中產化。而另外一些經濟學家則認為根源是技術需求的提高,而技術需求提高的主要原因是在全球化推動之下的科技變化。克魯格曼稱之為“安全解釋”。2006年美國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拉澤爾(Edward Lazear)說道:收入不均大體反映了“技能投資”收益的增多。技能投資是指工作者完成更多的學業、獲得更多的培訓、獲取新的本領。經濟學家使用SBTC這一縮寫,其意思是“技能偏向型的技術變化”。他們首先假定不平等加劇的原因是國際貿易的發展與移民;估算貿易與移民的影響;最后,這些可度量因素所無法解釋的部分,則統統歸因于科技,用科技來解釋他們無法用其他可度量因素來解釋的事。
克魯格曼通過歐洲和美國的對比反駁了以上觀點,認為歐洲應用信息科技的速度與美國相同,歐洲進口廉價服裝的比例,與美國不相上下。如果科技與全球化是不平等加劇的驅動力,歐洲就應該經歷與美國一樣的不平等加劇。但事實上,歐洲的平等程度高于美國,而受危機影響的程度則遠遠小于美國。因此,加劇貧富不均的關鍵角色并不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市場力量,也不是科技和國際貿易等因素,而是不合理的制度與規范。在歐洲,工會依然強勁,譴責過高薪酬、強調工人權利的舊規范并未消失。而美國之前推動平等的社會規范與制度所受到的侵蝕,這歸根到底是由美國政治右轉所驅動的。
二、美國制度、規范與政治權力的變化
首先是關于工會制度的變化。克魯格曼指出,50年代藍領工人的境況較20年代要好得多,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工會的崛起。1949年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UAW)與通用汽車達成的里程碑式的協議,簡稱《底特律條約》。根據該協議,通用汽車保證UAW成員的工資、醫療和退休福利與生產率同步增長,以此來換取工人的平靜。但在20世紀70年代及其后,新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弗里德曼提出,就業水平應取決于勞動力市場的一般條件,而不應該取決于政府的措施。如果取消了限制工人之間的競爭的“工會壟斷”,那么失業水平就會下降。于是,《底特律條約》被廢止,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曾經抑制不平等的制度與規范消失,不平等恢復到“鍍金年代”的高水平。尤其是在過去的四年中共和黨推行了一系列支持大企業、壓制勞工運動以及各種不利于勞工的政策。例如,布什政府推動了新的加班費立法,使得幾十萬工人從此再也領不到加班費。同時在勞資仲裁機構全國勞資關系委員會中任命了保守派的委員,極大地限制了勞工組織的發展。這些制度的變化導致工會勢力的衰落,加劇了失業人口的增加和貧富差距拉大。
其次是福利制度的變化。1935年8月14日社會保障法的頒布奠定了美國現代福利保障制度的基礎。美國那時推行“福利國家”,是吸取了“大蕭條”的經驗教訓,以及凱恩斯主義、福利經濟學提供的經濟理論。但是,70年代以后,隨著里根上臺,新自由主義成為主流經濟學。他們認為資本主義給予人民社會福利太多,帶來一系列弊端。所以新自由主義要求削減社會福利。不僅企業要“私有化”、“市場化”,而且福利也應“私人化”、“市場化”、“商業化”。里根政府在1980年—1984年間削減開支將近7%;社會福利項目被砍掉了7%,特別是福利受益者依賴于特別項目的那些部分;在社會福利項目中的多重削減對低收入家庭尤其是工作窮人和撫養未成年兒童家庭計劃的接受者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在低經濟收入和高收入集團之間的差距擴大,保持和加深社會的不平等。
再次是稅收制度的變化。為了擺脫蕭條,羅斯福“新政”大力推行擴張性財政政策全面干預經濟,在稅收政策方面,美國政府在“新政”時期多次頒布稅法和收入法,實行累進形式的公司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利用稅收政策特別是累進稅的“自動穩定器”功能加強了對經濟的干預力度。1981年里根總統上臺后,其財政政策的核心是減稅。他認為,減稅能促進經濟增長,擴大稅基、增加收入,從而實現預算平衡。通過減少稅率檔次,由累進稅制過渡到比例稅制,整頓稅收優惠,擴大稅基,降低邊際稅率。2001年5月26日,美國國會通過了這項減稅法案。這是美國20年來幅度最大的一項減稅計劃。克魯格曼認為,這些減稅措施獲益最大的是美國的富人,隨著財政收入的減少,政府必定削減公共開支,結果窮人獲得的救濟減少,貧富差距進一步加深。
最后是管理層收入的離譜增長。克魯格曼指出,管理者的薪酬與基本的供需力量的聯系并不緊密,而是大大受制于社會規范與政治權力的變化。首先,管理者的素質與這種素質的重要程度,都無法明確計量。其次,即使對管理者的素質對盈利狀況的重要性有正確的判斷,他們最終支付給高管的實際薪酬,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他公司的做法。支付高薪,除了吸引他們覺得合適的管理者,同時也為了打消金融市場的疑慮。伯切克(Lucian Bebchuk)和弗里德(Jesse Fried)認為,高管其實是在為自己制定工資,其工資和管理者的素質與人才市場均毫無實際關系。高層收入飛升不是因為對人才的需求增加,而是因為新聞機構不再譴責收入過高的管理者,而是贊頌其商業天分;政治家不再引導公眾對公司界的肥佬做平民主義的痛斥,而是曲意奉承提供競選捐款的人;工會曾走上街頭抗議高額的管理層獎金,但其勢力現已一蹶不振。同時,由于最高邊際稅率已從20世紀70年代初的70%降到了現在的35%,高管就有了更大的動力來利用其職位謀利。上層收入的上升主要反映了社會與政治變化,而非市場“看不見的手”的作用。是社會與政治考慮而非純粹的經濟力量導致勞工與老板的收入差距在戰后急劇縮小。
三、新“新政”思想對美國政策的影響
克魯格曼通過美國貧富差距的變化得出,羅斯福創造的收入分配相對平等的狀態持續了30多年。這有力地說明,與經濟學教給人們的基本理念不同,制度、規范與政治環境或許并沒那么小,而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市場力量的影響或許也沒那么大。為了擺脫金融危機,解決日益嚴重的事業問題,美國政府應當實施一項堅定的自由主義計劃,擴大社會安全保障的覆蓋面,縮小貧富差距,也就是要發動一場新的“新政”。其具體的內容包括:
1.政府要運用納稅人的錢來拯救金融體系,暫時接管瀕臨破產的金融機構。羅斯福的“新政”明確地要求公眾的錢應該照顧到公眾的利益。1935年,美政府擁有1/3的銀行股權,于是利用這樣的所有權位置,迫使銀行把它們從政府拿到的錢借貸出去,從而刺激經濟增長。那么今天的美國政府也可以用聯邦的錢幫助銀行度過難關,但要求銀行一方要做到把它們拿到的錢注入到經濟中,給房屋所有者提供幫助。藉房利美和房地美這兩個放貸機構把政府貸來的錢以低價申請轉給那些有償還能力的買房者。并通過暫時的國有化,使得借貸市場重新活躍起來。
2.增加政府支出。羅斯福是通過巨大的公眾就業工程把大蕭條終止的。當前,美國政府要擺脫支出減少,就業銳減,支出更少的惡性循環,就必須加大支出來彌補有效需求的不足。克魯格曼指出,政府要支出2000億美元一年才能將失業率降一個百分點。而要保證“全民就業”,即“失業率”不超過5%,這就需要一年支出8000億美元才能保證經濟的復蘇。而這些開支應該重點放在能帶來長久利益的項目上,如上升網絡的基礎設施;升級電網;改善任何醫療體系的關鍵核心,也就是醫療服務領域的“信息科技”。給地方政府提供援助,避免它們在關鍵的時刻錯誤地減縮該有的投資。從而保證這些開支既能造福于未來,同時也給急劇下跌的經濟提供了工作的機會和人民的收入。
3.改革福利制度,通過立法,設立能照顧每一個人的醫療體制。短期來看,那些失業的,沒有醫療保險的家庭邊際消費傾向是最大的,因此,幫助這些人增加失業救濟金、免費食物券和醫療保險的補助,這對整體經濟有著起死回生的功效。長期來看,則需要一個全民醫療保障。對低收入者補助保險,讓每一個兒童都有保險,保障每個人都有買入政府保險的選擇。通過立法去實施更便宜而高質量的保險。這樣的成就就像羅斯福創立了“社會安全”制度,會永久地造福于美國。
4.暫時性地減稅。減稅的對象應該是低收入和中產的階級。但對付經濟下滑,減稅不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它不如基礎建設錢花得有效,因為不能保證消費者拿到退稅后會花掉。長遠來看,政府需要更多的稅收來進行醫療改革。所以,減稅不應該是經濟復蘇計劃的核心。它應該是你的創造就業計劃捆綁在一起的一部分。
克魯格曼的新“新政”思想在1月份通過的《2009美國復蘇與再投資議案》中得到體現:美國國會可以授權聯邦政府獲得5440億美元的投資基金,另外2750億美元用于退稅。在基礎建設領域,《議案》計劃劃撥900億美元。這些公共建筑物項目包括上述900億美元撥款項目中的絕大多數:飛機場、橋梁、大壩、管道、鐵路和公路、隧道、港口以及碼頭等。規劃了清潔能源投資計劃,其中具體措施包括:3年內將新能源產能擴大1倍,即為600萬美國家庭提供電力;新建或維護總長為4828公里的輸電線路,并為美國家庭安裝4000萬部“智能電表”;為200萬低收入家庭修繕房屋,改善御寒條件,使平均每戶每年節省350美元取暖費用;對75%的聯邦建筑進行節能改造,每年總計為納稅人節省20億美元;設立新的“清潔能源融資計劃”,由金融當局對清潔能源項目提供貸款擔保和其他資金支持。并規定接受大筆救市資金公司高管的薪酬上限為50萬美元,除這50萬美元和應得股息之外,不得再有獎金。
參考文獻:
1.保羅·克魯格曼.美國怎么了?——一個自由主義者的良知[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8
2.保羅·克魯格曼.克魯格曼的預言:美國經濟迷失的背后[M].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8
3.保羅·克魯格曼.預期消退的年代(美國90年代經濟政策)[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00
(作者簡介:唐柳潔,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博士生,云南財經大學財政與經濟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制度經濟學、宏觀經濟學 北京 100081)(責編:賈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