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文
[摘 要] 瓦窯堡會議“抗日反蔣”的提法不妥。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抗日反蔣與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是互相矛盾、難以統一的。之所以在瓦窯堡會議上堅持“抗日反蔣”方針,主要原因是階級對抗,對蔣介石的仇視心態難以化解;信息閉塞,對外界形勢的變化缺乏了解;階級斗爭的思維仍起著主導的作用,難以立即適應發展了的實際。
[關鍵詞] 抗日反蔣 方針 透析
“九一八”事變后,由于蔣介石始終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方針。因此,我們黨采取了反蔣抗日的立場,一直以“反蔣抗日”為基本政策方針。在日本帝國主義發動“華北事變”后,中華民族面臨著亡國滅種的危機。為了紅軍的發展壯大,更為了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中共中央于1935年12月17日到25日在陜北瓦窯堡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關于目前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這就是中共歷史上著名的確定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瓦窯堡會議”。這次會議把“抗日反蔣”與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緊緊地結合在一起。決議規定黨的策略路線,是在發動、團結與組織全中國全民族一切革命力量去反對當前主要的敵人——日本帝國主義與賣國賊頭子蔣介石。因為“大土豪、大劣紳、大軍閥、大官僚、大買辦們的主意早就打定了。他們過去是、現在仍然是在說:革命(不論什么革命)總比帝國主義壞。他們組成了一個賣國賊營壘,在他們面前沒有什么當不當亡國奴的問題,他們已經撤去了民族的界線,他們的利益同帝國主義的利益是不可分離的,他們的總頭子就是蔣介石。這一賣國賊營壘是中國人民的死敵。假如沒有這一群賣國賊,日本帝國主義是不可能放肆到這步田地的。他們是帝國主義的走狗。”[1]P144一些中共黨史的論著在談到瓦窯堡會議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戰略方針時,似乎竭力想說明其正確性。對此,筆者以為,瓦窯堡會議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戰略方針的是完全正確的,其歷史意義也是重大的,但在對待蔣介石的策略上,即“抗日反蔣”的提法則不能說也是正確的。因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仍然把“抗日”與“反蔣”捆綁在一起,強調要抗日就必須反蔣,可以理解但不能說是合適的。這是因為:
1.把“反蔣”與“抗日”并列,與建立最廣泛的抗日統一戰線的要求顯然是相矛盾的。對于當時的中華民族來說,民族矛盾已經上升為主要矛盾是,日本帝國主義是中華民族最大的敵人,要把日本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保衛中華民族的尊嚴、獨立、自由,就必須團結抗日,地不分東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有人出人、有槍出槍、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從當時的實際情況來看,蔣介石政權在“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之下,確實也屢向日本帝國主義妥協,造成了中國領土主權嚴重喪失的惡果,但其政策并不能等同于賣國,其與日本帝國主義的矛盾也仍然是尖銳的。因此,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仍然把“抗日”與“反蔣”捆綁在一起顯然與我們黨要建立最廣泛的抗日統一戰線的要求是相矛盾的。
2.把“反蔣”與“抗日”并列,對擴大統一戰線不利。中華民族要進行抗戰,其前提是內部要團結,才能把槍口一致對外,而堅持把“抗日反蔣”與“停止內戰”聯系在一起,顯然不合乎實際,因為對當時的國民黨來說,不論其內部有多少派系,也不論其內部當時出現多大的離心傾向,蔣介石在事實上就是國民黨各派公認的“領袖”,“反蔣”就意味著內戰,有利的只是日本,從而有悖于建立抗日統一戰線的初衷。甚至連張學良這樣愿意走聯合抗日道路的人對“反蔣”也都難以接受。“西安事變”之前,周恩來、李克農同張學良會談時,張學良就堅持認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既然要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參加,那么蔣介石也應包括在內。我們黨正是在很大程度上采納了張學良的意見,才將“反蔣抗日”改為“逼蔣抗日”的。[2]顯然,當時如仍繼續堅持把“反蔣”與“抗日”并列,對擴大統一戰線是不利的。
3.把“反蔣”與“抗日”并列,是采取兩個拳頭打人的方式,顯然不利于重點打擊主要敵人。當時,中華民族面對的主要敵人是武裝到牙齒的日本帝國主義,處于一種敵強我弱的格局,而蔣介石是國民黨的領導人,也是當時的國民政府首腦,掌握著全國政權,統帥著全國多數軍隊。在這種情況下,仍把蔣介石當成主要敵人,把“反蔣”與“抗日”并列,一面要抗日,一面又要討蔣,這種兩個拳頭打人的方式,顯然不是抓主要矛盾、打擊主要敵人的正確方法。同時,就當時的國內政治格局來看,國內任何組織、任何勢力也都不能具備同時做到“反蔣”與“抗日”這樣的實力。因此,當時仍然把“抗日”與“反蔣”捆綁在一起,顯然重點打擊主要敵人。
我們黨在當時之所以在瓦窯堡會議上提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戰略方針的同時,堅持“抗日反蔣”方針,我以為主要原因有以下幾點:
1.階級對抗,對蔣介石的仇視心態一時難以化解。在長達8年多的殘酷的土地革命戰爭中,無數紅軍戰士和革命群眾死在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黨反動派的屠刀下。同時,紅軍當時所面臨的形勢仍然相當嚴峻,在國內革命戰爭中習慣思維和對國民黨蔣介石滿懷仇恨的情勢下,要求剛到陜北不久的中共中央一下子作出放棄反蔣的決議顯然是不太現實的。因此,瓦窯堡會議雖然宣布以“人民共和國”代替“工農民主共和國”的口號,提出在民主革命階段,不去沒收富農的土地,鼓勵和保護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發展,對于一切愿意抗日的人們都給予合作,歡迎華僑資本家到根據地發展實業等,也的確表明了中共的戰略方針要由土地革命轉向抗擊日本帝國主義,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但一個“抗日反蔣”則表明,中共向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戰略方針的轉變尚未最終完成,它還行駛在在國內革命慣性的軌道上。后來,中共中央領導成員王稼祥在分析國共對立對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帶來的阻礙時也認為,因為兩個政黨的政權與軍隊血戰了十年,殘酷的殺戮與斗爭使階級矛盾尖銳到極點。
2.信息閉塞,對外界形勢的變化缺乏了解。在國民黨五全大會前后,其“攘外必先安內”的口號已差不多自動放棄了,蔣介石在五全大會以及在1936年元旦的演講,均一字未提所謂‘剿共和‘攘外必先安內的老調。首先,國民黨政府在“攘外”上開始采取了一些具體的措施。1935年7月,國民黨政府雖然一方面與日本帝國主義達成了“何梅協定”,作了“九一八”事變以來最大的退讓,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再退下去也不是辦法,開始采取了一些具體的“攘外”措施。如當年11月,蔣介石在國民黨五全大會上作了“和平未到完全絕望之時,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后關頭,亦不輕言犧牲”的著名講話,第一次公開表露了最后抵抗的打算。會后,蔣介石采取了清除行政院內親日官僚的措施,由自己接替了汪精衛出任行政院院長。其次,在“安內”方面也有了一些改變。在對待中共問題上,蔣介石雖然沒有放棄軍事“剿共”方針,但已開始作“政治解決”的嘗試,通過幾個管道與中共秘密接觸,著手與中共進行溝通。如通過蘇聯駐華使館和中國駐蘇使節向蘇聯表示謀求國共合作的愿望,并極力放出聯共的空氣。同時,全國各階級階層也普遍的要求國共之間進行合作以共同抗日。華北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控制了華北,其侵占中國本土、滅亡中國的意圖已十分明顯,中華民族各階級階層的生存遭到嚴重威脅,中日民族矛盾已經成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在此國難中,中華民族最迫切的需要就是全國各黨派放棄成見、放棄對立,實現聯合,一致對外。而在當時,國共合作則是全國各黨派中最主要的聯合,如1936年初《救國時報》發表的一些文章就很明確地反映出這一要求。
但是,工農紅軍在長征過程中,一路上走過來的盡是偏遠的地方,信息難免會比較閉塞,同時在整個長征中基本上處于被追打的境地,也缺乏收集整理信息的條件。由于對外界形勢缺乏全面的了解和把握,更由于對國民黨內部特別是蔣介石對日態度的變化缺乏了解,所以瓦窯堡會議未能充分看到形勢的變化,仍然把日本帝國主義與蔣介石同等看待,堅持要“抗日”就必須“反蔣”,顯然不適宜但又是可以理解的。
3.階級斗爭的思維仍起著主導的作用,思想還未能與時俱進地適應發展了的實際。中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狀況,決定了中國革命的性質是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革命,其中的民族革命的表現形式是通過武裝斗爭直接與代表外國帝國主義與國內封建勢力的本國反動統治集團相對抗,以推翻其統治,而不是直接同帝國主義國家進行作戰。但在“九一八”事變后,民族矛盾已經開始超越階級矛盾,中日之間的民族矛盾取代了國內階級矛盾成了當時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民族民主革命中的民族革命的表現形式就不再通過與外國帝國主義及國內封建勢力的代表者——本國反動統治集團的國內革命戰爭,而是直接表現為反對日本侵略的對外民族戰爭。但由于在差不多十年的時間里,國共兩黨間你死我活的嚴重對抗,中國共產黨的政策重心也只能是階級戰爭即國內革命戰爭,久而久之,難免會形成一種思維慣性。照理說,在中日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的情況下,我們應強調民族矛盾,國內革命戰爭的方針應當停止。但由于主客觀條件的制約,我們未能做到與時俱進,特別是在思想觀念上仍然停留在長期“左”傾路線下形成的革命與反革命決戰的理論思維慣勢上,還是照過去一樣強調階級矛盾。從瓦窯堡會議的建立“抗日反蔣”統一戰線的策略思想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這一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戰略方針仍然是采取把國內戰爭同民族戰爭相結合的方式,它以階級關系為基礎,確立的是以工農為主體,團結小資產階級,爭取和分化民族資產階級和地方軍閥,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及被稱為賣國賊的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民族統一戰線策略。○
參考文獻:
[1]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應德田:張學良與西安事變[M].北京:中華書局,1980.
責任編輯 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