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伊琳
吳英的財富積累于期貨投資?繼承軍閥遺產?涉嫌洗錢?諸多猜測令當時的吳英猶如大牌娛樂明星一樣,備受媒體追逐。
罪或者非罪?吳英的故事還沒完。
吳英庭審已過一段時日,但法院尚沒做出一審判決。
2009年4月16日,通過8個多小時的庭審和外界一直追蹤報道所掌握的材料顯示,之前隱約可見的吳英和她的本色集團的資產與負債情況,已逐漸清晰。從另一個側面看,浙江發達的民營經濟背后的借貸鏈條以及締結“怪胎”的路徑也已清晰地凸顯出來。
胡潤榜上的“黑馬富豪”
馬尾辮,黃馬甲,當吳英出現在法庭上的時候,與2006年的那個傳奇女子落差太大。在那一年,這個80后的女子毫無征兆地以36億元身家躥至胡潤“女富豪榜”第6位,位居楊瀾之后。
吳英的財富積累于期貨投資?繼承軍閥遺產?涉嫌洗錢?諸多猜測令當時的吳英猶如大牌娛樂明星一樣,備受媒體追逐。
這是一匹資本黑馬,吳英的“躥富”主要靠的是借貸。隨著庭審的深入,暴富神話也層層剝落,吳英真實“身家”也隨之袒露無遺。
至開庭審理之日,吳英借了9億多元,已還了6億多元。吳英說,資金的這些差額都用到了公司經營:買固定資產1.4億元,期貨投資虧4700萬元,投資珠寶1.4億元,洗車投資l000萬元,酒店投資5000多萬元,員工工資2000多萬元,房租1000多萬元,網吧投資800多萬元……
吳英的故事,始于10年前。當時技校未畢業的她輟學經商,在東陽的十字街頭開起一家美容店。從1999年到2006年,吳英的經商道路一直很平坦,美容店、KTV、千足堂足浴,雖不如后來傳的那般神乎其神,卻也賺了不少。
庭外,吳英的丈夫周洪波跟朋友在談論,吳英之前10萬元開美容院起家,然后實業擴展到千足堂、KTV、網吧等行業,三四年財富就累積到1000萬元。
在投資實業中,吳英稱自己還沒出現過虧損。
旋風式的借貸擴張
“2006年期間開公司的資金是否都來自借貸?”法庭上,公訴人問吳英。
吳英回答:“是。”
回首,吳英旋風般的投資速度令人咋舌。短短三個月內,她總共開設的公司涉及商貿、酒店、廣告、婚慶等,“大概七八家”,連吳英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而且,其經營的理念也令人眩目。
比如本色車業有限公司免費洗車活動,布蘭妮連鎖洗衣店每天為前百名顧客免費洗衣等,令業界轟動。吳英法庭上回答公訴方單單免費洗車一項投資多少的時候,說“1000萬元左右”。
從起訴書看,吳英大部分的借款都集中在2005年5月至2006年11月間,那個時間段,的確是吳英經營大肆擴張的高峰。借貸金額從300萬元到上億元不等,從一個人處最多的借款就有4.7億多元,至今仍有3.2億多元未能償還。
吳英的排場也越擺越大。
記者拿到本色集團的一份員工名錄,粗略統計有774位部門管理人員及正式簽約員工,其一般員工月薪為800元~1500元,部門總經理年薪10萬元左右,而一些技術專才則最高年薪達12萬元。
或許,吳英這樣的投資謀略注定了后期的失敗,或許,失敗是另有隱情,外界還不得而知。
對于這種失敗,吳英歸結于自己“被抓”的結果。她在法庭上大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投資計劃,但并沒說具體。比如她說,投資的房地產都在升值,短短兩年時間就翻番。湖北有一個100畝的市政工程由湖北的投資公司在談判,投資數億元,初步估算利潤可翻四番。
另外,吳英還分別6次從杭州某珠寶公司購買1.4億余元的珠寶,并已經注冊了商標。
事實證明,在湖北荊門,吳英上述所說的幾個項目,確實在努力促成之中。但事實并沒她所預料的那么樂觀。至其被刑拘,并沒談下一個項目。
吳英的“融資版圖”
吳英在短短一年多擴張期間,投資的領域沒有局限在實業——她也向“類金融”行業布局。其中,“信義系”擔保公司是個代表。
2006年2月,在湖北荊門開設的信義投資擔保有限公司,股東是吳英和妹妹吳玲玲。注冊資金1000萬元,其中吳英900萬元。次月,浙江諸暨也有一家類似的“信義”公司開設,注冊資金2000萬元,經營范圍包括提供短期借款、貸款、抵押和融資等擔保業務。當地企業界人士都熟知,該類公司主要是以股權投資或者項目并購為主。
法庭上,吳英也承認,湖北的一些項目主要還是當地這家公司操作。“相對來說,民間借貸來得容易些。其實在義烏這樣的借貸很簡單的,只要你讓人看上去很有錢,然后開始的時候還本付息及時點。”吳英說。
然而,借貸的利率更高。吳英介紹,一般借貸1萬元,每天要支付35元~50元的利息。現在回顧,她認為,還在起步階段,其實每個項目都是虧的,因為融資成本太高。
公訴方認為,如此運轉,如果不及時控制,吳英的資金黑洞將越轉越大。
“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會賺?”吳英對自己本色控股下的系列企業運轉顯得非常自信。法庭上,她如此反問公訴方,并且透露,她經營的目標是上市。
然而,一切并非都向她所設想的運行。
之前,曾經有傳言吳英的財富積累
法庭上的吳英
于期貨投資,但她的供述顯示,其實不然。她承認的確炒過期貨,但恰恰相反,第一次借貸投資出現虧損的項目就是與人合伙投資期貨,總共虧損4700多萬元。
除了期貨,吳英拿地也是一次失敗。
2006年8月,吳英以剛成立的本色商貿有限公司的名義收購了浙江博大置業名下博大世紀公園55%的股權,并付款2000萬元。最終,由于吳英事發無力融資,該部分購房款被沒收。
炒房是吳英的另一大投資去向。從2006年7月開始,她在湖北荊門、浙江諸暨、浙江東陽等地購買了價值3500萬元左右的房產。
吳英資金七“掮客”
吳英在庭審中承認,她向人所借資金年回報率至少在50%以上,部分達到100%,到了后期資金鏈出現問題,甚至出現“3個月回報期”,即3個月的利息達100%,即使不算利滾利,年息也在400%以上。
正是在如此高額回報的誘使下,集憤下線,從吳英處賺取差價。根據檢察院起訴書指控,吳英集資“詐騙”的資金分別來源于如下11處:
2005年5月至2006年11月,從毛夏娣處實際“集資詐騙”762.5萬元;2005年8月至2006年11月,從周忠紅處實際“集資詐騙”262.5萬元;2005年11月至2006年11月,從楊衛江處實際“集資詐騙”1036萬元;2006年1月至9月,從龔益峰處實際“集資詐騙”387萬元;2006年1月至10月,從葉義生處實際“集資詐騙”315.5萬元;2006年1月至11月,從楊志昂處實際“集資詐騙”1135
萬元;2006年3月至2007年1月,從林衛平處實際“集資詐騙”32585萬元;2006年6月至11月,從楊衛陵處實際“集資詐騙”1202萬元;2006年8月15日,從蔣辛幸處實際“集資詐騙”250萬元;2006年10月,從任義勇處實際“集資詐騙”750萬元;2006年11月,從龔蘇平處實際“集資詐騙”300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榜單中,被另案處理的林衛平、楊衛江、楊衛陵、楊志昂已經被東陽法院一審判決。與之同時被另案處理的榜單外人士還有楊軍、徐玉蘭、駱華梅,與前者同時被外界稱為吳英資金七“掮客”。
據吳英陳述,她在2005年前后開始進入借貸圈,楊軍是引路人,林衛平之前她也不認識,是楊軍介紹認識的。林衛平是吳英案的關鍵人物,他原來是義烏市文化局文化稽查中隊長。
2006年3月,經人介紹,吳英以成立公司需要注冊資金為名向林衛平借款。首筆借款金額為500萬元,支付時先扣除一個月利息60萬元,實付440萬元。
而林衛平借給吳英的錢,都是向社會非法集資得來。林衛平的借貸生態,揭示了當地這種借貸關系不僅僅是上下級黏合那么簡單,而是盤根錯節,層層交疊。
“亡命”八天銀行催款
庭審當天,吳英重提被資金七“掮客”之一的楊志昂“綁架”一事。
法庭上,吳英再次披露,2006年12月21日,正是楊志昂跟她謊稱“有一筆20多億美元的業務”,將她騙至溫州王朝大酒店后,逼迫她簽署了大量空白文件,取走了本色集團的營業執照及公章。這次“綁架”直接導致了本色集團崩盤。
吳英陳述,她失去人身自由達8天之久,而正是這8天的失蹤,讓企業運轉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法庭上,吳英承認,2006年10月、11月、12月,公司資金鏈快斷了。綁架事件就發生在那個時候。當時,她也曾到銀行借貸,但極難從銀行系統融資。不僅如此,在這時,曾經借貸的一筆資金,銀行則提前開始了催款。
銀行的“冷漠”使吳英開始鋌而走險,她將融資矛頭轉到了上海等地。吳英說,當時上海一家公司答應借給她5億元,可是后來她收到的卻是一張假票據。
吳英遭遇的“假匯票”事件正如她當時的高調一樣,迅速向外界擴散,加速了其資金鏈的斷裂。
“網吧、洗衣店、酒店、洗車店都是服務業,在東陽這個人流量有限的小城市,把幾個億砸在這些行業上實在匪夷所思。”正是這些看似沒有效益的瘋狂投資行為引起了中國人民銀行東陽支行“反洗錢”部門的警惕。隨即,一場針對吳英和本色集團的金融調查悄悄拉開帷幕。“反洗錢”部門在經過7天的秘密調查后發現,吳英洗錢行為不成立,但她涉嫌更為嚴重的金融犯罪——非法集資。
在掌握了充分的證據后,浙江省公安廳制定了抓捕吳英的計劃。
罪與非罪之辯
“據我們了解,吳英借來的錢只是朋友間的民間借貸行為,并沒有使用欺詐手段,也沒有要非法占有的想法,而且全部都用于公司經營上了,并承諾歸還。所以,我們認為吳英的行為不構成集資詐騙罪,只能算民事糾紛。”法庭上,吳英的辯護律師,北京京都律師事務所楊照東為吳英做無罪辯護。
楊照東還向記者透露,目前控辯雙方采集到的證據存在很多爭議,其中最大的一項就是,吳英借來的巨款是否存在主觀敵意詐騙,這是決定吳英最終將面臨怎樣刑罰的關鍵。
金華市檢察院派出了該院的浙江省檢察業務專家、專職檢委會委員盧巖修和公訴處副處長許達出庭支持公訴。
雙方關于罪與非罪的爭論主要集中在構成非法集資詐騙罪的三大法律要素:
其一,有沒有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本色集團旗下產業是否具有償還高息借貸的能力,成為吳英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為目的的爭論焦點。
檢察機關認為,本色集團不可能具有還貸能力。辯方律師則稱,吳英投資本色,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經營就一定會失敗,不屬于“明知沒有歸還能力而大量騙取資金”;另外,雖然吳英有購置包括法拉利在內的大量高級轎車的行為,但這些車子是用于公司經營,不屬于肆意揮霍。
其二,沒有使用詐騙方法。
檢察機關稱,吳英明知本色集團的經營狀況不可能負擔如此高額利息,仍向債權人大量借貸用于償還利息,明顯屬于詐騙。本色集團旗下產業不過是吳英非法集資的工具。
辯方律師辯解,吳英將集資款用于歸還本色集團經營所欠債務,并沒有虛構集資用途,也沒有編造虛假證明文件,不構成使用詐騙方法。
其三,有沒有非法集資。
所謂非法集資,是未經批準向社會公眾募集資金的行為。檢察機關認為,吳英與大部分集資對象之前并不認識,應該歸入“社會公眾”的范疇。
辯方律師不同意這一說法:目前起訴書認定的吳英的集資對象只有林衛平等11人,這些人有些是吳英的親朋好友,有些后來成了本色的高管,屬于特定人員,不屬于“社會公眾”。
(編輯/若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