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沫吾
“千山萬水自有色,四季風物任剪裁。潑墨如詩方為畫,大道無形堪巨白。”這是我對蜀中著名書畫家、詩人羅巨白先生其人其藝的個人膚淺感悟。
巨白老祖籍四川遂寧,在成都生活長大,本名羅培根,半個世紀前拜在國畫大師陳子莊先生門下學習中國畫,蒙賜“巨白”藝名;復經子莊先生舉薦,又跟隨劉靜生、謝慕沙兩位老師學習作詩詞、做文章。巨白老現為四川中國畫院畫師,四川省美術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四川省詩詞學會會員、四川省詩書畫院特聘畫師、成都市美術家協會會員、成都市書法家協會會員。如今年已古稀開外的巨百老,仍在孜孜不倦耕耘于書畫藝苑,不遺余力地對中國書畫進行研究和探索。十幾年前,我曾在四川美術館觀看過羅巨白先生與同門師兄弟的作品展出,當時便被展出作品的氣勢、神采所震撼,從此心中就對巨白老先生執弟子之禮。后有幸通過我的老師鄒文正先生和前輩郭耘光先生結識了巨白老先生,經過進一步深入并近距離地對巨白老其人其藝的解讀后,我更加堅信當初對巨白老其人與作品的感覺。巨白老在涉足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與中國書畫藝術的研究學習過程中,總是博采眾長,游歷神州名山大川,仰自然之浩瀚,舒展取舍,空靈豪邁,培植了自己的博大胸襟和浩然正氣。不管是山水、花鳥、人物,還是詩詞、書法、篆刻,無論工筆,抑或寫意,他都精研擅長,可謂是無所不鉆。
談泊人生路悠然寫巨白
巨白老的人生歷程和藝術經歷恰如其名,大道無形的布白寫下了巨大的人字。《老子》日:“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是的,與世無爭者,人恒敬之。坎坷人生路歷經風風雨雨,漫漫藝海中遭遇多少紙醉金迷?巨白老一路走來,卻始終保持著寧靜致遠、淡泊明志的人生態度,其行其為都擁有著一種亙古不變的大智慧。“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潛當年放下烏紗帽,毅然踏進山林里,領悟山水之樂;太白當年決然放棄使“貴妃磨墨,力士脫靴”的高貴而暢游天姥,吟唱飄逸。他們都用淡薄的清泉拂洗塵埃,讓心靈恢復澄澈。在名利場中他們選擇不爭,故他們的成就天下莫能與之爭。
在書畫藝術這塊園地里,我所崇敬的巨白老先生不愧為一位真正的思想者與耕耘者。他雖畫名遠播,卻仍然只專注于耕耘自己的硯田和書寫黑白分明的人生。潑墨揮毫、吟詩作畫的生活給他帶來無盡的滿足。他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與世無爭的大智慧。他用心之炬照亮了學生,也感動了別人。在人生的角逐中,他沒有為爭奪什么名利、財富、權勢而忙碌,但卻贏了。他把自己的精力和汗水全投入、揮灑在書畫藝術創作之上,成就了他的藝術人生。
法寄膽識處形藏曠士風
巨白老所作工筆畫可謂意追老蓮,卻獨得玄珠。眾所周知,陳老蓮(1598—1652)是文人中的畫家、畫家中的文人,其獨立不羈的高古奇胲格調,沖破形式主義藩籬,巍然突起于晚明至清初的畫壇,具有振聾發聵、起衰拯敝的作用,在中國工筆畫的發展道路上,矗起了一座里程碑。畫史評論其是:“蓋明三百年無此筆墨也。”其流風余韻,一直影響到近代畫壇。魯迅推崇道:“老蓮的畫,一代絕作。”可貴的是,巨白老沒有折服于言,止步于斯,而是通過深入的研究和獨立的思考實踐,大膽地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巨白老的工筆重彩帶有強烈的生活與時代特色,具有老蓮的神韻,也有自己對生活與時代氣息的感悟與把握,參合了寫意畫的一些精神理念,故他的國畫完全有別于一些以技術至上、毫無文化內涵、低俗匠氣的工藝美術式的作品。近年來,他創作的《什邡山茶》、《紫花桐》、《碧雞海棠》、《山茶小鳥》等就是其代表作。
“敢于胡亂,深予寄情;唯觀神采,不見字形。”此為司馬遷的美學見解,可解書道、畫道之深致。陳子莊先生當年言:“以‘亂畫而論,文、沈、仇、唐、四王等人可以說尚未入門。”這并不是狂語,只是少有人悟其語中的機趣;故許多國畫家還停留在“狀物”階段,許多書法家還停留在“描寫”階段。巨白老深深理解了司馬遷的美學思想和子莊老師的諄諄教誨,從而漸臻“腳踏千山背負天,歷盡磨難心坦然,天地萬物淘千古,畫到無形詩亦禪”的至高境界。中國畫的創作就如同人的生活,要大道至簡。有位哲人曾告誡我們:“愈是深刻的就愈是簡單的。”我們平時都愛將簡單的生活復雜化,其實這是最大的愚蠢。反之,將復雜的生活簡單化,才是做人應有的智慧。畫畫也如此。巨白老深知傳統的中國繪畫造型模式是層層相因的惡果循環。他放棄了大多數中國畫家將前人的廢銅爛鐵回爐重鑄的辦法,而是自己下大功夫深入山中采礦,直接到社會生活中去感受,提煉屬于自己寫意山水、花鳥畫藝術的造型語言。自從他拜陳子莊先生潛心研究繪畫藝術以來,五十年來始終保持速寫本不離手,幾乎是走到哪里畫到那里,把觀察、體驗、感悟、提煉,時時銘記心頭。記錄與創造都融會在那支不停揮寫的速寫筆下。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在他的寫意山水、花鳥畫創作中,那些與眾不同而獨具個性的藝術造型,一點一滴地慢慢地積累起來。他學習作畫從不依靠畫譜,因為他的畫譜就在自然與生活之中。所以巨白老所作的《紅杏鬧枝頭》、《千燈高掛》、《梨花溪》、《黃龍溪》等寫意畫,不管是方寸片紙,還是巨丈盈尺,都能顯示出一種自然鮮活、靈氣生動,氣勢磅礴、高古不群的氣象格局。
巨白老在繪畫吟詩之余,也愛自制印章自給。他不拘陳法,大膽弄刀,方寸之間凝聚著蒼茫渾厚、大巧古拙,于無法處盡顯過人的膽識才智與風流瀟灑。尤其是他創作的《巨白》、《巨白書畫之印》、《長久》、《清極則神》等作品,灌注了“有筆有墨”的理念于其間。他將自己的學識功力融入印面之上,于方寸之間熔鑄己意;通過線條的縱橫對比,表現出一種凝重遲澀中的流轉酣暢,形成渾樸道勁的大拙風格。其在有意無意間暗合了鐘鼎彝器款識的結體章法,大膽打破了既定的勻整對稱,顯示出一種新穎別致的參差錯落之美。
信手涂黑白柔語吐豪情
巨白老擅于書、畫與篆刻,兼長詩詞。其書法方圓兼濟,輕重自如,筆墨縱橫,野逸生澀,貌似狂放不羈,其實暗含秩序。他的書法以行草為特佳,能以隸書筆法溶入行書,尤具獨創。其行草有蘇東坡、米芾、徐渭之風韻骨格,瀟散爽逸,實為個人內心真情實感的宣泄。他筆墨恣肆,滿紙狼藉,不計工拙,所有的才情悲憤、人生苦樂,都凝結在扭來纏去的筆痕軌跡之中,大有“書高不入時人眼,墨香有待傳千年”的氣概。
文合時而著,詩合事而作。巨白老做詩詞也頗具個性,清新溫婉中猶見豪氣。不管是他的題畫詩還是他的應時應事之作,都給人一種畫境和回味無窮的感覺。巨白老有一首題畫詩曰:“大葉粗枝花報秋,芙蓉江水遠高樓。黃龍溪向東流去,萬里風煙寫語柔。”此詩道出了他對成都平原上田園風光的樸實無華的認識。“林木枯榮九十春,艱難歲月四為鄰。收來天地囊中物,朝暮清閑不染塵。”這是巨白老對山茶花的禮贊。他用其獨特的筆觸和樸實無華的語言,寫出了一首首飽含自己藝術激情、凝鑄著
熾熱的靈魂與血肉的詩詞。語言凝煉含蓄而生動,不以華麗的辭藻取勝,而以優美的意境動人。內容涵蓋了華夏民族文化、人生態度、社會生活、山川自然等各個方面。如吟梨花日:“占卻風流莫負春,一枝干葉也求伸。古今何苦爭名士,白雪梨花不效顰。”總的來說,巨白老的詩既具有淵明渾融完整的意境,又有靈運精工刻劃的描寫。語言清新洗煉,樸素中有潤澤華采,深得陶淵明詩的“清腴”特色。
走進巨白老的藝術人生,感嘆他如此博學多才,而其畫當為先生首絕。巨白老的國畫作品,畫面構成靈活多變,無論大小繁簡,都有一股中國文人畫的筆墨氣息充盈其間。他用花鳥畫法畫山水,將書法式的寫意用筆移植到山水畫創作中,消解掉了傳統山水畫的皴法。可以說,在巨白老的山水畫中幾乎見不到傳統山水畫的皴法,因而只由一些書法式的線條構成圖案來表現山石的質感。他不因循舊法而別出新意,其畫則依然顯出高古氣派。他深深懂得陳子莊老師當年提出的中國畫的傳統并不存在于傳統繪畫的樣式之中,而應該是一種精神。同時,巨白老的寫意花鳥、山水,也有別于他的老師子莊先生僅限于小品幅式,而是收放自如,大小隨便。他所描寫的活潑、平易、玲瓏、嬌俏的巴山蜀水,簡淡、親切、活脫,看不到明清以來陳陳相因的、程式化的各種皴法,看不到“四王”之后重山復水的、雷同的構圖樣式。他每幅作品的情調、筆墨、趣味、結構、格調,都能做到和諧地統一在自己對山川自然的獨特理解之中。
在經濟全球化的多元化時代,藝術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中國畫的創新關鍵在于張揚畫家的個性;同時,更要以民族氣象為胸臆,畫出具有中國味的東西。保持民族性,但絕不意味著就要因循守舊。巨白老的畫,深諳蜀中風物,本真樸實、閑散舒適、溫情真實;除了構圖疏朗、透脫之外,筆墨也是相當自由靈動的,這是常人無法簡單模仿的地方。他在用墨方面非常重視隨機應變,在用筆上注重書法用筆的夸張和變形,最終形成自己獨特的筆墨語言,有齊白石、黃賓虹畫風的遺韻。真正好的國畫作品,必須要觀者借助筆墨呈現的意象,去洞察作品中豐富的內涵,去聯想并走近畫家的創作氛圍,才能衡量出畫家水平的高低。藝高獨持偏見,膽大一意孤行。巨白老是一個有膽識的書畫家,敢于遠離追風熱鬧的氛圍,敢于堅持自己藝術發展的本位態度,敢于堅持自己特立獨行的藝術取向,走了一條寂寞的藝術人生之路。總之,他簡易疏淡的畫風,多得益于他對中國畫傳統的深切感悟和對巴山蜀水中的田園風情進行詩意般的解讀。
人生七十古言稀,近追八十志不移。丹青不畏老將至,大器晚成著新奇。我衷心祝福巨白老的藝術之花開得更加光艷奪目,生命之樹更加郁郁蔥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