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面

桑　夏

1

你美麗無比的笑臉綻放成一朵巨大的綠蘿花，散發著妖艷而惡心的氣味。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你又不是我。你又不是我!你又不是我!!

——許茶日記《側面》

“吱——”

粉筆因為書寫的速度太快，劃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課桌間不可抑制的細微聲響愈加頻繁。

“好，今天就講到這兒。”班主任扶了扶眼鏡，終于在下課鈴響了第36秒的時候吐出了一句像樣的話。目送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整個教室一下沸騰起來。

“哎!哎!大家安靜啦!”文藝委員煞有介事地站在講臺上組織班級會議，“這次學校的藝術節，我們班準備演一個童話音樂劇。”

教室充斥著橫飛的唾液：“是演《白雪公主》?”“切，你別幼稚啦!”“嘖嘖……“

許茶低著頭整理剛剛的課堂筆記，唐糖拿手肘碰了碰她：“許茶，你猜猜誰會演主角々”許茶轉過臉微微笑了笑，她一向不關心這些拋頭露臉的事情，因為根本就不會關系到她。“當然是我們唐大美女咯!”許茶笑道。“哎呀!要死啊……”佯裝舉起手要打人的唐糖，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我們演的是改編版的《灰姑娘》，得選個女主角，唱歌要唱得好，還要能跳舞!大家推薦吧!”文藝委員說。

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身邊跳來跳去。“許茶!許茶唱歌超好聽的!”宛如平靜的湖面突然丟進巨大的石塊，濺起的漣漪一圈圈晃蕩開來。劉海垂下來，企圖擋住微微泛紅的耳朵，許茶握緊了手指，仿佛埋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公諸于眾，緊張卻又莫名的興奮。

“對哦！ 許茶聲音好聽!”“美女許茶!”附和的聲音漸漸開始多了起來。

“咚咚咚……”許茶抿緊了嘴唇，胸腔里劇烈地運動著。“你們不要亂說!許茶不喜歡參加這些活動啦，她害羞!”突兀地插進來的話，斬釘截鐵。“咚!”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許茶微微抬頭，唐糖站在身邊，一臉嚴肅地對著眾人。

“那重新再選一個吧。”嘰嘰喳喳的討論再次如水一樣漫上來。唐糖拿手肘碰了碰她：“還不謝謝我9 I”許茶轉頭看著唐糖甜得發膩的笑容：“謝謝!”

2

黑暗由斑點顯現，逐漸擴大蔓延。我想我可能被吞噬了一半。

——許茶日記《側面》

毫無意外地，女主角最后敲定——唐糖。

許茶捧著筆記本靜靜地站在樓下，隱隱約約地有音樂聲傳來，忍不住用腳點著拍子，輕輕地和著節奏哼唱。

“許茶，走吧!累死了!”唐糖蹦蹦跳跳地從排練廳里出來。

接過許茶遞過來的水，唐糖喝了一大口，喘了口氣說：“你真該參加!太精彩了!有很多你喜歡的音樂呢!”

許茶半仰著頭，望著樓上的排練廳，慢悠悠地說道“我來參加做什么?當背景嗎?”

藝術節這天終于到了，整個學校被打了興奮劑般爆發出無比的熱情。

“許茶!把我的服裝拿來!”換衣間里探出唐糖的半個腦袋，精致的妝容更顯出少女的公主氣質。“哦，馬上來!”許茶一邊答應著，一邊從包里拿出服裝。華麗的公主裙，如一朵漂亮無比的云，從許茶眼里飄過。

“許茶，快點!”“哦，來了，來了!”沒有公主裙的許茶，就如一個小仆人。

“啊……死了!”尖叫，唐糖的尖叫!“怎么了?怎么了々”許茶趕忙跑過去，一群人早已經圍住了唐糖，唐糖兩條細眉緊緊地扭在一起：“怎么辦?怎么辦啊?我的芭蕾舞鞋忘帶了!”“啊?!馬上就要上臺了!”所有人都被驚嚇住了。唐糖大大的好看的眼睛里，有液體開始泛光。

許茶默默地從人群中退了出來，站在遠遠的角落里。望著宛如圓心的唐糖，用腳跟輕輕地把自己的芭蕾舞鞋，推向鞋柜底下最深處。

3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沉重而粗糙，到處充斥著世俗的丑惡氣息，我討厭，這樣的世界。

——許茶日記《側面》

無聊的下午，數學課還是硬占了最后一節自習課。班主任在講臺上激情昂揚，下面一片詭異的靜默。

許茶仔細地做著筆記，身邊的唐糖不安分地把頭湊了過來：“哎，給你看個東西!”許茶白她一眼，示意班主任在上課。

安靜了一會兒，唐糖按捺不住的手，又伸向許茶的腿。茶感覺腿上多了層軟軟的感覺，往下一瞟，一只綠色的毛毛蟲赫然趴在腿上。“啊!”她捂著嘴驚恐地叫了一聲。唐糖偷笑得眼睛瞇成了兩道彎一“假的，假的啦!”

許荼沒好氣地用力把“毛毛蟲”抖下去。“許茶!上課認真點!”班主任一聲怒喝，許茶趕緊坐好。班主任走過來，嚴厲地說“下課后到辦公室來。”

辦公室。“許茶，不是老師說你。”喝了一口茶，班主任開始苦口婆心，“老師這么相信你，怎么可以上課講話?你不學習，還要影響唐糖學習……”

“影響唐糖……”老師的嘴不停地在動，不過全都成了無聲的啞劇表演。唐糖成績總是那么好，也總是那么討老師喜歡。許茶習慣地低著頭，雙手在身后背著，右手使勁地摳著左手上冰涼的黑色佛珠，內心抑制不住的酸澀，浸泡得喉嚨很難受。

班主任的電話恰到好處地響了。“我不多說什么了。自己注意!走吧!”喝了一口茶，班主任拿起電話剛“喂”了一聲，怒氣沖天的臉一下就軟下來了，聲音也軟了。

班主任很帥，傳說正在戀愛。

他轉身的時候，擠到了桌子。桌子傾斜了，桌子上的茶杯也傾斜了，淡黃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里搖搖晃晃。茶杯旁邊是攤開的做得很漂亮的教案。窗外有風吹來，教案翻飛起舞。

許茶看著傾斜著倒下去的茶杯，腦海里浮現出被茶水潑濕了的教案，以及班主任心疼的臉。

4

卡桑的爺爺說：“卡桑，你一定要有善美的靈魂。這樣，你的靈魂，在佛的撫度下，獲得永生。”

每個人生活在這世界都擁有著許多面。我的小小的嫉妒，我的小小的憤怒，我的小小的邪惡，總需要存在于內心的某個側面，被陰影所遮蓋掩蔽。我還是個好孩子。

——許茶日記《側面》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不過是一瞬間的幻影，真實其實是：

許茶很樂意成為童話音樂劇的主角，那天回到家，她哭了很久很久：

許茶一彎腰，將芭蕾舞鞋從鞋柜的深處摸了出來，微微笑著穿過人群，出現在唐糖面前，自然地刮一下她的鼻子：“多大的事啊……給你!”那雙鞋，本來是許荼為自己藏在那里的：

茶杯即將倒下去的瞬間，許茶飛快地伸出手，一把將茶杯扶住，移到了安全的位置，抽了本書，輕輕壓住教案的一角。做完這些，許茶輕輕地離開了辦公室，她不愿打擾了老師的通話。

這個世界，充斥著無數的真實與幻影，而真實總是存在于幻影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