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孝
胡學文為我們塑造了一系列具有鮮明性格特征的底層人物形象,而且這些形象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是對中國社會轉型期鄉村現實的反映,其藝術成就和思想價值值得我們認真研究。
一、鄉村女性:悲劇人生與精神追求
在胡學文的小說中,給讀者印象最深的恐怕是那些處于社會底層,其人生道路充滿著悲劇性,但卻不乏精神追求的鄉村女性,如《飛翔的女人》中的荷子、《麥子的蓋頭》中的麥子、《命案高懸》中的尹小梅、《養蕎的日子》中的養蕎、《淋濕的翅膀》中的艾葉等等。這些女性身上,都籠罩著一層苦難賦予的悲劇色彩,她們的人生道路,也多是悲劇性的。但她們始終在逆境中執著地堅守著她們高貴的靈魂,理想、精神家園、人性尊嚴,是她們永遠追求的。因此,讀者即使在讀到她們的苦難和悲劇時也不絕望。因為作家既描寫悲劇,同時也抒寫理想。
中國的農民一直處于社會的底層,而鄉村女性則是底層中的底層,她們的命運可以說是由多種合力共同造成的,即使是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也是這樣。到了21世紀的今天,在更加復雜多變的現實面前,鄉村女性仍然難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但她們始終堅守著自己的精神高地,以一種近乎執拗的頑強與堅硬的現實對抗。在《飛翔的女人》中,荷子因為女兒被人販子拐走而陷入了苦難的深淵。在尋找女兒的過程中,她歷盡磨難,家產變賣了,丈夫離婚了,甚至自己也被人販子拐賣,然而她始終不放棄。自從女兒丟了之后,荷子的悲劇性命運便已注定,但這個“燈草樣的女人”以罕見的毅力與頑強,抱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心,發誓要找到女兒,使惡人受到懲罰。在人們眼中,磨難使原本瘦弱的荷子像紙一樣隨時要“飛翔”起來。荷子的尋找到最后已經不單是要找到女兒,還要找到人販子,找到人販子之所以猖獗的幕后真相。在這場力量懸殊的搏斗中,支持荷子堅持下去的,已不僅是對女兒的天然母愛,更有著對邪惡勢力的本能仇恨。荷子的不屈不撓,終于使瀆職者感到意外,也震驚了惡人。雖然荷子最終并沒有找到女兒,卻使一個販賣人口的團伙落入了法網。在這個鄉村女性身上充分體現了母愛、善良、堅韌、頑強等特點。這并非是一個觀念化的人物,在她的身上充分體現了人物的自在狀態,或者說本色情形。但另一方面,盡管作家具有相當深厚的生活經驗和日常感受,但荷子又絕非是一個完全寫實的人物,她身上顯然有著作家的理想和詩意寄托,一種精神的自由飛翔,一種面對災難時的信念,它展示的正是某種可能性的生活,而非現實生活的簡單復制。在荷子面前,我們不能不感到一種精神的高貴與圣潔。
《麥子的蓋頭》中麥子的尋找是另外一種尋找,她的丈夫因賭博將她輸給了一個叫老于的男人,麥子因此不得不開始她的逃跑和尋找之路——逃開老于,尋找自己的丈夫。但當她最后找到丈夫并跟他回家時,發現自己的丈夫是一個不值得她去愛的人,于是麥子又義無反顧地掉頭而去,回到了老于的家中。正是老于的正直、成熟、善解人意吸引了麥子,而她的丈夫不僅賭輸了她,而且因偷了老于的錢包得意,接著又為錢少而懊喪。從中可以看到。鄉村女性麥子,是一個心地善良、具有尊嚴但又不乏人性光輝的人物。她最后選擇老于,實際上是選擇一種她所認定和向往的生活。因為她既有著樸素的鄉村倫理,又有對丈夫的一種天然的同情與愛意,但她更追求一種正直、熱誠、不悖道德的理想人格,而這卻是丈夫馬豆根所沒有的。
胡學文筆下的這些鄉村女性,都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屬于弱勢群體,她們暫時還難以擺脫苦難的糾纏,但不論怎樣的生活,她們都能不屈地活著,堅韌而頑強,而且有著自己的理想追求和精神向往。顯然,這些人物的遭遇里有著非寫實的因素,但也正是這些因素,使我們看到底層人物生命的高貴與尊嚴。
二、村長形象:在官與民之間
在大量的鄉村題材小說中,農村干部常常是被重筆書寫的對象。在當下的文學創作中,我們不僅看不到梁生寶、蕭長春式的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干部形象,甚至20世紀80年代改革文學中充滿朝氣、蓬勃向上、勇于承擔的那種比較單純的正面形象也很難看到了。這反映了今天農村生活的復雜性、農村干部的復雜性。市場經濟體制下利益分配的不公、鄉村民主政治的艱難、某些基層官員對權力的濫用、官商勾結的現實等等,都對鄉村人物包括鄉村干部的所作所為起著一種巨大的制約作用。而村長這一處于“官”與“民”之間的人物,作為一種紐帶,一方面聯系著上級政府與官員,一方面又聯系著鄉村百姓與家庭,就顯得別有一番景況。他們既要對“上面”負責,又要對村民負責。他們在某些時候具有“官”的特征,但又是地道的農民,這種身份上的尷尬使他們難免處于一種復雜的境地,有時免不了兩頭受氣。怎樣表現村長在道德良心、現實利益、責任義務面前的內心矛盾、情感沖突便成為文學要表現的重要內容。胡學文的小說并沒有將生活簡單化,而是充分表現了當下鄉村的復雜,對“村長”這類人物更是將他們放在相應的社會環境下進行了深入的挖掘和藝術的表現,使我們看到了“村長”們在夾縫生中生存的真相。
中篇小說《逆水而行》塑造了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獨特的村長形象。小說所著力描寫的也正是村長霍品和鄉長吳石之間因承包雞心湖的問題而進行的較量以及霍品自己在道德良心與現實利益之間的矛盾沖突,這也是最能表現作家對現實深入思考的地方。首先,霍品是一個有道德感的人物,也是一個對村民葆有護犢之情的村長。他之所以與鄉長吳石斗智斗勇,敢于“逆水而行”,“違背鄉里的大政方針”拖著不在承包合同上簽字,就是因為他能夠為村民的利益著想。他很清楚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對農民來說意味著什么。他不肯一味地迎合上級,也不肯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做危害村民的事情(只要他簽字,開商發即可給他一萬元的好處費)。但同時,霍品也絕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其品行也并非是一個很純粹的人。處在道德良心與現實利益之間,他也有私心雜念,甚至首鼠兩端。因為他有他的“怕”,怕丟掉手中的權力以及與此相關的個人利益。“當村長多年,好處沒少占”,小到吃吃喝喝、從不交電費,大到情色生活乃至女兒工作的安置,都與他的村長身份密切相關。何況他就像黃村一棵樹,遮天閉日,“跺跺腳,黃村的地皮也跟著顫”,他喜歡這種感覺,“他的村長還得當下去”。而一旦和吳石徹底鬧僵,“會被殺得片甲不留”。也正因為這樣,他在與吳石過招中瞻前顧后,猶豫不決。一方面他不得不采取各種不同的方式做那些不同意承包雞心湖的村民的工作,以使吳石認為他的工作是努力的。但另一方面他又采用拖的辦法,甚至不惜用“苦肉計”來對付吳石的威逼。一方面他對幫助自己二度拿到村長位子的方福包庇袒護,任其欺侮弱小;另一方面他面對受到傷害的二丫和黃毛,又時時產生一種道德的反省和良心的譴責,他感到“這事如一把鋒利的刀窩在心
里,時不時劃開一道血口子”。這種自我斗爭、內心沖突,使我們感到人物內心生活的復雜艱難。作品最后交代,劉會計找到霍品,告知他吳鄉長讓他去。小說到此戛然而止。事情的結局到底會怎樣?霍品會和鄉長站在一起,同意在承包書上簽字嗎?他會不會在利益的驅使下最終放棄自己的道德底線?小說并沒有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結果。也許有人會說,那樣艱難的路都走過來了,“逆水而行”已成定局。但面對鄉長最后的攤牌,霍品能頂住嗎?小說留給我們的思考空間還很大。
在新時期以來的文學作品中,描寫農村干部的很多,既有一心為民的正面形象,也有類似鄉村惡霸的反面形象。然而霍品這一形象卻很難再用簡單的“正面”或“反面”去范圍或衡量,這是一個在新的歷史環境下具有多面性、復雜性的嶄新形象,這一形象也反映了當下中國農村更為復雜的現實,使人們對農民的精神世界、現實處境有一個更為清醒和理性的認識與思考。《淋濕的翅膀》中的村長莫四是那種常見的村長,但也有新形勢下體現的獨特性,他苦惱于造紙廠和村民的矛盾,村民要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堵在造紙廠門口要求補償,造紙廠又對鄉政府施壓,如果不解決問題就搬走,而鄉長則斥責莫四,正如他自己說的:“廠里鄉里都很生氣,陳鄉長把我拎去,恨不得把我眼珠子捅出來。鄉長可以指我眼窩,我指誰?我是兩頭不落好。”夾在鄉里、造紙廠和村民之間,莫四確實有他的苦衷,這就是人物的新穎之處。《命案高懸》中的村長,一方面對尹小梅的死充滿懷疑,因為畢竟是一條人命,他也有某些內心的不安。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遵照鄉長的指示,去做尹小梅丈夫和公公的工作,同時千方百計阻止吳響對此事的調查。胡學文“發現”的鄉村,是新的歷史條件下真實的鄉村,與那些想當然的底層寫作有著本質的區別。他是將底層民眾的內心矛盾與精神突圍作為表現重點,這使他的作品走進了文學,體現了新的思想藝術高度。
胡學文自己曾說;“生活紛繁復雜,因這種繁雜,我們看到的往往是皮毛、是表象、是表演……世道在變,人心也在變。人心的冷暖與深沉,人心的復雜與簡單,人心的墮落與提升,有著怎樣的過程?存在著怎樣的距離?惟有小說才能丈量。”正是出于這樣的理解,胡學文小說中的人物都不再是簡單的透明的人物,而是充滿著復雜性的,那些處于弱勢地位的鄉村女性如此,那些介于“官”與“民”之間的村長也如此。人物復雜的精神世界在當今復雜艱難的時世中尤其具有真實性,也便更顯珍貴。
三、鄉村浪者:游走于正邪兩界
胡學文筆下的“鄉村浪者”形象,指的是那種處于鄉村邊緣的帶有某些流氓無產者氣息的人物。“鄉村浪者”是一個并不很準確的命名。這類人也是社會的底層,但與普通的農民相比又有所不同,他們也許更多一些鄉村之外的經驗,眼界也會更開闊一些。他們身上有著傳統的鄉村倫理所不能容納的東西,但也有著異樣的能帶給人們某種溫暖和慰藉的因子。《命案高懸》中的吳響和《淋濕的翅膀》中的馬新就是兩個典型的代表。
吳響是村里的一個光棍,甚至于有些“下三濫”,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鄉里任命的“享受村干部待遇”的護林員。鄉長毛文明之所以選擇他擔任這一職務,有點“以夷制夷”的味道,因為他一無牽掛,再加上有一股蠻力、一股驢勁,且拉下臉來六親不認,村民怕他。而吳響也利用他的這一身份不時得到一些好處,如幾盒煙、幾塊錢等。尹小梅之死的起因也與他對尹小梅的欲望有關,因為尹小梅的不肯就范,惱羞成怒的吳響便將牽牛進草場吃草的她交給了毛文明。然而當尹小梅莫名其妙地死在鄉政府之后,故事的重心便發生了轉移。吳響的良知在追查尹小梅死亡真相的過程中得以復蘇。小說詳細地描寫了吳響的自責,這種精神的痛苦與良心的自責是真實的,也成為他日后行為的根據。但吳響面對的環境卻是異常惡劣,不僅是毛文明、派出所焦所長、衛生院院長獨眼周結成強大的聯盟,對他軟硬兼施甚至打擊報復,就連尹小梅的丈夫黃寶也在得了鄉政府的錢之后迫于壓力而沉默不語,至于村民們只能是將死者的事在嘴里嚼過一陣后徒發幾聲嘆息。然而吳響卻咬住不放、窮追不舍。他以自己的方式展開了調查。當然作為一個鄉間小人物,要完成這樣的任務,其結果是可以想像的。于是,命案依然高懸。但吳響的行為卻是對像尹小梅一樣的鄉村弱勢群體集體命運的一種反抗,是對來自權勢階層的任意侵犯的一種抗爭。
胡學文在談到這篇小說時說:“一樁命案,并不會改變什么秩序。但它卻是一面高懸的鏡子,能照出形形色色的面孔與靈魂。很難逃掉,就看有沒有勇氣審視自己,審視的結果是什么。”“我對鄉村情感上的距離很近,可現實中距離又很遙遠。為了這種感情,我努力尋找著并非記憶中的溫暖。”確實,從這篇小說中我們既可以看到鄉村的茫然無序,也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面孔,基層官員的蠻橫霸道、權力濫用,普通鄉民的懦弱、茍且、自私。而作家所尋找的“并非記憶中的溫暖”卻正是通過吳響這樣一個鄉村浪者來實現的。
馬新是一個有著不光彩歷史的人,曾有過偷竊的毛病,并因此而氣死了自己的父親,在外打工期間因難以忍受老板的誣蔑而打掉了他的牙齒,并因此坐牢兩年。小說故事開始的時候,馬新又回到了黃村。關于馬新的故事,有兩條線:一條是馬新發動村民與造紙廠談判要求賠償損失,而最終放棄;一條是馬新追求真心喜愛的姑娘艾葉并贏得她的芳心。
正如馬新自己所說的,“最初確實是想為自己弄些錢,鼓動那些人不過是他手里的道具,后來確實是替大伙說話,確實想為大伙弄錢”。因為造紙廠建起后,不僅無償占了村里的地,還給黃村的環境造成了嚴重的污染,而且更嚴重的后果還在后面。那片黃村唯一的水域鐵鍋淖,曾經水鳥飛翔,淖水清澈無比,可是現在卻只是聚著黑乎乎的污泥一樣的東西,散發著惡臭,令人惡心、窒息。因為造紙廠排出的廢水都流到了這兒,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臭氣馬上就會飄到黃村。馬新把鐵鍋淖拍了照片,而且以隨時能把記者叫來相威脅,和廠里談判,希望他們補償。因為在坐牢那兩年,他學了不少法律,清楚這樣做是對村民權益的正當維護。可是鄉里因為這是他們引進外資的政績,村里也因為廠里從村里招了20個工人,還答應為他們打一口深水井,所以對馬新的做法非常反感。派出所出動警力驅散聚在造紙廠門口的人群,鄉長對村長大發雷霆,讓他平息事態,村長莫四無奈之中求艾葉勸阻馬新,馬新自己甚至遭了黑棍。但這一切都不能使馬新屈服。但是,在斗爭就要勝利的時候,馬新卻自動放棄了。獨眼婆的死使他改變了主意。因為這尚在未知之中的補償款使得沒有人性的兒子逼死了獨眼婆。馬新覺得他沒把黃村搞亂套,如果那些錢到手,黃村可真要亂套了。在金錢面前人性的弱點暴露無遺,這使馬新一臉迷茫,他不愿因此而出現更多的悲劇。在他的心里,也許已經感到了還有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我
們不能不從人物的作為中感到其內心的善良、真誠與期待。
馬新的真誠也表現在他對待艾葉的態度上。艾葉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姑娘,可是因為她的母親趙美紅的名聲不好,沒人敢去愛她。馬新是村里第一個也是唯一向艾葉表明心跡的后生。他對艾葉是真心喜歡,盡管有時是以一種賴皮的神情出現的,但無所謂的表相下掩蓋著一顆真誠的心。最終他以自己的善良、真誠贏得了艾葉的芳心。這也正是讀者所期待的結果。
余論:鄉村之“困”與底層的多樣
胡學文說:“鄉村這個詞一度與貧困聯系在一起。今天,它已發生了細微卻堅硬的變化。貧依然存在,但已退到次要位置,困則顯得尤為突出。困惑、困苦、困難,盡你的想像,不管窮到什么程度,總能適應,這種適應能力似乎與生俱來。面對困則沒有抵御與適應能力,所以困是可怕的,在困面前,鄉村茫然而無序。”無獨有偶,另一位著名的底層文學作家陳應松也說:“鄉村在某些方面是有序的……可鄉村更多是無序的,充滿了悲苦和混亂。毛澤東時代的秩序井然已經不存在了,而另一些權威還沒有樹起來。政府的不作為、山高皇帝遠,都給這種深山老林里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隱患。除了沒有土匪,人們什么都可能會遭遇到。”可見熟悉當前鄉村社會狀況的作家們有著相同的感受。而胡學文的小說也正是通過他的人物,表現了鄉村的無序和精神之“困”。霍品、莫四這樣的村長“困”于鄉里、廠里(開發商)和村民之間的矛盾,因為在這之間他們無法擺平,很難讓各方面都滿意,這使他們苦惱不已;吳響“困”于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間就沒了,而不論是政府、村民還是死者的親人都無動于衷;馬新“困”于他正當的“維權”之舉遭到來自多方面的阻力,而人們對金錢的追逐又是那樣熱心,以至于不顧正常的親情倫理;荷子“困”于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卻存在人販子猖獗的現象……胡學文的“底層寫作”顯然不僅僅是對弱勢群體在現實生存中悲慘遭遇的書寫,他更著力呈現的是弱者的內心世界。我們從胡學文的小說中,可以看到底層的多樣性,他們并非是鐵板一塊。在舊的文化道德傳統已經破裂的情勢之下,鄉村底層百姓的精神世界也正發生著巨大的裂變。真實地反映底層人民的生存狀態,包括物質的和精神的,尤其是后者,正是胡學文努力的目標。從他筆下的眾多人物形象身上,我們既可以看到作家對生活真相的揭示,也有對社會的理性批判;既有現實的嚴酷,也不乏理想和詩意。這恐怕是胡學文小說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的原因吧。
①胡學文《小說的丈量》,《文藝理論與批評》2007年第3期。
②胡學文《(命案高懸>創作談:高懸的鏡子》,《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06年第8期。
③④陳應松《作家的立場塑造作家》,《文藝理論與批評》200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