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因才
科學家們提出的溫室氣體減排目標是:發達國家以1990年為基準年,到2020年減排25%~40%。然而,歐盟目前承諾的中期減排值只有20%,日本是8%,美國只有4%。發達國家如此,發展中國家更是回避中期減排義務,這給今年的氣候談判投下了重重陰影。
根據2007年底達成的“巴厘島路線圖”,今年是國際氣候談判的關鍵年:應對氣候變化問題的新協議草案,應當在12月7日至18日召開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締約國第15次年度大會(即所謂“哥本哈根大會”)上通過,然后送交各國議會批準,爭取在3年時間內走完全部生效程序,從而在2012年底前“取代”屆時到期的《京都議定書》,實現溫室氣體減排領域的無縫對接。
為保年底哥本哈根大會成功,今年共有5輪預備談判,前三輪分別于3月、6月和8月在“萊茵河畔的聯合國城”德國波恩舉辦,后兩輪將分別于9月、11月移師泰國曼谷、西班牙巴塞羅那舉行。新協議草案的“初稿”已于波恩第二輪會議上亮相,當中規定,2020年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基本恢復到1990年水平。后三輪談判將對“初稿”進行修訂,目前看來,談判進度不容樂觀。
9月4日。由世界氣象組織(WMO)發起的“第三次世界氣候大會”在瑞士日內瓦閉幕。與1979年和1990年召開的前兩次會議不同,這次大會不再聚焦氣候變化本身,而把適應氣候變化當作一項技術手段來追求。這也預示著哥本哈根大會可能不會在減緩氣候變化上取得科學家們所期待的談判成果,而必須將部分精力用在適應氣候變化上,即重點向那些比較窮的國家提供緊急支持。發達國家“偷工減料”。

要有效回避未來氣候風險,科學家們提出的溫室氣體減排目標是:發達國家以1990年為基準年,到2020年減排25%~40%;全球排放在10~15年內達到峰值,2050年全球減排50%。根據這一標準,政治談判顯然遠遠落在后面。即使最低25%的中期減排要求,也大致相當于《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2008~2012年)減排目標(平均5,2%)的近5倍。對于未能如約完成《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排放要求的國家來說,2020年中期排放任務更為艱巨,除非大力推廣新技術、新能源。
根據美國、歐盟、日本等國業已公布的數據,到目前為止,發達國家“計劃”到2020年實現的減排平均值為14%,只及科學家們所設想目標的一半左右。即使一向擔當氣候談判先鋒的歐盟,目前其承諾的中期減排值也只有20%,最高30%。英國、德國、愛爾蘭、瑞典等國排放水平大大高于其承諾;意大利作為G8成員之一,卻在排放問題上不斷拖后腿;由于歐盟成員國已增至27個,再提高減排指標,將面臨東歐國家的巨大阻力。
奧巴馬政府回到氣候談判桌上之后,美國的減排立場讓國際社會繼續感到失望。根據6月底美國眾院以219票對212票的微弱多數勉強通過的《美國清潔能源安全法案》,美國2020年前實現排放量比2005年減少17%。這僅相當于在1990年基礎上減排4%,比《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規定的“美國7%”還少3個百分點。但即使這一法案,也面臨被參議院否決的前景。
日本頻繁的政府更迭也影響到其在碳減排上的努力。首相麻生太郎在6月宣布,到2020年,日本溫室氣體排放相比2005年減少15%。盡管麻生強調這一數值超過了歐盟13%的同階段減排目標,但由于東京并未嚴格遵守《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所規定阿“日本6%”減排計劃,此前的氣體排放不減反增,因而新目標若和1990年相比,只減少了約8%,也是大大低于國際期望。
加拿大和俄羅斯,這兩個同屬北半球的石油富國,成了氣候談判中典型的“壞小子”。在世界自然基金會公布的G8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排名中,加拿大位列倒數第一。哈珀政府宣稱在2020年使溫室氣體排放量比2006年減少20%,但2006年加拿大的排放量較1990年卻大幅增加了22%,與《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所規定的“加拿大6%”減排目標大相徑庭。與此同時,俄羅斯在減排問題“幾乎沒有切實的政策”,僅有1%的能源供應來自可再生能源。
7月中旬,意大利拉奎拉舉行的八國峰會上,八國同意到2050年實現全球溫室氣體排放“減半”的目標,發達國家排放總量屆時減少80%以上,但對中期減排目標,則只字未提。
在全球氣候談判進程中,發達國家明確中期減排目標是哥本哈根達成新協議的最重要一步。部分屬于排放大戶的發達國家受制于國內政治議程,遲遲不愿作出太大讓步,這無疑給今年的氣候談判投下了重重陰影。
中國“軟磨”,印度“死撐”
在國際氣候談判的三大集團中,由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俄羅斯、挪威等國組成的傘形集團,此前一直受到掌控談判制高點的歐盟和發展中國家的兩頭擠壓,處境艱難。目前這種局面雖未改變,但歐盟和傘狀集團國家在此輪談判中也開始聯手隊部分發展中國家發起凌厲攻勢。根據《京都議定書》,發展中國家在第一承諾期并無減排義務。發達國家主張,發展中國家內部已經出現巨大分化,對于像中國、印度、巴西、阿根廷等“快速發展的發展中大國”和韓國、墨西哥、新加坡、沙特等“較發達的發展中國家”,理應采取相應的減排行動,否則將抵消發達國家的減排努力。
在攻勢所指的發展中國家當中,中國可謂首當其沖。2007年,中國超過美國成為溫室氣體排放第一大國。按照世界資源組織的測算,中國1990~2004年的碳排放增幅為108.3%,印度為8.7%,巴西為67.8%,而美國則是19.8%。與印度相比,中國人均碳排量是其3倍多。按“人均排放量”和“人均歷史累計排放量”,中國盡管可以引用氣候公約中“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之原則,繼續拒絕接受強制性減排目標,但將面臨巨大兇險。
在奧巴馬政府改變其前任對氣候談判的拒絕姿態后,中國正成為新的靶心,面臨來自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內部的雙重壓力。6月份以來,美國、歐盟氣候談判代表團和聯合國秘書長接踵而來,向中國施壓。奧巴馬政府更試圖拉中國為之墊背,樹立其全球氣候談判的領袖地位。從2月份希拉里國務卿首次中國行,到7月份兩位華裔部長聯袂來訪,美國官員頻繁訪華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迫使北京在氣候談判中改變姿態。7月底兩國首次“戰略與經濟對話”,氣候與能源合作是結出的唯一碩果。美國方面稱,中美這兩個世界上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合起來超過40%)之間的談判,將決定“后京都時代”的“措辭”。
面對壓力,中國國務院在連續開會研討的基礎上,于8月中旬由國家發改委應對氣候變化司司長蘇偉出面宣布:“2050年后,中國的排放量將不會繼續上升。”盡管只是遠期承諾,而且并無具體減排計劃,但和5月份文件公布的立場相比,已經出現重大突破。
和中國靈活的談判姿態相比,印度可以說是在“死撐”。2007年,辛格政府曾承諾,印度人均排放量不會超過發達國家。拉奎拉八國峰會上,印度代表繼續鼓吹這種論調。和氣體排放相比,印度堅持“貧困才是最大的污染”。7月希拉里5天的訪程,在氣候議題上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對美國的軟硬兼施,新德里毫不買賬,辛格政府的環境部長拉梅什此后甚至批駁有關全球變暖的關鍵科學發現。
如何加大援助成難題
種種跡象表明,后京都氣候談判形勢相當不妙。《京都議定書》從1997年簽署到2005年生效,用去了8年時間。此次哥本哈根大會即使能夠順利達成新協議,留給各國國內議會批準的時間也只剩3年。更重要的是,與12年前相比,減緩溫室氣體排放只是本次大會議題之一,除此之外,為有效應對氣候變化,哥本哈根還須就適應氣候變化、減排中的技術及資金支持問題達成更全面、更有力的方案。
據預計,到2050年,全球至少產生2億“氣候難民”,低地、海洋島嶼國家及貧困的非洲地區將率先成為受害者。他們總體排放量微乎其微,但受氣候變化影響卻相當大。去年12月波茲南第14次締約方大會的一個亮點,就是開始運行“適應基金”。資金來源有兩個,一部分是來自清潔發展機制的2%抽成,另一部分是由各締約國自愿捐款。到2012年,“適應基金”大概可為發展中國家提供約9億美元的資金。不過,與眾多的發展中國家、上千億美元的需求相比,如此數額的“適應基金”無疑是杯水車薪。發展中國家提出,發達國家是氣候變化的罪魁禍首,應用其GNP的0.5%~1%為所有發展中國家提供充足、穩定、可預測的資金,以幫助他們應對氣候變化。要自己的納稅人承受如此負擔,發達國家自然不愿點頭,它們認為,“適應”資金流向應主要是最脆弱的發展中國家,籌集渠道也應多元化。
在“低碳經濟”潮流沖擊下,發展中國家由于技術落后,公共資金不足,處于明顯不利地位,也影響到其排放積極性。為此,發展中國家呼吁,發達國家盡快解除技術封鎖,并為前者提供資金支持。但發達國家認為減排技術掌握在私營企業手中,存在知識產權問題;主張籌集資金及實現技術轉讓主要通過私營部門投資、碳市場交易等渠道實現。而發展中國家則認為,發達國家主導的市場機制只會讓自己利益受損,私營部門投資只應是資金來源的補充。對于知識產權問題,印度倡議設立一個全球基金,買斷相關技術,然后向發展中國家無償分配。
在今年的前三輪預備談判中,圍繞上述兩個議題的博弈雖貫穿始終,但一直未有太大突破,技術轉讓尤其難以破題。剩余的時間越來越短,談判的任務卻越發艱巨。連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負責人德布爾也開始對談判進程不滿意,他提醒各國:“從現在起到哥本哈根會議開幕,只剩下15天(曼谷11天,巴塞羅納4天)的談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