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強
那年,我教初二(4)班的語文兼班主任。開學不久,班里新來了一個學生,叫張濤,個子與我齊肩,年齡僅比我小三歲。當送走他家長、安排好張濤的座位回到辦公室后,同事們個個都盯著我,眼里流露出異樣的神情。
幾天后,我才從一位要好的同事那兒知道事情的真相。原來,張濤是個留級的學生,又曾是出了名的“搗蛋鬼”,抽煙、上網、打架、逃課無所不為。學校老師都知曉他的大名,所以當他的父母通過關系找到學校領導要求留級并得到同意后,沒有一個班主任愿意接收他。而平時不太愛和同事交流的我卻蒙在鼓里,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接收了他。當得知這一切時,我突然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可學生既然已經坐在了教室,我總不能再把他“攆”出去吧。思來想去,我決定先給張濤打支“預防針”。于是,在一次晨讀時,我把張濤叫到辦公室。他還是和我最初見到時一樣,一副吊兒郎當、毫不在乎的樣子。我搬了張凳子,示意他坐下。談話沒有拐彎抹角,我開門見山地對他說:“聽說以前你表現不怎么好,但那只代表過去。老師相信在今后的學習生活中,你有能力管住自己,老師相信你能夠舊貌換新顏。”那次談話,我們談得很融洽,效果也很好。
在此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張濤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沒有出現一次犯規違紀的事,而且學習也很刻苦。在暗暗慶幸的同時,我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期中考試后不久的一天,英語老師突然氣沖沖地找到我,要我為她主持公道。一打聽,才知道是因為背單詞一事,張濤和英語老師在教室大吵起來,而且趁英語老師不注意,他還灑了老師一身墨水。看著英語老師氣急敗壞的樣子,年輕氣盛的我把張濤叫進辦公室一頓“狠批狂諷”。那次批評,在我的記憶中絕對是史無前例的——我不但把張濤的老底全翻了出來,還粗暴地“罵”了他。整個批評過程足足用了一個小時。
后來,在其父母的逼迫和我的軟硬兼施之下,張濤終于向英語老師道了歉,并在全班念了檢討書。然而,正是那次粗暴且不顧學生自尊的“狠批狂諷”,讓我和張濤之間有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直至最后他不得不轉學。
“墨水事件”發生后,我發現張濤開始破罐子破摔起來:今天逃學,明天上網,那些曾經聽說的劣跡在他身上開始一幕幕重演。起初,我還有耐心教育他,可到后來,我不再怎么說他了。學期快結束時,終于因為他的一次打架,我不得不再次請來了他的父母。程序依然如故,先是我“狠批狂諷”,接著讓他向被打的學生道歉,最后在班上念檢討書。
臨走時,他父親突然把我拉到一邊,說:“張濤這孩子挺任性的,他一直想調個座位,吳老師,您看能否……”不等他說完,正在氣頭上的我便把他的話給堵了回去。兩天后,張濤找到我,推心置腹地和我談了兩個多小時。最終,我們達成“協議”:到本學期結束,如果表現好,下學期一定滿足他調位的要求。
可他還是沒扛住,依然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終于,有一次他和我大吵起來。爭吵過后,我們的關系更僵了,仿佛仇人。第二學期開學時,他沒來。不久后的一個周末,我收到了一封來自陽光中學的信,是張濤寫的,整整四頁紙。從信中我知道了,當初他和英語老師鬧矛盾不全是他的錯;也知道了他后來為什么破罐子破摔,我體會到了那次當著那么多老師的面他被我“狠批狂諷”的難堪……
四年后的那個秋季,快開學時,我再次收到了張濤的來信,不,那是一張武漢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復印件——他考上名牌大學了。拿著那張沉甸甸的通知書,吃驚、自責和內疚將我緊緊包圍。
橘生淮南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細細想來,教育學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學生的個性千差萬別,自控能力也不竟相同,只有因人而異,因材施教,精心給每個人創造適合其發展的環境,才能把學生培養成才。可自己呢,因一時的“賭氣和任性”差點葬送了學生的一生!
為張濤找到適合自己生存的環境而慶辛,也為當年自己對他造成傷害而深深地愧疚之余,我把那張通知書復印了幾十份。從此,每用一個備課本,我都會貼一份錄取通知書在扉頁。因為,我要讓它時刻提醒自己,在以后的教學生涯中如何去為人師,如何去對待每一個“差生”。
(作者單位:湖北棗陽市姚崗鎮中學)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