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哲學高度看三星文化

張云飛

林堅的《三星文化》以三星企業文化為研究案例，從哲學和文化人類學的視角出發，對企業文化進行了比較系統的解剖和分析，研究框架令人耳目一新，給人以深刻的啟迪。

歷史視野

為什么東亞國家和地區能夠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廢墟上迅速崛起，創造東亞奇跡、成為新興工業化經濟體?這是人們在探尋社會發展問題的過程中經常思考到的。盡管我們需要從“冷戰”時代的整個國際政治經濟格局來認識這個問題，但是，東亞的傳統尤其是文化傳統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在這個意義上，將東亞發展模式概括為“儒家資本主義”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盡管1997年的金融危機和目前的金融風暴暴露出了儒家資本主義的一些弊端，但是，這種危機“不是地域性災難，而是世界資本主義(global capitalism)的困境”(杜維明，《東亞價值與多元現代性》，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P76)。這就要求我們在看待東亞模式和東亞企業文化的過程中一定要有歷史視野，尤其是不能忽略東亞的傳統文化因素對東亞現代性等一系列問題的最大影響。

而三星之所以能夠成為韓國的龍頭企業，成為世界性的跨國公司，就在于它是在注重人的精神的東方思考模式的基礎上進行企業活動的。作者在考察儒學在韓半島傳播和影響的基礎上，概括了儒學尤其是新儒學(宋明理學)對韓國文化的貢獻。這就是：(1)以禮為基準的文物制度；(2)以易為基礎的思維方式；(3)以簡為特征的生活方式；(4)以善為趨向的價值觀念；(5)以實為追求的文化現象等。進而，作者說明了以“四書五經”、《韓非子》、《孫子兵法》、《三國演義》等典籍為代表的東方傳統文化在提升三星經營者的智慧和謀略中的作用。最后，作者引用三星經營者的論述將三星的企業精神概括為儒生精神。這種精神就是以信用為先、以共存共榮為目標的精神。對于當代中國的企業來說，除了要牢記我們發展的市場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之外，儒商恐怕是自己的立身之道，儒道恐怕是自己的發展之路。否則，企業就難以安身立命。

人本視野

在企業謀求自身可持續發展的過程中，人力資源是第一資源，人力資本是第一資本。企業文化中，必須確立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念。這就是，關鍵的問題不是如何控制人的問題，而是如何調動人的積極性、能動性和創造性的問題。林著從三星對人才的培養，來審視“文化基因”在企業運營中的作用。

作者將“發現人才、培養人才、網羅人才、重用人才”概括為三星的“文化基因”。三星的“人才經營”新戰略的要點是：引進核心人才；注重吸納天才；善用個性人才；大膽任用奇才；重視女性人才；科學培育人才；吸引全球人才。在此基礎上，三星形成了獨特而有效的人力資源管理制度。例如，他們將尊重個性和競爭、相互信任、平等、舒適的環境和有益的項目、基于相互信任和共同目標的關系作為了人力資源政策。在這樣的激勵制度下，三星形成了一批具有創新精神的企業英雄，從而保證了企業的成長和壯大。在進行案例分析的基礎上，作者明確指出：“人的全面發展，企業的繁榮興旺，是企業文化理論和實踐同時希望達到的兩個目標。”

顯然，三星的這些經驗對于我們也是有啟示的。目前，中國的企業要做大做強，固然需要一大批企業英雄，但是，如果沒有基礎廣泛的企業人才尤其是企業員工的積極支持，英雄將陷于無用武之地的境況。今天，關鍵的問題是必須將科學發展觀的“以人為本”的理念真正轉化為企業的“文化基因”。

生態視野

在西方資本主義工業化的過程中，走過了一條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其現代化是以人的異化和生態異化為代價而取得的。在反思這種現代化道路和模式的過程中，西方社會形成了可持續發展理論、生態現代化理論、自然資本主義理論等一系列的替代性方案。這樣，生態文化就日益進入到西方的企業文化中，成為其不可或缺的內容。同樣，包括韓國在內的東亞國家和地區現代化的過程中在一定程度上也遭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在痛定思痛的過程中，韓國形成了這樣的認識：“不是國民收入高就能成為先進國家。有新鮮空氣和干凈水源的舒適環境、幫助不幸人們的社會福利、擁有藝術及宗教的文化、并有健康的家庭——所有這些，才是保證我們的生活舒適而高雅的條件。”(金泳三，《開創二十一世紀的新韓國》，東方出版社，1993，P144)在這個過程中，三星也投身到了環境保護事業中，讓企業本身、消費者、社會都從中受益。林著是從考察三星企業文化的綠化(生態化)的軌跡中，來看待企業的生態責任的。三星在實現再創業的過程中，一直致力于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在硬件方面，三星不僅發布由新材料制成、節能環保的產品，還在努力建立產品可回收利用體系。例如，2008年，三星電子發布的W510手機，外殼是由玉米淀粉提取的天然材料制作而成，可直接分解。三星除了學習和引進國際先進的環境標準之外，還積極推進國外生態建設。2004年3月20日，由三星電子贊助的第三屆中韓青年綠色使者交流營活動以“防治沙塵和中國土地沙漠化”為主題，來自兩國的100多名大學生在西安、蘭州、北京，考察周邊環境和沙漠地帶，種下了防治風沙的“中韓友誼林”。顯然，在建設生態文明的過程中，中國企業也應該勇于承擔自己的生態責任，不僅要采用綠色技術、開發綠色產品，而且要促進整個社會走上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

創新視野

在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情況下，創新不僅成為了三星的基本戰略方針，而且成為了三星企業文化的突出特點。林著從考察三星的創新入手，追溯了三星的成長之路。三星“新經營”的最重要的特點是創新，這種創新是持續不間斷的創新，是全方位的創新。主要包括：(1)將最前沿作為技術創新的目標。三星的經營者十分重視對關鍵技術和自主知識產權的研究與開發。三星的很多產品成為世界第一，也主導著許多行業標準。(2)將創意和個性作為設計創新的追求。三星認識到，產品設計創新是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決定企業經營最后勝敗的關鍵所在。(3)將最優作為產品創新的生命。產品創新是為了適應產業和產品的生命周期、合理組織新產品的培育和成長的整個過程，為此，需要考慮產品的實用性、價格水平、種類、特征等，以形成獨特的競爭優勢。此外，三星還形成了以快速、順暢為特征的流程創新，以強勢、組合為特點的營銷創新，以有效運作為目標的制度創新。

三星主要是通過三星電子的創新而實現迅速崛起的。作為三星的龍頭產業，三星電子一直引領著三星的創新。(1)三星強調生存不平衡的原則，形成了“好決策、快執

行”的戰略，從而有效地占領了市場。(2)轉變增長模式，保持與時俱進。通過重視人力結構、強化設計力量、以營銷為導向，三星實現了增長模式的轉變。(3)提升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三星電子將技術競爭力、產品質量競爭力、人才競爭力、經營管理競爭力、文化競爭力作為提升自己競爭力的關鍵，從而獲得了成功。(4)將數字融合、引領時尚作為發展戰略創新的關鍵。三星電子抓住數字集成革命的機遇，根據消費者的時尚需求，不斷推出數字電子消費產品。顯然，“先見、先手、先制、先占”是三星鮮明的風格，這種綜合創新的模式是三星成功的關鍵。因此，對于廣大的中國企業來說，應將人才、技術和管理作為增長模式轉變的關鍵，通過創新來引領企業的發展，最終實現企業的可持續發展。

作者在肯定三星企業文化的價值和意義的同時，對它的弊端也進行了深刻的哲理反思。從經營管理上來看，三星存在著大而全、技術戰線過長、家族式管理、財務糾紛、政治獻金等一系列的“痛”；從文化風格來看，三星存在著過于注重集團價值、民族本位、權位主義、抵制工會、自我封閉、控制輿論等一系列的“癢”。這些“痛”和“癢”說明“三星帝國”并不是堅不可摧的。這些問題在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了儒家資本主義的弊端。顯然，三星之恙對于中國企業文化的發展和中國企業的發展，都是發人深省的、值得借鑒的。

從哲學高度研究企業文化

在現代企業的發展過程中，企業文化日益成為企業競爭力的關鍵變量。一般來講，企業文化是在企業活動中逐步形成的經營哲學、價值觀念、企業精神、企業道德、團體意識、企業形象、企業制度等企業“軟實力”的集中體現，具體表現為企業對待效益和利潤的心理、對待員工和顧客的態度、對待知識和創新的方法等等。企業文化一旦形成，就會在企業的發展過程中發揮導向功能、約束功能、凝聚功能、激勵功能、調適功能和輻射功能。這樣，企業文化事實上就成為了為全體員工所認同并遵守的、帶有企業特點的行為規范和風格模式。顯然，企業文化問題不是一個單純的經濟和管理問題，而是一個文化人類學和哲學問題。但是，慣常的企業文化研究往往是從經濟學和管理學的視角看待問題的，而比較欠缺的是文化人類學和哲學的透視。

林堅博士的《三星文化》較好地體現了歷史與邏輯的統一、觀點與材料的統一、理論與實際的統一，是一部從哲學的高度研究企業文化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