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清多重法律關系是界定學生傷害賠償責任的前提

李曉燕　解立軍

《中小學管理》2009年第8期刊登了一則“某學生訴廣州市白云區京溪小學、廣東省三茂鐵路國際旅行社等人身損害賠償糾紛案”(具體案例見《中小學管理》2009年第8期)。這起因春游活動引發的傷害案件，涉及多個主體，包括京溪小學、三茂旅行社、寶桑園中心、京奧旅行社等。受害學生起訴時，將上述4個主體均列為被告，要求他們承擔相應的侵權賠償責任。那么，究竟應當由誰承擔責任呢?這就要先厘清各主體之間的法律關系。

一、受害學生與三茂旅行社、京奧旅行社之間不存在旅游合同關系

所謂第三人利益合同，又稱向第三人履行合同，是指合同當事人為第三人設定了合同權利，由第三人取得利益的合同。第三人不是合同的締約人，不需要在合同上簽字或者蓋章。我國司法實踐嚴格遵循合同的相對性原理，認為債務人未按約定向第三人履行債務時，僅債權人有權請求其承擔違約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第64條對此做了明確規定，即“當事人約定由債務人向第三人履行債務的，債務人未向第三人履行債務或者履行債務不符合約定，應當向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

本案中，旅游合同約定，由三茂旅行社負責春游活動期間對學生進行管理、保護，即京溪小學與三茂旅行社通過合同約定，由三茂旅行社向第三人(學生)履行管理和保護義務。也就是說，該旅游合同是一個第三人利益的合同，合同當事人是京溪小學與三茂旅行社，而學生是第三人。根據《合同法》第64條的規定，如果三茂旅行社在履行合同中未盡到管理和保護義務，給學生造成傷害，那么也僅是學校有權請求其承擔違約賠償責任，而受害學生無權直接請求三茂旅行社承擔違約賠償責任。

本案中，寶桑園中心和京奧旅行社簽訂的《合作協議書》約定，由寶桑園中心提供寶桑園內的旅游及參觀景點，并委托京奧旅行社為該旅游項目的總代理，負責園區內旅游市場的宣傳、推廣及銷售工作，寶桑園中心負責園區內全面的管理及安全保衛工作，京奧旅行社負責組織團隊游客及自助游客，在園區內提供全程的組織及導游服務等。據此協議，寶桑園中心作為旅游景點的經營者，將自己對消費者(游客)的部分義務約定由京奧旅行社履行。該協議實質上也是一個第三人利益合同，合同當事人是寶桑園中心和京奧旅行社，而游客是第三人。根據《合同法》第64條的規定，如果京奧旅行社未盡到管理和保護義務，給作為游客的學生造成傷害，那么也僅是寶桑園中心有權請求其承擔違約賠償責任，而受害學生無權直接請求京奧旅行社承擔違約賠償責任。

二、受害學生與三茂旅行社，京奧旅行社之間不存在侵權法律關系

如前所述，受害學生與三茂旅行社、京奧旅行社之間不存在旅游合同關系，相互間沒有約定的義務，因此受害學生不能提起違約之訴、請求違約賠償。但是，受害學生能否提起侵權之訴、請求侵權損害賠償呢?因三茂旅行社、京奧旅行社對受害學生沒有法定的安全保障義務，對傷害的發生不存在過錯，故受害學生也不能以侵權為由要求三茂旅行社、京奧旅行社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即三茂旅行社、京奧旅行社與受害學生之間不存在侵權法律關系。

三、受害學生與京溪水學、寶桑園中心之間存在侵權法律關系

首先，京溪小學作為專業的教育機構，對學生負有安全保障義務，即教育、管理和保護職責。《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22條規定：“學校、幼兒園安排未成年人參加集會、文化娛樂、社會實踐等集體活動，應當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防止發生人身安全事故?！弊罡呷嗣穹ㄔ骸蛾P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人身損害賠償司法解釋》)第7條以及教育部頒布的《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第9條亦規定，學校組織學生參加校外活動，對學生仍然負有管理和保護的義務。本案中，京溪小學組織全校學生參加春游活動，雖然旅游合同中約定，在活動期間，由三茂旅行社負責對學生進行管理和保護，但通過合同設置三茂旅行社的義務，將此次活動交由三茂旅行社承辦，僅是其具體實施的方式發生變化，并不導致其校外活動性質的變化，亦不因此減輕或免除學校管理、保護學生的法定義務。并且，京溪小學作為專業的教育機構，對自己負有的教育、管理、保護學生的法定義務是無權任意轉移或者放棄的。如果學校在校外活動中未盡法定的安全保障義務造成學生傷害，那么學校不能以與他人訂立合同為由，減輕或者免除其應負的侵權責任。但是學校在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后，可以根據旅游合同的約定，向三茂旅行社請求違約賠償。

其次，寶桑園中心作為旅游項目的經營者，對作為游客的學生負有安全保障義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18條規定：“經營者應當保證其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務符合保障人身、財產安全的要求?！薄度松頁p害賠償司法解釋》第6條也規定：“對于從事住宿、餐飲、娛樂等經營活動或者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未盡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致使他人遭受人身損害，賠償權利人請求其承擔相應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备鶕鲜鲆幎ǎ鳛閷毶@的經營者，寶桑園中心應當對進園游玩的學生提供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否則也應當按其過錯大小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根據上述分析，京溪小學和寶桑園中心對學生均負有法定的安全保障義務。未盡法定的安全保障義務，產生侵權責任而非違約責任。因此，受害學生可以提起侵權之訴，請求京溪小學和寶桑園中心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即受害學生與京溪小學、寶桑園中心之間存在侵權法律關系。至于京溪小學和寶桑園中心是否應當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則要看京溪小學、寶桑園中心各自是否盡到了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本案中，法院在認定京溪小學、寶桑園中心是否盡到安全保障義務時，標準是不一樣的。對于京溪小學，法院采取了特定標準即專業教育機構保護未成年人的標準，而對于寶桑園中心，法院則采取了一般標準，即根據一般游客的情況加以確定，而不要求其達到專業教育機構保護未成年人的標準。至于法院所采取的認定標準是否合理，則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