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晴晴
摘要:威廉·福克納是20世紀的著名文學巨匠,其約克納帕塔法世系氣勢恢宏,向讀者呈現了一個立體生動的美國南方社會,《獻給艾米莉的玫瑰》篇幅雖短,也具有深刻的啟示性,本文擬根據對小說敘述者的分析向讀者闡述一個不一樣的艾米莉。
關鍵詞:《獻給艾米莉的玫瑰》敘述者隱喻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l005-5312(2009)09-0017-02
克林斯·布魯克斯與羅伯特·潘·沃倫在《理解小說》里提到,《玫瑰》常被歸為“恐怖小說”一類。然而,它并不僅僅是一篇恐怖小說,自從它誕生的那天起,它就一直字啟發讀者對艾米莉的悲劇做更深入的思考。迄今,最廣為接受的一個觀點為:“小說反映了以荷馬為代表的北方價值觀對以艾米莉為代表的南方傳統的沖擊。”毫無疑問,這個觀點是合理的,但對艾米莉的解讀不能因此而蓋棺定論。筆者認為,福克納在講述一個更有價值的教訓:寬容的重要性。
一、可疑的敘述者
閱讀該小說時讀者一般都毫無保留地信任敘述者的講述,筆者認為讀者要重新認識一下這個身份不明的敘述者。《玫瑰》的敘述方式有兩個獨特之處:一是敘述者的聲音,二是復雜的時間順序。關于敘述者的聲音,托馬斯·克萊恩注意到“敘述者竭力避免顯示其性別,同樣地,敘述者避免與任何時代的人結為同盟,他或她既理解小鎮的老一代(只有薩多利斯將軍那一代的人和思想才會這么說),也理解鎮里年輕一代的想法(當下一代的人成為市長和總督,這個安排使他們不大滿意)。故,對于敘述者的身份讀者一無所知。對于《玫瑰》的第二個特征——復雜的時間順序,托馬斯·迪爾沃斯在他的文章中總結道“許多批評家注意到了敘述者故意破壞時間順序,采用了一種復雜無序的時間結構,將時間的序列扭曲到幾乎難以識別的程度。”將《玫瑰》這兩個特征并列在一起,讀者或許會自問一個身份不明,扭曲時間順序的敘述者可信嗎?采用這種方法講述的動機何在?
對于第一個問題,敘述者僅在“一定程度”上可信。其一,敘述者是故事的制造者,如果讀者不相信其敘述,那么整個故事也就沒有意義了;其二,文中的敘述者并非一個客觀的旁觀者。作為小鎮的一員,敘述者參與了造成艾米莉悲劇的所有事件,她或他的判斷不可避免地帶有其主觀色彩。所以,讀者需要仔細研讀故事的細節才能發現隱藏在敘述表面下的真實情況。提到“隱藏”,下面是第二個問題的解答。
對于采用這種時間順序的動機,一些批評家認為敘述者是為了使讀者難以輕易地識別出這些看似獨立的事件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從而使得故事充滿懸念,然而懸念不是敘述者唯一的目標。先前一些批評家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例如。托馬斯·迪爾沃斯聲稱“敘述者采用那種敘述方式是企圖隱藏敘述者及其鎮民對艾米莉所犯謀殺罪多年以來的包庇和內疚”。迪爾沃斯認為,鎮民在進入艾米莉那間塵封多年的新婚臥室之前對她所犯的謀殺罪是知情的。
將時間順序重建后,讀者會發現鎮民如果對艾米莉的謀殺毫不知情似乎有些不合邏輯。敘述者及其鎮民知道艾米莉買了砒霜,鎮民在艾米莉買砒霜后不久看到荷馬出現在艾米莉家,那是鎮民最后一次看到他。不久,持續數周的惡臭開始從艾米莉的房子里散發出來。這些時間順序重建后的事件足以暗示鎮民對艾米莉的謀殺是有所知的,不過,小說的第四部分更能說明事實真相。
本部分的第一段與其說是艾米莉與荷馬的感情發展過程,倒不如說是鎮民對這段感情的反應過程。“當她開始被看到與荷馬在一起的時候,我們說,‘她會嫁給他。”然而,讀者在小說的第三部分會發現“起初,我們很樂意看到艾米莉能有些興趣,因為女士們都說葛瑞森家的人當然不會對一個北方佬,一個日工,太認真的”。這種前后不一致該如何解釋?我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他們對艾米莉所犯的謀殺罪感到內疚,試圖用曾經他們是站在艾米莉那一方這個謊言來求得內心的安寧。
二、無奈的天使
了解了鎮民實際上對艾米莉的謀殺早就知情這點,讀者或許會疑問鎮民為什么要插手艾米莉的感情生活。敘述者告訴我們“一些女士說:‘這太丟我們小鎮的臉了,對年輕人有壞影響。”難道謀殺不會丟小鎮的臉對年輕人起壞影響嗎?對于這個問題,最廣為接受的一個原因是鎮民希望盡一切力量來挽留以艾米莉為代表的南方淑女形象。毫無疑問,鎮民從來沒有放棄保衛他們的傳統價值,但是艾米莉果真是理想的南方淑女形象代表嗎?恐怕不是。
盡管被父親剝奪了追求幸福的機會,艾米莉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父親過世后,她從長期疾病中恢復健康,也可以說從父親的長期壓抑之下重新恢復自由,她剪短了頭發,“使她看上去像個小女孩”。這個簡短的描述暗示了艾米莉仍然對愛情和幸福充滿希望。遇到荷馬后,艾米莉便與他開始了初戀。擺脫了父親控制的艾米莉此刻太過大意竟忽視了鎮民已代替她父親對她進行監控這個事實。或許她沒有意識到一個團體能形成如此大的力量,也沒有意識到她早已被理想化并被尊為天使。
至于鎮民,他們不能忍受天使的“墮落”,并且竭盡全力去美化和維持他們的假天使形象。雖然他們成功地阻礙了艾米莉的戀情,同樣地他們也付出了代價:四十年來他們一直在包庇愛米莉的謀殺罪,并且這愧疚將會永遠伴隨他們。更糟糕的是,“艾米莉走了,與那些威嚴名字的代表會合去了”,艾米莉丟下了那些將其視為天使的鎮民,帶走了他們的靈魂。
除了鎮民維護天使不致“墮落”這個動機以外,我注意到他們插手艾米莉感情的另一個動機,即團體對異己的仇視或恐懼。如上所述,艾米莉并不遵循鎮民理想化的傳統。在父親去世后,她只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故而成了鎮民眼中的“異己”。艾米莉是一個勇于挑戰腐朽價值觀的女人,或許這也是福克納獻給艾米莉一支玫瑰的原因吧。艾米莉是英勇的也是悲哀的,她的反抗注定會走向失敗,因為她所生活的社會是一個鎮民占統治地位的社會,而這些鎮民永遠不會接受和寬容“異己”。所以,艾米莉不得不與這些占統治地位的傳統思想和解,她毒死了愛人來平息鎮民的不滿,盡管在她看來這樣便可以永遠與愛人同在。
三、獻給世界的隱喻
在全球語境下,世界總是被一個主流文化所支配,而其它亞文化不可避免地會受到主流文化的影響或沖擊。欠發展國家在面對主流文化時常常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一方面,這些國家迫切希望通過向主流文化學習。而另一方面,它們又極力維護本國傳統,想要擺脫來自主流文化的影響。然而,主流文化有時又太急于推廣自己的理念,而且在選擇推廣的方式上又不甚謹慎。結果,主流與非主流之間的交流變成了對抗,這種抗衡一直存在。從這個角度來看,《玫瑰》中鎮民與艾米莉之間的關系可以看作解釋主流與非主流即“異己”之間關系的絕好隱喻。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主流與“異己”之間的沖突是不能通過武力方式如戰爭來解決,武力只會激化沖突。我認為福克納的這篇《玫瑰》旨在告訴世人只有通過寬容與愛才能解決這些問題,正像他在接受諾貝爾獎時的演講中說的那樣“沒有這古老的普遍真理,任何小說都只能縣花一現,不會成功;這些真理就是愛、榮譽、憐憫、自尊、同情與犧牲等感情。”只有寬容才能化解沖突,只有愛才能拯救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