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再保證”:美對華核心政策解密

與奧巴馬政府進行大談判，一定要求奧巴馬政府也要對中國做出“戰略再保證”。因為“再保證”是相互的。

編者按：

11月12日至19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將先后訪問日本、新加坡、中國和韓國。各國媒體、特別是日韓媒體對本次奧巴馬亞洲之行十分關注，一些媒體在已經公布的行程安排上做文章，如日本《朝日新聞》關注“奧巴馬訪問中國的時間更長”的細節，認為這是重視中國的重要姿態；韓國《國民日報》甚至滿懷“醋意”地指出：“奧巴馬只在韓國和日本各停留一晚，但卻在中國逗留3宿4日。”

在奧巴馬亞洲之行的內容方面，媒體普遍認為奧巴馬“極其重視本次出訪”。韓國《國民日報》報道稱，奧巴馬將要同中日韓三國首腦討論的議題很多，特別是和中國“實際上要討論全球的所有問題”，“將有很多話要說”。

本次奧巴馬的“亞洲處女行”，是美國處在“歷史的重大抉擇關頭”大背景下踐行的一次大型外交活動。毋庸置疑，中美關系走勢、“胡奧會”將著重關注哪些方面、美對華關系有哪些新理念等，都是中國民眾此時最為關注的問題。

對此，在奧巴馬亞洲之行尚未成行之際，本刊邀請了國際問題專家龐中英教授，就最新浮出水面的奧巴馬對華政策核心：“戰略再保證”(strategic reassurance)，做一個較詳細的解讀，以供讀者觀察之參考。

美國一直干涉諸如臺灣、達賴喇嘛等屬于中國的內部事務，但最近這種干涉發生了—點方式和方法上的變化。比如，為了保證奧巴馬作為美國總統今年11月第一次訪問中國成功，白宮決定“推遲”奧巴馬與達賴在訪華前的“會見”。而包括剛下臺的小布什在內，美國有三位在職總統會見過來訪的達賴。據美國和其他西方英語媒體報道，奧巴馬之所以“推遲”，是他的對華政策，即“戰略再保證”(strategic reassurance)政策的“要求”。

美國民主黨今年上臺后，一方面繼續歷屆美國行政部門的對華政策，體現延續性，另一方面，當然要根據美國內外政策的需要，推出具有自己特點的對華政策。從2月份美國新任國務卿希拉里訪華到奧巴馬在G20峰會等國際會議上會見胡錦濤主席，奧巴馬政府對華政策的思路逐漸清晰。用美國的詞匯概括，那就是“戰略再保證”。

美對外新政策如此出爐

在說明和評論“戰略再保證”前，我想提醒本刊讀者的是，美國外交政策，如同其他國家的對外政策，有其優先順序，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重點”或者“重中之重”。“家有三件事，先從緊出來”。熟悉美國外交政策的制定和執行的人知道，美國外交中有個耳熟能詳的詞語“優先順序”(priority)。美國是按優先順序搞外交的一個典型了。

奧巴馬是在金融大危機和經濟衰退威脅美國經濟的情況下上臺的。奧巴馬政府把經濟復蘇、轉變美國的增長方式；使用新能源、扭轉氣候變化；安全形勢，尤其是全球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不擴散，甚至削減等作為美國外交政策的重點。

這些問題都是千頭萬緒的復雜問題，解決起來絕不容易。以安全問題為例，整個中東不僅有奧巴馬的前任留下來的恐怖主義、塔利班的抵抗交織在一起的阿富汗問題，長期頑癥巴以沖突，巴基斯坦的穩定和能否利用巴基斯坦擊敗塔利班的抵抗，而且有伊朗核問題。伊朗核問題，明顯不僅是核武擴散問題，而且是牽發動全身的地緣戰略問題，奧巴馬政府的外交日程上，伊朗問題排得很靠前。

相比這些外交優先日程，達賴喇嘛顯然被往后排了。奧巴馬在白宮的高級助手，不會讓達賴問題影響其外交大局，但卻又不打算放棄達賴這個工具。這些美國決策者和顧問清楚，如果搞得笨拙，達賴可能會干擾美國的根本戰略，但如果搞得妥當，達賴反而可以幫助美國的外交優先項目。

何謂“戰略再保證”

美國一換政府，就會提出一些新名詞，玩弄點新花樣。有時搞得國內許多人，甚至是外交研究者，都要靜下來琢磨一下,看看美國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2009年9月24日，奧巴馬政府終于正式推出其對華政策，即美國要求中國對美周“戰略保征”美國副國務卿James B.Steinberz在與美國對華政策最為接近的“新美國安全研究中心”(CNAS)發表演講，題為“奧巴馬政府關于美中關系的看法”。他的講話，有些言辭與奧巴馬及其高官關于中美關系的說法大同小異。許多關心美國對華政策的人很熟悉，所以這里不談。這里只談Steinberg在這次演講中強調的“戰略再保證”。

熟悉美國外交政策的讀者，對這個概念不應感到陌生，在基本的英文美國外交政策教科書中，“保證”或者“再保證”(重復地保證，不斷地保證)是與“威懾”(deterrence)相對應的而“威懾”從來都是一個以軍事實力為后盾的沖突概念。美國在冷戰時使用“保證”和“威懾”兩手對付蘇聯。今日的俄羅斯仍然面對著美國的“保證”和“成懾”。

查一查權威的劍橋英語詞典，動詞“再保證”(reassure；其名詞形式“reassurance”)的意思是“使某方或者某人因為去除了擔心而舒適”。換句話說，美國日前對中國充滿了擔心，不舒適，為了做到舒適，需要“保證”。

這些年來，諸如“再保證”本來已經是中美關系中的一個經常出現的詞匯。小布什政府時的“戰略經濟對話”和現在奧巴馬的“戰略與經濟對話”就是為了讓中國對美國“再保證”。

根據Steinberg的上述講話，“戰略再保證”就是大談判(bargain)。在這個談判中，美國能給中國的東西包括：進一步承認中國的發展成就、歡迎中國的崛起，以及接納中國進一步進入國際體制等方式。而美國的要求是：中國對美國做出讓步，向世界其他方面做出保證，她的發展和不斷增強的全球作用將不會以其他國家的安全和福利為代價，中國將以負責的和平的方式在世界上行事。“此種大談判是美中關系的一個優先項目。戰略保證一定要找到強調和加強共同利益領域的方式和方法，強調直接導致在政治、軍事和經濟領域誤解、不信任的根源。”

從上述美國副國務卿的講話可以看出，原則上，美國奧巴馬政府的“戰略再保證”不是一個單方面的概念，而是一個雙向的概念，即美國和中國相互努力，相互承諾，相互保證。但是，如同其他美國高官，他的通篇講話主要談論的是美國要求中國向美國保證，而很少談論美國如何對中國保證。這是一個很大的遺憾。

正因為如此，許多中國評論家認為，“美方在要求中方做出‘戰略保證的時候，它又能對中方做出怎樣的‘保證?”(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張志新)。這是一個完全合理的疑問。

回應“戰略再保證”

奧巴馬訪華在即，美國新的對華政策核心概念“戰略再保證”也提了出來。奧巴馬到北京來，當然是為了尋求與中國的合作，因為沒有中國的合作，他的政府不能達到其外交政策優先目標。

知道奧巴馬中國執行的核心對華概念，

接下來的就是我們到底如何正確地、戰略地回應他的“戰略再保證”政策，

筆者認為，要很好地回應奧巴馬的“戰略再保證”，以下幾點大概十分重要：

我們需要坦率地告訴奧巴馬，你們美國擔心中國的崛起，我們也一樣繼續擔心美國的外交政策，包括對華政策。也就是說，要告訴美國人，擔心是相互的。

既然我們對美國一直是擔心的，奧巴馬政府提出的解除戰略擔心，促進戰略互信的“戰略再保證”政策是一個重要的積極信號，在外交上，中國應該有保留地歡迎美國的這一體現了美國對華政策連續性和變化性的新政策。

但光謹慎地“歡迎”還不夠，我國要切實提出自己針對美國的不安和關切的清單，準備與奧巴馬政府進行大談判，—定要求奧巴馬政府也要對中國做出“戰略再保證”。

因為再保證也是、必須是相互的。我們一定要對美國說清楚(奧巴馬的口頭禪是“我要說清楚”)，中國關切的單子上哪些是可以做交易的，哪些是不能做交易的。國家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是中國最為關切的。必須要讓美國再次知道中國的主權是不能用來與美國做交易的，美國必須放棄本質上是介入中國內政來達到其戰略目標的企圖。

美國要求中國做的“戰略再保證”是比較具體和戰略性的，可概括為一句話，中國增加自己的真實意圖，即透明度，不但現在而且今后不挑戰美國的霸權，同時繼續增進與美國的合作。但美國目前“承諾”的對中國“戰略再保證”卻是比較抽象的，有限的和缺少戰略性的。比如，美國試圖用少干涉本質上是中國內政(如上述提到的達賴問題)來換取中國在戰略問題上的讓步和保證。這就不僅是一種不平等、不合理的交易，而且是一種繼續不變的美國帝國主義邏輯。

中國必須告訴美國，“戰略再保證”是需要經過雙方談判得出的東西，否則不但不會導致“戰略再保證”和戰略互信，反而會再次造成戰略猜疑。目前，雙方可以各提各的戰略關切，經過談判，確認哪些彼此關切適用“戰略再保證”的原則。

中國應該主張，如同其他中美關系概念，“戰略再保證”不僅是手段，而且更是目標。就是說，中美目前都沒有完全做到相互的“戰略再保證”，兩國關系仍然相當復雜，具有許多不確定性。未來，為了免除可能走向長期的、緩慢衰落的世界最強大的國家和可能走向持續的、崛起的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的大沖突，需要共同努力，一定要做到相互“戰略再保證”。

如果中國和美國真的能夠在未來真正做到相互“戰略再保證”，那么，中美關系又將進入一個更新的階段。問題在于，這里的“如果”實在是太大、太多的東西。中美如能言論對言論，行動對行動，雙方默契，達成交易，一切好說，雙邊關系進入一種長期的良性循環；否則，再次的惡性循環不能排除。

美國仍主導著中美關系

在過去三十多年的中美關系中，美國一直牢牢地處在定義和主導中美關系的優勢位置上。“戰略再保證”原則由美國而非中國提出，說明美國仍然處在這樣的優勢地位。

美國不僅能提出管理中美關系的核心概念，而且迫使中國不得不接受反映美國外交政策優先的概念。奧巴馬政府如今把諸如全球經濟再平衡、氣候變化、核武擴散等全球問題上升為其外交政策的優先地位。在這樣的問題上，美國向中國“戰略再保證”顯然是為了換取中國支持奧巴馬的政策日程。當然，許多緊迫的全球問題，是美國的關切，也是中國的關切，中美分享許多共同戰略利益，但是，中國的外交日程的優先順序顯然與美國不一樣。在有些與美國重疊的領域．不是因為中國主動，而是受到美國的牽動。

在美國繼續處于世界支配地位的情況下．中國應該竭力爭取主動，要求美國不僅應該在諸如氣候變化等迫切的全球問題上，而且在中國和其他新興大國的政策日程上核心的戰略問題上，與中國一起探討相互戰略保證。

所以，對中國決策者來說，認識清楚中美關系中相互“戰略再保證”在政治和外交上的實質，才能在與奧巴馬政府的互動中不陷入被動、甚至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