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學玉
摘要未成年人犯罪不只是個體問題,更是社會問題。對于未成年人犯罪,應當本著“教育、感化、挽救”的原則。本文在理性思考未成年人犯罪刑事立法的理論基礎之后,分析了我國未成年人犯罪刑事立法的現狀和缺陷,從實體法和程序法兩個角度提出了立法完善建議。
關鍵詞未成年人犯罪 立法理論基礎 實體法 程序法
中圖分類號:D92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10-072-02
未成年人犯罪與吸毒犯罪、環境污染被世界列為“社會三大公害”。其中未成年人犯罪被列為首位,有“社會瘟疫”之稱。日益嚴重的未成年人犯罪是當前構建和諧社會進程中的一個不和諧音符,使我們不能不予以關注,并發揮我們的智慧予以解決。完善未成年人犯罪的刑事立法是我們首先應當重視并深入研究的問題。
一、未成年人犯罪刑事立法的理論基礎
(一)和諧社會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刑罰是其他社會管理不妥的補償。也就是說,如果各種社會管理措施得當,對于社會的治理就可以不再依賴于刑罰。“一方面,必須堅持‘嚴打方針不動搖,對嚴重刑事犯罪依法嚴厲打擊,什么犯罪突出就重點打擊什么犯罪,在穩準狠上和及時性上全面體現這一方針;另一方面,要充分重視依法從寬的一面,對輕微違法犯罪人員,對失足青少年,要繼續堅持教育、感化、挽救方針,有條件的可適當多判一些緩刑,積極穩妥地推進社區矯正工作。”涉世不深的未成年人之所以走上犯罪有著復雜的原因,是我們社會管理不妥的巨大代價。同時,未成年人犯罪與他們生理、心理發育不成熟有直接關系。因此,我們應當不斷研究未成年人犯罪特點,追蹤他們犯罪的原因,寬嚴相濟,最大限度地教育、轉化失足未成年人。
(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未成年人犯罪處理原則
所謂“教育為主”,就是要求司法機關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時,要充分考慮到未成年人特有的年齡特征及生理、心理特征,在辦案過程中對未成年人進行有針對性的教育。所謂“懲罰為輔”,不等于不懲罰,但懲罰的目的是為了使未成年犯罪人吸取教訓,改過自新。懲罰只是輔助手段,教育和挽救才是根本目的。這也體現了從報應刑罰論到功利刑罰論的轉變。報應刑論認為,刑罰的意義僅在于報應犯罪行為帶來的罪惡,給犯罪人以懲罰,以其痛苦來均衡犯罪人的罪責,從而實現正義的理念。
(三)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性質的特殊性
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性質的特殊性主要表現在一般刑事案件始終圍繞著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是否應當承擔刑事責任和應承擔何種刑事責任的問題,而未成年犯罪案件不僅要解決同一般刑事案件相同的刑事責任問題,還要圍繞著被指控的未成年人為什么會違法犯罪,國家、社會、未成年人誰應當負更多的責任等問題。也就是說,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性質的特殊性必須考慮國家以及社會責任的問題,英國衡平法中就有“國家是兒童最高監護人”的理論,美國對這一理論加以繼承發揚,認為國家是未成年人的最高監護人。因此,未成年人犯罪的原因固然有其個體的因素,但從社會責任的現實來看,未成年人犯罪作為一種社會病態現象,更多的是學校、家庭、社會等各個方面的責任。
二、我國未成年人犯罪刑事立法的現狀與缺陷
在堅持懲罰與教育相結合、預防與挽救未成年犯罪人基本原則的基礎上,國家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法律,最高人民法院先后出臺了《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配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共同構成了我國關于未成年人犯罪的比較完整的法律體系。總體來說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刑事立法是比較合理可行的,但其存在的缺陷亦不容忽視:
(一)犯罪構成要件未嚴格區分成年人與未成年人
《刑法》對于未成年人犯罪與成年人犯罪使用的是一套犯罪構成要件體系,沒有充分考慮未成年人身心發育的特點以及犯罪原因的特殊性。雖然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對這一問題有所考慮但其具體標準仍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實踐中難以合理把握。以該解釋第七條的規定為例:“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使用輕微暴力或者威脅,強行索要其他未成年人隨身攜帶的生活、學習用品或者錢財數量不大,且未造成被害人輕微傷以上或者不敢正常到校學習、生活等危害后果的,不認為是犯罪。已滿16周歲不滿18周歲的人具有前款規定情形的,一般也不認為是犯罪。”該條對于未成年人構成搶劫罪的定罪標準較成年人有所提高,體現了區別對待的原則。但該司法解釋是否有超越立法規定的范圍之嫌,使行為犯變成了結果犯?何為生活、學習用品?現在人們的生活水平在提高,未成年人隨身攜帶的生活、學習用品也有價值大的,如復讀機、MP3本身價值可能就會超過盜竊、搶奪罪的“數額較大”幅度,另外解釋中的錢財數量不大應當如何把握,其是否應當具有一個合理的度的范圍,是否還應當酌情考慮地方經濟水平的差異性?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定應當盡力做到明確具體,才能在實踐中具有更強的可操作性。
(二)刑罰設置的種類不合理
在我國現行刑法中,真正屬于未成年人犯罪的刑罰規定只有一個條款,即《刑法》第49條規定“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的人和審判的時候懷孕的婦女,不適用死刑。”凡是成年人領域的重罪,自然被推定為在未成年人領域也是重罪,設置嚴厲的刑種和大幅的刑度。從主刑到附加刑,只規定有“不適用死刑”,而對無期徒刑和有期徒刑等都沒有涉及。似乎對未成年人犯罪,只要保住了他的命,其他都可以與成年人犯罪一視同仁,這顯然是不合理的,也沒有發揮我國刑法對刑罰設置總體上所具有的一定階梯結構化作用。
(三)缺乏對不構成累犯的規定
我國刑法規定的累犯,無論是一般累犯還是特殊累犯,均未對構成累犯的主體條件進行限制,所以,未成年人只需要符合累犯的其他條件,哪怕是未成年人初次犯罪,待其成年后或尚未成年時再次犯罪,符合累犯成立條件的,構成累犯,不但從重處罰,而且不能假釋和適用緩刑。這就出現了對累犯的法定從重情節與對于未成年人犯罪應當“從輕或減輕處罰”的法定從寬情節產生沖突。這種做法沒有把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分開,沒有體現未成年人的特殊性,不能體現從寬處罰的刑事政策。
三、未成年人犯罪刑事立法完善建議
(一)建立未成年人犯罪的獨特犯罪構成要件體系
《刑法》總則雖做出了對已滿14周歲不滿18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輕或減輕處罰的規定。但在分則各罪的構成要件上卻未對成年人與未成年人做出區別對待。其實未成年人犯罪與成年人犯罪在主觀方面和客觀方面均存在差異性。由于未成年人的身心特點,使得未成年人的犯罪動機往往具有偶然性和隨意性,較少預謀,盲目講求江湖義氣,缺乏正確的是非觀念,盲從色彩濃厚,對犯罪后果考慮較少,主觀惡性較成年人為弱。而在客觀方面他們對于社會關系的侵害程度也較成年人輕。所以有必要以立法的形式對未成年人犯罪的構成要件標準進行提高,這更符合刑法的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這實質上就是提出了要制定專門的《未成年人刑法》。這樣才能真正在罪刑法定的框架之中對未成年人犯罪合理地定罪量刑。
(二)取消適用無期徒刑和剝奪政治權利
從立法角度看,刑法雖然規定了對已滿14周歲不滿18周歲的人,可以適用無期徒刑,但是,刑法第17條第三款規定,“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是法律的硬性規定,是“應當”而不是“可以”,沒有酌定的余地。因此,對于每一個未成年犯罪人經過適用法律從輕或者減輕處罰之后,實際上已不可能對其判處無期徒刑,否則就沒有體現出對未成年人犯罪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的原則。此外,無期徒刑終身剝奪人身自由的特點決定犯罪人所受到的剝奪性痛苦無期性甚至超過死刑犯所承受的痛苦。將如此嚴厲的刑種適用于未成年人,與未成年人刑罰的價值取向相悖。
根據《刑法》第54條的規定,剝奪政治權利是剝奪以下四項權利:(1)選舉權和被選舉權;(2)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自由的權利;(3)擔任國家機關職務的權利;(4)擔任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和人民團體領導職務的權利。未成年人在犯罪時候尚不滿18周歲,上述四項權利中除第(2)項外,可以說未成年人本身還不具有這些權利。另外,我國刑法設置剝奪政治權利,主要是針對那些實施危害國家安全和故意殺人、強奸、放火、爆炸、投毒、搶劫等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的犯罪分子,以及被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剝奪這些犯罪分子的政治權利,是為了防止他們在主刑執行完畢或者赫免以后利用這些權利再次實施犯罪。而未成年人在犯罪時還不具有剝奪政治權利內容中的大部分權利,更無法利用這些政治權利來實施犯罪。所以,應當取消對未成年人犯罪剝奪政治權利的做法。
(三)建立刑事污點消滅制度
刑事污點消滅制度又稱前科消滅制度,是對有前科的人,經過法定的程序,宣告注銷犯罪記錄,恢復正常法律地位的一種制度。對被判過刑罰或認定過有罪的未成年人,依法視為無刑事前科,或由法官依據一定得情況和程序宣布消除其刑事污點,視為未受過刑事處分,對未成年人的前科進行消滅。對于一個犯過罪的未成年人來說,前科將成為其終身揭不去的“犯罪標簽”,成為其人生道路上難以逾越的障礙,與我們今天所提倡的回歸社會的理念相矛盾。我們一方面想方設法給未成年犯罪人創造一個能夠及時回歸社會的寬松環境,而另一方面,卻又通過前科為未成年人的回歸社會設置了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這種矛盾會引發未成年人的對立和逆反心理,使他們難以走出過去的犯罪留下的陰影,甚至會破罐子破摔,不利于實現犯罪的特殊預防。“刑罰之于已然之罪,表現為懲罰;刑罰之于未然之罪,表現為教育”前科消滅制度的存在將使涉案的未成年人不因前科記錄受到社會的歧視,為復學、就業、改過自新創造條件,從而能夠輕裝上陣,重新塑造自己的人生。很多國家的司法實踐表明,這一做法對于預防未成年人重新犯罪有明顯的效果,且已經成為世界刑事立法的潮流。前科消滅制度的建立也為未成年人犯罪累犯制度的取消提供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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