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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生日

2009-12-31 00:00:00西河松籽
大地文藝 2009年7期

這個生日是在認識小平兩周之后產生的。

小平之前是小滿。小滿很遠,遠過了一個夏季,那時小松子曾在她不動聲色的召喚下走到她身邊。小松子把那雙聚集了千萬個夢的手伸出去,忽然聽到小滿喊:你不要過來。于是小松子被擊倒在地,成了一棵樹,所有為她盛開的紅花綠葉紛紛揚揚,被一個瞬間降臨的秋天一掃而光。

小松子不愿死在那里,小松子走了,把那棵樹叫做孫勁。

小松子有許多朋友,這些朋友不過都是他的前身。從1歲到16歲,有一個叫唐小松的孩子,他爸爸只給了他一個名字,然后就走了。因缺父愛,唐小松從小都很瘦弱。從16歲到22歲,有一個叫孫勁的孩子,新的爸爸只給了他一個新的名字,其它什么都沒有,服下那個假制的父愛,孫勁還是很瘦。

但22歲的孫勁已很高了。許多人說:1.8米的個子,要是再魁一點,多帶勁。孫勁笑了,為了胖一些,他舍去了那個影響他生長的姓,并在后面添一個“子”補上了刀痕。小松子有了詩,冷的時候就獨個兒跑到詩里去溫暖一會兒。

小滿很美,唐小松在與她一起讀書時就感覺到了。那種對男生們不屑一顧的樣子對他特別受用,因為他與她一樣有顆孤傲的心,所以高中三年,彼此都未說一句話。這使畢業后在戈壁灘上流浪的孫勁很迷亂,他寫了一些詩填了一些詞,其中很多都是寫給小滿的。一年后他落魄歸來,去縣城考兵,住宿就安排在縣委招待所,路過登記室他抬頭望了一下,這該死的一望,他呆住了。她就在里面坐著,乳白色的燈下一襲紫衣,使那個窗口成了一幅畫。孫勁就站在這幅畫的邊緣全身發抖——她瘦多了,不再是那個在校園的綠茵場上蹦蹦跳跳的女孩。那根可以指揮全校男生目光的馬尾巴,而今悄然棲息在肩膀上,似乎已經睡去。眸子在長長的睫毛下遠遠地憂郁著,如兩顆清晨未曾墜掉的星星。在這兩顆星星下孫勁真想把自己點燃,化成一顆太陽,以全部的光熱去籠罩她,讓她隨著他每首詩中的意象鮮活起來。

那夜他第一次整夜失眠。第二天他感冒了,醫生說有鼻炎。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看著其它人各自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穿綠佩紅,自己也只好回家繼續待業的日子。

第二年,小松子實在沒辦法控制體內日益膨脹的愛時,就以孫勁的名字給她寄去了一些詩,這些詩詞如同投向雜志社的那些詩詞一般,都折斷了返飛的翅膀。

那時的小滿剛與一個縣長的公子分手。她很苦,又冷又怕,但又冷又怕的她依然沒被孫勁的任何一個句子所打動。

又過了一年,小松子這時已陸續發表了一些作品,并有了工作。他依然沒忘記她,那個一襲紫衣夢一般的她已經刻進了他的腦骨。他試著給她寫信,借口為一個雜志社約稿。他說他記得高中時的她是個愛文學的女孩,她的作文與他的作文常常被老師當作范本在班上念出來。他說他相信她畢業后一直未放棄文學夢,她的詩一定可以與他的詩一樣登在報刊上被人們互相傳誦。

幾天后他就接到了她的電話,她用沙啞的聲音又一次點燃了孫勁那個業已枯死的夢。小松子瘋了起來,在田間散步時看見蝴蝶后寫了《幸福的蝴蝶》。在詩中,他們都是自由自在的隨心所欲的白蝴蝶。他們繼承了千古流傳的愛情傳說,他們以春天為背景翩翩起舞。在夜半,小松子會忽然醒來,迷迷糊糊地寫出許多《告訴小滿》的詩作。他為她在夢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而感激涕零,為在夢中罵了她而痛恨自己。

他就這么把全部生命押在愛上,又把全部的愛嵌在詩里,直到有一天小滿發出一聲莊重的警告:你不要過來。小松子又瘋了過去,在另一種瘋下寫另一種詩。他寫了“5月29日”?!?月29日”兩個奇數,五月底的倒數第二天,他被她那句話徹底擊倒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只是他的詩卻在故事中不斷上升。社科院發來了邀請函,他把這些詩帶去了,朗誦會上,面對滿屋子陌生的詩友,他癡癡地念著,念得肝腸寸斷淚雨紛飛。然而這些小滿并不知道,只有唐小松和孫勁各在一方陪著小松子孤獨。

從北京歸來的小松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一直緘默的電話鈴又斷斷續續在每個日子間響起。

小松子,她說,知道12月10日嗎。

不知道,小松子只記得5月29日,那一天是星期五。

你生日哩,她說。

我的生日,他說,我不想過,我就想跟每個日子一樣悄悄地不留意地走過去,不引起任何人的在意,包括唐小松、孫勁。

但我會記得,她固執地說,并且我要讓你記得。

他苦笑,沒奈何的事。

其實他很累,有了詩,對什么都無所謂了。他不再準備認真去愛,那樣他會更瘦下去的。

家里人說:該談了,我們好放心;朋友們說:該結婚了,就你一個了;親戚們說:該找女人了,早點享福。

這時他就從詩里鉆出來,數了一下自己的年輪,確實到了結婚的時候。于是他對每個媒人說,用不著公布那么多條件,只要是女人,就夠了。

小平就是一個女人,在一個媒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她身邊。

小松子。她說,這是一輩子的事,我下了好大的決心,你呢,為什么答應了我。

不知道,他說,干嘛要下好大的決心呢,有這么嚴重嗎。

另一個夜晚,小平說過那么個“我愛你”之后,問他,你愛我嗎。他不語。她又問,他又不語。她還問,他還是不語。于是她哭了起來,淚水打濕了臉龐,他嚇壞了,趕快把那句話掏出來給了她。她笑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全被掏空了,掏空了的身體竟也是那般沉重。

再后來他才知道她的年齡、體重、身高、家庭住址、社會關系、個人簡介。

再后來他發現她與他一樣,都是從小沒爹,現在又有了一個新爹的孩子。

那時他就準備愛她了。

小松子,你的電話。樓上的炊食員郭師傅喊,他匆匆跑去,但郭師傅卻無意間把電話掛斷了。他想了想,按了那個很遙遠的數字,里面傳來了她略帶沙啞的聲音。

你好。小滿說,你有什么話就說出來吧,男子漢這么萎縮,我不喜歡。

我還有什么可以說呢,以前想對你說,你不要,現在我已對另一個女人說了。你卻要我說出來。他想,沉默著,同時聽到了她的心跳。

他討厭電話,那種轉瞬即逝的東西,他喜歡寫信,黑字白紙,一切都可以不變。以前她給他打電話,他用信回,她再給他打電話,他再用信回。她在電話里很美很溫柔,使他在信中說一些更美更溫柔的話。而她偶爾的回信,都很短。絕對不超過一頁,每一行字都是從冷水中擰出來的?;蛟S這樣做,是擔心他拿她的信到外面為自己做廣告。他應該想到畢業已是三年,這三年來她一直在縣城生活,已經變得世故圓滑了。但他不管,他腦海中始終是那個滿臉清純與傲氣的女孩。她巧妙地利用現代文明的產物那么適當地把他控制在一個半明半暗的夢里。

下午,小平聽他說起此事。差點沒哭出來,小平說,上午那電話是她打過來的。結果等了半天沒人接,還被人掛斷了。

她委屈地問:你為什么不想到我而想到她呢。

你就在鄉上,離我才百十米,我想有什么話你會過來說的,而她很遠只有打電話了,他說。

是的,人們常常忘記身邊的事而想著遠方的事。

最先說起生日,還是在5月29日之后。小滿說,你一定恨透了我吧,世人大都如此,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那時孫勁在她的光芒下倒下了,嘴里直覺得苦。但他還是寫了一首《真正的葡萄》寄給她。說吃不到的葡萄是詩中的葡萄,畫中抑或夢里的葡萄。并告訴他詩人對真正的葡萄都不會伸出半明半暗的手,他們只會在離葡萄一公里的地方望葡萄止渴。最后還勸她,真正的葡萄不會因兩三句輕浮的風而墜落地面,真正的葡萄,應該選擇一個成熟的日子,去擊倒那些,口感極差的世人。因為以前縣長公子與她戀愛失敗后,編造了許多污辱她人格的謠言。為此她苦惱了好一段日子。

在北京詩會上,他就滿含摯情地念了這首《真正的葡萄》。下午,一個女詩人來到他房間。聽了小滿的故事后,說要為小松子看看手相,尋找與小滿有關的愛情紋路,她就那么捧著他的手看了半天,然后問。

你有幾個鑼。

十個。他自豪地說,小時候就聽人說,十個鑼兒考狀元,我是狀元料呢。

女詩人把他的手指逐次看了遍,說你有一個鑼被小滿偷走了,現在只有九個鑼兒。

說完,把嘴呶成了圈,捧起他的手,在他左手小指頭上吻了一下。

放一個鑼兒在你這個空虛的苕箕里,以后當狀元時,別忘了我,她說。

他好感激,覺得要是全世界都是詩人該有多好。

那以后,冷的時候,他就把小指頭按在自己的臉上,上面仍有永不凋零的溫暖。

而當他從北京回來后,小滿才打電話說那首詩真好,真動人。并問他的生日,小松子簡單地告訴了她,他回問他的生日時,她不說,只告訴他在十二月,叫他猜。

小松子猜了二十四。他想“12”是“1”和“1”的2倍組成的,那么下面就應該是“2”和“2”的2倍4組成了,且“24”也是“12”的2倍。小滿問他為什么要這樣想,他說他認為就應該是這樣的。就象他的生日,農歷冬月十七,年月日都是奇數。

那一天是12月l目,小松子在郵局領到了一本散文詩集,里面有他的作品。又收一個雜志社的信,打開的時候,小松子驚訝了。雖然每天都會收到雜志社的信,但大都是約稿。當他在卡片上那簇燭光下發覺了小滿和她妹妹小瓊的名字時,他幸福地笑了,覺得這是很詩意的作法,讓人無法忘懷。

可惜早來了10天,要是在12月10日那天收到該有多好,但小松子還是給她打了電話(有了小平后,他也不愛寫信了)說謝謝。

你那里有火爐嗎,小滿問。

有,小松子一激靈,但沒有焦煤。

教書挺辛苦吧,她說,頓了頓又說,你應該把火爐生起。

,她曾說過她是個怕冷的女孩,一個需要溫暖的女孩,他知道。在他去縣城考兵時路過登記室那一瞬間他就感覺到她正冷著,那時他多想把她捉進懷里捂暖她。

前幾天夜里,小平說冷,把手放進他手中,他雙手握住它,一會兒就松開了,他十分沮喪和歉意,他自己的手正涼著呢,拿什么溫暖給別人。

于是拿著話筒他沉默了會兒,還是說:沒有煤,靠什么生火。

小松子,你猜我那天會送你什么生日禮物。小平問。

他想這話很沒勁,干嘛要明白,到時候大家都意想不到該有多好。

但她卻固執地要他猜。他沒法,猜了一些較平常的東西。

其實他也準備了一份禮物,準備在生日那天送給她。

那是他知道她與自己的身世相同后,在街上去打了一把寢室的鑰匙并把它安在一個有他生肖屬相的鑰匙環上。本來早就想把它交給她,但有一天聽說她父母反對他,認為一個女鄉干部找一個小學教師是極大的錯誤。他就把它留下來了,但她還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固執地愛他,便還是準備在生日那天回贈給她。

生日那天,他對她說,或許我的兩個朋友要來。

這很好呀,她說。

是女的,他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讓她們來吧,那天我們要下村去收計劃生育款,我想請假陪你。

不要請,他趕忙說,工作要緊。

那好,你的朋友一定是上午來,下午走,我從村里回來可能是傍晚了。那時咱們就一起去吃飯,喝點酒,說一些話。

很好。

他隱隱約約覺得那天她一定會來,來了會對他說一句話,一句他從未想過會擁有的話,一句他已無權擁有的話,一個人是不能擁有兩個女人的同一句話的。

那天一定有好戲看,但他盼望有戲,他喜歡體驗一些特別的情調。

她也給他寫過一封長信。

那是5月29日之后,孫勁倒下了。小松子沒去安慰孫勁而還替孫勁說了些道歉的話,她感動了,說他并不是那種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人??梢孕湃巍?/p>

在信中,她給他講了那個故事。一個1.80米的西南政法大學的王子來到了她的登記室前,要帶她到大城市去。她去過他家,在他父母攝氏零下二十度的目光下站了足足15分鐘,她與大學生就完了。她說她的大學生是捏著惆悵走開的。她從此一下子就墜入了深谷里的黑暗。

但他去看不起那個大學生,那個大學生可以把握卻被自己的父母一次性拉走了,不是男子漢。他甚至覺得大學生在演戲,父母不過是他要畫上句號的一個漂亮借口。

他覺得他自己也不是男子漢,他覺得一個男人說出那句話后就應該為那句話負一輩子的責,他無法擁有可以使女人幸福的東西,因此他無法說出那句話來。

這鬼社會,有錢有權的人不認真去愛,認真對愛的人又不知拿什么去愛。

但他不忍心把大學生的光彩從她眼里抹去,那樣很殘酷。而他是個無毒的男人,不是大丈夫,不會對一些譬如女人一樣軟弱的東西進行傷害。因此他勸她把一些事看開些看淡些,并希望大學生能回頭,回到她身邊或帶她到他身邊去。

知道吧,你還有句話沒對我說。12月1日之后,當他告訴她又有一篇作品獲獎了之后,她在電話里這樣說。

他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復了常態。他的那句話在前幾天被小平拿走了,而這句話是不能對第二個人說的。

我沒有準備過什么話,那是孫勁準備的,他這樣告訴她,而我是小松子,不是孫勁。

我要在12月10日那天對你說一句話,她說。

孫勁當兵去了,當兵的孫勁沒倒在戰場上卻倒在一個女人的槍口下,剩下的一個小松子,前幾天就被人撿走了。

他真想這樣說。但卻沒有,他怕她傷心。

10號那天別亂跑,等我電話,她說。

他知道其中的意思,不是電話,不是信,而是她本人。小滿,一顆結在冬天的葡萄。

12月9日,她打來了電話。

你那里有火爐嗎。

有,但沒焦煤。

最好把火爐生起。

你猜明天會下雨嗎?

不會。

明天一定有個好太陽。

明天只有霧。

12月10日,在她們的盼望中終于到來。

早晨7點,外面有人敲門,他問是誰。

我呢,她說。

是小平,他開了鎖,又飛快地鉆入被窩,昨夜做了個可怕的夢,弄得人好累,真不想起來。

她進來了,手捧一大把黃的和紫色的菊花。

喜歡嗎,她放在他臉上。

喜歡。他深深吸氣,神經在馨香中松馳下來,很愜意。

她把菊花插在一個瓶子里。

裝點水,別讓它謝,他提醒她。

她裝了水,然后坐在床前,俯身吻他。

我不管你的從前,從這一刻開始,我要好好愛你,她說。

他有點感動,從被窩中伸出一只手摟了摟她。

這花怎么來的,他問。

采的呢,她說,早上六點我就起床了。天還沒亮,但我不怕,奇怪,那么大的霧,竟然沒把我頭發打濕。

那么大的霧?他心頭一驚,想起昨天的電話。

你出去一下,讓我起來。

她出去了,他穿好衣服,叫她進來,她進來了,給他把被子疊好,然后打開窗子。這時他才發現桌上放著一個石膏像——一個女孩左手托腮,右手捧著一本書。書上被她用圓珠筆寫著《別具一格的小松子》,下面用省略號表示書的內容。

我在讀你的詩,我在讀詩中的別具一格的小松子。她說,喜歡嗎。

喜歡,他很高興。

還有,她說。拿出一盒煙,公主牌。一面是一個古代美麗的公主,一面是她的頭像,高中時照的,一頭短發,一副眼鏡,很斯文的樣子,與現在的女鄉干部判若兩人。

喜歡這個公主嗎。她說,今天若有朋友來,就用它來待客吧。

他很高興,就在插菊花的瓶里滴了幾滴紅墨水,于是水就淡黃起來。

八點鐘,他們來到紅樓酒家,她叫萊服務員,要了兩碗雞蛋面,他記得小時候過生日都是吃雞蛋面,面有長壽的意義,而蛋則意指時間真快,一滾就過去了。

我今天要下村,吃完后她說。

你下村吧。

我會很快地回來。

別忙,把工作搞好。

下午你來叫我。

可以。

晚上我們一起來這兒吃飯,喝點酒,說一些話。

可以。

她走了。

他回寢室,在路上,他想。

霧越來越大了,今天不會有太陽,正如他昨天在電話中對她說的那樣。

他有點興奮,又有些憂郁。

他猜她今天會來,或者說感覺到她今天會來,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覺。從大戈壁落魄歸來,第一次到姐的大學,那么大的校園,那么多的宿舍樓,他竟徑直走呀走到姐的房間,這就是靠感覺,就象猜她的生日一樣,就象猜今天有霧一樣。

寫詩一樣。

他每天只有一節課,但只有星期四有兩節,上午一節下午一節,而今天就是星期四。他給班主任說把下午的課換到上午一起上完,因為他下午有事,要到一個七里外的小鎮去,

班主任答應了。

他很高興。為自己撒了一個謊,他才不會到那個七里外的小鎮去昵。他要在下午等她還有她的妹妹。

午飯過后,太陽還沒出來,霧還是很大。

他在外面房間的地板上寫“真的你來了,謝謝你,請坐”,在里面房間的地板上寫“這屋子里除了夢什么也沒有”,“沒有火爐,你冷不冷?”他想假設他那時出去了,她推門進來,它們會照顧好她們的。

下午,上課鈴響,傳達室電話鈴也響了起來,那時他正在看一個女詩友今天寄來的詩稿,校長就叫他接電話了。

她不來了,在招待所給他打電話,她會說那句話嗎,他帶著惆悵和緊張來到傳達室。

喂,準時兩點,她說,我現在在一個小鎮里,上午十一點從城里出發,在這里呆了很久了,今天10號,你們那里不趕集,沒有三輪車,我怎么過來。

我立即過來,他說,你們在那里等著。

別騎自行車來,我們兩個人,她說。

我知道,另一個是你妹妹。他說,我知道你們今天要來。

他在街上急得團團轉,果然沒三輪車。

等他與另一個老師騎上自行車準備出發時,就看見她兩個向學校走來。在這偏僻的鄉村,在這種淡淡薄霧的天氣里走來,如兩朵鮮艷的花,使他如同看見一個及時的春天一般。

我們搭拖拉機來的,她說。看,一身的灰塵,沒想到這輩子還要到這里來。

他苦笑,剛到這里來工作時他也沒想到,命運女神會把四處飛的他捉住并安放在這個鬼地方,他曾一直堅信那旬“才子佳人,自是白農卿相”的鬼話。

帶她們進房間時,想起地板上的字,他有點怕,但當他發現她們并沒看見它們時,松了一口氣后,他又惋惜又遺憾。

去把你的女朋友叫來一起耍吧,她一進屋就說。

他嚇了一跳,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已經知道了,他小心地看了一下她的臉色。

小平此刻可能從村里回來了,今天我生日,她一回來就會過來的,他想。不知為什么,他不希望她現在過來。

天色逐漸黯淡下去,他帶她們到紅樓酒家去。在一個挺幽靜的房間里,她們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早晨,吃了飯,小平就在這里對他說:晚上一起來這里喝一些酒,吃一些東西,談一些話。

還是原來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方桌圓凳,而人卻不是原來的人了。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早晨是小平,傍晚是小滿,果真是朝三暮四了。

他要了一些菜,問她們喝什么,她說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喝,她滿肚子氣早就飽了。

他愧疚地避開她的話,又覺得很遺憾,沒有酒,一切還是原來的一切。沒有酒,一些話他說不出來,一些夢他走不進去,而他想在今晚說一些話想在今晚做一些夢。

她就坐在那里,不停地訴說招待所所長如何壞,如何時常找碴子教訓她們。

他簡直變態了,簡直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她說,滿眼的淚水,就是掉不下來。

他知道生活在一大群如花似玉的服務員中的中年男所長為什么對她那么壞。他想起了高中時的她,不屑一顧的眼神,一頭短發抖落紛紛揚揚男孩子們的目光。

她的剛從學校畢業的妹妹竟然在兩個月內變得那么世故,是不是也是進了招待所的緣故。她不停地給他挾菜,不停地勸她姐姐不要說了。

別忘了今天是他生日,我們要給他帶來快樂。

小滿不說了。當她把話噎回去的一瞬,竟有一粒淚一下子從左眼角跳了出來。他忽然問覺得鼻子有點酸,他想起了她說的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話。

誰叫你是女人,誰叫你是漂亮的女人,人人都想吃的葡萄??h長的公子、大學生、一個愛詩的窮教書匠、橫行霸道的所長,到底誰吃到了這顆葡萄,到底誰又嘗到了個中的滋味。

終于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剩下一桌子的菜,小滿說出去走走吧。他看了看窗外,天已晚了,小平一定在房間里等他。但他想如果小平在這里小滿一定不會把所長說完的,而他覺得應該讓她把所長說完。平時她就這樣把所長一口一口地暗自吞下去,沒想到悶在心里的所長仍然使她難受,她必須一口一口地把所長吐出來。剛才她忍了一下,竟然花了一顆眼淚的功夫。

于是他們就在外面走,這幾天的月亮都很圓,而今晚沒有月亮,他記得每一年的今晚似乎都沒有月亮。

他有些傷感,他的宇宙就這么單調黯淡,只有霧,而女孩是不需要太多的霧的,這世間怪石沼澤到處都是,霧多了,很容易摔跤。

小滿在他左邊,小瓊在他右邊,他就跟著姐妹倆在霧里飄動。他忽然覺得左邊的小滿是一輪月亮,一輪被淚水浣洗得光潔的不太圓的月亮,而右邊的小瓊是一顆星星。月亮在霧里走,很詩意,但是很蒼白,很需要一點太陽的光來潤色。

他是太陽嗎。

他不是。

今天只有霧,沒有太陽。

他是什么,

一抹毫不起眼的云,

一縷微不足道的煙。

過眼云煙。他苦笑了,云煙都不是月亮的巢,霧也不是。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粒星,一粒孤星,在天邊苦巴巴地眨著眼,似乎在流淚。

那是小平么。

他想起一些人的勸說:與小平在一起是幸福的,你有精神財富,她有物質財富,在一起可以過富足而踏實的生活。而小滿需要的是大學生,縣長(而不是縣長的公子),編輯(而不是特約編輯),與小滿在一起,浪漫是浪漫,但不會持久。

他知道他們說得十分有理,其實他何嘗又沒考慮這些,但他是詩人。詩人是愛月亮的,古今中外的詩人都是,他們愛她的陰晴圓缺明明暗暗。他們為她寫詩填詞,他們說星星有成千上萬而月亮只有一個,他們其實都是傻瓜,或說智力低下的人,他們的智力停留在小學四年級階段,小學五年級的地理書上就寫道:

月亮與星星都是天體,

星星都比月亮大。

回到房間后,姐妹倆把他推了出去,說喊他進來才進來。他笑了,不知她們搞什么鬼,很聽話地出去了。

出來后,在操場上。剛好看到她的背影,顯然是剛才來找他,卻聽見他與幾個女孩談話,便生了氣,急沖沖地往回走。

小平,他喊,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她不理睬,仍向校外走。

小平,他又喊,跑了上去,我有兩個好朋友來了,咱們一起進去吧。

她站住了,冷冷地說:你去陪你的好朋友吧。

小平,他說,心里有點委屈,我們只是好朋友,她們兩個,是兩個人。

我不管你幾個,她說,頭依然沒轉過來。

他心里忽然間覺得很苦,很難受很氣憤,他的眼淚竟然有了,只是沒掉進這淡淡的暮色里。

這時小瓊與小滿出來了,見到這僵局,無語地看了會兒,就十分熱情地上來拉她。

你終于回來了,正等你呢,你們今天下村是不是很忙,是不是剛回來,吃沒吃飯。

聽到這話,他很感動,他擔心地看著小滿,想象著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小平說沒吃飯,在兩姐妹的關心下茫然地走了回來。

他的房間打開了,燈被關掉了,他踏進門檻的一瞬間,忽然聽到了一首歌。一首時常聽到卻從未擁有過的歌。

生目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他的身體被每個音符敲得轟轟作響,他就踏著這首歌走進了里面的房間。

那個平時放書的課桌被騰了出來,放在屋子中間,桌子中間是一個大蛋糕,蛋糕的周圍簇擁著鮮亮的紅桔。還有三瓶瓦拉罐,一瓶黃色的紅色的塑料玫瑰。

她點燃了蛋糕里的蠟燭。

他站住了,他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被這些燭光照得通體透明,淤積在他體內的戈壁的礫沙,塞外的飛雪被燭光沖洗得一干二凈。8395個日子的苦與樂、愛與恨、詩與夢都煙消云散,他不再是那個木訥的唐小松,不再是那個憂郁的孫勁,他就是他,小松子,23年后的今天在一片燭光中誕生了。

剛出生的他多么圣潔,而她們卻不停地抓起大把大把的音符向他體內塞。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灌飽了他,他有點撐不住,就搖晃起來,然后任憑她們把他安放在一把椅子上。

接著她們又把小平安置在他旁邊。

壽星,吹蠟燭吧,小滿喊。壽星二字使他驚醒,他知道他不是剛出生的孩子,他23歲了,他是從唐小松和孫勁走過來的。他的年紀已擴張到可以結婚的地步。他的前面是桌子,桌子的前面是小滿,曾讓他魂牽夢縈的寫詩填詞的月亮,他的旁邊是椅子,椅子里是小平,媒人牽來的與他身世完全相同的星星。

我姐叫你吹蠟燭,小瓊叫醒他。

大家一起吹,他說。

那……她頓了頓,叫小平,你們一起吹吧。

大家一起吹,他說。

于是四個人站了起來,把腦袋湊在一起,他數一、二、三,大家就把蠟燭吹熄了。

23年,8395個日子,就這么一口氣吹遠了。他感觸很深,說不清是沉重還是輕松。

壽星,來劃蛋糕。小瓊喊,把刀遞了過來。

他接過刀,顫抖著把蛋糕分成23份。

來,姐姐先來,他首先把一塊蛋糕遞給小滿(他忽然叫她姐姐了)。

她不要,說應該小平先來,他說應該先給姐姐,他說這話時盯住了她的眼睛,她低下頭,無語地接住。

然后他給小瓊。

然后他給小平,并小聲說:沒吃飯,多吃點。

你的生日讓我想起,一個很早以前的朋友,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季,他流浪在街頭,我以為他要乞求什么,他卻總是搖搖頭,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卻沒人祝他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握著你的手,跟我一起唱這首生日快樂歌,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么過。

她就那樣癡癡地看著一個不可知的地方,隨著鄭智化自個兒小聲地哼著。

小平就坐有那里,一聲不吭目光散亂地盯著另一個不可知的地方。

他不知該說點什么,不知該把目光放在那個女人的目光里。他很急,很苦惱,又很幸福。聽著小滿的歌,掏出上午小平給的那包公主煙,一支接一支地抽起來。

來,喝拉罐,小瓊喊,可惜我們沒想到,只買了三個。

他聽出了小瓊話中的話。

我倆一個倒點出來,小滿說。

我也倒點,他說,姐妹倆不讓,但他還是堅持倒了一些。

來,生日快樂,小松子,小滿站了起來。

小松子,生日快樂,小瓊喊。

小平無語地站了起來。

他說謝謝,站起來與三個女孩碰杯。喝完之后,他,小滿,小平竟同時咳出聲來。

喝得急的緣故。

這個朋友早已不知下落,眼前的我有一點失落,這世界有些人一無所有,有些人卻得到太多,所以我最親愛的朋友,請你珍惜你的擁有,雖然是首生日才唱的歌,愿永遠陪在你左右。

她輕輕地合著鄭智化沙啞的歌,呆呆地盯著桌子。時而閃爍出些許淚花。

他大口大口地吸煙,盯著她,眼里噙滿了淚水。

小平呆呆地盯著他,淚花在厚厚的鏡片后時隱時現。

時光艱難地繞過她們,然后慢慢地給他把第23個年輪縫補上,這時桌上的燭已凝成許多晦澀的造型,象在總結什么又象在預兆著什么。

睡了吧,我好累,小松子說,目光征詢著她們。

那我先過去了,小平站了起來。

我送你。他看了一下小平又看了一下小滿說。

外面的月色竟然很好,落在他身上,輕輕地撣去一些什么。

他全身顫了一下,覺得那個房間是個夢,一個由千絲萬縷往事織得亂七糟八的夢,他就是從那個夢掙扎著逃出來被月色淋醒的。

生日快樂,小松子聽到她說。

謝謝,他說,心頭又一下子亂了起來。

他默默地把她送到她宿舍。

進來吧,她說,還不算太晚。

不了,他說,都十二點了,

她不語。

小松子就在門口站了那么一會兒,然后說。

都十二點了,睡吧。

然后輕輕地拉上門。

再一次回到月色里,小松子輕松了一些,旋即又沉重起來。月色畢竟有限,而月色的盡頭就是小滿。

他正向盡頭走去。

回來了,她說。

回來了,他說。

明天我也該回去了,她說。

小瓊呢,他說。

睡了,她說。

他默然。

今天晚上真熱鬧,她半是挪揶半是玩笑,怎么樣,生日快樂嗎,孫勁。

小松子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真的沒想到,她說,真的沒想到孫勁是這樣子。

我不是孫勁,孫勁當兵去了。

哦,難怪我看錯了人,她凄然一笑,唉,這該死的眼睛。

以后眼睛擦亮點吧,別再錯。

你背上有痣嗎。她忽然問。

有,他說,很大很大的一顆。

她驀然間顫了一下,急促地說,讓我看看。

他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猶豫一下后轉過身,用手掀開背上的衣服。

忽然之間他全身冰冷,他感到她的一個手指按住了他那顆碩大的呈現朱紅色的痣。小松子全身似乎一下子被抽空,緊跟著體內的東西全部翻騰起來,肌肉與血液與骨骼全部攪拌在一起,互相沖撞互相滲透,他快爆炸快崩潰了。而又過了一會兒,那些翻騰的東西漸漸沉淀下去,他似乎已看到他那顆痣正變得無比晶瑩剔透,如一顆冬天的葡萄,他覺得那顆痣是一把鎖,一把業已生透的鎖,而她那個手指頭就是一把鑰匙,她剛才輕輕的一按,一下子就打開了他的所有過去和未來。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的門就是自己的背影,他更沒想到門上的鎖竟是那顆痣。

他轉過身。

他看到兩股極清澈極婉轉的溪水垂掛在她臉上,他從未見過她這樣流淚。

干嘛是你,她的聲音好幽遠好凄楚,干嘛是你,干嘛不是孫勁,干嘛是你呢。

怎么了,小松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看見她的臉已極度蒼白,他扶住了周身顫抖的她,他覺得她已十分異常。

小松子,她哭著,果真是你嗎。

是我,他說。

我呢?她問,我是誰。

你是小滿,他說。

我是小滿嗎,她說,搖搖頭,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你是小松子嗎。

是的,小滿,他說,捉住她冰冷的手。

是的,她說,她抽出右手,癡癡地看著食指,喃喃地說。

只有小滿的手才只有食指是鑼兒,只有小松子的背上才只有一顆朱紅色的大痣。

只有食指是鑼兒,他怔了一下,想起在北京那位女詩人話:

你原本十個鑼兒的,是小滿把你這個鑼偷走了。

小滿,知道嗎,原來我全是鑼的,你偷走了我一個鑼。他盯著她的眼睛。

我偷走了你的一個鑼?是嗎,她凄楚地一笑。小松子,干嘛要這樣子,干嘛會是這樣子。

她本不是這樣子的,她本是一個堅強的不會被任何事難倒的女人,他心里想,她從來沒這么脆弱過,似乎一顆冬天的葡萄,輕輕地不小心一碰就會破碎。

他擁住小小的她,俯身去吻她臉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淚水。

嘴唇接觸的一瞬間,他們似乎同時聽到盤古用斧子砍開天地的聲音。那聲音好大好大,轟隆隆轟隆隆,天就在這聲音中漸漸升高,地就在這聲音中漸漸下沉。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海水涌動了,草木長出來,于是有了山,有了石,有了樹,有了云有了月亮,有了星辰。

混沌中有鳥聲傳來,兩只鳥的鳴唱

唧唧

足足

唧唧唧唧唧唧

足足足足足足

小松子,她說,小滿要睡了。

他放開她,用手拭去她眼角上最后一粒淚。

你也去睡吧,她說,嫣然一笑。

他覺得她笑得好美好美,他快要在她的笑意中溶解了。

小滿,他喊。

小松子,她回應。

小滿,他又喊。

小松子,她回應。

他捉住她。

小滿要睡了,她說,小松子也要睡了,是不是。

他看著她,很舍不得。

她輕輕地把他推了出去。

起來已是九點,今天就24歲了,他想,小滿她們姐妹該起來了吧。

房間里很靜,他推開門,沒有碰到那些夢的紛亂的手臂,昨夜似乎很遠,如隔一條冰封的河。

里屋被收拾得十分整潔,桌上一頭是小平送的那個石膏像。那個少女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上那本書,看著書上那首《別具一格的小松子》。旁邊的那束紫菊依然嬌艷,沒有一點凋零的意思,桌子另一頭是小滿送的那束玫瑰。

小松子拉開椅子,坐在這兩束花下。

這時他看見她留下的信。

她走了,他點上一支煙,看她的信。

小松子:小滿要走了,小滿不愿坐在這里看著你與另一個女孩回來?;蛟S小滿本不該來,或許這世界本不該有小滿的,這顆痣為什么不是孫勁的呢,為什么不長在那個永遠在一個;:g,--j-知的地方當兵的孫勁身上呢,屬于小滿的為什么總是失敗。縣長公子大學生和那么多五顏六色的男人,給我的總是創傷。小滿的那一半到底是誰呢,茫茫大千世界,叫我如何去找。

那天在金山寺遇上一個白須老道,老道說這很容易呀,你前世曾欠他一樣東西,他的背上有一顆痣。

小松子,在前世你本是十個鑼的,而小滿本是十個相對應的笤箕,而小滿錯就錯在偷走你一個鑼,小滿也是,十個笤箕干嘛不好,干嘛要去偷人家的東西。小松子你也那么殘酷,不就欠你一個鑼嗎,何況是你左手小指上一個最小的鑼,你竟如此報復我。小松子我不欠你什么了,昨天晚上我已把那個鑼還給你了(就放在你那個痣上)。小松子,從今以后小滿什么都沒有了,小滿注定捧著十個笤箕度過一生,小松子我走了。代我向孫勁問好,戰場上槍林彈雨的,一定要小心。小松子這盤磁帶留在這里了。

他放下信,放下整個冬天。他呆了,伸出手按動了錄音機鍵。

讓我擁抱你入夢,在我溫暖的懷抱中,雖然明天要說再見,今夜為你守候,讓我擁抱你入夢,在我溫柔的歌聲中,雖然今天已開始,我還是那首歌,唱著唱著,忘了短暫的擁有,唱著唱著,忘了愛你到永久。

依然是鄭智化沙啞的感傷的歌。

她走了。她把什么都帶走了。他的這個痣只有她的指紋才能打開。當她食指接觸痣的一瞬,她就打開了他的過去,打開了前世與今生之間那扇門。但她又馬上關上了未來,關上了那道可以通往伊甸園的路。她就這么絕情地把他鎖在那里,留下一個鄭智化在這里不停地為故事用音符鑲邊。

玩火的孩子燙傷了手,讓我緊握你的小拳頭,愛哭的孩子不要難過讓我陪著你淚流。讓我擁抱你入夢,在我溫暖的懷抱中,讓我擁抱你入夢,在我溫柔的歌聲中……

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有什么東西從眼角爬了出來,躡足前行,尋找著自己的歸宿。

一萬個世紀過去了。

小松子枕著夜軟軟地睡了,被滿屋的音符包裹著。他想冬天還有多遠呢。什么時候可以走出去。

這時一個同事來叫他,說看見小平正一個人在紅樓酒家喝酒,叫他快去。

他一直覺得這世界煩透了,他現在才知道煩透了的原因在于有了女人這些東西。

他買包煙,然后朝紅樓酒家走去。

她就坐在那里,坐在昨天早晨她坐的地方,坐在昨天晚上小滿坐的地方,桌子上擺了許多菜,她的前面放著一杯酒一雙筷子一只碗,她的對面也放著一杯酒一雙筷子一只碗,他在她對面的凳子坐了下來。

別坐在這里,這里是小松子的座位。她叫了起來,臉上已有了酒暈。

他站起來,尷尬地找了條凳子在旁邊坐下,默默地吸煙。

沒什么的小松子,我們繼續談吧,剛才這人是不小心的才坐在你的位置上,小松子喝酒呀,她對著那個空座舉起了酒杯。

小松子今早那個蛋那碗面好吃么,今天我在村里收款,心里一直想著你小松子,想著怎么給我小松子的生日帶來快樂,小松子生日快樂么。

今天那個婦女不停地給我求情,叫我少罰點款,我想是你的生日,應該寬懷點吧,就給她罰了一千五,小松子你知道嗎超生三胎才一千五呢,最低了呀。也真是小松子,你說這世界男孩真的那么好嗎,她生了三個好乖好乖的女孩卻偏要想個兒子,難道她嘗夠了女人的苦。我說你生一千個兒子吧,只要你說聲小松子生日快樂。

回來的路上,我看見一只站在樹上默然不語的鳥兒,我說,你為什么不唱歌呢,今天是小松子的生日呢。那鳥兒就唱了起來,唧唧唧唧唧,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小松子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平兒今天回來晚了,你不是說今晚要在這里喝一些酒吃一些菜說一些話么。小松子你怎么不吭聲。小松子你嘗嘗這豬肝好不好吃。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筷子,去挾豬肝。

別動,她喊,這一塊是小松子的,對不起先生你另外選一塊好么?

別喝了,小平,他喊,抓住她拿杯子的手。

怎么了,她轉過來,奇怪地盯著他,干嘛不讓我喝,今天是小松子的生日,小松子別管他,咱們喝。來,干杯。

他很尷尬,不敢去阻止她,又不敢去碰那個酒杯,看著她被酒燒得通紅通紅的臉,以及潮濕的眼眶,他不知所措,只有大口大口地吸煙。

小松子。她說,這些菜是不是有點涼了,我去給你熱熱吧。你有胃病的。

不用了,小平,他喊,小松子已經醉了,你看他已不能喝了,小平,扶小松子回去吧。小松子有胃病是不能多喝的,你給他的生日帶來了這多的快樂,你看他好高興好幸福。

是么,她說,小松子你快樂么,小松子的快樂是小平帶來的么。

她凄然一笑,搖搖頭,喃喃地說。

不是的,小平沒那么能耐,小平是個很丑很丑很討厭的女孩。

不,他真誠地說。小平很好,小平很可愛,小平是個很美麗的女孩。

不是的,她苦澀地搖頭,很好的女孩是小滿,很可愛的女孩是小滿,很美麗的女孩是小滿,不是小平,不是小平,怎么會是小平呢。

又一串淚水從她眼眶里鉆了出來。

走吧,小平,他抓起她的手。

她想掙扎,但醉了的她已沒多大力氣,她只能被他扶著搖搖晃晃地走。

柜臺邊他要付錢,小平說,今天是小松子的生日,你怎么付錢,她掏出錢付了。

小松子,你看月亮還那么圓,月亮是專為你的生日升起來的,在路上她說。

對不起小平,他心里很亂,好歉意好難過,是小松子不好,小松子該死。

啪。他挨了一耳光。

不許你說小松子的壞話,不許你罵小松子,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叫道。小松子有什么不好,小松子是別具一格的小松子,小松子是絕無僅有的小松子,小松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怎么可以說小松子不好呢。

小平,他喊。不知怎么向她表示歉意。

小松子是最好的人,她喃喃地說,可是小平呢,小平是個苦人兒,從小不能象其他孩子那樣叫一聲爸爸,以至二十歲時叫爸爸叫得那么拗口,那么生硬,那么不舒服?,F在呢,剛找到一個最好的松子,誰知道還有另一個女孩也在這么叫他,小平果真苦命么。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天生平,何生滿?

他覺得整個自己快碎了,他弄不清楚命運為什么如此捉弄他,他孤獨的時候,全世界的女人仿佛都跑到月亮上去了,而今卻讓兩個不同類型的女子一下子同時來到他身邊。

小滿是他曾經朝思暮想并為此寫詩填詞的小滿,小滿是他前世就已約好的伴侶,只有她的指紋才能打開他的夢。但他不能撇下小平,小平與他有著一樣經歷的傷痛,小平為他可以舍去一切。何況她答應過要給她愛給她關懷。

有時候他兩手空空,有時候他又是面對熊掌和魚,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恨上天造他時為什么要拔去兩根肋骨,他恨孫勁小松子干嘛不是兩個人。

冬天的背影越來越遠,積雪消融,燕雁南飛,小松子覺得無法在菊花與玫瑰之間安靜地過下去,他必須遠離花,必須洗盡身上的花香到另一個地方去。

他知道他只要選擇任何一方——無論是菊花或玫瑰,那么另一方就永遠失去了生的勇氣愛的信心,就會枯萎就會不再是花,不再有花香,也不再有蝴蝶或蜜蜂飛來。

一個人就是不能擁有兩朵花的。一個人不能為采一朵花而踏死另一朵花,為了讓兩朵花照樣艷麗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遠離花。

常常有電話打來,他只要聽見是小滿的聲音就立即掛斷。他要讓她知道孫勁還在當兵,孫勁還沒回來,孫勁不會接她電話。

他要慢慢地把她殺死,殺死在有小松子的世界里,然后讓她自己重新活過來,活過來的世界很干凈,沒有縣長公子大學生小松子,那時她就可以小心地認真地去尋找屬于她的那只白蝴蝶。

他知道殺人是挺殘忍的,但他別無選擇,他盤算著小滿的死期,他知道下一目標就是小平了。

這是三月的一個中午,陽光很好,離行動還差十七分鐘。他把那瓶菊花從桌子上搬下來,洗了洗手——他記得電影里面的兇手在作案前似乎都要洗手,最后一遍整理好自己,他看了一下表,12:50,他走出房間,關上門。向鄉政府走去。

陽光暖暖地撩拔著人的神經,小松子有點緊張,他捏了一下右手,似乎帶著武器,似乎是一把刀,一把業已生銹的老刀。

他放下心來,步子邁得既從容又瀟灑。

最后一次握了下手中的武器,他邁進了她的房屋。

小平與媒人在一張辦公桌邊坐著。

小松子吸了一口氣。

局勢十分不妙,媒人坐在東方,東方屬木。而她坐在南方,南方屬火。木生火,這兩股交叉火力蓄勢已久,似乎隨時就可以將他燒得灰飛煙滅。

他看一下墻上的掛鐘,時針正指向一點。

房間里還有一張椅子,在西方,西方屬金,烈火可熔金,看來他們早就有布局。他偏不上當,把椅子搬過來,放在北方,北方屬水,他要讓水來澆滅她的愛之火。

坐在椅子上,他穩定多了,幾乎可以俯瞰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手上刀子似乎沒了,但他更有信心,他要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以無極勝太極。他覺得自己正坐在虎皮大椅上,而面前是兩個頑童。

他慈祥地對他們笑了。

為什么這一段時間不來看我,她發話了。

很忙,小松子說。

真的很忙嗎?媒人的火力開始夾攻,別不是忙著打電話給小滿嘛。

他笑了,身上中了一彈,但他不反擊。

你這個人,竟然這樣三心二意,真的沒想到。媒人一槍擊中,信心倍增,立即加大火力,連發數十槍。

我是看見你這個人老實才給你說媒的,你知不知道,你一個小學教師難道還要娶什么天仙不成,你知不知道人家小平身后追求者一大串盡是大學生經理干部生意人。小平哪一點比你弱。

你……

小松子始終笑而不語,僅管全身已是千瘡百孔,但他知道,即使在如此的槍林彈雨中,只要他還能笑,就一定有勝利的把握和機會。

小松子你不是說過要認真對愛嗎,小松子你不是說過從那天開始要好好愛我嗎,小松子你不是說過一個人最可貴的是對愛專一嗎。

小松子你……

他笑了,笑得極勉強極艱難,笑得心一陣陣作疼。媒人的火力如果是子彈的話,小平的火力該是大炮原子彈了。子彈只能傷及肌肉骨骼,無法打倒他的,在眾多的子彈中他竟然能產生一種趙子龍單騎沖長板的英雄豪氣。而小平的每~句話都擊在他心上,并立即炸開,他覺得自己幾乎被炸得血肉模糊,他很狼狽,他快支持不住了。

時針指向三點。

第一回合,他輸子。

這是計劃中的事,第一局只許輸不許贏,因為他很清楚雙方的力量懸殊,他不能與對方正面交鋒,他甚至連武器都沒有使用,他只能企望在第一回合中留條性命就足夠了。他的目的就是讓對方全面出擊,火力越凌厲越猛烈越好,他必須要消耗他們的實力,讓他們不停地扣板機,直到筋疲力盡直到彈盡糧絕,那時他才卷土重來。

他要持久戰。

他滿懷信心。

當下午四點,東方的木已形同槁木,不堪一擊時,就借口有事溜走了,臨陣逃脫時扔下一句要他對整個事件負責的話。如同戰敗的武士說后會有期來掩飾自己的狼狽。

木一走,火就大勢已去,成了無根之火無源之火了,星星點點絲絲縷縷在那里掙扎。

他要決堤放水了,他要一鼓作氣把她的希望之火全部淹沒。

小平,別再勉強吧。難道你還不知道事到如今已無法更改,難道你不知道強求的愛是無法持久的,難道你還不知道感情之事是無法勉強的。

難道你……

她低著頭掩面而泣,在他的攻擊下顯得如此惶恐如此無助,良久她抬起頭,淚汪汪地問。

小松子,難道一切都不可以重來。

他知道她已敗了,這是一句失敗者的話,一個哀求一個幻想,與媒人敗陣時說的那句你要對整個事件負責的話其本質上相同。

第二回合他贏了。

他抖擻精神,決心要奪取全面的勝利。

以前的孫勁敗在一個女人的槍下,敗在5月29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誰會想到一年后的孫勁如此智勇呢,竟然赤手空拳地戰敗了一個女人及她的助手。

他覺得殺人的方法頗值得研究,他覺得殺人最好不用刀槍,殺人的最好武器是無武器,用心殺人是殺人的最好方法,殺人不見血是殺人的最高境界。要讓對方在你的笑聲中一步步地窒息而死,死得不知不覺不露痕跡,那種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手法委實太原始太笨拙。

真正的殺手不會殺人,真正的殺手要讓對方自殺,要讓對方死時還對你嫣然一笑感激涕零,真正的殺手絕對不是那種鷹勾鼻子三角眼一臉橫肉的彪形大漢,那些滿臉殺氣眼冒綠光的家伙在他看來最多不過是下三流屠夫而已。

當他發現她已接受死之時,他就開始為她準備精美的棺材了。

小平,明天的路還很長,路上還有很多男孩,他們一個個都比小松子好,只要你高高興興地走下去。

小平,恨我吧,我也沒辦法,我無法在你和小滿之間作出選擇,我只能放棄,因為我必須保留自己。

小平……

小松子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口才竟這般好,果真是妙語連篇字字珠璣,就象一個配音演員在錄音棚里朗誦一些詩詞一樣,他簡直要陶醉在自己的朗誦里。

他又象一個牧師。在她的尸體旁念禱文,讓她的靈魂在禱告聲中一步步步入天堂。

我知道,你不屬于愛情,你只屬于你的詩,小松子,你太令人費解了,如你的詩一般,小平絕望地說。

連戰幾場,小松子有點餓了,只有勝利者才知道餓,他對狼狽不堪的她說。

咱們去吃飯吧。

最后的晚餐仍然在紅樓酒家進行。

從古到今,任何人刑場前都有飽餐一頓的權利,她也不例外,他因此點了很多菜,末了問她還要什么。

可以來一點酒嗎,她怯怯地問。此刻已平靜多了,這樣子使他挺放心。

什么酒,白酒還是啤酒,他很紳士地問。

啤酒吧。

“雙桂”還是“太平洋”,他更紳士地問。

“太平洋”吧。她念出這個詞如同念出她的墓地一般。

他瀟灑地揮手,叫服務員上酒。

時鐘正指向晚上九點。

她又醉了。

而他很清醒。

她搖搖晃晃地在前面走,幾次都差點跌倒,但他沒有去扶她。他要讓她對他的手臂完全失去信心。他要讓她自個兒走,跌倒了,自個兒爬起來。直到有一天遇上一雙堅強而忠誠的大手。

又一次回到她的房間,已感覺不到火藥味,硝煙散盡,他看到放在她枕邊的他的過膠照片,照片的小松子一臉的稚笑一臉的關懷。

這是一個真正的殺手的笑,他心里說。

她一回到房間。似乎再也控制不住,撲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

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他心里學著這句勸人的老話。

小松子點上一支煙,坐在椅子上,欣常著她為哭聲伴舞的肩膀,十分有節奏地一上一下的抖動。

哭聲漸漸小,肩也漸漸靜止。

小松子把第五個煙蒂扔在腳下。

她不哭了,不動了,似乎睡著了。

他站起來,拿起被子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讓她這樣死去吧,明早重新開始生活。他輕輕地走向門口。

小松子,當他手剛接觸門栓時她喊道。

他嚇一跳,不知她是沒死還是她的魂在叫,看來他不能夠悄悄地逃離這個現場了。

過來,她喊,小松子。語氣異常清晰。

他走了過去,坐在床沿上。

小松子,把我抱起來。

他想了想,把她扶起來,這時他看見臉上已沒有酒暈與淚水,十分新鮮動人,他想她可能是重新活過來了。

抱緊我。

他依言而行。

小松子,你真好,她說,用手指拂拂他的頭發,然后閉上眼,在他左臉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該你了,小松子。

他擦擦她眼角早已不存在的淚水,然后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權當這個吻作我們故事的句號吧,他想。

她又吻了他右臉,然后仰著臉,等著他。

還要吧,他問,如同問一個剛吃完第一個蘋果的小孩。

她閉上眼。

他吻她時,她一下子摟緊了他,指甲似乎已嵌進他的肌肉,她迷亂地喊。

小松子,抱緊我,別走小松子。

他知道她又激動起來,他想扳開她,又有點不忍心。對于一個下輩子才打交道的人,不論是敵還是友,他是不會拒絕的。有誰能拒絕一個人臨終的要求呢。

他抱緊了她,如同抱住一個殘秋。

她的全身高頻率顫抖使他竟然有了一絲憐惜之情,他突然意識到是他害了她,他吻她,滿懷歉意地在她耳邊說。

對不起,是我錯,小平。

這句話使她一下子變得更加悲痛萬分,她的淚水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她抓他,使勁地吻他臉上每個地方。

小松子,別走,我怕。

他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小松子,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成全我一樁心愿好嗎。

他點頭,認真聽她的遺囑。

我曾經發過誓,要把我自己的初吻獻給我最愛的人,要把整個自己獻給我的丈夫。

他點頭,表示聽著了。

我的愿望只實現了一半,她說聲音輕得如一葉冬天的嬋娟。

以后你會實現另一半的。

不會的,我沒有丈夫,永遠都不會有的。

他嚇了一跳。

小松子,她把頭深深地埋進他懷里。

要了我吧,讓我這輩子也幸福一次。

他呆住了,一下子慌了陣腳,記得電影電視里常有一些戰士臨終時要求一位護士小姐吻一下的情節,他不知該怎么辦。

小平,他訥訥地喊。

小松子,她抱住他。

你會有丈夫的,你會有一個很好的丈夫。

是嗎,即使有,也不會是我最愛的人,小松子,小松子。

他咽下一口口水,拂拂她的頭發,對不起小平,我不能再害你了。

她全身一下軟了,他已感覺她的身子驀然間變得冰涼。

我走了,小平,從明天起好好生活吧。他說,站起來。

她低著頭,沒動。

我走了,小平,保重,他說。

她沒動,頭低著,依然沒抬起來。

他走到門口,打開門回頭說。

我走了,小平。

你走吧,她輕輕地說,聲音輕飄飄的,似乎不是她說出來的一般。

他大赦般地邁出去,最后望她一眼,拉上了門。

他聽到屋里什么東西響了一下,就再沒動靜了。

他走進了月光地里。

春天的月色很淡,踏上去軟乎乎的,他有點暈,凱旋歸來,竟然沒有一點力氣。

這時,他感覺到他的手粘乎乎的,好像是血,他知道他殺人了,奇怪沒有刀怎么會有那么多血。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他沒開燈,據說所有的兇手都怕光,他也不例外。

他摸索著洗了手——怎么也洗不掉手上的血跡,然后上床睡覺。

抬起手,夜光表上,時針正指向凌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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