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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高高的興安嶺

2009-12-31 00:00:00王澤林
大地文藝 2009年7期

一個在外地居住多年,遠離故鄉的人,當他即將步入不惑之年,最讓他經常回顧、最割舍不下的事情莫過于他的出生地。他的童年,他對故鄉的依戀。哪怕故鄉是那么地遙遠、是那么地閉塞、那么地貧困,在他的眼里,故鄉是最美的,魂牽夢繞、最難忘的地方。

人們對故鄉的依戀,就像遷徙的候鳥一樣,年復一年,飛回它的出生地。又像大馬哈魚(鮭魚)一樣,追尋著亙古不變的洄游路線,從海洋千里迢迢經黑龍江溯水向北游向呼瑪爾河的源頭。一路上沖破層層險阻,成群結隊,迎著激流,哪怕搏擊得遍體鱗傷也無所畏懼,向北、向北、一直向著北方,義無返顧地回到給予它生命的出生地生息繁衍。

浩瀚的大興安嶺,逶迤千里的黑龍江畔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故鄉。隨著時光的流逝,我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生活、戰斗過的地方……

從黑龍江畔興安鎮的大河西村到古城島,從額木爾河畔的二十五站到金山鎮,從呼瑪到金山林場(十八里崗子)、十八站、十九站,人生的軌跡就像興安嶺上老松樹的年輪,撰刻上了難以忘卻的故事……

神奇的故鄉大興安嶺

1951年,我出生在呼嗎縣興安鎮大河西村。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興安嶺“土著人”。1955年,我父親調到了額木爾林業局工作,額木爾林業局位于嫩江通往漠河金礦的第二十五古驛站遺址,所以又叫二十五站林業局。隨著父親的調轉,四年后全家搬到了二十五站。耳聞目睹了父輩們開發建設林區的艱辛;冬天零下四十多度的嚴寒,滴水成冰,夏天蚊蠓小咬多的趕不過來。由于交通不便物資和食品的供應非常匱乏,工作環境異常艱苦。

四十多年前,來自祖國各地的建設者功績不可磨滅:鐵道兵戰士劈山開路,遇水架橋,把鐵路貫穿到大興安嶺的腹地,一直通到祖國最北邊陲漠河的古蓮。

上海、北安、齊齊哈爾等地的知識青年和當地的職工一道:在這片亙古蠻荒的黑土地上墾荒、耕耘、伐木、建房,修路架橋,采伐運材。冬天山場上沒有水,大家就以冰化水,吃的是粗糧,凍土豆,凍白菜,住的是帳篷,工作環境異常艱苦,但我們無怨無悔:為開發、建設、繁榮林區默默地工作著。

有多少鐵道兵戰士、知識青年、勘探隊員為了林區的建設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他們年輕的軀體永遠地留在了這片熱土上,興安嶺的青松作證,大興安嶺人永遠會記住他們的。

我雖然調到外地多年,家鄉的一草一木時時掛在心上,今春去林區探親,喜看家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今非昔比,大興安嶺的首府加格達奇的變化更是巨大:一座現代化的城市矗立在甘河的北麓。

加格達奇火車站是大興安嶺的交通樞紐,出行的人們熙熙攘攘在這里候車、中轉。一列列鋼鐵長龍滿載著木材從這里運往祖國的四面八方,一派繁榮的景象。

火車站的對面的山腳下是防火指揮部大樓和廣電中心大樓,大樓后面的山上是秀美的北山公園:是人們鍛煉身體,休閑的好地方。街道兩側高樓林立,造型新穎,寬敞的街道兩旁商號鱗次櫛比,農貿市場物品齊全,內地有的時令水果、蔬菜、海鮮等物品這里都能看到。著裝入時的人們徜徉在繁華的大街上。人們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交通、通訊更是方便快捷,平坦的水泥路、柏油路連接著林區的各縣、林業局,一直通到了最北邊陲漠河縣的北極村。大興安嶺的天寶工程早已啟動,而且初見成效。愿祖國的林海木庫昌盛繁榮、風姿多彩。

暨大興安嶺開發建設四十周年之即,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大興安嶺人,感嘆大興安嶺的博大,感嘆黑龍江的雄渾,兒時清晰的記憶,教我不能不拿起拙劣的筆,寫上點自己小時所經歷、所熟悉的奇聞軼事呈現給大家。

童年

每個人都曾有過難以忘懷的童年,哪怕自己的童年是那么的平淡無奇。每當回憶起童年的時光,都會感到是那么的溫馨,那么的親切,值得留戀。大河西村是我的出生地,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過的。

黑龍江岸邊北緯五十三度的興安鎮大河西村是個只有三四十戶人家的小山村,他與古城島上的興安鎮隔著一條一百五十多米寬的河套子,村子就坐落在大河的西岸,故起名大河西村。

大河西村的西面不到二里處有一道不太高的山梁,山上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松樹和低矮的達紫香叢。每年初春,漫山遍野的達紫香花鋪滿了山崗,萬紫千紅。它南起額木爾河口,一直向北連綿到“斯大泥土”村。“斯大泥士”村是大河西村上游四五里靠江邊的一個村子,它起的是俄羅斯的名字。

西山腳下的低洼地有一長溜水泡子和塔頭甸子,每當黑龍江上游漲大水時,江水從上口注入了’山腳下的低洼地,這里就通了水流,大河西村就變成了一個孤島。當年這里交通不便,非常僻塞。人們外出辦事只能坐一周才有一趟的江輪,冬天出行要坐馬爬犁跑江道。1951年我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小山村。

間隔四十多年后的2004年,我又踏上了這塊曾相識的土地,兒時的大河西村早已改變了模樣。當年村中的大部分房子不見了蹤影,只留下當年我家老房前的一棟大木刻楞倉庫還在那里,但房子有些下沉,比從前矮了許多。村里房子的數量比從前翻了幾倍,都是在老房址上翻蓋的,村的西面從前的樺樹林子里又蓋了很多的房子,整齊的街道兩旁排列著一趟趟水桶粗的大松樹,據說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社教隊”進村時組織村民栽的。我家從前的老房子早已拆掉無處尋覓,在老房前十多米處又蓋起一棟房子。看得出這家人蓋的木刻楞庫房用的是我家從前的老倉房拆下來的舊木頭。

我畢竟是在這里長大的,對我家從前的老房子,對小山村,對孩童時的伙伴都懷有深深的情感,四十多年前的情景又在腦海中一幕幕地展現出來。

從我記事起,對這個世界就充滿了好奇,狹窄的視野僅限自家的屋子里和小小的院落里,冬天早上起來,屋內窗玻璃上的冰凌花是怎么形成的我總是琢磨不透,屋外天寒地凍,屋內溫暖如春。晚上屋內潮濕的水汽附在了玻璃上就形成了像樹叢、樹葉、和各種美麗圖案的冰凌花。當太陽升起氣溫升高時,窗玻璃上的冰凌花就消失了。

當年住在北方的人家都有搖孩子睡覺的“搖車”。搖車的檔次不一樣,從商店里買的做工精細,質量也好。簡易的搖車是在長方形的木框下面釘上一塊帆布或一條麻袋,木框的四角綁上繩子吊在房梁上,繩子的中間有彈簧、橡皮筋連著,小孩子放在“搖車”里晃動,哭鬧的孩子一會兒就會進入夢鄉。我就是睡在“搖車”里長大的。等我長大些懂事了,母親就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我,我學著母親的樣子哼著催眠曲將弟弟妹妹搖睡。

我常常跪在凳子上趴在箱蓋上向窗外的西山眺望,聽著大人們唱的“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吆”遐想到眼前西面的山就是跑馬溜溜的山吧。

當年村上有很多人家養牛養馬,房前屋后都堆有小草垛,我和小伙伴們經常在馬槽、草垛之間追逐著蝴蝶玩,把捉到的蝴蝶放到瓶子里,每當長著黑白條紋相間的大馬蓮蝴蝶飛來時,稚嫩的童聲就回響起來,“馬蓮、馬蓮、落、落,你媽死在羊草垛,馬蓮、馬蓮、落、落,你媽死在羊草垛”一邊喊一邊追,直到捉到為止。

春耕時,我們手拎小筐跑在馬拉的犁杖后面,撿犁地時被翻出來的“大百合”。像蒜頭一樣的百合洗去泥后生吃又脆又甜,放在蒸饅頭的鍋里蒸,又甜又面。村西面一里多地的樺樹林子里有一棟長房子,一條馬車道一直通到那里,房子里住著六個獨身的“跑腿子”在那里種地。人們給那里起名叫“六大公司”。有天下午,我一人去那里揀百合,我只顧低頭揀,不知不覺天黑了,我一人不敢回家,反正家人也知道我去了那里不會有什么事,沒去找我。我就在那里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我拎了滿滿一小筐百合回家。

大地里麥苗剛剛長出來的時候,我和伙伴們去大地里采“酸漿”,“酸漿”是野生的,去掉稈上的皮,吃起來酸酸的,有的時候吃的嘴里直冒酸水。在草地上,麥地邊都能采到紫紅色的“酸漿”。

每年的端午節我們早早起床,母親帶著我們趟著露水去村邊采“艾蒿”。我們在草地上能看到開放最早的“耗子花”,它有頑強的生命力,淡藍色毛絨絨的耗子花母親不讓我們去采,說“耗子花”有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回到家后我們把艾蒿掛在門框上、別在門窗的拉手上,祈盼著新的一年吉祥、風調雨順。農歷五月初五的端午節應該吃粽子,但當年沒條件,吃不到粽子。母親分給我們每人一個熟雞蛋是必不可少的,有時還能分到幾塊糖。

初春時,河邊的紅柳樹條變成了紫紅色,我們折下幾枝做哨。先用木棍在柳條皮上砸幾下,再擰幾下,然后用小刀在樹皮上劃一圈將皮擼下來壓扁一頭,用小刀削薄,就能吹出嘟嘟的響聲,我們都管它叫“叫叫”。

幾天后,紅柳樹的枝條上就會長出一串串白絨絨的“毛毛狗”。我們折幾枝回家插在瓶子里放在窗臺上觀賞。

村子里的王友、梅新全、孫學貴是我童年時最要好的伙伴。王友是我家的東鄰居,我們兩家離得很近,梅新全的小名叫“兆海”,住在村中心,孫學貴的小名叫“孫小子”住在村南,是后搬來的。我們每天都“泡”在一起,還經常去河邊釣小魚。記得有一次我們幾個淘小子將剛剛從河里釣上來的小活魚放到生產隊飲馬的大槽子里的水中,看魚兒在槽子里游。喂馬的伺養員知道后拿著小棍追著我們打,說水中有腥味馬不愿喝,只得把水放掉后再重新打,很費力。我們把責任都推到孫小子身上,說小魚是“孫小子”放的還幫助伺養員追繞著馬棚跑的“孫小子”邊追邊喊:“截住他,截住他。”看到伺養員不追了,我們就又換了個地方,去別的地方玩了。

每年的陰歷七月七,我哥帶著我們去河邊給“河神”放河燈。天快黑了的時候,河邊聚集了很多人,我們在河邊撿幾根干木棍排成一排上面再橫放兩根木棍用繩子連在一起,學著父輩們扎木排的方法扎成了一個小木排。在木排的上面立一根蠟燭或松油明子,找一個“倒水牛子”的沙灘尖,天黑后點燃木排上的蠟燭或明子,順著水流推下去,小木排順著水流向下游漂去,很多的河燈在河面上星星點點,很是壯觀。直到河燈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見了我們才回家。

在村邊路口的大樹上我們經常能看到有一張黃紙帖在上面,黃紙上用墨筆豎著寫幾行字,上面寫著什么我們不認字也看不懂。樹下圍著很多人,這時聽到有人念到:

天黃黃、地黃黃,

我家有個吵夜郎,

過路君子念三遍,

一覺睡到大天亮。

在當年村里誰家孩子晚上不睡覺整夜的哭鬧哄不好,就求人寫上這道符,貼在過往人多的地方讓大家念,認為這樣小孩子夜里就不哭了。有時我們淘氣不聽大人的話,大人們就嚇唬我們說:“還鬧,不聽話,一會兒“官相”來了把你們抓起來帶走我們可不管了。”當年人們對鎮上當官的、警察都稱“官相”。聽大人們這么一說,我們還真有點害怕“官相”,頓時蔫了,沒了脾氣,就不敢再鬧了。

有一天晚上,我們幾個小伙伴在“孫小子”家玩,突然聽到街上有人敲起了銅盆,我們馬上跑出去觀看,咣、咣、咣,咣、咣、咣,有人手里拿著一個銅盆沖著天空一邊敲一邊喊:天狗吃月亮了,咣、咣、咣,天狗吃月亮了,我們向天空望去,一輪圓月正在被一個黑影慢慢的吞噬,聽大人們說敲銅盆天狗就會把吞下的月亮吐出來,其實是月食正在發生。不一會兒黑影慢慢退去,一輪圓月又掛在了天空,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村最西面住著一家姓孫的“洋鐵匠”,人們都叫他“孫氣包子”。他家有一個用手搖柄上弦的留聲機,在當時村中可是個稀奇的物件。人們都管它叫“戲匣子”。他家經常聚集著很多人聽“戲匣子”唱戲。孫大嬸轉動手搖柄給“戲匣子”上滿弦后,再選一個鋒利的唱針安在唱頭上,取一張中間畫有一個大紅公雞的唱片放在轉盤上,將唱頭扭過來放在唱片上,轉盤就會旋轉起來,戲匣子里就會傳出鑼鼓聲和戲曲聲。我們小孩子不知道聲音是怎么出來的,大人們就唬我們說“戲匣子”里有一個小人在唱,不一會小人就會從戲匣子里走出來。

村子最南面住著一戶俄羅斯籍叫“大喜子”的人家。“大喜予”說話有點“磕巴”,他家南面的不遠處有一個河套子,故起名叫“磕巴套子”。他房子的西南面有一片樺樹林子,我和伙伴們經常去那里玩,聽說最近有人將小死孩放在林中的樹洞中,等我們走到近前時,有人突然喊了起來:“鬧邪了,小死孩出來了,快跑啊”,嚇得我們扭頭往回跑,再也不敢去那里玩了。

在當年我們玩最多的游戲是“打砟”,我們在地上劃一條線,在線的前方十幾米處放一塊磚頭,每個人在磚頭上面放一個廢馬掌釘或一個酒瓶蓋,大家站在線處輪流用石塊砸磚頭上面的東西,看誰砸下的多,誰砸下來的就歸誰,我們衣兜里沒別的東西全都是馬掌釘和瓶蓋,把衣兜扎了很多的洞,經常受到家長的訓斥:“你這個敗家子,好好的衣服孔成這樣,再也不給你做衣服了。”但說歸說,我們還照玩不誤。

大河西村老渡口對岸的古城島陡峭的河岸上有幾頂草綠色的帳篷坐落在河邊的高地上。一九五五年大興安嶺第一次開發,二十五站林業局剛剛上馬建局,在建局時來了一只森林勘測的森調隊,森調隊是林區開發的先遣軍,沒有經過森林勘測的林地是不能隨意開發的。森調隊帶來了一只醫療隊就住在河邊的帳篷里。,醫療隊的醫生醫術很高,他們帶來得器械和藥品也很齊全,據說能在帳篷里做闌尾炎手術。附近的村民都去那里看病。記得母親曾帶我去那里給我看過病。

在大河西村東面的古城島上有一個小河西村,去小河西村的二姨家得先渡河,上島后再走幾里地過一條小河才能到達小河西村的二姨家,我是坐一個大木淘空后的槽子過小河的。

二姨的婆婆我管她叫顏姥,顏姥胖胖的,很慈祥,臉上總是掛著笑容,顏姥看到我們到來非常高興,忙里忙外給我們做飯,二姨家門前的菜園里種了很多蔬菜;有幾垅架黃瓜,一池韭菜,一池芹菜,還有幾垅茄子,都收拾的沒有一根雜草,井井有條,顏姥在菜地里摘了一盆茄子,說給我們做蒜茄子吃。蒸熟了的茄子放上蒜沫、鹽,再拌上熟油,黏黏糊糊的,非常好吃,那還是我第一次吃蒜茄子。直到現在每當我吃蒜茄子時,都會想起小河西村、慈祥的顏姥、還有大木槽子渡船。

1958年的一場大水過后,小河西村被水淹了,因水患的困繞,小河西村與大河西村并了村,都搬到了大河西村居住。但人們去小河西村種地還要坐大木槽子過河,后來聽說這個大圓木槽子又用了幾十年后才廢棄。

在興安鎮、大河西村住著很多俄羅斯籍的僑民,他們都是早年間過江來到中國的,早已加入了中國籍。有的僑民與當地的中國人結婚生子,人們稱他們的子女是混血兒(二合水),混血兒集中了中俄兩國人的優點,長得都很漂亮。我母親就有很多俄羅斯籍的朋友。每年的春節前,就會有一個俄羅斯籍的大嬸來到我家,幫助母親用生石灰漿把家里的墻壁粉刷得干干凈凈,白里透青。俄羅斯人喜歡干凈,他們家里的地板每天都擦得很亮,都能照人。那時用的刷灰漿的刷子是從山上采集回來的刷房草,用鐵絲把刷房草捆緊后再用錘子砸草尖,把草尖砸扁后很好用,與現在的毛刷子比也毫不遜色。

記得有一年秋天我們呼瑪中學十級二班去興華鄉新民大隊支農時在山上采集了很多刷房草,都捆成了小捆帶回了呼碼。

到過年時每家都會買上幾張年畫,貼在新粉刷的墻壁上,在我的記憶中,我家墻上貼的年畫有:《一粒米飯一滴汗》,畫上的小女孩吃飯時揀起落在桌子上的幾粒米飯。《我們愛和平》: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每人懷里抱著一只和平鴿。《百萬雄師過大江》:畫面上滿江的帆船迎著敵人的炮火前進的場面。《開國大典》:1949年10月1日建國時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講話時的場面。我們在很小的時候接受的都是愛國主義教育。

我父親是1955年調到了剛剛上馬的二十五站林業局,因當時林業局的家屬房還沒全部蓋完,我們沒搬家,還住在大河西村。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建設者和建局的物資從古城島去二十五站林業局有兩條路:一條水路,一條早路。建局的物資靠裝船走水路,大木船順水流到額木爾河口時還得逆水行駛三十多里,靠纖夫往上拉船。

另一條旱路是人員行走的路,人們帶著能背動的少量東西從古城島經大河西老渡口過河到大河西村,再從大河西村西山溝口進山走幾十里的山間小毛毛道來到林業局北額木爾河北岸的“林化廠”,坐小船渡過額木爾河,再走幾里路才能到達林業局。

建局的工人中途路過大河西村時,就在我家休息、做飯吃,他們在我家的院子里挖一個坑,再碼上幾塊磚,上面放上一口大鍋,搭起了一個臨時爐灶蒸大米飯。他們吃飯用的勺子是用木片削成的,米飯熟了后還給我盛了一碗,那是我第一次吃大米飯。他們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就將炊具放在背夾子上背走了。

當年大河西村老渡口非常繁忙,來來往往的建局工人在這里渡河。有次工人用船運東西時,不慎將二十幾斤重的油漆桶落在河中,河水有兩米多深,當時沒撈上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蘭色的油漆桶臥在河底。第二天我哥去古城島上學經過渡口時“扎猛子”把鐵皮油桶撈了上來,交給了回局的工人,為此林業局的領導還特意寫了一封表揚信交到了興安鎮我哥上學的學校。

在大河邊我們經常能看到有纖夫在逆水拉船。人們都知道從前黃河、長江邊有纖夫,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在大興安嶺黑龍江流域也曾有過纖夫拉船。

五十年代中期,二十五站林業局剛剛上馬建局,大批的建局物資走水路才能到達目的地。建局物資在古城島卸下江輪后經大河西村老渡口再裝上大木船,順流經“磕巴套子”就來到額木爾河口了,大木船還要逆水行駛三十多里才能到達二十五站林業局的“旱道口”。木船很大,能載幾十噸,碩大的船體載貨后吃水很深,光靠船槳和蹬桿子頂不上去,必須有人在岸上拉纖才行。

一條長棕繩系在大船的桅桿上,幾十個壯漢每人肩上的繩套系在粗棕繩上,纖夫們腳蹬岸上的河卵石,身體彎成了“弓形”喊著船工號子,吃力地拉著大船向上游移動,船尾有人手握一個大舵掌握著行進方向。三十多里的水路要走上半天。

還記得1963年深秋,父親往呼瑪調轉搬家時,因某種有原因誤了船期,在興安鎮的大車店好住了幾天后沒走成,只能暫時再回林業局等下次船期再走。

纖夫們將我們的搬家物品裝上船后,我們全家人都上了船。大船從興安鎮(斯大泥士)順流而下,經大河西村、“磕巴套子”來到了額木爾河口。纖夫們下船后背上繩套,迎著額木爾河逆水艱難地拉著大船向上游移動。父親站在船尾掌握著一柄大舵。

船行駛到一段比較平穩的河面時,父親望了望河面然后又望了我一眼對我說:“小浦林(我的小名)你過來試試”,當時我的心情無比激動,莊重地從父親手中接過大舵把,穩穩地把著,父親對我說:“掌舵時,船頭要稍稍指向河心,這樣船就不會‘帖邊’。纖夫們拉著大船平穩地行駛著,四周很靜,只聽到岸上纖夫們腳下河卵石發出的咔、咔聲響。

突然從身后飛來幾只野鴨帖著水面從我們身邊一掠而過;它們時而掮動幾下翅膀,時而滑翔,似乎和我們比賽誰更快,在我們前七八十米處落入水中,還不時扭過頭來望著我們,不知什么原因那幾只野鴨突然驚起向上游飛去,一會不見了蹤影。

前面就是激流,我把舵交給父親。直到現在回想起四五十年前的往事,心情溢于言表,父親是有意鍛煉我們,讓我們從小就能經歷更多事物,可見用心良苦。

船到達二十五站“早道口”碼頭后,纖夫們將貨物從船上卸下來裝在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馬車上,纖夫們的工作才算完成了。

四十多年后故地重游,我站在額木爾河畔的岸邊,朦朧中仿佛纖夫們拉船的身影還依稀可見,纖夫們的船工號子聲還在我耳際繚繞。

王友家住在我家東面,距我家七八十米遠,他的大哥小權、二哥小祥與我哥是同學。他們發明了一種“土電話”用來相互聯系、報警。一根細鐵絲從他家拉到我家,細鐵絲的兩端從各家的窗戶縫中穿進屋里。一個空罐頭盒開口的一端蒙上一張紙用繩綁緊,細鐵絲“電話線”的一端在紙的中間穿過后再綁一個小橫棍卡在紙上,一個“電話機”就做成了。在兩家的空地上再立幾個“電線桿子”:把三根木棍一端用繩子綁上,下面分成三角形立在那里,很穩,電話線的細鐵絲在幾個三腳架上拉緊。我哥他們說,如果在晚上發生什么情況就敲動“鐵罐電話機”,通過“電話線”另一端的鐵罐就會振動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他們通過實驗,“土電話”還真有回音就是聲音不太大。

這種“土電話”也不知他們是怎么想出來的,可能是看打仗的電影和聽防敵防特的故事所啟發的吧。

1957年我在大河西村上小學一年級。教室是臨時借用的農家庫房。課桌是用兩塊長木板聯在一起,下面釘上四條腿,凳子是在幾個木墩子上釘一塊長木板,七八個同學擠在一起,就我們一個班,每天學習拼音字母,加減法和“大小多少,上來下去”。教我們的王友良老師詼諧幽默,我們都喜歡聽他講課。

由于本村沒有辦學條件,后來我們就跟著高年級的學生去古城島興安鎮的中心小學去上學。古城島上有一個船碼頭,是黑龍江沿岸水路的一個大站,人們習慣稱古城島叫“站上”。大河西村距“站上”有五六里的路程,上學的途中要經過兩道搭有獨木橋的小河,還要渡過一條大河(江套子)。

我們早上不到六點鐘就起床了,匆匆吃完早飯,背上書包,帶上母親早已準備好的午飯;一個饅頭或一個餅,帶上一塊咸菜(卜留克),同學們在村口集合,排著隊,唱著剛剛學會的“社會主義好”、“讓我們蕩起雙獎”等歌曲,向渡口走去。

到了渡口同學們雙手攏在嘴邊做成喇叭狀向著河對岸齊聲高喊:“喂,擺歇木啦。”歇木是俄羅斯語,就是對小木船的稱呼。黑龍江沿岸的中國村屯有很多俄羅斯僑民,當地人們對一些常用的物品習慣用俄語稱呼。“馬神”是對機械的稱呼。當地人管收割機、縫紉機叫“馬神”。錐形的水桶叫“維得羅”,水桶叫“邦克”,兩層底的磚爐子叫“癟拉搭”。

一百五十多米寬的河對岸船工“李老八”大伯聽到喊聲后就會把“歇木”劃過來,先渡小同學,高年級的最后過河。上岸后再走四里多地才到達學校,開始了一天的緊張學習,中午在學校吃帶來的午飯,下午放學按原路返回。中途還得經過一個叫“割耳朵溝”的地方。

“割耳朵溝”地名的由來還有一段軼事,大河西村有一個姓黃的村民和他媳婦打架去古城島鎮政府鬧離婚,途中經過一個小溝附近時又動手打了起來,姓黃的人用刀子將他媳婦的一只耳朵割了下來,從此以后,這個小溝就起名叫“割耳朵溝”。我們每次路過這里時都會感到很恐懼,都會緊走幾步,有時大家會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喊“快跑啊,割耳朵啦”。

這個案件發生以后,鎮政府為了保存證據,委托我母親李玲花將被割下的一只耳朵放在小罐里用鹽腌了起來,以防腐爛。再由別人送到漠河法院。那時我母親是興安鎮的第一任婦女主任,維護婦女的權益是她份內的事。

在古城島上學的時候,我們除了學習文化課外,還經常參加勞動,主要的任務是往學校拾燒材,以各冬天取暖用。每到拾材時,學校的校長、老師和所有班級的學生全體出動,帶上大鋸、大斧、鐵絲和繩索等工具去古城島下游的江套子里撿淤滯在樹叢里的大原木。大原木又粗又長搬不動,老師和高年級的同學用兩人拉的大鋸(大肚子鋸)將大原木鋸成小段,每段長一米左右,我們都叫它:“木頭轱轆”。在木頭轱轆的兩端各釘上一個大鐵釘子,把粗鐵絲的兩端擰在鐵釘上。鐵絲上再系上繩子,就像打麥場上的“磙子”。這個辦法不知道是誰發明的,既原始又有趣,而且省力,在當時學校沒有運輸工具的情況下,不失是一個好的運輸方法。

老師與高年級的同學每人拉一個“磙子”,我們小同學兩三個人拉一個,運輸木頭的場面很壯觀,二百多人組成的“磙子”隊一路上浩浩蕩蕩,塵土飛揚,穿街過市,引起街道兩旁的人們駐足觀看,同學們很自豪地拉著“磙子”走回學校。

古城島的江對岸是俄羅斯的一個村鎮,兩鎮距離不很遠,因江水傳聲,江對岸的雞鳴狗吠都聽得清清楚楚。當年中蘇兩國關系正處在友好時期,民間友好往來頻繁。記得有一年俄羅斯的小朋友坐船過江來到了我們學校和中國的小朋友搞聯歡,慶祝“六一國際兒童節”。兩國的小朋友在一起唱歌跳舞,臨走時還互贈了禮品。記得我家的一個俄羅斯女孩卷發的自石膏頭像就是俄羅斯小朋友贈給我姐的。

有一年春天,我哥在古城島江邊的沙灘上撿到了兩只小水鳥帶回了家。小鳥長著灰白色的羽毛,又細又長的腿,長長的脖子,尖尖的喙。當時誰也不知道是什么鳥,叫什么名字。有人說這種鳥總是站在水邊伸著長脖子等魚吃,就叫“長脖子老等”吧。

我們在房子的東墻根給它們搭了個窩,找一個大破木箱子側放在那里,用一張樺樹皮蓬在上面遮風擋雨。我們每天都去河邊撈一些小活魚回來放在水盆里,兩只“小老等”迫不及待的奔過來叼起小魚順過來魚頭沖前吞咽下去。

我們都很喜歡這兩只“小老等”,喂養起來也很精心,時間長了“小老等”更是和我們形影不離,我們走到那里,他們就跟到那里,就像身后跟著的兩只小狗。我們在別的小朋友面前不免洋洋得意,覺得很自豪。在我們精心的呵護下,兩只“小老等”長得很快,一個多月后已經長到了半米多高,能展翅飛翔了。它們白天飛出去覓食,下午早早飛回來,晚上在窩中棲息。

記得有一天我從屋里出來,剛踏出門坎,突然發現了迎門的樺子垛縫中爬出了一條小蛇,離我不到兩米遠,嚇得我驚叫一聲退回屋中,正在家包餃子的姥爺拿著斧子出來將蛇剁成兩段。這時兩只長大了的“老等”正在院子里,他們發現了兩段還在動的死蛇奔了過來將蛇吞了下去。后來我們才知道這種大鳥是鶴。最喜歡吃小魚、蛙類,還有蛇。

秋風蕭瑟,天氣漸漸地冷了起來。天空中不時有大雁、鶴等候鳥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鳴叫著向南方飛去。這時我們發現兩只長到快一米高的大鶴昂首眺望遠方的天際,時而翩翩起舞,時而引頸長鳴,過了幾天后鶴有一次飛出去覓食,就再也沒回來,可能是加入了同類的隊伍,跟著鶴群飛走了。

再見了,“長脖子老等”,不知什么時候再回來,我們等著你。

在黑龍江岸邊人們經常看到江水中有一截木頭的頭部從水中一躥一躥地露出水面,一會浮上來,一會沉下去,隨著江水向下游漂去。人們都管它叫“吊死鬼木頭”。

我們小的時候在江邊看到這種木頭感到很神秘,又因為它和“吊死鬼”這幾個字聯系在一起,感到很恐懼,不知水下是否真的有吊死鬼。后來我們長大了些才知道“吊死鬼木頭”是怎么回事。

大原木在水中經過長時間的浸泡,已經失去了一半的浮力。它的根部較沉,梢部較輕,整個木頭沉在水中,每當大江漲水時,木頭被沖了下來。它的根部在后,梢部在前,在水中斜著前進。有時他的根部碰到江底時,帶著慣性,一會兒上來,一會兒又下去,每次露出水面有一兩尺高,每次間隔七八秒時間,很有節奏,一躥一躥的前進。

有一年的冬天,大河西村老渡口靠東岸邊的河面上,人們用鐵鎬、冰竄打開一人多深的冰層用長把“抄羅子”從冰窟窿里撈魚,冰層下面的河水嚴重缺氧,魚兒在水下行動遲緩,冰窟窿打開后魚兒都奔光亮游來聚集在冰窟窿附近。我哥帶著我拉著小爬犁扛著抄羅子也去了那里,我們抄上來半麻袋“大白漂子魚”(雅路魚),每條都在半斤以上。拉回家后倒了兩大洗衣盆,足足有一百多斤。后來才知道消息的興安鎮的人去晚了,大魚群已經過去,沒撈到多少,撿到了很多人們遺棄在冰面上的小魚。

剛入冬時河邊的淺水區剛結成一層薄冰,我和伙伴們結伙每人扛一個大木榔頭去河邊冰面上砸魚。

榔頭是用樺木的根結做成的。樺木的根結很結實,砸冰時不會被震劈。鋸一段粗樺樹結,有三十厘米長,在它的腰部鉆一個洞,安上一個木把,一個榔頭就做成了

砸魚時,冰不能太厚,冰太厚

了就震不死魚了。封江的冰有兩厘米就能馱動人了。有句俗話說得好:寧站封江一指,不站開江一米。封江的冰是橫碴的非常結實,開江的冰是順碴的很酥,人一踩上就很容易漏下去。砸魚時冰下的水不能太深,冰面下的水超過十厘米就震不死魚了。

我和伙伴們舉著榔頭,在冰面上跑著、叫著、追逐著冰面下的小魚群,成群結隊的小魚群在透明的冰下看得清清楚楚,一榔頭下去,小川丁子、小柳根、小白漂子魚被震得半死不活,都翻白了。我們就用隨身攜帶的小斧子把冰刨開,用手把魚撈上來。冰水把手凍得通紅,刺骨的痛,但也顧不得這些了,只覺得很好玩。

有時運氣好,還能砸到大花鲇魚,笨拙的花鲇魚在冰下的水中行動遲緩,見有人來也不愿動,一砸一個準。

每年五一勞動節過后的幾天,我們都會跑到江邊看開江跑冰排。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來描述黑龍江開江跑冰排的壯觀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開江了,兩米多厚像房子大的冰塊隨著涌動的江水充滿了整個河床,大冰塊互相擁擠著,碰撞著發出咔嚓咔嚓聲和隆隆隆的斷裂聲,真是驚心動魄。有時大冰塊被擠得翻轉過來立在那里,就像一面冰墻,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大冰排常常被擠到沙灘上來,開江的冰排很酥,冰都是立碴的,我們用腳一蹬,就會散落下來一堆冰條條。我們拿在手里當冰棍吃,或拿根長的冰條在手中揮舞,就像武士揮舞著一柄透明的寶劍,顯得很威武。碰巧了還會在冰縫中間撿到被冰排擠死的大魚。

黑龍江開江后人們出行靠一周才有一次的江輪。江輪很大,他的動力是燒煤的蒸汽機。兩個大搖臂帶動船尾鑲有厚木板的大搖輪子推水前進。大船有上下三層,上兩層是載人的,并設有雙層床鋪,能載幾百人,下層是載貨艙,很寬敞。東方紅鏈軌式拖拉機都能開進去。輪船的行駛速度很慢,遇到大霧天還得停船“歇霧”,等霧消散后才能繼續行駛。黑龍江是界江,它的行駛路線是順著黑龍江主航道的航標燈照我國一側行駛的。

在這偏僻閉塞的地方平時沒有什么熱鬧可看。看來船是一大樂事。每當船期到來時,我們早早去江邊船碼頭等候,“看啊,船來了”有人突然喊了起來,幾里外就能看到船上的碩大的煙囪冒著滾滾的黑煙隆隆向船碼頭駛來。船快到碼頭時,船長拉響了汽笛,汽笛聲震耳欲聾,在十幾里外都能聽到。船員下完錨鏈后,輪船頂著水流徐徐靠岸,船尾的大搖輪子絞起的水花四處飛濺騰起一片水霧,有時在陽光的照耀下會升起一道小彩虹,很是壯觀。船員將系有繩子的鐵球用力拋上岸上,岸上的人拽著繩子把繩子上連著的鋼纜掛在岸上的大木樁上。待船停穩后搭上跳板人們就可以上下船了。在停船裝卸貨物的這段時間里,岸上的人們可以自由上船買一些糖果、餅干、香煙一類的緊俏品,那是我們最高興的一天。

1963年秋,我父親調到了呼瑪林業局。我們就是坐這樣的大搖輪子船往呼瑪搬的家。輪船順流而下,我們趴在船的護欄上眺望,兩岸的美景盡收眼底。晚飯時間到了,母親領著我們去船頭的二樓餐廳吃飯。晚飯是炸醬面,小小年紀的我一連吃了三大“海碗”還沒吃飽,我把我姐剩下的半碗面條也吃了。如此大的飯量把我鄰桌的人都看呆了。直到現在我還是最愛吃炸醬面,可能與那次吃面條有關系吧?

我們坐的大輪船晚上經過一個叫“冒煙山”的地方。在漆黑的夜晚有紅色的火炭從陡峭的山崖上不停滾落下來,落到江邊的水里騰起一片片的水霧。后來坐船在白天看上去一股股的白煙從燃燒的煤層成年不斷地冒出來,故起名叫“冒煙山”。

“冒煙山”在江北蘇聯一側,山崖上的煤層是什么時候燃燒的誰也說不清楚。“冒煙山”正處在一個江灣處,江道狹窄,水流湍急,上下水的船只能單方面地通過,在江灣處不能會船。在“冒煙山”山頂上設有“掛標”,兩國的所有船只都得遵守水上交通規則。過往的船只看山上的交通信號標,上水讓下水。逆水的船只看到山上的標志時,就會頂著水怠速停在水中,不進不退,待往下水的船通過后,山上的掛標落下時往上水的船才能前進。

那個年代船的命名也隨著時代的政治需要而更改。當年黑龍江上跑的船有黑龍號、沈陽號、四平號等,到了文革時期都改成了東方紅一、二、三號。到了后期大輪船就停駛了,換上了以柴油內燃機為動力的小龍客船。隨著六九年的嫩漠戰備公路的開通,呼瑪縣境內沿江村屯的公路也都先后修通了,人們的通行,貨物的運輸都改成了方便快捷的汽車。

八十年代我在齊齊哈爾市富拉爾基區的嫩江邊上看到了我曾經坐過的大輪船,感到是那么親切,它系著纜繩默默地停靠在江邊的水中,早已停駛報廢。完成了在黑龍江上行駛的使命,默默地回憶著曾經的輝煌。在五十年代冬天出行,更是異常的困難,那時黑龍江邊上沒有公路,也沒有汽車,人們外出辦事靠坐馬爬犁跑江道。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人們坐在馬爬犁上身穿羊皮大衣,頭戴貂皮帽子,腳蹬長筒氈疙瘩,把身上捂得嚴嚴實實。有時凍得實在受不了,就下來跟在馬爬犁后面跑一段路,等跑熱了再坐上去。

因漠河、興安鎮都處在北緯五十三度,冬天白天很短,下午四點天就黑了,早上七八點鐘才天亮,馬爬犁一天只能走五六十里路。傍晚,馬爬犁駛離江道就近上岸,人們在村中的店房(大車店)吃飯休息。到店房時人們的皮帽子上,眼睫毛上都掛滿了白霜,都變成了圣誕老人。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人們就坐上馬爬犁頂著凜冽的寒風向下站駛去。有一年的冬天我母親坐馬爬犁去呼瑪縣醫院做一個鼻子里的小手術,從興安鎮到呼瑪競走了半個多月。

大河西村的東路口設有一個防火檢查站的崗亭,每年春秋兩季防火期到來時,村里派人去值班,檢查過往行人是否帶火種進山,并向行人進行防火宣傳,記得當年的火柴不用火柴盒上的沙面也能劃著,火柴頭隨便往什么地方一劃,就能劃著。村頭的大樹上、墻壁上都帖上了:“護林防火,人人有責”的大字。

防火時期,每年都有飛機從遠處的呼瑪、黑河飛來往沿江村屯撒防火傳單。我們都叫“飛機撒報”。紅紅綠綠的小報從飛機上漫天飛舞的飄落下來,人們紛紛地追逐著去搶飄落下來的傳單。我在古城上學時有次課間休息時正逢“飛機撤報”。飛機在空中盤旋一圈后在上風頭開始撒報,我因撿飛落在遠處的小報忘了上課,當我手里拿著一摞花花綠綠的小報耷拉著腦袋走進教室時受到了老師的批評。

平時家長給我們的幾分錢我們都買了“印人”。現在的孩子不知道“印人”是什么。“印人”就是在一聯紙上有很多小方格,方格內貼有膠質的各種顏色的小人的圖案,花幾分錢就能買上一聯。我們將帶人的一面用唾沫浸濕后貼在書本的封面上,然后浸濕“印人”的背面,用手指把“印人”背面的紙搓掉,各種圖案的小人就印在了書本的封面上。

五十年代初期,我母親擔任興安鎮的副鄉長、婦女主任。現在的興安鄉志上曾有過記載。我記得經常有鄉干部、村干部聚集在我家的大廳里開會、“上冬學”,學習文化知識。母親對我們講:建國初期,正逢“抗美援朝”,鄉政府號召人們為“抗美援朝”捐款捐物,我母親率先帶頭把自己的金戒指、金耳環捐了出去,說是為援朝的志愿軍買飛機大炮的。現在在電視中看到有志愿軍在朝鮮打擊美國侵略者的戰斗故事片時,母親還會向我們講述當年捐東西時的情節。

在1960年之前,中蘇關系正處在友好時期,經常有蘇聯人開著“小馬奪木”(帶機器的小船)來到大河西村與村干部聯系些事情。在我家的老房前隔著一條道有一大塊空地,空地的西側有一棟木刻楞的大倉庫,倉庫旁的空地上是一個“臨時停機場”。其間有蘇聯的直升飛機飛來落在臨時停機場上。每當有飛機飛來時,全村人都會跑來觀看。寂靜的山村頓時熱鬧起來。從飛機下來的女醫生穿著短裙,腳上蹬著高靿單皮靴,背著紅十字的衛生箱,就像電影中的蘇聯女兵。他們在我家給全村的兒童看病,打防疫針。臨走時我們都去飛機前送她們,一個穿著皮夾克的高個子飛行員把我抱舉過頭頂,說什么也要抱我上飛機,說把我帶回蘇聯去,嚇得我大哭起來,母親說別怕,是逗你玩的。

1958年的一場大水,黑龍江沿岸的老居民都不會忘記。那一年江上游連降暴雨,據說在蘇聯境內黑龍江的一個支流有一個大水庫,因水庫水滿為患,不得不開閘放水,它的下游就要遭殃了。水勢來得兇猛,太突然,眼看江水就要上岸了,大河西村西山腳下已通了水流,大河西村變成了一個孤島。村里的人都劃船去西山避難了。我們家是最后走的。父親蹬著梯子把家里所有的家當都搬到了房頂的天棚里,父親劃回一條小船泊在我家房屋后不到百米已被水淹沒的馬車道上。我們只帶了少量的東西,全家人都坐在了船上。小船剛劃出不遠,就看到從上游漂來一袋面粉,父親用蹬桿子把面粉撈上了船,先把我們送到西山安頓好,又劃船回到了家中,用打撈上來的面粉蒸了幾大籠屜“懶龍”。“懶龍”就是和好的面做成條狀,整根盤在籠屜里蒸,是為了省事。蒸熟了的“懶龍”再掰開吃,我父親人品好,除了給自己家留一部分,剩余的都分給了全村在西山避水的孩子們吃了。

村民在西山坡上搭起了幾頂帳篷,村里的人都擠了進去,但不夠住,在帳篷的西面有一棟舊木房子已空著多年了,早已經沒了門窗,地上散落著一些雜物和很多舊膠鞋,是早年伐木工人住的。人們在收拾地上的雜物時,發現在一只舊膠鞋中有一窩剛剛孵化出來的小蛇,有小手指粗,嚇得在一旁看熱鬧的我們四散跑開。人們將這窩小蛇連同膠鞋用鐵鍬埋在了房后的土坑里。

幾天來連著下雨,江水還在上漲,西山根下的草甸子已經變成了黑龍江的一道支流,人們站在山坡上向村子遙望,盼望著大水早早退去。我們坐在山坡上眼看著有整座的木刻楞房子從上游沖下來忽忽悠悠的從面前向下游漂去,房子上的天棚里還有公雞在打鳴。這些房子都是從上游幾百里的洛古河、漠河、大草甸子(北紅)村沖下來的。在急流上還有整棵帶著樹根的大樹沖下來。它的根部在前,樹梢在后,根權高出水面,就像人們傳說的龍角。整棵大樹的一半隱藏在水中,像一條條巨龍向下游游去。人們都傳說江里過龍,就會發大水。不時還會看到尖頂帶有鐵皮瓦蓋的房子沖下來,人們說那是俄羅斯的房子。

在西山躲水的日子里,小雨每天漸漸瀝瀝下個不停。帳篷里的地面上淌著水流,帳篷里又悶又潮。天剛一放晴我們就到外面去看水,有兩個水文站的人在水里插一根標樁,標樁上帶有刻度。他們記錄著江水的漲落。

一天有一艘蘇聯的大輪船開了過來停靠在山根旁。從船上下來幾個蘇聯人和興安鎮的鄉干部,還卸下很多食品慰問中國災民。從船上下來的蘇聯人給我們所有小朋友每人發五塊帶紙包裝的奶油糖和幾塊餅干。對我們小朋友來說紙包的蘇聯糖可是個稀罕物。都留在衣兜里舍不得馬上吃完。

古城島上的居民因水勢來得太急來不及轉移都上到房蓋上求救。蘇聯的直升飛機飛過來懸停在房蓋的上空把人救上了飛機,往返多次才把人全部運到江對岸蘇聯的鎮上。他們把所有的中國災民安置在鎮上的學校里,等大水退后才把人送回來。

大水退后,我們回到了村里,很多低洼處的房子都進了水,還好,大河西村的房子沒有一棟被大水沖走。在村南的河岸上被洪水掏開了一條七八十米長,三米多深的溝,與河岸成九十度角。河邊水中的倒樹上掛著很多從上游沖下來的死牛死馬的尸體,都泡脹了,肚子圓鼓鼓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村上有一個叫張喜慶的大叔他趕著馬車路過村東北角靠近河邊的一個水泡子時,發現了一條擱淺在水泡子里的大鰉魚,江水退后,大魚沒來得及脫身被擱淺在了水泡子里下不去了。張大叔下到水里用粗繩子穿過魚鰓用馬把大魚拉上岸來,找人幫助把大魚抬上馬車,拉回家中的院子里放在大木案子上。鰉魚很大,有三百多斤。尖尖的鼻子有一尺多長。我們都去他家看熱鬧,張大叔用大釤刀把魚切成很多塊,每家一塊分給了全村人。當年民風淳樸,有東西都大家分享。

鰉魚身上沒有硬刺,都是脆骨,做熟后鍋里飄著一層黃油,吃起來很香,有點像肥豬肉。

回到村后我們每天照舊去古城島上學,在上學的途中看到有整座的木刻楞房子擱淺在島的荒地上,房子還沒有散架,房子上的每棵圓木都是用木鍥子連在一起。使整座房子形成一個整體,很結實。后來房框子都被人拆開后拉走了。

到了冬天學校組織學生們拉著小爬犁、帶上大鋸、大斧子,去江套子里撿淤滯到江套子里房框子上的廢鐵。高年級的學生帶著我們用大鋸鋸下帶大鐵螺栓的木頭,然后用大斧劈開,取出大螺栓、還有扒鋸子之類的鐵件,拉回學校,還收集一些膠鞋底、碎玻璃、廢麻繩頭一起買到供銷社的收購站,用賣廢品的錢給學校買回一些教學用品回來,在當時的困難時期學校號召我們勤工儉學,我們都很高興地去做。

當年正逢“除四害”,老鼠、麻雀成了人們打擊的目標。同學們用各種方法消滅老鼠、麻雀,把打死的老鼠尾巴、麻雀爪剪下來放在火柴盒里,等攢多了交到學校,比誰交得多,多交的同學會受到校長的表揚。

在河邊上長大的孩子都會釣魚,我小時候釣上的第一條大魚是在我七歲的時候。一天下午,我~人扛著魚竿去村東河邊釣魚,河里的小魚很多,天快黑時我釣了半小桶,回家前我把魚鉤上好蚯蚓垂在水中,把魚竿插在岸邊的泥沙里,拎著魚桶回家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河邊取魚竿時竟釣上來一條一斤多重的“紅尾巴捎子”。“紅尾巴捎子”魚看上去很好看,身體呈菱形,魚尾巴是紅色的。但魚肉刺多,吃起來有點發面。可能是小魚先上鉤后又被“紅尾巴捎子”魚吞下去,正好被我釣了上來。

我哥用小活川丁子魚做魚餌下夜線,就在我釣魚的附近釣上來一條十多斤重的“棲林富子”(中華鱘)魚。魚快出水時魚線斷了,我哥跳到水中撲到魚身上,把魚抱上岸來,雙手被鋒利的魚鰭都劃破了,淌了很多的血,但當時光顧高興也顧不得疼了,我哥在別人面前很風光地把大魚扛回了家,那年我哥才十一歲。

1959年冬,我家從大河西村搬到了二十五站林業局。是用馬爬犁搬的家。那時搬家很簡單,也沒有什么家具,東西也不多:一兩個舊箱子、幾個行李、幾床鋪蓋,還有一些做飯用的炊具。幾匹馬拉著裝上所有家當的爬犁,全家人都坐在上面,途經村南的“磕巴套子”來到了額木爾河口,馬爬犁迎著額木爾河的冰道,途經河北岸的“菊花大溝”,向冰河的上游二十五站林業局疾馳而去。

額木爾林業局是建在古代嫩江(墨爾根)通往漠河金礦的第二十五古驛站上,所以也叫二十五站林業局。二十五站、興安鎮在六十年代隸屬呼瑪縣,現今歸漠河縣管轄。

在我們搬家的前四年,二十五站林業局剛剛上馬建局。林業局的北側有一條額木爾河橫亙在那里。河面寬、水深流急,河上沒有橋,交通非常不便,建局物資的運輸,全靠夏季大木船來往于二十五站與古城島興安鎮之間。人們出行要坐小木船過兩次河,中間要走上幾十里的山路才能到達興安鎮,再坐上一周才一次的江輪。

來自祖國各地的建設者都匯聚在這幾平方公里,林木叢生,荒蕪人煙的地方,克服了重重困難,在這里修路打井,伐木建房,在過去的古驛站上建起了一排排木刻楞的家屬房。在林業局的東南角建起了中心小學校。一棟長房子有七八個教室,教室寬敞明亮。教室外的操場上設有秋千、單杠、跳箱等體育器材。高大的工人俱樂部內設有舞臺,每到周六晚上,局辦公室的干部、職員就會在這里跳集體舞。在當年作為一個政治任務都得參加。在林業局西側還建有職工大食堂、發電站、商店,每年的冬季,就會有汽車從呼瑪經開庫康的山路開到這里,給商店送來各種商品、食品。電影院建在局西北角,和林業醫院相鄰。林業局有個電影放映隊,經常放映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看的戰斗片。有“董存瑞”、“戰斗里成長”、“黑山阻擊戰”等影片。每當放映“黑山阻擊戰”影片時,同學們互相傳告:走啊,看黑鍋煮雞蛋了。我們嬉戲著早早去電影院等候。

大“工”字形林業局辦公室寬敞明亮,有幾十個房間,造型新穎,檔次比較高,曾是林業局建局的標志,而引以自豪。

林業局東側四五里地處的河邊有一個小港口,一條馬車道穿過一片樹林直通到那里。從古城島船碼頭江輪卸下來的建局物資裝上大木船經額木爾河由纖夫逆水拉到這里,再由馬車拉回林業局,所以這里起名叫“旱道口”。

在額木爾河北岸建有養雞場,還建有一個提煉松樹油脂的廠房,叫“林化廠”。油脂是用落葉松的樹皮加溫蒸煮提煉而成的,剛提煉出來的油脂像糖稀一樣,冷卻后會變硬。我們都叫它“松樹油子”,取一塊放在嘴里嚼,有時候嚼的啪啪響。就像現在的人們嚼口香糖一樣,據說能凈白牙齒。

林業局有一個專業打魚隊,他們用大拉網在黑龍江上捕到的魚經旱道口用馬車拉回來,每當馬車回來時,我們都去看熱鬧,兩米多長的大鰉魚被抬到職工大食堂的圓桌上,魚尾巴都拖到地板上。

在二十五站上小學時。我們男孩子有很多游戲玩,對女孩子玩的“跳格”、“跳繩”等游戲不屑一顧。我們男孩子經常玩“摔泥娃娃”,我們在學校房頭的地邊上找一些黃黏土,用水和好后往地上摔,把黃泥摔勻,然后做成扁方型,在泥塊的一面捏成倒過來的凹型,就像研墨的“硯臺”,我們往地上摔凹口沖下的“泥娃娃”,看誰摔得泥娃娃上面的薄泥片摔開的口子大,對方要把自己“泥娃娃”上的黃泥掰下一塊把別人泥娃娃的洞補上,最后看誰贏得黃泥多。

到了冬天,我們玩的方法就多了起來、我們自己能做各種各樣的“冰陀螺”,小的有小酒杯大,最大的有小碗口粗。在陀螺的頂上用蠟筆畫上一圈圈不同的顏色,用小鞭子在冰面上抽得陀螺頂著各種顏色飛快的旋轉著,很好看。

林區有的是木頭,找一根粗細相當的小園木頭鋸下一段,在一端削成錐形,然后在錐尖上釘一個釘子,用銼把釘子帽銼掉,銼尖,一個冰陀螺就做好了,每個男同學的書包里都會有一兩個冰陀螺。課間休息的十幾分鐘里,都會去操場上潑水形成的冰面上玩一會兒。我們管冰陀螺又叫“冰尜”,看誰的冰尜抽的好看,同學們都各自顯示自己的技巧。

在雪道上滑的“滑冰板”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做滑冰板可是我們的拿手好活。鋸兩塊與我們腳上穿的棉膠鞋長短寬窄相當的木板,在木板的一端鋸一個斜坡,在木板的下面安兩道粗八號鐵絲,鐵絲在木板下面彎上來砸緊在木板上,然后在木板一頭的斜坡上擰一排螺絲釘當“牙”,卡雪用。兩對皮條折起來后釘在板的兩側,冰板前后兩端的鐵絲環上綁兩個繩套,用一根長繩穿過前后繩套和兩側的皮耳子上,“滑冰板”就會牢牢的固定在棉膠鞋上。

我們穿上自己做的“滑冰板”飛馳在雪道上又快又省力,最遠的地方我們順著額木爾河道去過三十里外的古城島。

五一勞動節前的一場雪下得很大,但雪不太涼,很黏,用手能攥出水來,等大雪一停,同學們馬去操場上打雪仗,滾雪球玩。我們先把雪攢成小堆,然后在雪地上推,雪球越滾越大,一片片的雪貼著地面被卷到了雪球上,推到后來一人推不動了需要幾個人幫忙才能推動一人高的大雪球。

我們學校操場的南邊上有一棵兩人才能抱過來的大黑樺樹,春天我們用小斧子在樹皮上砍一個缺口,一股帶著苦澀味的樺樹汁流了下來。我們圍在樹旁輪流用嘴接著喝,覺得很解渴。

有一天晚上下大雨,幾個響雷在學校的上空炸響,第二天我們去學校發現操場旁的大黑樺樹一個水桶粗的大樹枝被雷電劈了下來。

大人們說是雷公在抓“精蛛”,大蜘蛛成精后藏在大樹洞中,雷公在抓“精蛛”時劈掉了大樹杈。

在學校的東面三里多地遠有一個大水泡子,我們經常去那里釣魚。穿過一片樹林來到了泡子邊。我們每次去都會驚起一群野鴨和一些不知名的水鳥。我們的到來打破了這里的寧靜。不時有“水耗子”拖著扁尾巴在水面上犁出一道水線向遠處遁去。水泡子的南面是一大片塔頭甸子濕地于南山溝里淌來的小河相連。南山溝里淌出來的小河水源源不斷的補充到濕地和水泡子里。

水泡子很大也很深,據說里面的大鯽魚有五六斤重。我們釣上的都是胖乎乎的柳根魚和大腦袋的“老頭魚”,都不很大,還是我們的漁具不行,經驗差。泡子岸邊的草地是一片浮筏,浮筏的下面是空的。人一踩上去不一會兒浮筏就會下沉水會沒到膝蓋,長時間站在水中會有螞蝗叮在腿上。在岸邊的水面上漂著很多小葉浮萍,在浮萍下面的根須上長著褐色的菱角,我們用長木棍在浮萍下面絞,能絞上來很多菱角。剝開菱角堅硬的外殼,里面白色的菱角肉吃起來又脆又甜。

我家一趟房最東頭的一家住著梁大叔,他經常去東大泡子釣魚,他那時就用上了從外地買來的可分解的竹節魚竿,還有用粗鵝毛稈做的有一圈圈不同顏色的浮子,把我們羨慕得不得了。不知自己什么時候能擁有這樣的漁具。

那時勤快的人家都養著一兩頭豬,不養豬過年吃肉沒地方買去,也買不起。學校放暑假時我們一趟房的小伙伴都得當一回“豬倌”。早上我們從自家豬圈里把豬趕出來,集中在一起放。每人手里拿一根樹條子,時刻提防著豬跑到菜地里吃菜。林地邊的“大腦袋菜”、灰菜、豬茅菜都是豬喜歡吃的。到了下午我們才把吃得圓滾滾肚子的豬趕回家。

有一年秋天,林業局公家豬圈里跑出了一頭大公豬(大跑卵子),不回圈。太公豬在外面四處游蕩,自由自在,誰也管不了它,快要變成了一頭“野豬”,拱各家各戶的土豆地,專揀大土豆吃,把人們辛辛苦苦種的土豆地拱得一片狼藉。人們告到了林業局,林業局派人去找豬。大公豬很狡猾,人一到近前它就跑到樹林中躲藏起來,看到人走了,然后又出來吃土豆。派出去找豬的人沒有辦法,爭得林業局的領導同意,用槍把豬打死后,抬了回來。把豬肉分給了土豆受損失的人家,作為補償。記得我家也分到了一塊豬肉,有四五斤重。

快過年了,我們將拾到的放木排用的扒鋸子、扒環和一些廢鐵裝上小爬犁,一大早我哥領著我們拉著小爬犁,經“早道口”順著額木爾河的馬爬犁河道向三十多里外的古城島進發。我們迎著風匆匆地向前走,寒風卷起的雪粒打在臉上像針刺一樣疼痛難忍,有時疼得實在受不了就倒著走一段路,到了鎮上供銷社的廢品收購站把拉來的東西賣了錢,用賣東西的錢買上幾個“卷糖”,回家分給弟弟、妹妹,再買上幾包“小鞭”(爆竹)一捆“鉆天猴”,十幾個“二踢腳”等到過年時燃放。

我們把買來的東西裝在小爬犁上心滿意足的往家趕,到家時月亮已高高地掛在了夜空。

過年了,我們都換上了新衣裳,家家殺豬殺雞辦年貨。人們都沉浸在節日的氣氛里,最讓我們高興的就是燃放爆竹。我們舍不得成掛的燃放,把成掛的“小鞭”拆開來一個一個地放。到了晚上我們把“鉆天猴”的竹竿插在雪地上點燃引火,一道火光向夜空飛去,與天上的繁星融為一體。

每家房前的長條凳上都放著幾個“冰燈”。“冰燈”是用燒開的水凍的,用開水凍冰燈,沒有汽泡,非常明亮。晚上點燃“冰燈”里的蠟燭,房前一片明亮。不時有淘小子看到附近沒有人將點燃的爆竹扔到別人家的“冰燈”里,把“冰燈”崩得粉碎。

我家東鄰居是“大和”家,“大和”他爸叫鄒國芳,他爸做的“走馬燈”很神奇:在一個白紙糊的燈籠里面又套上一個內罩,在內罩的四周貼上一圈各種姿勢馬奔跑的圖案。內罩的頂端連著一個用紙折的風車。燈籠里面點燃蠟燭的熱風上升的熱氣流吹動風車,內罩就會旋轉起來。在外面看上去有很多的馬匹圍著燈籠不停的奔跑,很逼真。引來很多的孩子們前來觀看。

在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光榮地加入了少年先鋒隊,在那次入隊的就倆人,李秀麗是俄羅斯籍女孩,是我家的西鄰居,住在他姐家。她姐夫叫郎明順,是在森警隊當隊長。我們戴上紅領巾時感到是那么神圣和自豪。

我們上學時接受的都是愛國主義的教育。上手工課時,我做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形圖版。在一塊薄木板上先畫上地形圖,然后用小鋸條鋸、用小刀刻。一個地圖版做成后在板上用藍墨水畫上彎彎曲曲的各省的線和長江、黃河的線條,在北京的位置上畫一個紅五角星。

我哥他們高年級上手工課用木頭做的沖鋒槍和真槍的尺寸差不多:方形帶散熱片的槍管,彎形的子彈梭,做得很形象,木槍做好后再染上黑墨水,很是逼真。我曾挎上我哥做的木沖鋒槍去同學家顯示,覺得自己很威武。

大興安嶺的夏天熱不了幾天,既使是三伏天,河水也很涼。大興安嶺的河水都是“控山水”匯聚而成的。河水上層的水溫還可以,貼近河底的水溫卻刺骨的涼。

天氣熱了,我們一幫小朋友去額木爾河邊洗澡。到了河邊先把帽子用水浸濕,然后用嘴巴把帽子吹得圓鼓鼓的,卡在下巴上在水中游,帽子有一定的浮力。剛學游泳時我們學的是“狗刨”。岸邊的淺水區頓時熱鬧起來,游狗刨時的蹬水聲,打水仗時的嬉戲聲,喧嘩聲響成一片。上岸后,如果誰的耳朵眼里進水,就歪著腦袋單腿著地蹦幾下,就能把耳朵眼里的水控出來,實在不行,就撿兩塊河卵石一塊貼在進水的耳朵上,側著身,用另一塊石頭敲擊,不一會兒耳朵眼里的水就會流到石頭上。

接下來是“打水漂”玩,我們在沙灘上找圓形薄片的河卵石比賽“打水漂”,我們扭動著身體把石片貼著水面用力向河中拋去,小石片在水面上跳躍著激起一串串的水漂,有人數著,看誰打得水漂多,看誰打的遠。

家長都不讓我們去河里洗澡,怕淹著。我們去河里洗澡都是瞞著家長的,但瞞不了,我們回來時,家長只要用手指甲在我們背上的皮膚上劃一下,看是否有白道,如有,一頓罵是免不了的。

六月一日,我們盼望已久自己的節日終于來到了。全校的師生們在操場上集合,排著隊,中隊長打著隊旗走在最前面,我們學校野游去四五里外的“旱道口”額木爾河邊過六一兒童節。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鮮紅的紅領巾映紅了我們的笑臉。激情的歌聲在叢林間回蕩: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

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

愛祖國、愛人民,

鮮艷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

一路上歌聲不斷,我們來到了額木爾河畔的沙灘上,先表演節目:每個班級都準備了幾個小節目。記得付雪珍和另一個女同學頭上帶著面具,表演諷刺鬧劇。她們邊舞邊唱:

蔣介石有個爸爸長得像大馬勺,

蔣介石有個媽媽長得像大茄糕,

兩人跳起舞來,都來咪,咪發索,

茄糕碰馬勺,馬勺碰茄糕……

她們表演的滑稽詼諧,惹得同學們捧腹大笑。下面是高年級的同學表演的“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一個高個子女生扮媽媽,她的身邊圍坐著幾個學生,扮媽媽的學生用低沉委婉的歌聲唱道:

月亮在白蓮花萬朵云彩里穿翔,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那時候,媽媽沒有土地,

全部生活都在兩只手上……

歌聲把我們的思緒帶到了萬惡的舊社會,使我們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接下來是我們班的小合唱電影“紅孩子”的插曲:

準備好了嗎

時刻準備著

我們都是少年兒童團

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

滴滴嗒嗒滴滴嗒嘀嗒——

同學們激揚的歌聲在額木爾河畔的上空回蕩。

最后表演的是一段戰斗小故事,同學們學著電影里解放軍戰士打仗的場面,每個人的頭上戴著用樹枝、樹葉圍成的圓圈,手里拿一根木棍當槍,隱藏在草叢中伏擊敵人。

節目演完后同學們開始“挖寶”。同學們在河邊的大樹皮縫中、大河卵石下尋找事先藏好的紙條,找到了小紙條后按著紙條上寫的去頒獎處領回一些小獎品。

中午吃飯時,同學們分班分組,各自圍成一圈,把從自家帶來的雞蛋、糖餅等好吃的都拿出來集中放在一起吃,午飯后我們就往回走了,那是我們玩得最高興最有意義的一天。

在冰雪覆蓋下的黑土地,各種物種孕育著鮮活頑強的生機,等待著春天的到來。二十五站位于額木爾河畔,山上、河套子里、草地上可供人們采摘的野果很多;有都柿、稠李子、雅格達(越桔)、草莓,還有山丁子,山里紅等野果。

每到八月份我們挎筐拎桶,再割幾張大窩瓜葉子鋪在筐底,結伙到北山“林化廠”的山上采都柿。我們先坐小木船橫渡額木爾河,上岸后再走幾里地山路就到了。

好大的一片都柿甸子,足有幾個足球場大,淡藍色的都柿帶著白霜,晶瑩剔透。吃起來又酸又甜,我們專揀大的采,邊采邊吃。都柿發酵后帶有酒性,人吃多了會醉,經常有人吃多了醉睡在都柿甸子上。

雅格達(越桔)和都柿一樣,都是釀果酒和作飲料的好漿果,雅格達長在低矮的棵秧上,貼著地。紫紅色的果實像豆子一樣,人們都稱它是“北國紅豆”。雅格達多時,人們都用長齒的“撮子”來收集。

采稠李子得去河套子里,稠李子樹都長在近水的河套子里。先有人上樹將結滿了果實的樹枝彎下來供樹下的人采摘,稠李子是黑色的,果實泛著光澤,內有核,吃起來有點發澀,吃多了嘴唇和舌頭會染成黑色。

河邊廣袤無垠的草地上長滿了各種山野菜,種類很多;有老山芹、蕨菜、鴨嘴菜,還有蜇麻子、婆婆丁(蒲公英)、車前子、柳蒿芽等。林區盛產黃花菜、百合、木耳、蘑菇、猴頭等山珍。

河套子里長著半米高的山蔥,記得有一次我哥帶著我還有幾個小朋友去“旱道口”釣魚,其間又劃船到對面的河套子里采山蔥。成片的山蔥呈深綠色長得郁郁蔥蔥,我們采的太多了沒法拿,就把里面的線褲脫下來用繩子將褲腿系上,將山蔥塞到了褲筒里。

天快黑了,我們肩扛魚竿,手拎魚桶,脖子上挎著裝滿山蔥的褲子高高興興回家了。

1960年的三年自然災害時,人們都吃不飽。我們經常跟隨母親去野地里采野菜背回來充饑。凡是能吃的東西都吃遍了。我家一趟房子的局工會張主席家有四五個孩子,他們去樹林里采蘑菇拿回家,他們的母親天天給他們做蘑菇吃,也沒油水,時間長了幾個孩子吃得臉色都發青了。

有一次我在林業局南面的大倉庫旁邊發現了公家的一頭大豬不知從什么地方叼來一塊豆餅在房角旁啃著吃,我拿起一根木棒邊追邊打,來個“豬嘴奪食”追了很長時間才把豆餅奪了下來

。大豬很不情愿地丟下豆餅在一旁無奈地斜眼盯著我,我把這塊豆餅抱了回家。豆餅在當時可算得上是最好的糧食了。

那年冬天我哥在水泡子里打冰眼撈蛤蟆拿回家燉著吃。用抄羅子在泥水中絞上來的蛤蟆出水后不一會兒就凍僵了。回家后扔到屋地上不一會兒都緩了過來,滿屋亂蹦。

我們踏著沒膝深的積雪去額木爾河畔的套子里采摘秋天樹上殘留下來的“一把抓”(山里紅)野果。沒有樹葉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零散的紅色果實,有人上樹把果實多的枝條彎下來,我們在樹下把山里紅野果摘下來放到小桶里。冬天的山里紅帶’籽也能吃,很甜。采回家去餓了就吃上一把,當飯吃。

剛開春時我們七八個不同年級的學生到林業局西面五里的“上站”去玩。“上站”是一個林場。中午時我們餓了,看到林場大菜窖的上蓋沒有上鎖,我們順著梯子下到里面每個人拿一個蘿h和幾個紅皮土豆上來吃。紅皮土豆在菜窖里放到春天會變得很甜,生著也能吃。

第二天林場有人把這件事告到了學校,作課間操時校長把我們都“請”到操場的講臺上在全校學生面前“亮相”。我們擠在不大的臺子上垂著手、耷拉著腦袋聽著校長對我們的訓斥。

三年的自然災害把人們都餓怕了。勤快的人家都開荒種土豆。新開墾的黑土地不用上糞也很肥,結的土豆很大。但種上一兩年后就沒勁了,得上糞才成。冬天,天不亮我們就早早起床,拉著小爬犁在上面放上著一個大筐,帶上鍬、鎬,去幾個大公共廁所的大坑里刨大糞,唯恐去晚了被別人刨了去,刨滿筐后拉到遠處的土豆地里。

大興安嶺的天氣變化無常,有一年春天的“六月雪”把剛長出不高的土豆秧子罩在大雪下,都凍死了。季節不等人,再補種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種晚季節的蘿卜、白菜。

每當土豆豐收時,人們把一冬天吃的土豆放到屋內地窖里。剩余的土豆蒸熟了去掉皮后用刀切成薄片放在房蓋上,倉房上曬。有一年我家光土豆干就曬了七八麻袋,六三年往呼瑪搬家時,也沒什么家具,光土豆干就占了一半。到了呼瑪之后,帶去的土豆干兩年后才吃完。

在林業局“工”字形辦公室去廁所的小路旁,有我家的一小塊蠶豆地,一根根方棱形的秧桿上葉的根部豎著長滿了蠶豆角,我們都叫它“豎豆”。豎豆地邊有一個倒樹根撅起的土堆,有次我去豆地鏟草,從土堆下面的洞中鉆出四五個剛出生不久的小“畫鼠子”,我們都管它叫“花貍棒子”。小花貍棒子從頭到尾長著黑黃相間的順條紋,一根毛絨絨的尾巴總是翹在背后,一對眼睛又黑又亮,長得像松鼠,但比松鼠小得多。

小“花貍棒子”第一次從洞里鉆出來還不知道怕人。據說小動物和誰先接觸,就和誰親,還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對人有依賴性。我把這我窩小鼠抓起來放到袖筒和衣兜里,帶回了家,找些玉米粒喂它們。小“花貍棒子”吃東西時非常有趣,兩只后爪蹲在地上,前面的兩只爪抱著一個玉米粒放在嘴邊捧著吃。上課時我帶了兩只小“花貍棒子”放在教室的后雙層窗戶里,下課了同學們爭著拿在手上逗著玩。放學后小“花貍棒子”趴在我肩膀上,鉆在我的衣袖里我把它們帶回了家。

我班的同學曲宏彬非常喜歡我的小“花貍棒子”,想方設法要去了兩只,并給了我幾塊餅干作交換條件,他爸是公安局局長,家里子女少,生活好,還經常去外地出差,每次回來都給曲宏彬帶回一些好吃的東西。

剩下的幾只小“花貍棒子”又養了很長時間,最后戀戀不舍地把幾只小精靈放歸大自然了。

有一年秋天,我們呼瑪中學去三卡鄉寬河大隊“支農”,挖實驗種水稻的水道溝,在溝邊的山坡上我們還挖出了小“花貍棒子”洞中的很多橡子,橡子是柞樹上結的。

秋天橡子成熟后被小“花貍棒子”收集在洞里,以備冬天食用。

我家有一個小盆大的鐵車輪總成,在輪軸的兩端各有一個厚鐵帶有釘眼的耳子,

我找來二根一米半長的樺樹桿釘在車軸兩側的耳子上,木桿成八字形在上而再橫釘上三塊木板,一個獨輪手推車就做成了。在兩根手握的把手上綁上一個繩套,推車時將繩套挎在脖子上,秋天去土豆地收土豆時,這個獨輪手推車派上大用場了。十二三歲的我竟自己一個人能把一麻袋土豆裝在手推車上走二里多坑洼不平的馬車道,硬是把一麻袋土豆推回了家,我小時身體好,經常干活,長得也強壯,鄰居們見我一個小孩自己就能推回一麻袋土豆,無不稱奇。都夸我有力氣,能干活。冬天時我劈的小樺子在門前碼的整整齊齊的,迎來了過往行人贊賞的目光。

冬天放寒假時,父親帶我去南山的樣子場紿林業局打樺子。我們趟著沒膝深的積雪來到袢子場,我們先用兩人拉的大肚子鋸放倒幾棵“站干”(已死了多年的干樹)巨大的干樹轟然倒地砸在半米深的雪里騰起一片雪霧。

我們把放倒的大木鋸成四五十厘米的木頭轱轆。鋸的時間長了我有點拉不動了,父親對我說拉鋸時不要往下剎鋸,要隨勁來,鋸剎狠了拉不動,還不出活。拉鋸時父親幫我送鋸,讓我省些力氣。鋸完木頭轱轆后,到了中午,我們坐在倒木上就著雪吃火堆旁烤的發焦的饃頭。

起風了,陣陣山風襲來,刮得整個大森林呼呼地響,樹枝上的積雪被風刮得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方才干活時累得滿身汗被風一吹,頓時有了涼意。

父親用大斧把木頭轱轆劈成四半,然后碼垛。按規定,樣子垛碼四米長,一米高,是“一個樣子”。我們帶著米尺,在地上量出四米的距離,先垛碼頭,橫豎三塊樺子碼到一米多高時再碼另一個碼頭,中間的空場將樣子一塊塊地塞滿。碼樣子可是個良心活,有的人碼袢子時偷工取巧,在每塊樺子之間留下了很大的空隙,驗收員用腳一蹬,樣子垛就會塌下,矮了很多,不合格。

父親告訴我說:“要實打實的垛碼,不能讓公家吃虧。”一天下來,我們能打三四個樣子。在同去打樣子的人中,我們打得樺子是最多的。

林業局北面臺地的坡下有一片塔頭甸子,人們用一排木頭鋪在上面,木頭上面再墊上上,就成了一個便橋,過了便橋不遠處便是林業局的一個“暖菜園子”。“暖菜園子”外面的大地上種了很多蔬菜,有架豆角,小白菜,芹菜,還有黃瓜。

暖菜園房的三面是用磚壘起來的,房子的南面是用玻璃窗斜罩在上面,房子內的地面下是燒火的“地火龍”。當初春的大地還沒開化時,棚內就種上了各種菜秧子。當外面的氣溫升高時,就將棚內的菜秧子移到外面的大地里。

暖菜園子的西側有一口水井,是專門灌溉菜地用的。手搖轆轤上繩索的一端系著一個“柳根斗”用來打水。“柳根斗”長時間不用柳條就干了,有縫隙,等到把水打上來斗里的水已漏下一半,井旁有一個用木板釘的水槽子連著大地的水道,大地里的豆角,一架架黃瓜長勢非常的好。

秋天我哥帶著我背著一條麻袋,拎著鐮刀去局南面的大草甸子采割“窄葉馬蓮”。剛走出去不遠,一片塔頭甸子橫在面前,塔頭墩子下面有水,為了不濕鞋,我們小心翼翼的踏在顫顫悠悠的塔頭墩子上如履薄冰。過了塔頭甸子,再走過一片草地,我們來到了一個水泡子邊上,我們冬天曾在這個水泡子里滑過冰。泡子邊上一墩墩的馬蓮長得郁郁蔥蔥。我哥在前面用鐮刀割,我背著麻袋在后面收。忽然驚起了一群大馬蜂,帶有黃條紋細腰身的馬蜂向我襲來,有一只馬蜂在我的額頭上狠狠地蜇了一下,額頭上馬上起了一個大包。痛得我雙腳蹦地大叫起來,真是疼痛難忍。我哥跑過來用馬蓮草趕走蜂群拔出我額頭上的蜂刺,又向我額頭上吹了幾口氣,安慰我說“沒事,回家就好了”。在不遠處的白樺樹枝條下懸掛著一個蜂巢,可能是我們侵犯了蜂群的領地,才襲擊我們的。回家后額頭上的大包兩天才消腫。

我們把割下的馬蓮背回家曬干,捆成捆拿到暖菜園子去換黃瓜,他們需要干馬蓮捆菜,當繩索用。

我們將換來的多半面袋子黃瓜一根也沒舍得吃,托人給遠在二十七站山場做業點上千活的父親捎去了。

有一年我父親在黑龍江上放木排,在他們的后面又開來一張蘇聯的“馬神排”。“馬神排”就是用一艘大馬力的機器船拖著的用鋼絲纜繩捆成的木頭,一捆捆連在一起的大木排。當“馬神排”超越我父親他們的木排時,因距離太近被刮下了很多的木頭都順水沖跑了。

我父親他們在那次放木排時損失不小,賠了錢,欠下了債。為了能盡快把債還上,當年冬天學校放寒假時父親帶領我哥我姐和我去額木爾河北岸“林化廠”北面山上的樺樹林子里砍

“勒子”。“勒子”就是砍下的小白樺樹開春后放在河水里泡,把浸泡后的小樹擰成繩狀,是放木排當繩索用的,叫“靿子”。

我們腿上打上“綁腿”防止雪灌進到褲管里,帶上小斧子,鐮刀,再帶上幾個饃頭,踏著沒膝深的積雪來到了樺樹林里。在干活前,我們先撿一些干樹枝放在一棵倒木旁,點上火把凍硬的饃頭放在倒木上。

干活開始了,父親在前面用鐮刀割,我們跟在后面把割下的小樹枝條用鐮刀削掉。小樺樹成了“光桿”,再捆成一人能扛動的小捆,再把捆成的樹條子傳成大堆。有時凍得實在受不了就到火堆旁烤一會。零下四十多度的嚴寒凍得大樹枝咔咔作響,有時會斷裂下來。

該吃中午飯了,我們來到火堆旁坐在大倒樹上吃著烤得焦黃的饃頭。口渴了踢開積雪吃下面靠近地面結成雪晶的大粒雪,結晶的雪粒吃起來有點甜。吃完飯后休息一會下午接著干。干到天黑時才往家走。腳上的鞋凍了化,化了又凍。硬邦邦的棉膠鞋踩在雪道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到家后把腳伸到火爐子前烤,把鞋子烤化了才能脫下來,很辛苦。一個月下來,我們割的樺樹條子往河邊拉了十幾馬爬犁,每根合算兩分錢,給林業局頂了帳,還清了欠款。

父親對我們是嚴格的,總是給我們安排一些活干,不是種地打豬草,就是冬天上山拉柴燒。對我們說還沒聽說誰家的孩子多干活能累壞了。他給我們安排的活誰也不敢不干。

一家八九口人的吃飯,換季的衣服光靠父親每月幾十元的工資是遠遠不夠的。父親經常對我們說:做人不能懶惰,要勤快。他堅信只有能干活才有吃有穿,才能過上好日子。那時的人們沒有太高的奢求,能吃飽飯,能有換季的衣裳,也就滿足了。

接著父親給我們講起了“寒號鳥”的故事:冬天就要到了,懶惰的寒號鳥遲遲不肯壘窩,每當別的鳥催它時,他總會唱:“哆噦噦,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可是過了幾天還不見動靜,它還在樹枝上唱“哆啰啰,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嚴冬真的來了,懶惰的寒號鳥被凍死了,到死窩也沒蓋好。父親說:這就是懶惰的結果。

在我很小的時候,每當家里包餃子時,父母總會給我們包幾個“小耗子餃子”,尖尖的頭在背上有一道道細細的褶,與別的餃子不一樣,真像一個小耗子。餃子下鍋前,我們兄弟姐妹圍在大圓桌子旁,看父親給我們用筷子“搭高樓。父親在桌面上用筷子當“棟梁”先橫豎搭好架子,然后在架子的下面再斜著別上筷子,一層層地別,高樓框架被托舉起來,越搭越高,直到筷子用完。

當母親把煮好的餃子端上時,“高樓”很快就散架消失了,我們快速地拆這“高樓”上的棟梁,根根棟梁變成吃餃子的工具。盤子里的“小耗子”被一掃而光。

我們小的時候,腳上穿的布鞋都是母親親手做的,母親找一些舊衣服拆開,再找一些布頭,用面糊將布片一層一層的粘在一起,叫“袼褙”然后用兩塊木板夾在中間壓平,袼褙干了后剪成鞋底型,摞在一起,鑲上布邊用錐子,麻繩把袼褙納在一起,做成鞋底。麻繩是母親自己用“紡錘”紡出來的,鞋底做好后,再做鞋幫,把鞋幫納在鞋底上。

密密地納,細細地縫,密密的針角融納了多少母親的心血。布鞋穿起來很舒服。但穿不了多久就壞了。我們小的時候腳下就沒閑過,不是干活,就是玩。用不了多久就會把鞋底磨漏了,大腳趾從鞋前面頂出來。母親還得給我們重做。

我父親王憲鵬是一個勤快、樸實的老林業工人。林區的很多活基本上都能拿得起來,在林區干了一輩子,口碑極好。

由于林區的工作流動性大,我父親去過很多的地方,我們也搬了很多次家。最早在興安鎮的“菊花大溝”住。后搬到古城島、大河西村、二十五站林業局,林業局下馬之后又搬到呼瑪金山鎮的林業轉運站,后又搬到呼瑪縣林業局金山林場。1970年又去了十九站,十八站等地。但始終沒有離開過大興安嶺林區。

四十年代中期,我父親在額木爾河口附近的河北岸上蓋房子、開荒種地、養牛養馬,就我們一家住在這個地方。到秋天的時候,房子旁的河岸上長滿了一簇簇的野菊花,所以人們給這地方起名字叫“菊花大溝”。在房子北面靠山根有一條小河,漲水時這里就成了一個孤島,當地人們管四面環水的地方叫“套子”,在興安鄉志上就有以我父親命名的“王憲鵬套子”。

由于我家人口多,一家九口人全靠父親一個人每月八十多元的工資,還得供三個在呼瑪中學住宿的學生。為了生計,我父親很能吃苦,他心靈手巧,善于鉆研。在很早以前就學了很多勞動技能:采伐歸楞、趕馬套子、蓋房子種地,在黑龍江上放木排。劁豬殺豬、騸牛、馬、捕魚、套駝鹿擋魚亮子。木工、瓦工、打鐵等活,雖然干得不算太精,但也樣樣能拿得起來。

我父親人品好,樂于助人,誰家作箱子、柜子找我父親幫忙。誰家的爐子、火墻冒煙不好燒,經多名瓦工修后仍不見效,我父親一去就手到病除。成了遠近聞名的“萬能工”。在呼瑪的老金山鎮、十八里崗子、十九站、十八站等地,提我父親的名字別人不一定知道,但提起“王萬能”老幼皆知。王萬能的綽號在當地傳為佳話。

八十年代末我父親搬到了秦皇島后,父親在林區使用過的大鋸、大板斧、木工、瓦工等工具還一起帶了過來,雖然這些工具在城市里用不上了,但又舍不得丟棄。父親對生活了一輩子的林區還是懷有感情的。

父親經常教育我們,做人要敦厚、正直、實實在在,不能投機取巧,要熱愛勞動,只有能吃苦、能干活,才能過上好日子。父親的言傳身教,無疑是傳給我們晚輩用之不竭的精神財富。

林業局下馬時,局里的大木船忙了起來,船工中有一個叫劉真的年輕人,他們用大木船給二十七站林場職工家屬往古城碼頭搬家時,正逢額木爾河漲大水。大木船順水途徑局“旱道口”雙電線桿子河面時,被隱蔽在水面下的粗電話線掛翻人都落在水中,其他的人們被救了上來,唯獨劉真淹死了被河水沖到很遠的地方才打撈上來。

“旱道口”河岸上的雙電線桿子是靠岸邊豎起的兩根長木桿子,兩根木桿的距離有兩米寬,在桿的頂端用兩根木方子夾在中間,很穩固,比別的線桿子高出一大截。因為長時間沒人維修,河對岸的線桿不知是什么時候倒的,電線垂在水中,大木船順水下來,船底卡在了水中的電線上,把船別翻了。

在事發前,人們傳說看到姓劉的船工在出船前是用鐵絲把“卜留克”咸菜疙瘩串成一串帶走的。人們說咸菜疙瘩串成一串是不吉利的征兆。當年人們的頭腦里封建迷信思想還是根深蒂固的。

淹死的船工被葬在了“旱道口”西面不遠臺地邊緣的樹林中,距路不遠,我們路過時能看到一個新墳,整個林業局的人都搬走了,他卻永遠地留在了這曾經建設過的土地上。

在旱道口、雙電線桿子的西側,有一個長條水泡子,每當額木爾河漲大水時,河水倒灌進水泡子里,大狗魚隨著水流游了進來。我哥領著我去水泡子里下纜線釣狗魚。一根長線繩把水泡子攔過來,上面綁了很多用小活魚當誘餌的大魚鉤,第二天我們去起魚鉤,每次都能拎回幾條大狗魚回來。

1962年林業局下馬,人們分期分批地搬走了,都調到了小興安嶺和塔河林業局,留在局里等搬走的人們傳說有幾個晚上看到從旱道口的方向有火球飛來,飛過林業局的上空向南山飛去,人們傳說是“狐仙煉丹”的火球,還有人說可能是蘇修特務搞得什么活動。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為了穩定人們的情緒,局領導派人把森警隊門前的一個崗亭子抬來放在大“工”字形辦公室東面的道邊,在崗亭子里架上電話線,安裝手搖電話機。到了晚上有森警戰士背著沖鋒槍輪流在崗亭里值班。幾天過后沒發現什么異常,虛驚一場。

我曾見過年輕的森警戰士小裴在那里值班,他穿著軍裝,背著沖鋒槍,很威武。林業局的留守人員全都撤走后,小裴就留在了興安鎮林業防火站了。

我2004年去興安鎮探親時在街上遇見早已退休的裴叔,四十多年前的小裴變成了白發爬滿了雙鬢的老裴大叔了。當和他提起老二十五站所發生的故事時,他還津津樂道,記憶猶新。

林業局下馬后,學校的老師都調走了,我們等待搬家的學生沒地方上學了,父親把我送到了大河西村的二姨家住,去幾里外的“斯大泥士”上學。古城島上的興安鎮已搬到了“斯大泥士”,

“斯大泥士”村更名為興安鎮。

一條馬車道從大河西村向北經過一片樺樹林子,出了樺樹林子道東是一片生產隊的麥地,麥地東側高崗上是一片墳塋地。每天上學放學路過這里時都是和同學們結伴而行還不覺得害怕。有一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上學去晚了,我一個人走在鄉村的小路上總覺得害怕,我把剛從商店里買來的小刀掀開露出刀刃。在刀柄上綁一根線繩,我邊走邊搖小刀來壯膽。

當我走到墳地的對面時,正巧有一個直徑三四米、二十多米高的旋風從墳地的邊上旋了起來,樹葉、草屑、塵土被卷到半空中,呼呼作響,向著我走的路邊旋過來,當時路上走的就我一個人,嚇的我趕緊把小刀搖了起來,學著人們對付旋風的辦法,口中念道:旋風,旋風你是鬼,三把鐮刀割你腿。等跑到學校時,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2004年,我攜年老的母親去興安鎮探親,還特意去了一次二十五站。二姨的外孫子張玉東聯系車船,表妹顏云攙扶著我的母親,我們一行四人坐汽車來到了北山林化廠下車,這時北山早已通了公路,但去二十五站得經過額木爾河,河上沒有橋。只能坐小船過河,過河后再走三四里路幾經周折,終于來到了魂牽夢繞的第二故鄉——二十五站。

間隔四十一年后又一次來到這里,展現在眼前的一切都變了,變得都不認識了。河北岸的養雞場、林化場的房子早已沒有了,在過去老房址上松樹都已成林。在河南岸當年的幾棟地營子房、

暖菜園子房也不見了蹤影,早已被當地的生產隊拆掉。在地營子房東側有兩個水泡子,我們小時經常在水泡子里釣魚。我們這次去當年的水泡子不見了。都被土填平了。在過去低洼不平的荒地上,變成了一個人造小平原,成了有十幾頃面積的大片農田。

我家當年在林業局通往北河邊路的東側有一大片土豆地,土豆地的西側有一長條水泡子,水泡子的岸邊有一長排山丁子樹與土豆地一道之隔,當年的土豆地已經無處可尋,早已和生產隊的地連成一片。我家在便橋北岸的韭菜地還清晰可見,但上面早已長滿了大樹,大樹下的草地里還能依稀看到野生的韭菜,是我家從前的韭菜籽傳播的吧。由于沒人管理,都變成了野生的。

只有泡子邊上的一排山丁子樹依舊如故的開著白色的花朵在那里默默地綻放著。

林業局的留守人員全部撤走后,興安鎮的一個生產隊就駐進了這個地方,叫二十五站生產隊。

幾十戶人家在這里開荒種地,住房是現成的。后來又有上海的知青充實到這個生產隊。多年后,因為交通和其他原因,這個生產隊又搬回了興安鎮,農耕時人們到這里種地,二十五站只留下了兩三戶人家臨時在這里種地養牛。

原來的學校、商店、醫院的房子早已拆掉,烤籽房、電影院拆掉后都開墾成了耕地,造型“工”字形的局辦公室拆的只剩下了三個角房歪斜在那里,其中東北角的一個角房已經作了牛圈。家屬房還剩下一些,但已破爛不堪,我的小學同學金德利家的房子只剩下一堵山墻。有幸我家曾住過的房子還在,但己沒了房蓋和門窗,木刻楞的框架已經下沉。比過去矮了很多了。到處是殘垣斷壁,滿目凄愴,此情此景,我不覺潸然淚下,我的少年時光是在這里度過的。冬天拉著小爬犁從山上往家拉柴燒,春天幫父母開荒種地,秋天用獨輪車往家推土豆,假期和同伴們去河邊釣魚,采野菜,這里畢竟是我終生都難忘的地方。

感嘆歲月桑田滄海,感嘆時光斗轉星移,當年盛極一時的二十五站林業局早已成為了過去。

四周一片沉寂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農戶家養的幾條狗見到生人的到來,圍著我們狂吠著。林地邊的山楊樹橢圓形的葉子泛著淡黃色的光澤,陣風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在林業局南側的臺地邊緣與對面南山山腳下,中間連著一片草甸子和濕地,在濕地的淺水面上有成片的塔頭墩子,塔頭墩子的頂端長著深綠色的草帽草,草原上的小葉張、大葉張、

大鐵葉子、寬葉馬蓮長得郁郁蔥蔥,生機勃勃。草地上點綴著很多不知名的野花。每當陣陣微風吹來廣袤無垠的原野上蕩漾著綠色的草浪。

在草原濕地邊緣的臺地上,當年的小松樹都已長成大樹了,形成了一條林帶,一棵高大的老松樹還矗立在我家的老房前,像飽經滄桑的老人,默默地守護在那里。林地邊的百合花、金銀花、黃花、芍藥花在微風中搖曳著。

當我徜徉在當年電影院的舊房址時,四十多年前的情景仿佛又在我腦海里展現開來:電影放映前的人聲鼎沸、喧囂,

還在耳邊繚繞。

帶著淡淡的傷感和眷戀,我向遠方的群山遙望,遍布山崗的青松依舊蒼翠,我仿佛置身在浩瀚的林海之中,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向我涌來。

黑龍江沿岸的人們最害怕“倒開江”談“倒”色變。沿江的很多村屯都經歷過倒開江。

每年五一節前的一場大雪融化后,從各支流匯入了黑龍江,使得江水的水位提高,冰塊起浮,如果上游的江面先開加之下游江面狹窄,兩岸又靠近山體,就非常容易發生堵塞。上游的冰排源源不斷地涌到這里被塞住,越積越多,形成了一個冰壩,冰壩上游的江水猛長,倒開江就形成了。如不及時疏通,放蕩不羈的江水就會帶著冰排溢出江面上岸,就會泛濫成災。疏導的辦法通常是飛機扔炸彈,炸開冰壩,江水才能得以疏通。在六十年代,古城島上的興安鎮曾遭遇過倒開江,在島的下游不遠的地方發生了冰排堵塞,肆虐的江水攜帶冰排上岸,把古城島上的興安鎮夷為平地,所有的房子蕩然無存。

四十多年后我故地重游,興安鎮的表妹夫張學振陪伴著我,給我當向導去古城島。我們各帶一輛自行車放在小木船上,經大河西村老渡口過河,上岸后我們騎著自行車順著島上坑洼不平的機耕道向老興安鎮奔去。去看看當年我上小學的地方,然后再去小河西村我二姨家曾經住過的地方。

大災過后的古城島一片沉寂,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當年島上的荒原和樹叢都已開墾了大片的耕地。一幢后建的兩層小樓矗立在島的北端,小樓的石頭基礎建得很高,以防被倒開江的冰排撞壞。這幢小樓建在島上,樓內有人長期居住,象征著古城島是中國的疆土,不容侵犯。

古城島上的興安鎮在五十年代比較繁華,是黑龍江沿岸的一大重鎮。每當船期到來時,大輪船在船碼頭上裝卸貨物,來來往往的人們在這里上下船,很熱鬧,所以當年人們稱古城島的興安鎮叫“站上”,“站上”也就是熱鬧的中轉站的意思。現在這里一個小城鎮消失了,我上學的學校更是無處尋覓,都變成了一片平地,上面的黃豆苗剛剛破土。在老興安鎮的原址上散落著幾棟房子,都是后蓋起來的,是種地人家的臨時住所。

妹夫張學振帶領我順著機耕道向小河西村奔去,經過我上小學時走的老路,路過“割耳朵溝”再向南,來到了一座木橋前,木橋是在小河西村小河的上游后建起來的。為了種地方便,架起了這座木橋,能過拖拉機。當年坐大木槽子渡河早已成為歷史。

一條小河蜿蜒穿過古城島,在島的南端注入了黑龍江,把古城島一分為二分割開來。小河的西岸就是小河西村。原來的村子很小,是一個只有七八戶人家的自然村,以種地為生。除了二姨夫“老顏家”,還有“老趙家”,“老孔家”人口多的幾個大戶。記得我小時去二姨家過河時,十五六米寬的小河水不太深,小河的上口與大河西村的江套子相通。小河的水隨著黑龍江水而漲落,平時不到一米深。當年我過小河時的渡船是在一棵大圓木中間掏空后形成一個大木槽子當渡船過河的。

小河西村因水患,后來人們都搬到了大河西村居住,與大河西村并了村。這次去小河西村只看到了二姨家靠近河邊的舊房框子歪斜在那里,在房框子的東側有一個大棚,大棚的下面建有很多方形的水泥池,學振說水泥池子是三十幾年前當地的社員和上海來的知青在這里加工土豆淀粉用的。其他的老房子都沒有了,老房臥子的上面是一片黃豆地。

眼前的這一切,我心中不免感慨萬千,一個城鎮,一個村落的榮衰,在歷史的長河中只不過是一個瞬間,只有腳下堅實的大地才是永恒的。

小河東岸不遠的地方是“雅克薩”古戰場遺址,據說在清朝時期這里曾發生多次清兵抗擊沙俄入侵的激烈戰爭,我小的時候去過那里,古城墻殘破的基礎磚垛還依稀可見,還有遺址的影子。這次去“雅克薩”古戰場的遺址已不見了蹤影,在島上消失了。它經歷了黑龍江漲大水的沖刷,倒開江冰排的沖撞,再加上人為的損壞,當年抗擊沙俄入侵的古戰場“雅克薩”已不復存在。古跡消失了不能再生,我心中感到很惋惜。當地有的人們沒有保護古遺址的意識,將島上僅有的一處古遺址用拖拉機開墾了耕地,不能不說是一大損失。

在古遺址不遠處的沼澤濕地中,有一只“長脖子老等”站在淺水中伸著長脖子不知在等什么。在濕地邊的撂荒地上,一大片金黃色的野罌粟花隨著微風輕輕的搖曳著,不住地向我們點頭,仿佛在訴說著什么。

四十年后我又回到了大河西村,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徜徉在曾相識的土地上。老住戶沒剩下幾家,都是后搬來的。從前的多數老人們都已逝去。人們看到陌生人的到來,不知是干什么的,投來詢問的目光,村里的狗見到生人的到來,圍著我們狂吠著,走在熟悉的土地上,心里總有一種像古詞里的那種感覺。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小時覺得很大很大的大河西村,現在看起來是那么的小。村西的一片樹林子不見了蹤影,早已開了街基,都蓋上了房子。小時去撿百合的“六大公司”的房子也不復存在。

小時經常趴在箱蓋上隔著窗戶向遠處眺望遙不可及的西山就在眼前。靠河邊生產隊的磨房,馬號房,水井,和飲馬的大木槽子早不見了蹤影,記得我小時曾跟隨母親去磨房磨過面粉。幾場大水后這里的一切都被大水片到了河里。河岸向后退了七八十米。

村南的河邊上1958年的那場大水把河岸向里淘開的那個七八十米的大溝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溝頭,在溝頭的上面已長滿了大樹。“磕巴”大喜子家房前“鬧邪”的樹林一棵樹也沒有了,早已被一大片耕地聯了起來。1958年去西山躲水住的伐木工人的大木刻楞房也看不到了,老房臥子早已被茂密的樹林所覆蓋,與旁邊森林連成了一片。

大河西村對面的河套子經過四十多年河水的切割,河套子迎水的頭部向后退了六七十米。在它的頭部被河水斜著沖出了一道水流,又多出了一個小套子。河套子里長滿了柳樹,河榆,稠李子樹。我們以前曾去河套里采過稠李子。

當年管理磨房、馬號的“瞎蠻子”大叔也早已去世。“瞎蠻子”大叔是南方人,個子不高,黑黑的臉上長滿了皺紋。他的眼睛不太好使,總是流眼淚。不會說普通話,話說得又急又快,別人不容易聽懂。他叫什么名字,我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朱。大叔人很隨和,人們都叫他“瞎蠻子”,他也不生氣。他的綽號就一直被人叫了下來。

我家搬到二十五站林業局時,冬天還借過“瞎蠻子”大叔的獨角老牛去南山拉過燒材。他養的老牛與別人的老牛頂架時被撞掉了一只角,變成了“獨角”,有一天晚上“獨角老牛”掙斷了繩索順著來時的額木爾河道跑回了三十多里大河西村“瞎蠻子”大叔的家。

兒時在一起玩的“王友”與上海知青結婚后在去年全家搬到了上海,“兆海”去了塔河永安他姐那里種地,“小祥”、“孫小子”因病英年早逝,我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凄愴,幾分酸楚。我上小學一年級教我的“王友良”老師住在黃花嶺,因交通不便沒能看到,只看到了小時一起玩的“小軍”。“小軍”也早已從養路段退休,平時劃船去江上下網掛魚,過著平靜的生活。

初春的大興安嶺一派生機盎然,山背陰坡的積雪還沒有化完,達紫香花就頂著寒風早早的綻放了,漫山遍野,萬紫千紅。長著毛絨絨淡藍色的“耗子花”有著頑強的生命力,開得最早。蒼翠挺拔的樟子松、落葉松散發著濃濃的樹脂味,香氣襲人。溝谷里的魚鱗松讓人聯想到圣誕節的圣誕樹,又像天山上的云杉。山榆、山楊樹婀娜多姿,潔白無瑕的白樺樹亭亭玉立。水東瓜樹叢又吐新綠,小溪岸上的紅柳樹的枝條上長著一串串珍珠般帶有紫紅芯白絨絨的毛毛狗。

山崗下溝塘里的小河剛剛解凍,成群結隊的冷水魚頂著桃花汛亙古不變、年復一年洄游到河流的源頭出生地生息繁衍。第一批從南方飛回來的大雁,野鴨在水中嬉戲……到處是生機勃勃,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一天我起了個大早,來到了我小時候曾經釣魚的江邊,金色的太陽沖破地平線上的云層霞光萬丈,江面上的一層薄霧在晨風的吹拂下正在蔓延開來。陡峭的崖壁上有小翠鳥從壁上的土洞中鉆出來貼著水面上飛翔。江岸上的樹林里傳來布谷鳥布谷、布谷的叫聲正在催春,提醒著人們不要誤了農時,快快播種。對岸的江套子里不知是什么大怪鳥嘎嘎、嘎嘎的叫聲非常的大,不一會從江套子的另一端又傳來鳥的叫聲有點象:“哥哥等等、哥哥等等”。

揭開塵封的一頁,打開回憶的閘門,我的童年有過歡樂,也有過磨難,有過比別人家孩子付出更多的勞作,但我的童年是快樂的。每當回憶起美好的童年時光,就像一股清泉汩汩流淌滲透進已干涸的心田,人頓時會變得年輕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童年的時光……

假如有時光倒流,假如再有一次童年,我還要回到這里。幾天后,我踏上了歸程。別了,大河西村,別了,童年時的伙伴,不知什么時候還能回來,再來看看童年時的伙伴,再來看看我的啟蒙老師,再能回到養育我的故鄉。

興安嶺巍然挺立,山上的青松依舊蒼翠挺拔。逶迤千里的黑龍江水滔滔東逝去,年復一年,生生不息。它承載了多少平淡卻富有神奇的故事,敞開博大的胸懷,召喚著曾養育的人們。

黑龍江放木排史話

說起放木排,現在的年輕人不一定熟悉,但對我們那個年代在黑龍江邊上長大的人來說,就不陌生了,我父親就是一名放木排工人,我對父輩們放木排的事耳聞目睹,還是了解一些。

建國初期,大興安嶺還未大規模開發,那時沒有公路、鐵路,整個木材往外運輸全靠比較原始的水運。因為木排是順水漂流,所以放木排叫“流送”,放木排的工人統稱“流送工”。

黑龍江的支流額木爾河、二龍河、依林河邊的山上,就成了放排的木材基地。

放木排前期的準備工作分為幾個環節:伐木工人冬天選上好的樟子松、落葉松伐倒后,鋸成六、八米長的原木,那時伐樟子松多些,樟子松材質輕,在水中浮力大,而且出米數,然后用“馬套子”將原木運到靠河邊楞場歸楞。待到春天大地解凍,冰雪消融,一江春水充滿河床的時候串木排就開始了。根據河面的寬度和水深,木排串的大小也不一樣。從小河往下放木頭,因河面窄,水淺彎多,不能串排只能獨根原木往下放,工人們將原木從岸上的楞場撬到水中順水往下沖,途中有人疏導,木頭不能淤滯卡住。遇有水太淺的河段,在下游用木馬、拉水桿子,小桿草捆等在河上攔起一個壩,把水憋起來以提高水位,使木頭能順利到達下游的河口。這個放沖原木的過程叫“趕羊”。在河口處串成木排后經額木爾河放到黑龍江有個叫“南蓋”的“排臥子”再串成大排。

串排分“軟吊子”,“硬吊子”。“軟吊子”排的串法是用冬天割的小白樺樹經河水浸泡后擰成繩狀,很結實,叫“勒子”,在大原木的兩端上面各釘上一個大鐵扒環,“勒子”系在扒環的鐵環上,當繩索用。將多棵原木用“黝子”串聯在一起,叫“軟吊子”。“硬吊子”是多棵原木在水中擺齊后在兩端上面各橫上一道粗樺木桿,用u形的“扒鋦子”騎在橫桿上釘在每棵原木上,使多棵原木成為一體,叫“硬吊子”。組排時,軟吊子夾在大排的中間和尾部,“硬吊子”串在大排的外圍,以便工人在上面操作,很多組“軟吊子”,“硬吊子”組合在一起,一個大木排就串完了,木排很大,每張排有三四百立方米的木材。面積有近千平方米。柳葉形的木排前端第一節是用“硬吊子”組成的活結,在它上面固定一個長粗木竿向后翹起,是木排的舵桿,搬動舵桿排頭就會向左或向右,掌握木排的行進方向。在木排的前部的“硬吊子”的排面上搭有鍋灶,窩棚都得墊高以防潮濕。窩棚是用木桿搭成的人字架,在上面蓋上大張的樺樹皮擋風又遮雨,是人們睡覺休息的地方。

放木排的工具很簡單:有蹬竿子、搬棹、停排穩排用的鋼絲纜繩,還有隨排攜帶的小木船。蹬竿子是用六七米長,粗細均勻的落葉松去掉皮做成的,在竿的一端釘上圓錐形鐵箍,在使用時剎水快,又能更好地抓住江底,不打滑。搬棹是用樟子松木做成的,形狀象木船的槳,但比槳要大得多,有兩米五長,槳面寬有三十多厘米,在搬棹柄的中部釘有鐵皮以防磨損。在鐵皮上釘有一百多個密密麻麻的尖頭鐵釘,以便在使用時能咬住木頭不打滑,它的作用是在深水區時使用的,搬動搬棹時迫使木排改變行進方向。鋼絲纜繩是停排穩排時用的。

一張木排的大小決定放木排人數的多少。一般一張木排有三四百立方米的木材,面積有近千平方米,得四五個人駕馭。其中有一名“看水工”——木排行進中的指揮員,他必須具備多年放木排的經歷,有豐富的經驗,對黑龍江的水系、航線了如指掌,哪里有江套子,哪里有淺灘,必須提前作出指令,以防木排擱淺和誤入江界,我父親王憲鵬就是一名經驗豐富,在黑龍江上放了十多年木排的“看水工”。

黑龍江是中蘇兩國的界江,以江心為國界,兩岸設有燈照航標、標板蘇方為白色,中方為紅色。在航標的方板上設有照明燈,并設有自動感應器,每到晚上或陰天下雨,航標上的燈就會自動開啟亮起來,第二天天亮時又會自動熄滅。它的電源是大塊方形電池。木排一般是順著航標在我方一側(右側)的水深流急的地方行駛。

放木排有幾不走:黑天不走,大雨大霧天不走,大風天不走。黑天,大雨大霧視線不佳,,大風天木排難以駕馭,一旦被風刮過江界,后果不堪設想。

木排串完后,就要開排了。一切準備就緒,一聲吆喝:“開排了”,工人們解開纜繩,蹬竿子搬棹一齊上陣,木排駛離開“排臥子”浩浩蕩蕩順水流向大江的主流駛去,速度很慢幾乎與江水的流速一致,一天也就能行駛幾十里路程。從漠河、興安到黑河有一千多里,每次放木排要用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黑河。每個班組一夏天最多能走三趟排。工人們吃住都在木排上,每天和水打交道,大部分人都患上了風濕病、關節炎等職業病。但工資要比其他工種高得多。

放排工最頭疼的就是木排擱淺;江道水流變化莫測,有主流也有掃邊流,木排一旦搶灘擱淺,就得用一周的時間將大排分解成小片,用小船牽引到下游水流平穩的地方重新組合,既費力又費時,木排擱淺時有發生。

放木排的工人都很能吃苦,各個身體健壯,都會游泳,而且水量都很大,在水中摸爬滾打,都很有一套。開排停排時場面更是壯觀:如果停排,搬動大舵桿排首指向右側的岸邊,排工站在木排的左側搬動大棹用它的反作用力,木排就會向身后右岸移動,排工們站在木排的邊緣,將大棹插入水中,手握棹柄,騎馬蹲襠式,使出渾身解數,雙臂隨著身體有節奏地左右扭動大棹,迫使木排向岸邊停靠。

每天傍晚,木排經沿江村電時必須靠岸停排,生火做飯,上岸補充一些糧食蔬菜油鹽等生活必須品。停排是件不容易的事,在上游幾里的地方就得做好準備,排工搬動大棹從江心的大流經二流緩緩的向岸邊靠攏,然后駕小船拽著長長的鋼絲纜繩提前上岸系在岸上的大樹或木樁上,停排和停船一樣,都是排首和船頭迎著水流。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開排向下游駛去,每天如此,直到終點——黑河制材廠的岸邊。制材廠在黑河大島的上口。停排后經檢尺驗收,一次長途流送木排的任務圓滿完成了。

木材出水是用多匹馬拉的單軸雙輪車退到水中的木頭下將幾根原木的一端搭在車軸上用繩索綁牢,車老板長鞭一揮,幾匹馬一鼓做氣將大木從水中拉上江岸,一直拉到制材廠。

現在的木材大部分是鐵路運輸,也有一部分靠江邊的木材是用拖船拖著木排,或將原木裝在大駁船上水運。既安全,省力又快捷,三十多年前的人工流送木排已成為一段史話。

魂牽夢縈的十九站

毛主席的教導記胸懷,一生交給黨安排,笑灑滿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來,這是當代知青廣為流傳的一首歌。

六十年代末,隨著全國轟轟烈烈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展開,我有幸成為一名呼瑪當地知青,分配到十九站林場汽車隊,和北安、上海知青一道,為開發、建設、繁榮林區,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功績不可磨滅,三十多年過去了,彈指一揮間,往事歷歷在目,揮之不去,久久不能忘懷。

揭開塵封的一頁,打開回憶的閘門,讓我用拙劣的文筆,寫上幾句,謹以表達對第二故鄉的贊美與思念。

魚趣

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這對五、六十年代的大興安嶺的描述是一點也不過分。那時林區還未大規模開發,地廣人稀,野生動物和魚類資源非常豐富。額木爾河是黑龍江幾大支流之一,二十五站林業局就坐落在額木爾河畔南岸,我小時候經常跟隨父親去河中捕魚,學到很多各種的捕魚技巧。

叉魚

叉魚前的準備工作是在小木船的中間兩側船幫各釘上一個丫型木權,再用四根鐵絲系上鐵絲筐懸在一米多高的空中。再從山上的大樟子松樹下拾幾個大油疙瘩(明子)劈成小塊裝上一兩麻袋,帶上船槳、四齒長柄魚叉,父親帶著我,天黑前劃著小船逆水到一個叫轉水湖的地方,等到天黑下來后點燃鐵筐中的松油明子。明子燈很亮,河水非常清澈,方圓十幾米的河底一覽無余。水中的魚看得清清楚楚,晚上水中的魚被燈光晃得一動不動,很老實。每當發現有魚的時候,父親手握魚叉找好角度,因水有折射,下叉時對準魚的腹部,一叉下去肯定能叉到魚的脊背,魚就會束手就擒。在有水流的地方叉哲羅、細鱗魚,在河套子口穩水的地方叉狗魚,狗魚在接近水面的地方直直地浮在那里,象一根浸泡時間長久失去了浮力的木頭,一動不動。叉上來后扔在艙里還活蹦亂跳不肯就范,叉魚時專撿大的叉,一斤以下的魚不屑一顧。魚多時每次能叉一百多斤。自家吃不了都送給了鄰居。

記得有一次我父親獨自一人劃著船去上游二龍河山場作業點,路途很遠,頂水劃船要兩天的時間,在快到作業點的途中叉到了一條大狗魚,足足有七十多斤。大狗魚被叉到后垂死掙扎,拖著小船游了很長一段距離才被制服拖上船來,好大的一條狗魚,象一截大木樁,淺白色的身上嵌著黑色斑點,一尺多長的嘴中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利牙,能吞下一只野鴨。這么大的狗魚連當地人都很少聽說過,更沒見過。到達山場的作業點后,我父親將這條大狗魚送到了職工食堂,分文不收和大家一起享用了。

擋魚亮子

提起擋魚亮子,大家都不陌生,黑龍江的支流如額木爾河、小西爾根氣河、呼瑪爾河有很多支流小河最適合擋魚亮子,大家都知道秋天擋下水亮子,可是對春天上水亮的擋法就不一定知道得太多。

上水亮子的擋法是根據河面的寬度,做幾個“木馬”。所謂“木馬”就是在木頭的一端安上兩只腿成八字型,六七個“木馬”間距幾米穩穩地坐落在水中,再橫上兩道長桿綁在木馬腿上將所有的“木馬”連成一體,這種竿子叫“拉水桿子”,魚亮子的骨架就做成了。接下來是在拉水桿子的上面插箔,箔是用小樺樹條子做成的:先將樺樹條子擺成一排,有兩米寬上下兩面各橫上兩根木棍,用鐵絲擰緊把樹條子牢牢地夾在中間。樺樹條子上下共擰兩道木桿,一塊箔就作成了。多塊箔連在一起,斜插在水中,就象在河面擋起一道籬笆,過水不過魚,如果有條件,最好用粗鋼絲繩截成一米多長,然后散開后每根砸直間隔兩厘米用繩子系在一起,每塊一兩米寬的鋼絲箔,上下需系四道繩,鋼絲箔的好處是不起浮,不憋水,又結實。箔的中間留~個口,以備放鋼絲蓄籠,蓄籠的前端做成正方形,蓄籠口沖著下游,正好放在亮子口上,一個上水亮子就擋成了。

黑龍江冷水魚有回游的習性,初春,冰雪消融,各種魚類不等河里的冰排跑完就迫不及待,成群結隊,頂著桃花汛從黑龍江經各大支流,沖破層層的阻力,進入小河小溪,生息繁衍。魚的種類很多:有哲羅、細鱗、鲇魚、花翅子、狗魚等。它們溯水而上經過上水亮子時有箔擋著過不去,正好蓄籠口留有一個通道,錐形的口外大里小并有倒槍刺,魚一旦進去就出不來。

七十年代初的春天,我父親在十九站依沙溪河中擋的上水亮子曾經捕到過幾條二十多斤重的大哲羅魚。

擋下水亮子的方法與擋上水亮子基本相同,不同的是上水亮子不能憋水,而下水亮子必須憋水。用一排立棍插在拉水桿子前方的河底再放上草捆,用石頭和泥沙壓在草捆上將亮子的根部壓實,以防亮子上游的水位提高后水的壓力增大;將亮子根部掏開就會前功盡棄。

擋下水亮子必須把水憋起來,亮子上游的水位要比下游的水位高出幾十厘米;調整水位可以增減草捆,水位太高時,撤掉一部分草捆,水位馬上會降下來。在亮子口上設一個“門坎”,水流經過時在“門坎”上形成一個小瀑布,亮子口下端設有一個接魚的箔,箔是用細木條用繩編成的吊懸在水面上。

秋天到了,樹葉紛紛墮落,氣候變得寒冷起來,魚兒成群結隊順著秋水匆匆而下,經過下水亮子口的“門坎”時,被湍急的水流沖在接魚的箔上返不過身來,人們從箔上取魚就行了。

四十年代末的一個秋天,我父親和十多人一起在額木爾河上就擋過一個大下水亮子,額木爾河河面寬,水深急流,工程浩大,十多人用半個多月的時間才竣工。

三十多斤重的哲羅魚鋪滿了亮子上游的河底。魚兒頂著水黑壓壓的一片,把整個河床都鋪滿了,遲遲不肯經過亮子口,人們手握魚叉站著在魚亮子上隨便向水中一拋,就能叉上一條大魚來,可見魚的密度有多大,河水快結冰時,亮子大量下魚,接魚箔上堆滿了大魚,十幾人忙碌著往下撿魚,最后累得都干不動了,捕到的魚凍硬后碼得象木拌子垛一樣高,人們吃魚都吃膩了,專門吃大魚腹內的大魚肚。那年秋天在額木爾河擋的下水亮子捕到十多萬斤魚。我這次去興安鎮時,看到興安鄉志上曾經有過記載:那次捕到了二十萬斤魚。

冬天人們趕著馬爬犁順著江道去漠河賣魚,每斤魚只賣到五分錢。

下夜線釣魚

剛開河時我和伙伴們結伙去河邊下夜線釣鲇魚。那時我們還沒有尼龍線、玻璃絲之類的釣魚線,我們把粗線繩當魚線。線的一端系上一個放木排用的鐵扒環做墜,再系上幾個大魚鉤,在距線墜一米多的線上橫綁上一個小木棍,下線時用手指勾在小橫棍上,在頭頂上空輪幾圈后借著慣性向河中拋去,我們叫“甩線”,甩線的墜要重些,以防水流急魚線打下水流。

魚餌是用當天捕到的“小川釘子”,“小柳’根”,“小白魚”,最好是用活的,用活魚當魚餌,大魚才喜歡吃。有時也會捉蛤蟆當魚餌。在濕地的塔頭墩子下的水中,一會就能捕到十幾只。用小魚做魚餌時先將鉤尖從魚鰓中穿過,鉤尖從魚嘴中露出,再用細線把魚尾綁在鉤勒上,用蛤蟆當魚餌是把鉤尖穿過蛤蟆脊背,蛤蟆在水中能活很長時間。

第二天一早去河邊起鉤收線,看到魚線打下水斜在那里,就知道鉤上準有魚,每次都能釣到幾條鲇魚回來,別看鲇魚其貌不揚,可吃起來是肉白味美。

釣狗魚的方法與釣鲇魚相似。狗魚常常喜歡在河套子口的穩水處棲身,狗魚常選擇倒在水中的樹叢里、亂倒木圈旁隱蔽藏身,守株待兔,身上的黑斑與棲身的環境融為一體,每當獵物從旁邊經過時,狗魚會出其不意,以極快的速度出擊,將獵物吞下,沒有小魚能逃過它的尖牙利齒,它能吞下比自身小一半的魚,所以我們下甩線很容易釣到它。

有時我們下“撅達鉤”釣狗魚,在水深流急的河岸上插上根長木竿,魚線一端綁上一個大魚鉤,垂在水中,不用線墜。魚餌在水流的沖動下不停地滾動,大狗魚巡游時以為又有了活獵物上前一口吞下,這就是狗魚貪吃的結果。

人們都說在江邊上長大的孩子都會釣魚,這是真的,我們家在大河西村住的時候,有次我哥在江邊下夜線用小“川釘子”魚做魚餌,第二天早上去江邊收魚線,釣上來~條十多斤重的“棲林富子”魚(中華鱘),魚快出水時線斷了,我哥撲了上去從水中將魚抱上岸來,雙手被魚鰭都劃破了,當時光高興都顧不得疼了,我哥高高興興地把魚扛回家,那年他才十一歲。

撿魚

冬天就要來臨,河水就要凍結,成群結隊的魚從小河經大河向大江的深水區匆匆游去,待到來年冰雪消融_江春水充滿河床的時候,溯水而上重返故里,但常有不測發生,有時天氣突然變冷,下游的淺水區域提前結冰凍實,魚被隔在了上游下不去了,就會在附近覓一個深水大坑躲了起來,等待第二年開河。

有年冬天,我父親和我二姨夫顏士明趕著馬爬犁去二龍河山場作業點,途中我二姨夫去河邊刨冰眼取水飲馬,打開冰眼往下一看,下面是一個深坑,坑里全是魚,水已經不多了,但魚都還活著。有哲羅、細鱗,還有橛嘴島子。人從冰眼下去,往上撿魚,有幾千斤。山場暫時不去了,先往家拉魚,共拉了兩馬爬犁。

下滾鉤

在黑龍江下滾鉤,先將幾塊百十斤重的石頭用粗鐵絲綁好,放到船上,再帶上一捆二百多米長的粗鐵絲,選好下鐵線的地點后,小船向江心的方向劃去,劃到一定的距離后把鐵線的一端與石頭上的鐵線都聯在一起,然后將幾塊大石頭沉入江中,起到錨的作用。然后劃船放線回到岸上將另一端的鐵線系在岸上的樹上,鐵線與江面水流成90度角,如在比較窄的河中或江套子下鐵線就把鐵線的兩端直接系在兩岸的樹樁上。鐵線要拉緊而且要和江底有一定的高度。

大滾鉤的制作方法是:將粗鋼絲通過烘爐加溫后彎成鉤狀,鉤柄的一端砸扁比鋼絲寬出一大部分,以便綁鉤靿不脫落,鉤尖砸成四梭型然后淬火,恢復原來的鋼性,鉤尖又細又長,用銼銼的越鋒利越好,否則不容易刺進魚身。人們檢驗魚鉤是否鋒利,把魚鉤尖搭在手指甲上看是否滑落,如能搭住不滑落,說明魚鉤很鋒利了。接下來用粗線繩綁在鉤柄上,叫鉤靿,鉤勒有五十厘米長,在大鉤的彎處系上一根線繩,在線繩的另~端七八厘米處綁一個乒乓球,一把滾鉤就做成了。

將滾鉤的鉤勒綁在鐵線上每把間隔三尺,系上幾百把鉤,一個大滾群就算完成了。湍急的江水沖動接近江底的乒乓球,乒乓球有一定的浮力,乒乓球帶著魚鉤在水中上下翻滾,幾十斤重的棲林富子(中華鱘)幾百斤重的鰉魚經過滾鉤群時,他們有用尾巴拍打乒乓球嬉戲的習性,在玩耍時只要被一個鉤掛上,就會越滾越多,身上掛滿了魚鉤,多大的魚都跑不了。所以人們都叫它“滾鉤”。

人們駕著小船起鉤的時候,得時刻注意自身的安全,如不慎被魚鉤掛上落入水中,后果不堪設想。

我的小學老師王友良就在大河西江套子上口下了一個大滾鉤群,每隔幾天就會背一條大魚回來。

下鐵線釣鯉魚

下釣鯉魚的鐵線與下滾鉤的鐵線的下法是一樣的,但釣具有所不同。滾鉤有鋒利的鉤尖,釣鯉魚的鉤沒有尖,光禿禿的。滾鉤是用有浮力的乒乓球,釣鯉魚需要做魚食當餌料。

魚食的做法是將面粉、玉米面、蘇子、芝麻按一定比例炒熟后用水和在一起做成棒狀,曬干后很堅硬,并散發著香味,而且長時間在江水中浸泡也不容易溶解掉。棒狀的魚食是橫著的,上方系著一根幾十厘米長的鉤勒,魚食的下方用尼龍軟線連一個銅鉤,尼龍軟線有六七厘米長,一把釣鯉魚的鉤就是這樣做成的。

一百多把鯉魚鉤系在二百多米長的鐵線上,每把鉤間隔兩米,不能太近以防在水中互相碰撞損壞魚食。一個釣鯉魚的鉤群就完成了。

在老金山鎮蔣宏利家房后的江坎嘎拉塘的下游一二百米處就是一個下鐵線釣鯉魚的好漁場。我的小學同學袁發家里就在這里有一道釣鯉魚的鐵線。有一次放學后我和袁發一起坐著小木船去起線,起線人坐在船的尾部,手拉鐵線船向江心方向移動。船的尾部釘有兩個鐵釘,操作時將鐵線搭在船尾的釘子上,小木船在激流上阻力很大,鐵線被繃得緊緊的,就像琴弦一樣,被水沖的嗡嗡作響。當發現魚時,起魚人左手提著鉤勒,右手拿著一個大抄羅子在水中將魚抄起,扔到艙里都是活蹦亂跳的身上沒有一點傷。這其間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所有捕上來的魚的魚鉤不是刺進了魚嘴里,就是卡在了魚鰓上,又軟又小的銅鉤上既沒有鉤尖,又沒有倒須,一反常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感到很迷惑,很不理解。

同學袁發笑著對我解釋說:釣鯉魚有多種釣法,在鐵線上用這種魚食釣鯉魚的確與其他方法不一樣:散發著香味的魚食常引來鯉魚的光顧,可是鯉魚在覓食時被水流沖動的小銅鉤總是打在它的頭上,很礙事,又惱又急的鯉魚是這么想的:我何不把你這個小異物吞下來,再從鰓中扔出來,就不影響我吃美食了,結果小銅鉤是扔出去了,鉤上還有尼龍軟線連著,小銅鉤牢牢地卡在鰓上,魚的鰓片很脆弱,被銅鉤掛上后鯉魚不敢掙扎,怕疼,但魚被提出水面后就不同了,容易脫落,所以必須用大抄羅子在水中就將魚抄起,以防跑掉。聽他講到這里,既新鮮又神奇,真覺的妙趣橫生。

這種捕鯉魚的技巧都是黑龍江邊上的人們長期實踐摸索出來的。

趟魚

在黑龍江下趟網趟魚首先要選好場地,而且要有一定的趟網行進距離。一般不少于二、三里的距離,如果長些更好。必須選擇江底平緩、干凈,沒巨石,沒樹掛等異物的河卵石江底為最佳。

趟網一般一二百米長,網苗子的高度不一,什么季節趟什么魚而定。趟網一共有三層,中問一層是小眼網,兩側配有大眼網,當魚撞上小眼網時就會穿過大眼網形成一個網兜卡在里面,魚就跑不掉了。三層網的好處是大小魚一塊抓。

下趟網有兩種下法,一種是用船下:先在趟魚場的上游將船劃向江心,在接近大流的地方就可以下網了。船上安有“網架子”,把整理好的網的上綱穿進網架子上的橫棍上,網綱的長繩上綁一個大浮子(封閉的塑料空桶)大浮子的作用是帶著網向下游沖。下網時先將浮子扔入水中,船向岸邊劃去,魚網就會從網架子上自動下到水里,等網全部下完后,小船就會牽著另一端網綱向下游漂去,小船行走時要保持與網同步,不能太快,否則網的底綱起浮掛不住魚。

趟網的墜要重些以防起浮,趟網在水中行走時象一面斜著的墻,在趟網經過的地方,不管多大的魚只要撞上三層網,都跑不掉。用船下趟網一個人就能完成。

另一種下趟網的方法不用船,人在岸上也能下趟網,但得有工具;一塊長方形的木板,下面再設一塊立木板斜放在那里,立木板是能活動的,配有彈簧、橡皮筋、插銷等機關。人們叫它“耙子”,下網時將網上綱系在耙子上。斜立板在下面放在水中,因耙子下面的斜立板有一定的角度,水流沖動時會帶著網向江心走,耙子的拉力很大,等網全部下到水里后岸上的人只要猛的用力拽下綱繩,耙子上的插銷機關就會自動開啟,斜板就會倒下,往江心的拉力就消失了,人們就會牽著網綱隨著趟網向下游走去。

因很多人反復在一個地方趟魚,江底的河卵石都被網底綱的鉛墜磨成了銀白色。人在岸上下趟網也有危險,下趟網時,網綱都是系在手腕上的,一旦魚網全部下完后拽不到耙子上的機關,耙子和大網在水流的沖動下,力量很大,常會把人拽入江中,在萬不得以的情況下,下網人就會用隨身攜帶的快刀割斷牽繩,以防不測。用趟網捕魚是近年興起的捕魚方法。

下串流網

冬天在江河的冰面下也可以下網捕魚,找一處水深,水流比較平穩的江面上,每間隔七八米刨上十幾個冰眼成一條線,先將系上長繩的長木竿從第一個冰眼系入水中,用一個帶權的木棍往水中送長木竿,對準第二個冰眼往前推送,再從第二個冰眼依次向下個冰眼推送冰下的長木竿,木竿從最后的冰眼中取出,將木竿上的繩子系在網繩上,另一端的人拽動長繩,魚網就會下到冰下的水中,第二天人們起網時刨開剛凍結一天的薄冰,在魚網的兩端各系上長繩,魚網被拉出水面后,另一端的繩子留在了冰下,以備再下網用,除了兩端的冰眼有用外,中間的其他冰眼都作廢沒用了。

冬天冰面下的魚也經常游動,但水中嚴重的缺氧,魚行動遲緩,被網掛上后不容易跑掉,兩根長繩在冰面下把魚網拉來拉去,人們叫它“串流網”。

下張網

在黑龍江流域的捕魚方法還有下“張網”。下張網的工程很大,下網用的木船也要大些,必須有多人才能完成。地點選在水流湍急的江面,準備好十幾噸大石頭,每塊石頭用粗鐵絲綁牢,然后綁上一根粗鋼絲纜繩沉入江底,再把所有的大石塊串在纜繩上形成一個大錨更。張網在水中的阻力很大,錨更在江底不能移動,所以要用十多噸的石塊才能固定。在另一側二十多米處用同樣的方法再設一個錨更,每個更上設一個立木竿,張網進口的兩端就系在立木竿上,網口的下端緊貼江底。幾十米長的張網就象一個大口袋,迎著江水的口袋尾部越來越細,就象衣服袖子一樣。因江水湍急,張網有吸力,魚一旦進入網中就會被沖得貼在網壁上,游不出來,最后都會進入尾端的網袖子里。取魚時只要解開網袖子的繩索,把魚倒進艙里就行了,魚多時每天得起幾次魚。如起魚不及時,時間長了,網中的魚就會被水沖壞,沒鱗的魚賣不上好價錢。

下張網捕到的魚很多。但也十分危險,人身傷亡的事時有發生。用張網捕魚是近年來興起的捕魚方法。

下地龍

所謂“地龍”,就是多節粗鐵絲圍成方型框,框的每邊長大約五十厘米,再用粗尼龍紗布將多節方框圍起來,成方簡狀,每節的紗壁兩側設有錐狀的進魚口,進口外大里小,魚一旦進去就出不來。在地龍內的兩端各設有兩個紗壁,每片紗壁上都有進魚口,進到地龍中的魚最后都留在了兩端的網中,取魚時解開網紗上的繩子,魚就倒出來了。

地龍一般下在江河邊的淺水區,河套子,水泡子的穩水區也可以,捕到的小魚較多,有時也能捕到大狗魚、鲇魚;它們看到地龍里面有小魚可吃,就鉆了進去,可是再出來就沒那么容易了:二十多米長的筒狀網具臥在水中,就向一條長龍臥在水中一樣,所以人們叫它“地龍”下地龍捕魚也是近年發展起來的捕魚方法。

下掛網

五六十年代在額木爾河下的掛網都是單片網,沒有現在的多層網,織網的線是紡織用的軸線自己編織而成,網漂是用樺樹皮蒸煮后做成的,網墜是用八號線鐵絲截成小段綁在網綱上當網墜,掛網通常下在江河的穩水區或堵套子口,當年的魚很多,就是用這樣的簡陋網具捕到的魚要比現在的三層尼龍,玻璃絲網的多得多。

那時候人們不織小眼網,織小眼網費時又費力,掛上來的小魚人們不愿收拾,嫌麻煩,織網都是織三指以上的大眼網,掛上來的魚都在半斤以上。

有一年有兩百多人路過額木爾河邊的一個木材作業點,需要在此吃飯,做業點的領導派出兩人帶上幾片掛網去河中捕魚,幾小時后回來,用掛網捕到的魚,兩百多人一頓沒吃完。這件事在興安鄉志上曾有記載。

大拉網

大拉網是用粗線繩編織而成的。上下的網綱都是用粗棕繩做成的有很大的抗拉力。網漂子是用樟子松木做成橢圓形的球狀,中間再鉆上一個眼,綁在上綱的棕繩上。網墜是用厚熟鉛皮卷在下綱的棕繩上。為了方便搬運,網都做成了小片,用時再組合在一起。大拉網的中部是袋狀的網兜,最后網出水時魚都留在了網兜里。

下大拉網的操作方法是:岸上留十幾個人拉住一端網的繩纜,大木船載著魚網向江心劃去,邊劃邊下,等網全部下完,岸上的人與水中的船拉著網同步向下游走去,大網經過的江底必須平坦干凈,不能有巨石樹掛等異物,如果網一旦被掛上,只能用刀子割斷網具,沒有別的辦法,所以選漁場很重要。

大拉網拉起來很沉重,岸上需十幾個棒小伙才行,船上的人們搬起雙槳奮力前進,岸上的人們雙手緊握纜繩搭在肩上,整個身子彎成了弓形,就象纖夫一樣。人們拉著大網借著水流的沖力吃力的向下游走去。拉到一定的距離后該收網了,這時岸上的人停步不拉了,船上的人奮力搬起雙槳以最快的速度向岸邊收攏,把魚圈到網內,以防魚從缺口跑掉,船靠岸后,人們下船拉動另一端的纜繩與岸上的人一起收網。當中間的網兜部分快出水時。幾個人就會下到水中,腳踩網的底綱,手提網的上綱,以防魚從底綱鉆出和從上綱蹦出。

六十年代初,二十五站林業局就有一個專業打魚隊,他們用大拉網在黑龍江捕到的大鰉魚抬到職工食堂的大園桌面上,魚尾拖到了地面上,每條有幾百斤重。

1967年我們呼瑪中學十級的幾個班去江彎農場支農,參加麥收,農場的領導為了改善同學們的伙食,組織了一次用大拉網拉魚,場地在農場北面的江面上,農場的職工在船上,我們幾個班的男同學在岸上拉,那次捕到的魚有棲林富子(中華鱘)、小鰉魚、哲羅、細鱗。還有其他的一些雜魚,幾百人每人一大碗魚肉,還剩很多。

砸魚

冬天來了,江邊剛結成一層薄冰,我和伙伴們每人扛一個木榔頭結伙去江邊冰上砸魚。榔頭是用樺木的根結做成的。樺木的根部很結實,砸冰時不會被鎮劈。鋸一段粗樺木結,有三十多厘米長,在它的腰部鉆一個洞,一個長木竿的一端固定在木頭的洞中,一個大木頭榔頭就做成了。

砸魚時,冰不能太厚,太厚就震不死魚了,封江的冰有兩三厘米厚就能馱住人了。有句俗話說的好:寧站封江一指,不站開江一米。封江的冰是橫碴的非常結實的,開江的冰是立碴的,很酥,人一踩上去很容易漏下去。

砸魚時冰下的水也不能太深,冰面下的水如果超過二十厘米,就震不死魚了。

我和伙伴們手中舉著榔頭,在冰面上跑著、叫著、追逐著冰面下的小魚群,一榔頭下去,小川釘子、小柳根、小白漂子魚被震得半死不活,都翻了白,就用隨身攜帶的小斧子刨開冰,用手把小魚從水中撈出來,冰水把手凍得通紅,鉆心的痛,但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只覺得很好玩。

有時運氣好,還能砸到大花鲇魚。笨拙的花鲇魚在冰下的水中行動遲緩,見有人過來也不動,一砸一個準。少年時砸魚的樂趣至今不忘。

撒旋網

在黑龍江邊撒旋網打魚與在湖泊有所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往水中下魚食打臥子。江水是流動的,如果往水中撒食,就會被江水沖走,達不到打臥子的目的。

為了能在水深的地方撒網,需要做一個“水凳子”:用一塊六七米長的厚木板,在一端安上兩只腿,放在水中,另一頭搭在岸上。

在江中下魚食要有工具;在長木竿的一端固定一個鐵罐,鐵罐一端的封蓋是活的,可以開啟,將豆粕之類的魚食放入罐中,用長竿送到水凳子左前方上游的江底,然后拉動繩索開啟罐上的封蓋,魚食就會散落在江底,等待魚來覓食。

撒網前在岸上先把網檢好,搭在手臂上,網綱套在手腕上,站在水凳子上扭動身體將網向水中拋去,技術高的人能把網拋的又遠又圓,待到網墜全部沉到江底后慢慢的收網,收網時不能太急,以防網底綱騰空,魚從底綱跑掉,待到魚全部進入網兜后,再將網提出水面。有川釘子、柳根、小白魚、小鯉魚,有時也能打上大魚來。每次都收獲頗豐。

甩毛鉤

用毛鉤釣魚必須選擇水流湍急,河水落差較大的小河。毛鉤自己就能做:取色澤鮮亮的大紅公雞的羽毛,將羽毛用線纏在小魚鉤上,纏成蚊蜢狀并帶有兩個小翅膀。到河邊就地取材折一根長柳條當魚竿。一竿一線一鉤不用漂不用墜,毛鉤甩在水面上,毛鉤被湍急的河水沖得上下跳動,就象小飛蟲、蚊蜢在水面上一樣,細鱗、花翅子魚最喜歡吃活食,就會游過來將毛鉤一口吞下,這時掌握好時機,手抬竿起,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被挑出水面,但一個地方不能釣太久。幾條魚上來后就沒有魚了,得換地方。

我在小根河施工時經常去小河邊甩毛鉤,每次都能釣上來很多魚。六八年我們呼瑪中學十級二班去三卡鄉寬河大隊黑山頭“支農”,當地老鄉甩毛鉤的釣具與我們的毛鉤有所不同。寬河的河面較寬,水較深,大魚多。他們做的毛鉤是用獾子的皮毛做成的。獾子皮毛油性大,不沾水,又有浮力,在水中不容易下沉。把獾子帶毛的皮用線纏在較大的鉤上,露出鉤尖,纏成橢圓形,叫“毛蛋鉤”,在湍急的水面上象一個毛絨絨的小老鼠上下跳動,是哲羅、狗魚的美食,釣上來的都是大魚。一個“毛蛋鉤”能用很長時間。這種毛鉤與我們的不一樣,各有特色。

用魚竿釣小魚

小時候常去河邊、泡子邊釣小魚。放暑假時,同學們結伙扛著魚竿,帶上早已準備好的蚯蚓,拎著小筐小桶,奔向了河邊。做魚竿很簡單,選一根又長又直的小落葉松去掉皮后曬干,在竿的一端綁上一根從舊竹笤帚拆下來的竹梢,竹梢很有彈性,在當年有這種竿算是最好的了。線墜是自己制作的:在磚上鉆一個眼,呈錐形,一個U形細鐵絲倒插在磚模中,將加溫后的鉛水倒入模中,冷卻后取出來,就是一個上好的鉛墜。在江河有急流的水中用鉛墜,在水泡子中釣魚不用墜,要用漂;折一個干木棍綁在線上當漂,再系上三四把小鉤,每當小魚咬鉤時,漂就會點頭,鉤上魚多時,會把漂拽到水下,每個鉤上都會有魚,沒有空鉤。有時猛的提竿,魚鉤就會掛到小魚的肚皮上。

傍晚,每個小朋友都會拎幾斤小魚回家。

狩獵

大興安嶺的野生動物資源非常豐富,在過去的五六十年代,用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來描述大興安嶺野生動物之多非常合適。現今,獵取野生動物是國家禁止的,在五六十年代,人們還沒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

套駝鹿

駝鹿是食草動物的一種,喜歡吃柳樹枝條,啃樹皮,還經常下到水泡子里撈吃水草,雄性的個頭很大,象牛、馬一樣高大,有上千斤重,碩大的頭上長著一對多叉的扁形大角,很威武。駝鹿的鼻子、筋是餐桌上的名菜。

冬天套駝鹿常常把套子下在長滿小柳樹的小河邊,駝鹿舔從地下溢出來的暖水在冰面上結成的霜雪,人們叫它“延流水”,用小手指粗的鋼絲繩做套,選好地點將套子系在駝鹿經常經過的大樹根部,套子掛在兩側的樹枝上,然后用干草把套子和樹枝系在一起,以防脫落,套子的直徑有一米多,套子的下沿離地也有一米多高,駝鹿的力氣很大,有時被套住時,不肯就范,借著它的沖力,會把小手指粗的鋼絲繩掙斷,但每年冬天都會套上一兩只,拉回來與大家一同分享。

在七十年代初的一個冬天,我父親在十九站依沙溪河邊的柳樹叢中下套子,可能是駝鹿低著頭經過套子,沒有套在駝鹿的脖子上,而是套在駝鹿的角上,駝鹿沒有死,把附近它能夠到的柳樹全吃光了,我父親去看套,臥在地上的駝鹿突然站了起來,人不能靠近,以防被它傷著。沒辦法,我父親只能回家叫人幫忙。當時我剛做完闌尾炎手術沒幾天,正躺在家中休息,我忍著傷痛,背上雙筒獵槍,坐牛爬犁去了河邊,用打狍子的大粒鉛彈,近距離照著駝鹿的頭部,將駝鹿一槍擊斃。然后把駝鹿皮剝下來后再把肉分解成小塊用牛爬犁拉了回來。

在六十年代初的一個冬天,額木爾林業局派我父親帶兩個人去二龍河套駝鹿,以改善職工生活,解決職工吃肉難的問題。那年在二龍河套到了好幾只大駝鹿,最大的駝鹿每只出凈肉就有五百多斤,一個駝鹿的頭就有七十多斤重。

鄂倫春獵民夏季獵駝鹿、馬鹿主要是蹲泡子邊、蹲堿場,在天黑之前,獵民選好點在泡子邊或堿場的下風頭隱蔽起來,以防被駝鹿、馬鹿嗅到氣味不敢前來。鄂倫春鄉政府,每年給獵民下達任務,不允許多獵,數量控制在一定范圍內。

八十年代的獵民,在晚上狩獵時也用上了現代化的工具:是一個手電筒。把手電筒綁在半自動步槍的槍身上,通過打靶,手電筒的光聚在靶子的彈著點上,就可以了。在漆黑的夜晚,獵物前來覓食,只能看到動物朦朧的身影。在晚上近距離只要打開手電筒的開關,手電筒的光柱聚在獵物的身上,扣動槍扳機,獵物還沒反應過來,就應聲倒地了。

有一年我們十八站機械筑路隊在依西肯鄉的西山口筑路,一個鄂倫春獵民住在離我們駐地不遠的小窩棚里,他就是用手電筒綁在槍上,晚上在北大溝打到一只大馬鹿,鹿肉背出來了,鹿的內臟留在了北大溝的堿場上,他把鹿的內臟送給了我們,叫我們自己去取。駝鹿、馬鹿和牛、馬一樣,都是食草動物,得經常補充一些鹽堿。深山里草甸子的低洼處,有鹽堿聚集在那里,在泥地上有一層白霜,叫堿場,經常引來駝鹿、馬鹿的光顧。

第二天一早,劉延利、江軍我們一行三人挎著大筐,順著鄂倫春獵民指的山中小毛毛道去尋找放在堿場上的馬鹿的內臟,一個小時后,我看到了前方二百米處的低洼地,有幾棵折斷了的干白樺樹,草地的中間有一小片濕泥地,上面的水已干涸。我指給他倆說,就在那里,他倆還有點不相信。等我們走到近前,果然就是這里。他們都佩服我的經驗和眼力,說我是個“山里通”。

談笑之間,我們將馬鹿的內臟裝到大抬筐里足足有一百多斤重,用一根木棍輪流抬回了駐地,在附近的小河里把鹿的內臟洗凈,放在大鍋里煮,全體職工吃了好幾天。

套狍子

套狍子有很多套法,有下“走套”和“圈套”等多種下法。“走套”通常下在密林深處,狍子經常走的小道上,或下在靠小河的山腳下,在兩山夾一溝的溝口樹叢中,砍幾棵小樹攔在兩側,中間留一個通道,套子就下在這個通道口上。旁邊兩側的小樹橫在那里,有一米多高,狍子從山上下來到河邊喝水,走方便的通道,正好套到它。夏天下的套子得經常去看,否則被套到的狍子因天氣熱很快會焐膛腐爛。

下圈套套狍子是在狍子經常出沒的林中雪地上,選狍子蹤跡多的地方,用一米多高的樹條子在雪地上插一個圓圈,直徑大約有一米多,旁邊留一個缺口,缺口的下方橫一個長木棍,套子就下在缺口上,套子的一端系在缺口下的橫木棍上。

將大樺樹枝上的樹骨朵(樹籽)折下來捆成小捆,插在樹條子圈內的雪地上當誘餌,樺樹樹骨朵是狍子最喜歡吃的。狍子是食草動物,喜歡吃人的尿堿,將人的尿冰放在圈內,狍子在很遠的下風頭就能嗅到尿堿的氣味前來覓食。狍子覓食時,將頭伸進套子里吃樹條子圈中的食物,吃完抬頭扭身走時,正好套子搭在脖子上,就被套住跑不掉了。

有一年冬天,我在金山林場西山的樹林中下圈套,一場雪過后,套子前有許多新的狍子蹤,不知是怎么回事,狍套子的圈變小了,被扔到了一邊的雪地上,可能是套子的底繩留的太長,當狍子吃完后抬頭走時,套子沒有勒緊,將頭從套子中退了出來,沒有套到。

下大踩盤夾子

冬天的雪地,常留下狍子的蹤跡,在一個地方過往多了,就踩出了一條狍道。將大踩盤夾子下在狍道上,用雪把夾子和中間的大圓踩盤蓋上,隱蔽起來,和旁邊的雪地沒什么兩樣。

大鋼夾子的兩側各有一個扁鋼彈簧,彈簧的彈力很大。下夾子時,年齡小的人和成年人不一樣,得用工具才行,用兩根木方子條在一端系上繩子,將木方聯在一起,我們叫木夾子,然后用木夾子夾住彈簧,用杠桿的作用,將彈簧壓下用繩子系住木夾子的另一端,夾子的另一個彈簧也是用同樣的方法,等支上踩盤上的插銷機關時,再將木夾子的繩子解開,下夾子時,不能有一點疏忽,否則就會夾到自己的手。

當動物踩到夾子中間的踩盤時,支踩盤的插銷機關就會脫落,鋼板彈簧就會張起,夾子收攏,被夾住的動物越掙扎夾得越緊。夾子上鐵鏈往往系在樹上,如果附近沒有樹,就砍一棵放在夾子的旁邊,將鐵鏈系在上面。狍子的一只腿被夾住后,另三只腿還可以蹦著走,能帶著夾子跑的很遠,夾子鏈上系的小樹一旦被樹叢掛住,狍子就跑不動了,人們順著蹤跡就能找到。

有一年冬天,我哥在額木爾林業局的暖菜園子旁邊的草甸子上下的踩盤夾子,夾到了一個狍子,狍子晚上經常去白菜地吃冬天殘留的白菜葉。那年我哥十五歲。

打飛龍鳥

飛龍鳥比鴿子大,有六、七兩重,它的羽毛有點象家中養的蘆花雞,腿上長著絨毛,冬天棲息在雪洞中,一個進口,一個出口,當受到驚嚇時,就會鉆出雪洞,飛到附近的樹枝上觀察動靜,飛龍鳥是群居的,小群有七八只,大群有幾十只,甚至上百只。飛龍鳥是大興安嶺寒帶獨有的珍貴野生飛禽。飛龍鳥的肉白味美,非常珍貴,在大飯店一小碗飛龍鳥湯賣到幾十元,在過去是給朝廷進貢的貢品。

在六七十年代,我們打飛龍鳥用兩種槍,一種是小口徑槍,另一種是用雙管獵槍(砂槍)兩種槍各有優點。小口徑槍打得遠,準確率高,但是“單發”換子彈慢。雙管砂槍打的距離近,但槍彈打出的面積大,百十多個鉛砂彈飛出去的面積,有臉盆大小,雙管獵槍有兩個槍管,槍上有兩個扳機,可連開兩槍,用它打“飛”最好。打空中的飛禽時,舉槍隨著獵物移動,找好提前量就行。

我們在冬天常去山中的密林打飛龍鳥,它喜歡在松樹林、白樺樹林、水冬瓜叢中棲息覓食,喜歡吃樺樹骨朵(樹籽)、水冬瓜骨朵,只要能找到一只,就能碰到一大群。我們肩背獵槍,腰系子彈袋,挎著背兜,拿著用薄鐵片做的飛龍哨,邊走邊吹;幾長幾短,哨聲和飛龍鳥的叫聲一模一樣,很逼真。遠處的飛龍鳥就會有回應,也叫了起來,我們順著叫聲就能找到它,每次都能打到幾只。

有一次我去十九站東山的小松樹林中,剛發現一群飛龍鳥時還沒來得及開槍,這時飛來一只大鷹,在天空盤旋幾圈后沖向一只飛龍鳥,被大鷹捉到的飛龍鳥的拍打聲、喧囂聲、嚇壞了整個飛龍鳥群,都躲在密枝中一動不動,鴉雀無聲,這時我就一槍一個不慌不忙的打,除了被打傷的飛落到遠處找不到的,還打到了十三只,那一次收獲不小,但這種機遇不容易碰到。

用砂槍打野鴨子和雪兔

十九站汽車隊小山頭的西側,有一個長條水泡子,每年秋天南遷的野鴨就會在此歇腳覓食。我在泡子邊找個地方插一些樹條隱蔽起來,一小群野鴨在空中盤旋一圈后落到水里頂風排著隊向我隱蔽的地方游來,我數了數一共七只,當游到距我三四十米的地方,我摳動扳機,第一槍響了,緊接著摳動第二槍,槍沒響,子彈的發火帽(炮子)失效了。第一槍打到了四只,另三只飛走了,否則七只一個也跑不掉。

那時在林區開車,大部分司機的車上都帶著槍,放在駕駛室靠背后的槍架上。在出車時,公路兩側的大樹枝上經常有大松雞落在那里,我們都叫它樹雞,樹雞身上長著黑色的羽毛,紅色的眼圈,比鵝高,有八九斤重,喜歡吃松樹籽。草籽,樹雞在樹枝上很老實,也很呆,有時一槍打不下來,它也不馬上飛,第二槍準能打下來。

有一天傍晚,我和司機李忠義師傅去依沙溪河邊打野鴨,他背一枝小口徑槍,我背雙管砂槍,李師傅距我有二十多米遠,我們往前走著,這時從我頭頂上空飛來一只野鴨,速度很快,我抬手就是一槍。野鴨中槍后向我的頭上砸來,我往旁邊一躲,鴨子砸在了距我腳邊不到二尺遠的草地上,把我還嚇了一跳,慶幸沒被砸到,否則會濺一身血。李師傅還沒反應過來,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老司機王臣師傅在北山的河邊草地上蹲守,在晚上打到了一只狍子。他使用砂槍多年,很有狩獵經驗,而且會自己制作鉛砂彈。鉛砂彈分幾種,最小的像小米粒一樣大,是用來打蘇雀的,比綠豆小一點的砂彈是打飛龍鳥、打野雞、樹雞的,比黃豆粒大些,是用來打狍子的,我們叫它“狍砂”。還有直徑與槍管直徑一樣粗的大圓鉛彈,我們叫“獨子”,一個彈殼中只裝一個大鉛彈。“獨子”的威力很大,彈殼內所裝的火藥量,也比其他彈殼的藥量大一倍,在近距離的威力比步槍大。“獨子”插在子彈帶的一端,并做有記號,當遇到緊急情況時,隨手就能抽出來。我們上山打獵時都帶上幾棵“獨子”護身用,當遇到野豬,黑熊之類的猛獸一旦躲閃不及時,就能用上“獨子”。打“獨子”對獵槍槍管有損傷,容易把槍管出口脹大,造成槍管不攏砂,所以“獨子”輕易不用。

冬天在林間的雪地上下套套兔子很容易,在林間兔子經常出沒的地方,被野兔踩出了很多十幾厘米寬的小道,冬天雪深時就行成了一個雪槽,野兔在雪槽內的道上跑,又快又省力,把套子系在道旁的小樹上,就很容易套到野兔。野兔被套住如果不去取,時間長了就會被黃鼠狼、猞猁等肉食動物吃掉,有時下兔套也能套到猞猁,它經常走兔子道,尋找兔子吃。猞猁比兔子的力氣大,如果套子不結實,猞猁就會掙斷套子跑掉。

我們在山上打獵時能經常碰到野兔,野兔皮毛的顏色也隨著季節而變化,能與棲身的環境融為一體,這是野兔長期進化的結果一顏色隨著季節的變化而變化可以更好的保護自己。到了冬天,野兔就變成了雪白色;眼珠是紅色的,只有兩只耳朵尖是黑色的,我們叫它雪兔。有一次我上山去打飛龍鳥,驚起了一只雪兔,它跑到距我五六十米處就臥在那里不動了。這時我就站在那里也不動,怕再次驚跑它,我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前面是雪白的一片,不見了兔子的蹤影,費了好長的時間才發現前方有兩個黑耳朵尖在動,我向黑耳朵尖的下方瞄準,結果打到了它,足有七八斤重。

在林區還有很多捕捉野生動物的方法,如冬天在橋涵下面,水泡子邊上塔頭邊下“夾子”,下“壓拍子”捕黃鼠狼,在鐵弓夾子上放玉米粒夾野雞,開春夾大雁。在水面上用小魚鉤掛上小活魚釣野鴨子,在水中用小魚放到夾子上當誘餌打“水耗子”,冬天在打麥場上用篩子扣蘇雀等等。

現今為了保護野生動物,維持生態平衡,上述的一切做法都是被禁止的,各種狩獵的方法都已成為過去。

上學

1957年,我在興安鎮大河西村上小學一年級,教室是臨時借用的農家庫房。桌子是用長木板搭成的,凳子是在幾個木墩子上釘上一塊長木板,七八個同學擠在一起,就一個班,每天學習加減法和“大小多少”,“上下來去”,教我們的是王友良老師。

由于本村沒有辦學條件,后來就跟高年級同學去古城島興安鎮中心學校上學。古城島有一個船碼頭,是黑龍江水路沿岸的一個大站,我們那時都叫它“站上”。大河西村距“站上”有五六里的路程,途中要經過兩條搭有獨木橋的小河,還要渡過一條大河(江套子),我們每天早上不到六點鐘就起床了,匆匆吃完早飯,背上書包,帶上母親早準備好的午飯:一個饅頭或一個餅,再帶上一塊咸菜,同學們在村口集合,排著隊,唱著剛學會的“社會主義好”“讓我們蕩起雙槳”等歌曲向渡口走去,到了渡口同學們雙手攏在嘴邊,做成嗽叭狀向著河對岸齊聲高喊:擺“歇木”啦,“歇木”是俄羅斯語的發音,就是對小木船的稱呼。黑龍江沿岸的中國村屯有很多俄羅斯僑民,所以當地的人們對常用的一些物品習慣用俄羅斯語稱呼。“馬神”是對機械的稱呼,當地人管縫紉機叫“馬神”,錐形小水桶叫“維得羅”,水桶叫“邦克”,爐子叫“癟了搭”。

二百多米寬的河對岸船工李老八大伯聽到喊聲后就會把船劃過來,把我們接過河去。上岸后再走四里多路才能到學校。中午在學校吃帶來的干糧,下午放學后按原路返回,中途還得經過一個叫“割耳朵溝”的地方。

“割耳朵溝”地名的由來還有一段軼事:大河西村有一個姓黃的村民和他媳婦打架,去古城島鎮政府鬧離婚,途經一個小溝附近時又動手打了起來。姓黃的人用刀將他媳婦的一只耳朵割了下來,后來這個小溝就起名叫“割耳朵溝”。我們每次路過這里時都會感到恐懼,有點害怕。都會緊走幾步,有時大家會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喊,“快跑啊,割耳朵啦”。

這個案件發生以后,鎮政府為了保存證據,委托我母親李玲花將被割下的半個耳朵用鹽淹了起來,以防腐爛,再由別人送到漠河縣法院,那時我母親是興安鎮的第一任婦女主任,維護婦女的權益是她份內的事。

在古城島上小學的時候,我們除了學習文化課外,還經常參加勞動,主要的任務是往學校拾燒材,以備冬天取暖用,每到拾材時,學校的校長、老師、所有班級的同學們全體出動,帶著大鋸,斧頭、鐵絲和繩索等工具,去古城島下游的江套子檢瘀滯在樹叢里的大原木,原木又粗又長,搬不動。高年級的同學和老師用兩人拉的大鋸(大肚子鋸)將大原木截成小段,每段長一米左右,我們叫它“木頭轱轆”,在“木頭轱轆”的兩頭各釘上一個大鐵丁子,把粗鐵絲的兩端擰在鐵丁上,鐵絲上再系上繩索,就像打麥場上的“磙子”。這個辦法不知是誰發明的,既原始又有趣,而且省力,在當時學校沒有運輸工具的情況下,不失是一個好的運輸方法。

老師與高年級的同學每人拉一個“磙子”,我們小同學兩三人拉一個,運輸木頭的場面很壯觀,二百多人組成的“磙子”隊一路上浩浩蕩蕩塵土飛揚,穿街過市,引起街道兩旁的人們駐足觀看,同學們很自豪地拉著“磙子”走回學校。

古城島的江對岸是俄羅斯的一個村鎮,距離不算太遠,江對岸的雞鳴狗吠都聽得清清楚楚,當年中蘇兩國關系正處在友好時期,民間友好往來頻繁,記得有一年俄羅斯的小朋友坐船過江到我們學校和中國的小朋友一起搞聯歡,慶祝“六一國際兒童節”,在一起唱歌跳舞,還互贈了禮品。

四十多年前上小學的往事我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養鶴

1956年,我們家在大河西村住,我哥在古城島上小學,他在古城島的江邊沙灘上檢到兩只小水鳥帶回了家。小鳥長著灰白色的羽毛,又細又長的腿,長長的脖子,又長又尖的喙。當時誰也不知道是什么鳥,叫什么名字,有人說這種鳥總是站在水邊伸著長脖子等魚吃,就叫“長脖子老等”吧。我們在房子的東墻根給它們搭個窩,找一個大破箱子側放在那里。用樺樹皮蓬在上面遮風擋雨。我們每天去河邊撈一些小活魚回來放在水盆里,兩只小“老等”迫不急待地奔過來叼起小魚把魚順過來,魚頭沖前吞咽下去。

我們都很喜歡這兩只小“老等”,喂養起來也很精心,時間長了小老等更是和我們形影不離,我們走到那里,它們就跟到那里,就像身后跟著的兩只小狗。我們在別的小朋友面前不免揚揚得意,覺得很自豪,在我們經心的呵護下。兩只小“老等”長得很快,一個多月后,已經長到半米多高,能展翅飛翔了。它們白天飛出去覓食,下午早早飛回來,晚上在窩中棲息。

記得有一次我從房中出來,剛踏出門坎,突然發現迎門的拌子垛縫中爬出了一條小蛇,嚇得我驚叫一聲退回屋中,我姥爺拿起斧頭將蛇剁成兩段,這時兩只長大了的“老等”正在院子里,它們發現了還在動的兩段死蛇,跑過來將蛇吞了下去。我們后來才知道這種大鳥是鶴,最喜歡吃小魚,蛙類,還有蛇。

秋風蕭瑟,天氣漸漸地冷了起來,天空不時有大雁、鶴等候鳥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的隊形鳴叫著向南方飛去。這時我們看到兩只已經長到一米高的大鶴昂首眺望遠方的天際,時而翩翩起舞,時而引頸長鳴。過了幾天后鶴有次飛出去覓食,就再也沒有飛回來,可能是加入了同類的隊伍,跟著鶴群飛走了。

再見了,“長脖子老等”,不知什么時候再回來,我們等著你。

看“吊死鬼”木頭

在黑龍江邊人們能經常看到江水中有一截木頭的頭部從水中一竄一竄地露出水面,一會浮上來,一會又沉下去,隨著江水向下游走去。人們都管它叫“吊死鬼木頭”。

我們小的時候在江邊看到這種木頭感到很神秘,又因為它和“吊死鬼”這幾個字聯系在一起,感到很恐懼,不知水下是否真的有“吊死鬼”,后來我們長大了才知道“吊死鬼木頭”是怎么回事。

原木在水中經過長時間的浸泡,已失去了一半的浮力,它的根部較沉,梢部較輕,整個木頭沉在水中,每當被江水沖動時,根部在后,梢部在前,在水中斜著前進,每次露出水面有一兩尺高,一會上來,一會又下去,一竄一竄地前進,每次間隔七八秒鐘,很有節奏,這就是黑龍江中的吊死鬼木頭,在江邊看吊死鬼木頭也是一景。

這里曾經有過纖夫

人們都知道從前黃河、長江邊上有纖夫。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在黑龍江流域也曾有過纖夫拉船。

五十年代中期,二十五站林業局剛剛“上馬”建局,大批建局物資和工人攜帶家屬靠走水路才能達到目的地。人們在古城島下船后,改走一段早路,經大河西村渡口再坐上大木船,順流經“磕巴套子”就到額木爾河口了。大木船還要逆水行駛二十多里才能到達二十五站的“旱道口”。木船很大,能載十幾噸,碩大的船體載貨后光靠搬槳和蹬竿子頂不上去,必須有人在岸上拉纖才行。

一條長棕繩系在船的桅桿上。十幾個壯漢每人肩上挎一個繩套,繩套系在棕繩上,腳登岸上的河卵石,身體槭成了“弓”形,喊著號子,吃力拉著大船向上游移動。船尾有人握一個大舵掌握著方向。二十多里的水路要走上大半天。

船到達二十五站旱道口碼頭后纖夫們將貨物從船上卸下來,裝在早以等候在那里的馬車上,纖夫們的工作才算完成了。

四十多年后重游故地,我站在額木爾河畔的岸邊,朦朧中仿佛纖夫們拉船的身影還依稀可見,纖夫們的船工號子聲還在我耳際繚繞。

交通

五六十年代,大興安嶺還未大規模的開發,大興安嶺腹地人煙稀少,大部分村屯都坐落在黑龍江的沿岸,那時沒有鐵路公路,人們出行、物資運輸都非常困難,開江后,靠一周才有一次的江輪。

江輪很大,它的動力是燒煤的蒸汽機:兩個大搖臂帶動船尾鑲有厚木板的大搖輪子推水前進。

大船有上下三層,上兩層是載人的,并設有雙層床鋪能載幾百人,下層是載貨倉,很寬敞,東方紅鏈軌拖拉機能開進去。輪船行駛的速度很慢,遇到有霧天還得停船等待,從漠河到黑河順水要一周的時間,如果逆水行駛時間就更長了。

在這偏僻閉塞的地方平時沒有什么熱鬧可看,看來船是一大樂事,每當船期到來時,人們就會早早的去江邊碼頭等候。“快看,船來了!”有人突然喊了起來,幾里外就能看到船上碩大的煙囪冒著滾滾的濃煙隆隆的向碼頭駛來。快到碼頭時,船長拉響了汽笛,汽笛聲震耳欲聾,在十幾里外都能聽到。船員下完錨鏈,輪船頂著水流徐徐靠岸,船尾的大搖輪子絞起的水花騰起一片水霧四處飛濺,有時在陽光的照射下會升起一道小彩虹,很壯觀。船員將系有繩子的鐵球拋向岸上,岸上的人就會拽著繩子,把繩子上連著的鋼纜掛在岸上的大木樁上,船穩住之后搭上跳板,人們就可以上下船了,在停船的一段時間里人們上船去,可以買一些糖果,餅干香煙之類的緊俏商品,那是我們最快樂的一天。

那個年代船的命名也隨著時代的政治需要而改變,當年黑龍江上跑的船有,黑龍號、沈陽號、四平號等,文革時期都改成了東方紅一、二、三號。后期大輪船停駛了,改成了以柴油內燃機為動力的小龍客船。隨著六九年嫩漠戰備公路的開通,沿江村屯的公路也都先后修通了,人們的出行和貨物運輸改成了方便快捷的汽車。

八十年代我在齊市富拉爾基區的嫩江邊上,看到了我曾經在黑龍江上坐過的大輪船,感到是那么的親切,它系著纜繩默默地停臥在岸邊,已經停運報廢,完成了在黑龍江上行駛的使命,默默地回憶著曾經有過的輝煌。

五十年代冬天出行,更是異常的困難,那時黑龍江江邊沒有公路,也沒有汽車,人們外出辦事全靠坐馬爬犁走江道。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人們坐在馬爬犁上身穿羊皮大衣,頭帶貉皮帽子,腳蹬長簡氈疙瘩,把身上捂的嚴嚴實實。有時凍得受不了,就下來跟著馬爬犁跑一段路,等跑熱了再坐上去。

因漠河、興安都處在北緯五十三度,冬天白天很短,下午四點天就黑了,早上七點多鐘才天亮,馬爬犁一天只能走五六十里路。傍晚,馬爬犁駛離江道就近上岸,人們在村中的店房(大車店)吃飯休息。到店房時,人們的皮帽子上,眼睫毛上都掛滿了白霜。都變成了圣誕老人。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人們就坐上馬爬犁頂著凜冽的寒風向下一站駛去。有一年冬天我母親坐馬爬犁去呼瑪縣醫院做一個鼻子里的小手術,從興安鎮到呼瑪競走了半個多月。

開江

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來描述黑龍江開江跑冰排的壯觀,是最合適不過了。

開江了,人們都會去江邊觀看跑冰排,兩米多厚的大冰塊隨著涌動的江水充滿了整個河床,相互擁擠著,碰撞著,發出咔嚓的磨擦聲和隆隆的斷裂聲,真是驚心動魄,有時大冰塊被擠的翻轉過來立在那里,就像一面冰墻,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大冰排常會被推到岸上來,開江的冰排很酥,冰都是立碴的,人們用腳用力一蹬,就會散落下一堆冰條來;拿在手里當冰棍吃,或拿根冰條在手中揮舞,就像揮舞一柄透明的寶劍,很威武,碰巧了還會在冰縫中撿到被冰排擠死的大魚。

黑龍江倒開江也時有發生,每年五一節前的一場大雪融化后,從各支流匯入了黑龍江,使得江水的水位提高,冰塊起浮,如果上游的江面比下游先開,加之下游的江面狹窄,兩岸又靠近山體,就非常容易發生堵塞。

上游的冰排源源不斷地擁到這里被塞住,越積越多。形成了一個大冰壩,冰壩上游的江水猛漲,倒開江就形成了,如不及時疏通,放蕩不羈的江水帶著冰排溢出江面上岸,就會泛濫成災。疏通的辦法通常是用飛機扔炸彈,炸開冰壩,才能得以疏通。

在六十年代,古城島的興安鎮曾遭遇過倒開江,在島的下游不遠的地方發生了冰排堵塞,肆虐的江水攜帶冰排上岸,把古城島上的興安鎮夷為平地,所有的房子蕩然無存。

四十多年后我故地重游,興安鎮的表妹夫張學振陪伴著我,給我當向導,去古城島。我們各帶了一輛自行車放在小木船上,經大河西老渡口過河,上岸后我們騎著自行車順著島上坑洼不平的機耕道向老興安鎮奔去,去看看當年我上小學的地方,然后再去小河西村我二姨家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大災過后的古城島一片沉寂,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當年島上的荒原和樹叢都已開墾成大片的耕地。一幢后建的二層小樓矗立在島的北端,小樓的石頭基礎建得很高,以防被倒開江的冰排撞壞。這幢小樓建在島上,樓內有人長期居住,像征著古城島是中國的疆土,不容侵犯。

古城島上的興安鎮在五十年代比較繁華,是當年黑龍江沿岸的一大重鎮,每當船期到來,大輪船在船碼頭上停靠后裝卸貨物,來來往往的人群在這里上下船,很熱鬧,所以當年人們稱古城島叫“站上”,“站上”也就是熱鬧的中轉站的意思,現在這里一個小城鎮消失了,變成了一大片平地,上面長滿了莊稼。在老興安鎮的原址上散落著幾棟房子,都是后蓋起來的,是種地人家的臨時住所。

一條小河蜿蜒穿過古城島,在島的南側注入了黑龍江,把古城島一分為二,分割開來。小河的西岸就是小河西村。村子很小,是個只有七八戶人家的自然村,以種地為生,記得我小時候去過小河西村的二姨家,十五六米寬的小河水不算太深,它的上口與大河西村的江套子相通,小河的水隨著黑龍江水而漲落,平時不到一米深。當年過小河的渡船是用一棵大原木中間掏空后形成一個大木槽子當渡船。

小河西村因水患,后來全村都搬到了大河西村居住,這次去小河西村只看到了我二姨家靠河邊的舊房框子歪斜在那里,其它的房子都沒有了;老房臥子上面是一片黃豆地。

小河東岸不遠的地方是“雅克薩”古戰場遺址,據說在清朝時期這里曾發生過多次抗擊沙俄入侵的激烈戰斗,我們小的時候去過那里,古城墻殘破的基礎,磚垛還依稀可見。這次去“雅克薩”古戰場遺址已不見了蹤影,在島上消失了。它經歷了黑龍江漲水的沖刷,倒開江冰排的沖撞,再加上人為的損壞,當年抗擊沙俄入侵的古戰場“雅克薩”遺址以不復存在,古跡消失了不能再生,我心中感到很挽惜。當地有的人們沒有保護古遺址的意識,將島上僅存的古遺址開墾了耕地,不能不說是一大損失。

在古遺址不遠的荒地上,一大片金黃色的野罌粟花隨著微風輕輕地搖曳著,仿佛在向人們訴說著什么。

八十年代,塔河縣的依西肯鄉也遭遇了倒開江,依西肯的江下游發生冰排堵塞,江水猛漲,冰排上岸,依西肯鄉西側的養路段因地勢較低,很多房子被冰排撞毀,靠江邊地勢較高的劉先境老師家的磚房的墻體也被冰排撞了一個大窟窿。

原依西肯鄉的鄉長寧啟山從前是第三生產隊的隊長,我們很熟,我們倆的父輩在四五十年代就相識,他們都是黑龍江上放木排的“流送工”,有著很深的交往。

寧啟山人品好,為人實在又義氣,在當地口啤非常好。在大災來臨時,他和其它的鄉干部疏導指揮慌亂的人群,帶領群眾扶老攜幼向西山轉移,因處理得當,在這次倒開江中沒有一人傷亡。在搶險救災中,寧啟山顧全大局,以身作則,三過家門而不入,大災過后,他家的糧食、家具還有其它的物品均被大水泡壞。他的這種作為受到了塔河縣政府的表彰,他的事跡在當地廣為流傳。

由于經常受到倒開江災害的困擾,興安鎮,依西肯鄉都先后遷到地勢較高的地方重建,興安鎮從古城島遷到上游五六里的“斯大泥士”建鎮,依西肯鄉遷到了第三生產隊西南側較高的臺地上重建。

我已經有很多年沒觀賞到黑龍江開江跑冰排了。常常被開江的美景所陶醉,被開江宏大的氣勢所震撼。渾濁的江水馱著巨大的冰排你擁我擠,相互碰撞著,喧囂著,就像一曲雄渾的交響樂,浩浩蕩蕩,一瀉千里。

采擷

在冰雪覆蓋下的黑土地,各物種孕育著頑強鮮活的生機,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二十五站位于額木爾河畔,山上、河套子,草地上可供人采摘的野果很多:有都柿(藍莓)、稠李子,雅格達(越桔),草莓,還有山丁子,山里紅等野果。

每到八月份人們挎筐拎桶,再割幾張大窩瓜葉子鋪在筐底,結伙到河北岸林化廠的山上采都柿。人們先坐小木船橫渡額木爾河,上岸后再走二里多地的山間小路就到了。

好大的一片都柿甸子展現在人們的面前,足有幾個足球場大,淡藍色的都柿晶瑩剔透帶著自霜,吃起來又酸又甜,我們邊采邊吃,專撿大的采。都柿發醇后帶有酒性,人吃多了也會醉,經常有人吃多了醉睡在都柿甸子上。

雅格達(越桔)和都柿一樣,都是釀果酒和做飲料的上好漿果。雅格達長在低短的棵秧上,貼著地面,紫紅色的果實像豆子一樣,人們都稱它是“北國紅豆”。雅格達多時,人們用帶長齒的撮子來收集。采稠李子得去河套子,稠李子樹都長在近水的河套子里,先有人上樹將結滿了稠李子的樹枝彎下來,供樹下的人采摘。“稠李子”是黑色的,內有核,吃起來有點發澀,吃多了嘴唇和舌頭會染成黑色。河邊廣袤無垠的草地上長滿了各種山野菜,種類很多,有老山芹、蕨菜、鴨嘴菜、還有蜇麻子、婆婆丁(蒲公英)、柳蒿芽等。林區盛產黃花菜、木耳、蘑菇、篌頭等山珍,還有像蒜頭一樣的百合,我們小時候經常跟在翻地的犁杖后面。手提小筐撿被犁杖翻出來的百合,用鍋蒸著吃,又甜又面,很好吃。

河套子里有半米多高的野山蔥,記得有一次我哥帶著我還有其它幾個小朋友去“旱道口”河邊釣魚,期間又劃船到對面的河套子里采山蔥,成片的山蔥呈深綠色,長得又高又密,我們采得太多了沒法拿,就把線褲脫下來用繩子將褲腿系上,將山蔥塞到褲筒里。

天快黑了,我們肩扛魚竿,手拎魚桶、脖子上挎著裝滿了山蔥的褲子,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憶父親

我父親王憲鵬是一名勤勞、樸實的老林業工人,林區的很多活基本上都能拿得起來,在林區干了一輩子,口碑極好。

由于林區的工作流動性大,我父親去過很多的地方,我們也搬了很多次家。最早在興安鎮的“菊花大溝”住,后搬到古城島,大河西村,二十五站林業局。林業局下馬后又搬到了呼瑪金山鎮的林業轉運站,后又搬到呼瑪縣林業局,金山林場。一九七零年后又去了十九站,十八站等地,但始終沒離開林區。

四十年代中期,我父親在額木爾河口附近的河岸上蓋房子,開荒種地,養牛養馬,就我們一家住在這個地方。房子旁的河岸上長滿了野菊花,所以人們給這個地方起名叫“菊花大溝”。在房子的北面靠山根有一條小河,漲水時這里就成了一個孤島,當地人管四面環水的地方叫“套子”。在興安鄉志上就有以我父親的名字命名的“王憲鵬套子”。

由于我們家人口多,一家九口人全靠我父親一人的每月八十多元的工資,還得供三個在呼瑪中學住宿的學生。為了生計,我父親很能吃苦,他心靈手巧,善于鉆研,在很早以前就學會了很多勞動技能:如采伐歸楞,趕馬套子。蓋房種地,在黑龍江上放木排,劁豬殺豬、騸牛騸馬、捕魚套犴擋魚亮子。木工、瓦工、打鐵等活,雖然干得不算太精,但也樣樣都能拿得起來。

我父親人品好,樂于助人,誰家做箱子,柜子找我父親幫忙,誰家的爐子、火墻冒煙不好燒,經多名瓦工修后仍不見效,我父親一去就手到病除。成了遠近聞名的“萬能工”。在呼瑪的老金山鎮,十八里崗子林場,十九站,十八站等地,提我父親的名字別人不一定知道,但提起“王萬能”老幼皆知。“王萬能”的綽號在當地傳為佳話。

八十年代末我們家搬到秦皇島后,我父親在林區使用過的大鋸、大板斧、木工、瓦工等工具還一齊帶了過來,雖然在城市這些工具用不上了,但還舍不得丟棄,父親對生活了一輩子的林區還是懷有感情的。

父親經常教育我們,做人要誠實敦厚,要正直,實實在在,不能投機取巧,要熱愛勞動,只有能干活,能吃苦,才能過上好日子。父親的言傳身教,無疑是傳給我們晚輩用之不竭的精神財富。

采松籽

很多林區工人都上樹采過松塔。這是林區的一項工作。

采松塔分兩個季節:采秋塔和采春塔。采秋塔是秋天松果成熟后采摘。采春塔是上年秋天的松果必須在雪融化之前采摘下來,否則天氣變暖,松塔經過雨水浸泡后,就會脹開,里面的松仁就會墜落,紛紛揚揚隨風飄去。

采松塔的工具很簡單,一個長竿手鉤,一個用鐵絲圈撐起的帆布袋,一條系在腰間的安全繩,再帶上一條麻袋就行了。

到達場地后,選好松塔較多的樟子松樹,將手鉤搭在最下面樹枝的根部,手腳并用攀上樹冠,系好安全繩后開始采摘。先采雙手能夠到的松塔,遠處的就用手鉤將樹枝彎過來把采摘下來的松塔放入挎在脖子上的帆布袋中。

金山林場的工人故延宏就是一個采塔能手。別看他身材瘦小,但身手敏捷,上樹快,采摘的速度也比別人快得多。當一棵樹上的松塔采完后,恰好和另一棵樹相鄰,就會用手鉤搭在另一棵樹的粗樹枝上騰空飛越過去,就像表演雜技一樣,非常精彩。他最多一天能采兩麻袋,有二百多斤,比我們多一倍。人們把采集到的松塔集中放到山場上,最后用馬車拉回駐點。

下個工序是烤松塔取籽,取籽的過程比較復雜,烘烤間很大,搭有一排排的木架子,有很多層,木架上面放有鐵絲網做成的烤盤,被浸泡過的松塔就放在烤盤上,烘烤間的地面下是燒木材的爐子連著地火龍。地面上是一排排的鑄鐵爐箅子罩在上面。烘烤室的溫度很高,是和操作間隔開的。

操作間內設幾口大鍋,松塔在烘烤前先放在大鍋的熱水中浸泡一定的時間。但水溫與時間一定要掌握好,水溫過高,時間過長,松籽會被煮熟就不能發芽了。

一個用手柄搖動的大滾筒,滾筒是用鐵絲網圍成的,在里面裝上烘烤后脹開的松塔經返復搖動滾筒,松籽就會從鐵絲網中紛紛落下來。這是初次篩選,從滾筒中取出的松塔還得經過第二次,第三次浸泡、烘烤、篩選。才能把松塔內的松籽取干凈,將松籽送到苗圃育苗,幼樹植到火燒跡地,綠化荒山。取完松籽的松塔澎脹得很大,比原來的體積大好多倍,且油性大是生火做飯的上好原料。

樟子松樹籽比芝麻大不了多少,在它的尾部長著一個半透明的小溥翅,就像蒼蠅的翅膀一樣,每當春天來臨,松塔被雨水浸泡后,氣溫生高時,松籽就會帶著溥翅從脹開的塔中被風帶到遠處安家落戶:天然播種。這是物種天然進化而形成的,感嘆松籽物競天擇,是延續種群的一種最佳方法。

打羊草

大興安嶺的八月正是打馬草的季節。每年到了春季,林區的木材生產就進入了淡季,運材的汽車需進廠維修、保養,其間汽車司機就有了一段閑暇的時間。

十九站林場的“馬號”里養了十幾匹馬和牛,冬季需要大量的草料,打馬草部分的任務就落到了我們司機的身上。記得有一年林場領導派我們十幾名司機打馬草;有北安知青楊玉生、王云平,上海知青凌春勇、盛凌芳、曲恩鴻等,由楊占弟師傅當隊長帶領我們去依沙溪河的上游二十多里遠河邊的大草甸子打草。

我們一行十幾人帶著大釤刀、帶上干糧,坐車來到了嫩漠國防戰備公路四十一公里(從呼瑪河紅旗大橋算起)處下車,下車后走一段林間小毛毛道,再深一腳淺一腳趟過一片沼澤地,來到了草場。依沙溪河在草場的西側蜿蜒流過,草場的東北側是一條白樺樹林帶,南側有一個橢圓形的水泡子將草場夾在中間。好大一片草場,足足有幾十坰地的面積,草場上長著小葉張、大葉張、還有大鐵葉子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都是牲口最喜歡吃的。陣風吹來,廣袤無垠的原野上蕩漾著綠油油的草浪。

打草開始了,幾個有打草經驗的老師傅走在最前面。選好場地后第一把刀先在草場的中間打出一條通道,其他的人每人間隔十幾米依次跟在后面,不能太近,以免傷著前面的人。每個人割一條一米半寬的草帶一個跟著一個向前打去。一米長的大釤刀閃著寒光鋒利無比,用方形的鑰匙安在兩米多長的木柄上,在長木柄的中間還安有把手,打草時人們叉開雙腿,揮動雙臂,掄起大釤刀貼著草的根部下刀,六七十厘米高的草被齊刷刷地割倒放在了一側。打草不但是個力氣活,還得有技術,技術高的人一次能“拿”兩米寬的趟子。對于我們這些初學的人來說,下刀不是太高了草割不下來,就是下刀太低了刀尖扎進了土里,有時會把刀尖折斷,經過一兩天的鍛煉,我們這些沒拿過釤刀的人也都學會了打草,只聽“刷、刷、刷”的割草聲,不一會每個人的身后就會躺下一長溜的草來。打草可是個辛苦活,有時遇到“草母子”多的地方很不好打,“草母子”就是上年殘留沒割下來的干草。一會功夫汗水就會浸透衣衫,蚊蠓小咬直往臉上撞,多的都趕不過來,但大家不怕苦,不怕累,平時握方向盤的手,掄起大釤刀來也毫不遜色。

掂釤刀是個技術活,不是誰都能干的了的。釤刀隔幾天就得掂一次,一個方形的小鐵砧子釘在一個木墩子上,將大釤刀平放在鐵砧上,用方頂小鐵錘砸刀刃,把刀刃砸薄薄的并帶有小鋸齒,鋒利無比,如果在草場上臨時磨刀就用隨身攜帶的串電線的瓷管往刀刃上蹭幾下也管用。

到了中午該吃飯了,我們先去泡子邊收早上下的小眼魚網,網上掛滿了胖乎乎的柳根魚,在河邊的沙灘上支起了三角架,吊上水桶,把魚在河里收拾好后放在桶里撒上鹽加上水,拾些干樹枝點上火燉,不一會就飄出了香味。大家圍在一起,咬著饅頭,吃著魚,喝著魚湯,魚湯很鮮,大伙搶著吃,說說笑笑,一會桶就見了底,休息了一會下午接著千。

被割下來的草在草場上曬了幾天后就可以收集傳堆上垛了。先用草叉子把成片的干草傳成小堆,每堆有一百多斤重,叫“嘎么那”然后用兩頭帶尖的粗木杠子插在“嘎么那”的下面,用兩個人抬到指定的地點再碼成大垛。碼大垛可是個技術活:如果碼不好大垛就很容易倒。先用草叉子把草傳在一起打好基礎,草垛下面的人用叉子把草挑到垛上,垛上有人用叉子接著,然后把草一片一片均勻碼在垛上拍實,干草散發著清香的氣味,沁人肺腹;很好聞。碼到四米高的時候,該收頂了,垛上的人要把剁尖收好,以防漏雨,否則干草會發霉,牲口不愿吃。最后砍三棵小樹將樹梢綁在一起騎壓在垛尖上,以防垛頂被大風刮掉。半個多月后我們圓滿地完成了李正倫場長交給的打草任務,幾個大草垛聳立在了大草場上。

望著大草垛,我不由想起了孩提時捉蝴蝶唱的童謠:我們幾個四五歲的小伙伴在房前屋后的小草垛旁追逐著黑白條紋相間的“大馬蓮”蝴蝶,邊追邊喊:馬蓮、馬蓮……落、落、你媽死在羊草垛、垛……

初冬的第一場雪過后,林場的馬爬犁去草場拉草,可到了近前一看,幾個大草垛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哪個單位的人捷足先登偷著拉走了。丟了就丟了吧,反正都是喂了十八站林業局公家的馬。我們這些年青的司機在這次打草的活動中,鍛煉了自己,不但開車拉大木是“行家里手”也學會了掄大釤刀打羊草。

燒樹根

在七十年代初,大興安嶺林管局就有過號召,號召廣大林區職工為國家節約木材,不燒好材,燒采伐下來的樹頭,枝丫,燒樹根。

林場在建房、修路時,有很多被拖拉機推出來的大樹根,如果利用起來,就能為國家節約很多木材。落葉松樹根質地堅硬,熱量大,很抗燒,就是劈起來麻煩,很不容易劈開。必須先鋸成小段,然后才能劈得開,很麻煩,費時又費力。一般人們不愿干。

我父親王憲鵬在十九站就率先帶頭燒起了樹根,把公路邊、林場四周的樹根用手推車拉回來,然后鋸成小段,劈開后碼滿院落,和其它的木頭搭配著燒,節約了很多好材。他所做的一切得到了林業局,林場領導的好評,受到了表彰,還現場拍了劈樹根時的照片,在宣傳欄上展出。

記得有一年大興安嶺林管局的宋局長去十九站時還特意去我家察看了燒樹根的情況,得到了他的認可和贊揚。

呼瑪舊事

1966年,史無前列的文化大革命在全國展開,黑龍江省的邊陲小鎮呼瑪也被卷入到這場紅色風暴中來。在這場政治運動中,呼瑪縣最高學府呼瑪中學首當其沖,為了忠于毛主席,將呼瑪中學更名為紅衛中學。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學校停課鬧革命,校園內貼滿了大批判、大辯論的大字報,都說自己是最革命、最忠于毛主席、是站在革命路線一方的。‘加之外地的學生來我校“煽風點火”,這場文革風暴席卷了呼瑪城,大有;“山魚欲來風滿樓,黑云城欲摧”之勢。力校內先后成立了幾個造反團體,同學之間、朋友、親友之間因觀點不同反目成仇,出身不好的地、富、反、壞、右分子的子弟更是“近墨者黑”,當時有句口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那些“黑五類”子弟為了早日和家庭劃清界線,早日當上紅衛兵,更得積極地表現自己。

高繼珍好象是七級學生,比我們高三屆,她的家庭“成份高”,為了更好的表現自己,在紅衛中學最早加入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演唱革命歌曲。記得有一輛解放牌大汽車開進了校園,改成了一輛流動宣傳車,車廂上放幾把椅子,幾個人坐在上面吹奏著幾件樂器,高繼珍站在車廂上手捧著毛主席語錄本邊舞邊唱:

毛主席著作閃金光

閃呀閃金光……

要問我,要問我讀的什么書哎,

毛主席著作閃金光、閃金光……

高繼珍長的很瘦,高個子,瓜子臉還算漂亮,唱的也很好。給同學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67年夏季的某一天,是毛主席暢游長江一周年的紀念日,學校組織會水的高年級學生在水上游行,幾個充滿氣的汽車內胎上面綁著一排長木框,木框上釘著一排三合板,上面寫著: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到大風大浪中鍛煉自己等標語。游行隊伍從糧庫江坎下的江面上下水,離江岸四五十米順著黑龍江向下游漂去,江岸上站滿了觀看的人群,水面上百人組成的游行隊伍激情很高,途中還喊著口號,他們在油庫的前面上岸。游行結束后,江邊上還有很多人,有的洗澡,有的洗衣服。當天下午,我和幾個伙伴在糧庫下坎的水中洗澡,時間不長就聽說下游不遠處的船碼頭出事淹著人了,我們抱著衣服向船碼頭跑去。船碼頭的江岸上有一棟用木板釘的大倉庫,江岸上有很長一段用大石頭壘的護岸斜坡凸出江岸,每隔十幾米就有一段用水泥塊搭的臺階一直伸到水中。船碼頭的江面水深流急,水面上打著旋渦。我們跑到近前聽到幾個在現場的女學生紛紛地議論著:高繼珍本來不怎么會游泳,受到水上游行隊伍的感染,也要到大風大浪中鍛煉自己,以表示對毛主席的忠心。思想起來真是可悲可嘆,在那個年代有的人們的思維、行動都變得扭曲、荒誕、不正常起來,不尊重客觀事實,叫人難以理喻,所以她剛往里游了不到二十米遠就不行了,掙扎著高喊:“救命”,這時正逢索巴音圖老師經過這里,聽到喊聲急忙跳到水中向她游去,索老師抓到她后沒能把她救上來,卻被她一起拉入了江底。聽到出事后,學校的水上救護隊,還有邊防部隊的戰士都紛紛下水撈人。有的。駕船用蹬桿子打撈,有的潛水,忙活了有半個小時也沒撈著,有人說快去老頭隊借大拉網。這時江岸上站滿了圍觀的人群,高繼珍的家人都來了。哭聲連成了一片,對著江水望眼欲穿。這時在水中打撈的人們都上岸了,水中已空無一人,岸上的人們都認為沒什么希望了,人可能被江水沖走了。

十級二班的仲衛杰是我的同學,我們后去的倆人繞到出事地點的上游幾十米遠的方,準備再潛一次水看是否能找到,我對仲衛杰說:你先潛下去看看,然后我再潛。仲衛杰潛下去時間不長就上來了,說什么也看不見,然后就上岸了,這時江面上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江岸上千百雙眼睛看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下去,江岸上的人們屏著呼吸等待著,我在水中睜著眼睛潛到江底,肚皮貼著江底的河卵石扒水向前游去,因是船碼頭,江水有七八米深,水下的光線很暗,我只能睜著眼睛摸索前進,我在水下向前游了幾十米遠,有兩分鐘的時間,這已經超出了一般人的潛水極限,后來我上岸后別人告訴我說,岸上的人很為你擔心,人們紛紛議論:這個人這么長時間還沒有上來,恐怕也上不來了,看吧,又搭上一個,就在我憋不住氣正準備上潛時,正好在我前方一米多遠的江底影影綽綽發現了一段人的大腿,我上前一把抓住腳脖子,雙腳用力一蹬江底,身體緩緩浮了上來,只覺得水越來越亮,覺得上浮的時間是那么地長,當露出水面時,我把握住的腿高高揚起,向岸上高聲喊:“撈著了、在這兒呢”,這時岸上紛紛跳下七八個人游向我,幫助我把人拽上江岸的第一階平臺上,這時我才看清楚撈上來的是個女的。縣醫院的大夫早已等候在江邊,馬上進行搶救,醫生們給高繼珍打氧氣、做人工呼吸,忙活了有二十多分鐘,沒能救過來,醫生說:水嗆進了肺管里,當時進水后就不行了,如果水是喝進去的還有希望,這期間我又一個人壯著膽子在原來的位置下水,在水下潛了很長一段距離也沒能找到索巴音圖老師,他可能早被江水沖走了。

那年我不滿17歲,白天還不覺得什么,可到了晚上就害怕了。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撈人,如果撈上來把人救活了就什么也不說了。平生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和尸體接觸怎能不害怕。平時我是一人睡在西屋的。那晚在東屋炕角里我倦曲著身子把被蒙在頭上,睡著后總是做惡夢,有時嚇得驚叫起來,我母親一夜沒睡守護著我。

第二天我去了學校,有人對我說:這下子你可出名了,整個呼瑪城都知道了,人們都傳說是一個叫王澤連的中學生把人撈上來的,人們把“林”誤傳成了“連”,說這個學生潛水的工夫可真行,在水下呆了足足有兩分多鐘還沒事,真是了不起。

幾天后索巴音圖老師的尸體在黑龍江下游三卡鄉附近打撈上來,在江水里沖了三百多里,身體被泡漲了。索巴音圖老師是達斡爾族人,家不在呼瑪,是在學校住宿。他是教高年級的老師,生前我們在學校的運動場能經常看到他的身影,他長的不高,瘦瘦的,顯得很干練,人也非常隨和,籃球打得不錯,可惜走的太早了。他的愛人從外地趕來,哭得都昏了過去,我記得送索老師那天還開了追悼會。送葬那天,學校的全體師生每人胸前別著一朵小白花以示對索老師的悼念。五百多人的送葬隊伍跟在拉棺材的汽車后面向運輸公司南面的烈士陵園走去。棺材下葬后人們將小白花都扔到了棺材蓋上,埋上土后,我們就回來了。

埋葬高繼珍我們沒參加,后來聽說棺材放在坑里后,她的男朋友趴在棺材蓋上不肯出來,他們的感情還是很深的。他姓陶,是她的同學。可見在那個年代人們的情感還沒有完全泯滅。

黑龍江邊長大的孩子多數都會游泳,每年到了夏天,人們成群結伙從糧庫江邊下水,順著距江岸七八十米遠的二流向下游游去,一直游到江灣處的油庫才上岸,有一千多米遠。我的游泳技術不算太好,甩水(自由泳)始終沒學會,就會扛水(側泳)和打漂陽(仰泳)。但扎猛子(潛水)是我的強項,我在水下能睜眼睛,能長時間憋氣,會含著一口水,吐出去,再含,再吐,能延長潛水時間。有一次我為了在伙伴面前逞能,我從江邊停著的大駁船(自動波)船幫的一側一個猛子潛下去扎過船底,從另一側鉆出來,很危險。當時我母親就在上游不遠處的江岸上干活,打護岸水泥塊,有一個小孩跑去告訴了我母親,說我往大船底下扎猛子,我媽跑過來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

2005年,呼瑪中學十級二班三十五周年校慶時我去了呼瑪,從前的呼瑪城早已改變了摸樣,一棟棟樓房代替了過去的平房,寬敞的水泥街道兩側商號鱗次櫛比,商貿市場物品非常齊全,老城的面積也比過去大了很多。城西南角水泡子西岸是老頭隊原來的菜地和瓜地,記得當年我們五六個淘小子結伴游過水泡子去西岸偷摘還未成熟的鮮瓜。當年的瓜地早已蓋滿了房子,制材廠北面的房子已和老城區連成了一片。其間我又去了一次母校呼瑪中學,當年上課的教室、宿舍、食堂早已無處尋覓,學校的面積向外擴了許多,南北兩側建有兩棟高大的教學樓,很氣派。記得當年校園的西南角有一個廁所,廁所旁邊有一個角門,出角門不遠處是一口用馬拉的灌溉機井,帶扇形齒輪的下面掛著一組粗鐵鏈,鏈條上掛著很多銅制的筒,井的西面是一個長形的大水泡子,是我們冬天上體育課的滑冰場。現在水泡子的四周已用石頭壘上并鋪有地磚,岸上栽上了很多樹,一個大亭子建在湖心上,過去的水泡子變成了秀美的湖上公園,是人們釣魚和游玩的好去處。

呼瑪的交通也有了很大的改觀,從呼瑪到韓家園子火車站的客運早已開通,從塔河到呼瑪上等級的公路正在施工中。呼瑪的江邊是我們經常去的地方,現已改變了模樣;船碼頭岸上的大木板倉庫早已拆掉,航運客站的磚房也不見了蹤影,在原來房址的地面上鋪上了水泥和大理石塊,還修建了很多花池子,建成了秀美的江岸公園。是人們游玩、跳舞、健身的場所。一條堅固的防洪大堤橫亙在江岸上,護衛著呼瑪城的安全。只有岸邊護岸石坡、水泥塊臺階沒有變化,還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樣子。

隨著時光的流逝,三十多年前在這里所發生的慘劇也早已被人們淡忘了。我坐在江岸上的臺階上望著滔滔的黑龍江水打著旋渦在面前流過,暝暝之中仿佛在向世人昭示著什么。三十七年前在這里所發生的事又浮現在我的面前,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當時救人的每一個細節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已在我的腦海中刻下了烙印,不能忘卻。假如我沒把高繼珍打撈上來:她被江水沖到俄羅斯境內或淤到了什么地方連尸骨都沒能找回來,對她的家人來說將是終生遺憾。假如索巴音圖老師還活著,也早該退休、兒孫滿堂、怡養天年了。如果高繼珍那天不去江邊、或去了不下水,也早已和她愛戀的人成婚、當上奶奶和姥姥了。

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肆虐的江水吞噬了,逝去的都已逝去了,但不應忘卻。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禱:但愿悲劇永遠不再重演,呼瑪人永享盛世太平。

金山鎮

金山鎮坐落在呼嗎縣城北面黑龍江上游三十多里炮臺山山腳下。三面環山,一面依水,滔滔的黑龍江在它身邊流過。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是金山鄉政府的所在地,金山鎮有兩個生產隊,一個林業轉運站。

金山鎮西北角的“炮臺山”很有名氣,山上的古炮臺有著悠久的歷史;因山頂上筑有當年抗擊沙俄入侵的古炮臺而聞名,故取名——炮臺山。炮臺山距我們學校不遠,我和同學們經常登上山頂去玩。山頂上的古炮臺、戰壕的遺址還依稀可見,上面已長滿了小樹和荒草。

炮臺山往西幾里西大溝的北側有幾座山頭,其中一座就象蒸熟了的大饅頭,人們叫它饅頭山,另一座山頭象條巨龍的頭橫臥在那里,故取名——龍頭山。聽老人講:從前山上漫山遍嶺的樟子松、落葉松遮天蔽日。由于多年的過度采伐,如今山上只剩下了黑樺、白樺和柞樹。

一條小河從西大溝的溝塘里蜿蜒向東流去,穿過一里崗子的木橋,經清真寺的后院墻從另一座長木橋下一直向東匯入了黑龍江。

金山鎮很有歷史,流傳著很多奇聞逸事。它是黑龍江沿岸從漠河、興安鎮的連釜、古城島、開庫康、歐浦直到呼瑪的幾大重鎮之一。南來北往的人們在這里的船碼頭上下船,熙熙攘攘,很熱鬧。聽當地的老人講,先有金山鎮,后有呼瑪城,在過去的老金山鎮是有名的“小哈爾濱”。在解放前,鎮上的館子、保局、妓院、賭場、大煙館鱗次櫛比,一家挨一家,早年闖關東伐木的、放木排的、采金的,還有商賈、老客、金礦把頭,都聚集在這里找樂。這里成了冒險家的樂園。

那些淘金人在山里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掙點錢,本想回關內老家和家人團聚,路過這里時被這里的燈紅酒綠所迷惑,紙醉金迷所陶醉,把身上所帶的錢都扔到了這里,最后連回關里老家的路費都沒有了,只得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再回到山里繼續干老本行。回到山里后同伴們一看他那熊樣不用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解放后,這些丑惡的污泥濁水被政府所取締。

六十年代初,二十五站林業局下馬,1963年,我父親從二十五站調到了呼瑪縣林業局。當年秋天坐大搖輪子江船我家搬到了呼瑪,幾經輾轉又搬到了金山鎮的林業轉運站,當年金山鎮是金山鄉政府的所在地,我就在鎮的中心小學上學。

三年后我考上了呼瑪中學,在學校住宿。每年的寒暑假回家我們都是步量。我和大哥王澤浦、大姐王玉梅、還有于兆福、李忠林、曲亞君等十幾名不同年級的學生結伴而行。暑假時我們順著黑龍江邊的山根越溝跨坎,遇到小河時就放上一棵木頭搭獨木橋。幾十里的山路一點兒也不覺得累。放寒假時就不同了,同學們頂著凜冽的寒風往家趕,肆虐的寒風卷起的雪粒打在臉上像針刺一樣疼痛難忍,有時實在受不了就背著風倒著走。我們順著黑龍江上的馬爬犁道要走上小半天。

在寒假返鄉的日子里,當年正逢“抗美援越”。鄉里組織我們中學生和社員一起排演一些抗美援越題材的劇目。還記得有一個歌劇:我哥王澤浦扮北越的民兵戰士,黃桂珍演女民兵阿霞,駕漁船的老民兵由社員劉子強來扮演。歌劇的主題是歌頌越南軍民在胡志明的領導下與美帝國主義侵略者、南越的偽軍斗志斗勇,最后消滅了敵人,取得了戰斗的勝利。我家的鄰居林業烤籽站的蔣師傅長著一張長臉,高鼻子,鑲著幾顆大金牙。他扮演美國兵再合適不過了。我還清晰地記得,在離江邊不遠處有一棟大房子,從前是磨面粉的“火磨”房,后改成了大會場,在房內的一端搭有舞臺。根據劇情的需要,在臺上用木板條子做成船型的框,在框的側面糊紙上色,在船底部的紙上畫上海浪。老漁民站在船的尾部搖著櫓,邊搖邊唱:“艙里還有槍一桿,還有兩枚手榴彈,敵人他膽敢……”布景很逼真,他們唱得也很精彩,不時博得臺下陣陣的掌聲。

有一年的寒假鄉里排節目演出,我演南越的偽軍甲,抱著一挺從鄉武裝部借來的輕機槍,被北越的游擊隊打倒在臺上。根據劇情的需要,我在臺上躺了十幾秒鐘才爬下后臺。于兆福、李忠林表演的“雙簧”在六十年代的金山鎮很新穎,當地的人們還是第一次觀賞到“雙簧”。雙簧的內容是揭露和諷刺人民公敵蔣介石的。那時演出所有的劇目都有著濃厚的政治色彩。我們中學生為活躍金山鎮春節期間的文藝生活起到了積極作用。

金山鎮的地形是東低西高,黑龍江在鎮的東側流過,江岸上是居民區。從居民區往西是兩個臺階式的臺地,我們學校就是在第一臺階的臺地上。學校西側第二階臺地就在炮臺山的腳下。山腳下的平地上長著幾棵高大的老松樹。據說在樹的旁邊從前有一個大廟,有一年廟里的老道開春在菜地上點火漚馬糞,結果因風大跑火了,把整個金山鎮燒掉一多半。說是這場大火燒得有點蹊蹺,大火球隔著房子跳著燒,遠處的房子都燒沒了,離大廟最近的學校卻安然無恙,繁華一時的金山鎮經歷了這場大火,再加上黑龍江漲大水洪水對江岸的沖刷,整個金山鎮靠江邊被洪水片下了一條街。金山鎮從此就衰落了,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在這次大火中當年的大廟被燒得干干凈凈,蕩然無存,廟旁的幾棵老松樹卻躲過了這場劫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在向人們訴說著這里所發生的一切。

火災過后。很多人家都搬到了呼瑪,現在有很多呼瑪人從前都在金山鎮居住過。金山鎮在過去沒有一條像樣的公路,人們的出行和貨物的運輸全靠開江后一周才有一次的江船,冬天要靠馬爬犁跑江道。鎮的西側有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河上有一座木橋。從橋算起有一條簡易公路直通五里崗子,步步上坡。五里崗子的山上長滿了樟子松樹。據說當年金山鎮有一個姓雷的土匪頭兒很厲害,叫“雷錘子”。他的老婆是個小腳女人,雙手會使槍,綽號“雷小腳”,曾在五里崗子吃過被槍打死的人的某些器官。在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在呼瑪縣城曾斗爭過“雷小腳”。我曾見過“雷小腳”,她長得不高,一頭白發,一雙小腳,總是不能和傳說中的“雷小腳”對上號。

從木橋往西一直到五里崗子,道兩旁的樹林里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墳冢,有幾百座,墳丘上已長滿了大樹,都已成林,可見金山鎮當年的人口有多少,金山鎮的歷史有多么悠久。

每年冬天寒假我和同學王長海、李萬山十幾人結伙去五里崗子一帶的山上用小爬犁往家拉燒材,柞樹又抗燒火又旺。裝滿小爬犁后也不休息就急急忙忙地往回奔,每當路過這里看到成片的墳丘總是感到疹得慌,頭皮發麻,硬著頭皮拉著滿滿一爬犁燒材快速通過這里,反正是一溜下坡,一口氣跑到村邊的木橋上,過了橋有人家就不怕了。在西山根有一座用磚壘起來的墳,據說是日本墳,我們路過這里時感到它很神秘,也不知地下的異國人有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

從五里崗子一直往西走十多里是十八里崗子,現在叫金山林場,距金山鎮十八里。再往西北過呼瑪爾河就是“二道盤查”。“二道盤查”是當年官府管理、監督、檢查采金人的第二道關卡。二道盤查往前走是駱駝脖子、大砬子村,再往前走就到了當年很盛名的興隆金礦,共有百十多里遠。從金山鎮到興隆金礦的路是當年采金人踩出來的。從金山鎮到興隆金礦一路上要過很多條小河,每一條小河里都有人在河里沙金。當年河邊的高地上挖有很多“地窨子”,是采金人和采山貨、挖藥材的人居住的。那時山里沒有路,采金人出山買糧和生活用品全靠用“背夾子”往回背。六七十歲的老人背上百十斤重的東西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毛毛道上疾走如飛,如履平地。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這些人都是早年從山東、河北一帶闖關東來到這里,到后來有些人就留在了這里,一輩子不結婚,是地地道道的“老跑腿子”,在山里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到死就埋葬在這里,一捧黑土是他們最后的歸宿。

金山鎮東南角斜對過的江對岸是俄羅斯的一個村鎮,距離不很遠,因江水傳音,對岸的雞鳴狗吠聽得清清楚楚。在六十年代之前,兩岸的民間交往頻繁。在金山鎮就有很多俄羅斯僑民,他們都是多年前因各種原因跑過江的,早已加入了中國國籍。有很多人和當地的中國人結婚生子,當地人稱他們的孩子是“二合水”(混血兒)。“混血兒”集中了中俄兩國人身體上的優點,修長的身材,長得都很漂亮。我們學校教唱歌的蔡老師就是一名俄羅斯人。我還清晰地記得,

《十送紅軍》這首歌曲就是他教我們唱的。

金山鎮南面四五里遠有一個小山溝叫羊毛丁小溝,山溝里有一棟破房子,房子的西側是一大片撂荒地,據說在早年間這里住著姓羊、毛、丁三個“跑腿子”在這里種大煙,死后就埋在房頭的山腳下。我家是后搬到金山鎮的,沒有菜地,我媽就帶領我們去小溝開撂荒地種土豆。那時我才十三、四歲,膽子很小,一邊干活不時抬頭瞅地邊的三座老墳,總感到很恐懼,盼望早點干完活離開這里。

金山鎮最北一家人是蔣宏利老人的家,他的老伴是純俄羅斯老太太,長得很瘦,皮膚很白,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對我們很隨和,但中國話說的不太好。他們的房子緊靠江邊,我們去江邊釣魚、捉“拉拉蛄”路過他家時曾去過他們家玩,他們家的桌椅、還有老式的木殼坐鐘,都有著俄羅斯的風格。他們的房北側是一個大圓木楞場。還有成垛的落葉松小桿(建房當腳手架用的)。冬天呼瑪林業局的汽車將大圓木從十八里崗子林場運到這里歸楞。等待開江后裝船或串成大木排。我曾在這里往大駁船上裝過小桿,十幾歲的我扛起一根七八十斤重的木頭走在顫顫悠悠的跳板上穿梭往來,每扛~根付給我一毛錢。

楞場北面不遠處的江邊是一片“嘎拉塘”,“嘎拉塘”就是一大片圓石頭陣。我和同伴們經常去那里翻開水中的石頭捉石頭下面的“拉拉蛄”,捉“拉拉蛄”得戴手套,否則被它夾到手可不是好玩兒的。回到家后用開水煮,煮的“拉拉蛄”渾身通紅,很好看。

在金山鎮北面幾里的江邊有個叫劉宏腰的地方,有一年的六一兒童節我們是野游去那里的。早上我們帶上母親早已準備好的各種好吃的,中隊長打著隊旗,我們排著隊唱著歌,鮮紅的紅領巾映紅了每個人的笑臉。我們順著江邊的山根旁、沙灘上往北走,到達目的地后先比賽爬山,下山后每個年級都表演了幾個小節目,然后“挖寶”挖到小紙條后發給同學們一些小獎品。午飯是在江邊沙灘上吃的,同學們把自己帶的雞蛋、糖餅等食品都集中放在一塊兒,大家圍在一起吃,同學們都玩得很高興,度過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節日。

當年金山鎮的江上盛產各種名貴的冷水魚,有哲羅、細鱗、撅嘴島子。人們不時從江中捕到幾百斤重的大鰉魚、棲林富子(中華鱘),還有鯉魚。

蔣宏利家房后的江面上就是一個用鐵線釣鯉魚的好漁場。說起下鐵線釣鯉魚的釣法真是很奇特,它的鉤具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釣鯉魚得先做魚食,魚食的做法是將面粉、玉米面、蘇子、芝麻按一定比例炒熟后用水合在一起做成棒狀,有五六厘米長,曬干后很堅硬,并散發著香味,而且長時間在江水中浸泡也不會溶解掉,一根七八十厘米長的鉤勒橫系在魚食上,魚食的下方一根六七厘米長的尼龍軟線一端系一個小銅鉤,銅鉤上沒有鉤尖,也沒有倒須光禿禿的。就這樣一把釣鯉魚的鉤具就作成了。一百多把鉤具系在二百多米長的鐵線上,每把鉤具間距有兩米,不能太近,以防在水流中互相碰撞損壞魚食。

我的小學同學袁發的家里就有這樣一組釣鯉魚的鐵線,人們都說江邊上長大的孩子都會釣魚,是這樣的。別看袁發只有十三、四歲,捕魚可是行家里手。有一次放學后我和袁發一起坐著他家的小木船去江上起線,起線人坐在船的尾部,手拉著鐵線向江心移動,在船的尾部,釘有兩個鐵釘,操作時將鐵線搭在船尾的鐵釘上,小木船在湍急的水流上阻力很大,鐵線被繃得緊緊的,就象琴弦一樣被水沖得嗡嗡作響,每當發現鉤上有魚時,就把鐵線搭在船尾的釘子上,左手提著鉤靿,右手拿著一個大抄羅子在水中就將魚抄起,扔到艙里都是活蹦亂跳的,身上沒有一點傷。這期間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所有捕上來魚的鉤不是刺進了魚嘴里,都是卡在了魚腮上。又軟又小的銅鉤既沒有鉤尖,又沒有倒須,真是一反常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感到很迷惑,也很不理解。同學袁發笑著對我說:釣鯉魚有多種釣法,在鐵線上用這種魚食釣鯉魚確與其他釣法不同,散發著香味的魚食常常引來鯉魚的光顧。鯉魚在覓食時被水流沖動的小銅鉤總是打在它的頭上,很礙事,又急又惱的鯉魚是這么想的:我何不把你這個小異物從口中吞進來,再從鰓中扔出去,這樣就不影響我吃美食了,可是它不懂鉤上還有尼龍線聯著,結果小銅鉤牢牢地卡在魚鰓上。魚的鰓片很脆弱,被銅鉤卡上后怕疼不敢掙扎,但被提出水面就不同了,它一掙扎就容易脫落,所以必須在水中用抄羅子就將魚抄起,以防它跑掉,聽同學講到這里,真是妙趣橫生,新鮮又神奇,這種捕鯉魚的技巧都是黑龍江邊上的人們長期實踐摸索出來的。

每年五一節過后的幾天,我們就會跑到江邊看開江跑冰排。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來描述黑龍江開江跑冰排的壯觀是最合適不過了。兩米多厚的大冰塊隨著涌動的江水充滿了整個河床。相互擁擠著,碰撞著,發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聲和隆隆的斷裂聲,真是驚心動魄。有時大冰塊被擠得翻轉過來立在那里就象一面冰墻,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大冰塊常被擠到沙灘上來,開江的冰排很酥,冰都是立碴的,我們用腳一蹬就會散落一堆冰條來,拿在手中當冰棍吃,或拿根冰條在手中揮舞,就像揮舞一柄透明的寶劍很是威武,碰巧了還會在冰縫中撿到被冰排擠死的大魚。

我常常被開江的美景所陶醉,被開江跑冰排龐大的氣勢所震撼;渾濁的江水馱著巨大的冰排互相碰撞著,喧囂著就像一首雄渾的交響樂,浩浩蕩蕩,一瀉千里。

黑龍江邊總是我們去得最多的地方,我們經常去江邊看船,看人們捕魚。在江邊還能看到江水中有一截木頭的一端一竄一竄地露出水面。一會浮上來,一會又沉下去隨著江水向下游走去。人們都管它叫“吊死鬼木頭”。我們小的時候感到“吊死鬼木頭”很神秘,又因為它和“吊死鬼”這幾個字聯系在一起,感到很恐懼,不知水下是否真的有“吊死鬼”。后來我們長大些才知道“吊死鬼木頭”是怎么回事。

原木在水中經長時間的浸泡,已失去了一半的浮力。大江漲水時它被江水沖了下來,它的根部較沉,捎部較輕,整個原木在水中斜著前進。每次露出水面有一兩尺高,一會上來,一會又下去,每次間隔有八九秒鐘,很有節奏,這就是內地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吊死鬼木頭”。

在六十年代金山鎮的交通還很僻塞,一條老路經老曲家江套子邊向南,路過羊、毛、丁溝口的木橋,一直通到呼瑪縣城。但因年久失修很不好走,再加上那時的汽車很少,人們的出行和貨物的運輸更是異常的困難。

冬天人們出門辦事坐馬爬犁跑江道。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人們坐在馬爬犁上身穿羊皮大衣,頭戴貉皮帽子,腳蹬長簡氈疙瘩,把身上捂得嚴嚴實實。有時凍得實在受不了就下來跟著爬犁后面跑,等跑熱了再坐上去。到地方后人們的眼睫毛,皮帽子邊上掛滿了白霜,都變成了圣誕老人。

黑龍江開江后人們的出行靠一周才有一次的江輪。江輪很大,它的動力是燒煤的蒸汽機,兩個大搖臂帶動船尾鑲有厚木板的大搖輪子推水前進。

大船有上下三層,上兩層是載人的并設有雙層床鋪,能載幾百人,下層是載貨倉,很寬敞,東方紅鏈軌拖拉機能開進去。輪船行駛的速度很慢,遇有大霧天氣還得停船歇霧。因黑龍江是界江,它的行駛路線是順著黑龍江主航道航標燈照我國的~側行走的。

在這偏僻閉塞的地方平時沒有什么熱鬧可看,看來船是一大樂事。每當船期到來時,我們就早早跑到江邊碼頭等候。看啊,船來了,有人突然喊了起來,幾里外就能看到船上碩大的煙囪冒著滾滾濃煙隆隆地向碼頭駛來。船快到碼頭時,船長拉響了汽笛,笛聲震耳欲聾,在十幾里外都能聽到。

船員下完錨鏈輪船頂著水徐徐靠岸,船尾的大搖輪子絞起的水花四處飛濺騰起一片水霧,有時在陽光的照耀下會升起一道小彩虹,很壯觀。船員將系有繩子的鐵球用力拋向岸上,岸上的人們就會拽著繩子把繩子上聯著的鋼絲纜繩掛在江岸上的大木樁上。待船停穩后搭上跳板人們就可以上下船了。在停船裝卸貨的一段時間里,人們可以自由上船買一些糖果、餅干、香煙之類的緊俏品,那是我們最高興的一天。

那個年代船的命名也隨著時代的政治需要而更改。當年江上跑的大輪船有黑龍號、沈陽號、四平號等。文革時期都改成了東方紅一、二、三號。后期大輪船停駛了,換成了以柴油內燃機為動力的小龍客船。1969年,隨著嫩漠戰備公路的開通,呼瑪縣境內沿江村屯大部分都通了公路,人們的出行和貨物的運輸都換上了方便快捷的汽車。

八十年代我在齊市富拉爾基的嫩江邊上看到了我曾經在黑龍江上坐過的大搖輪子船,它系著纜繩停臥在岸邊的水中,它完成了在黑龍江上行駛的使命,已停駛報廢,默默地回憶著曾經的輝煌。

金山鎮的耕地很少,大部分的耕地都在鎮北幾十里遠的上地營子,村民種地很不方便。六十年代末金山鎮政府遷到了新街基。金山鎮的兩個生產隊遷到了上地營子重建叫前進村,我的同學楊寶興、馬增躍都去了那里,楊寶興現在是前進村的村長。

七十年代我曾開車去過一次金山鎮,金山鎮早已改變了模樣。鎮上的房子大部分都已拆掉,在原來的房址上都開墾成了耕地,只留下很少幾戶人家在這里種地。我家住過的房子已無處尋覓,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凄涼。

十年后又一次來到了這里,徜徉在曾相識的土地上,四周一片沉寂,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農戶家的幾條狗見到生人的到來圍著我們狂吠著,地邊的幾棵山楊樹橢圓形的葉子泛著淡黃色的光澤,陣風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感嘆時光斗轉星移,感嘆歲月桑田滄海,隨著時光的流逝,當年的金山鎮已成為過去。金山鎮的榮衰在歷史的長河中只不過是一瞬間。我的美好少年時光就是在這里度過的,對老金山鎮的情感總是揮之不去,迫使我不能不拿起筆來;回憶一段往事,寄上一份思念,留下一絲眷戀。

揭開塵封的一頁,開啟記憶的閘門,化做涓涓細流在耕筆下汩汩流淌。

我又登上了炮臺山頂,朦朧中仿佛古炮臺上抗擊沙俄入侵的火炮的硝煙還未散盡,戰壕里守護疆土愛國將士的廝殺聲仿佛還在耳際繚繞。我站在古炮臺的遺址上極目遠眺,西大溝溝塘里小河上空升騰起的一片薄霧在微風的吹拂下正在漫延開來,廣袤無垠的田野上蕩漾著綠色的麥浪,遍布山崗的青松依舊蒼翠挺拔,亙古不變的黑龍江奔騰不息,流向遠方。

森調隊員之歌

上小學時我就非常羨慕和向往那些走遍祖國秀美的山川大地、在祖國版圖上的每一個角落里尋找地下寶藏的地質勘探隊員們,常常被他們那種富有傳奇和浪漫的生活所吸引。一九六九年,我從呼瑪中學高中畢業后成為一名呼瑪知青分配到呼瑪縣金山林場當工人。

1970年春,十八站林業生產指揮部為了木材的生產,組建了一支森林勘測隊,也叫森調隊。森調隊的主要任務是勘測十八站所轄林區木材的面積和蓄積量,掌握第一手資料,規劃出采伐作業區,是木材生產的排頭兵。

森調隊的隊長是老呼瑪林業局調來的肖隊長,一部分技術人員是從加格達奇設計大隊調來的,我們十幾個小“青工”其中有幾名北安、上海的知青都是從各林場臨時抽來協助老隊員和技術人員干力氣活的。

我們第一天到隊部駐地報到,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鮮,讓人心儀。遠遠望去森調隊隊部簡直就是一幅秀美的風景畫;幾頂白色的厚帆布帳篷座落在河邊的高地上,帳篷旁邊插著一桿三角形的小紅旗,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在帳篷的西側蜿蜒流過,流入了南面不遠處的瓦-拉干河,再向南一起匯入了呼瑪爾河。帳篷邊不遠處的樟子松樹下傳來年輕女勘測隊員在手風琴的伴奏下激情悠揚的歌聲:

紅巖上紅梅開

千里冰霜腳下踩

三九嚴寒何所懼

一片丹心向陽開……

一曲紅梅贊歌曲將人們的思緒帶到了那先烈們紅梅傲雪的戰斗歲月,年輕的森調隊員煥發著青春的活力和對理想的追求,隊員們的情操充滿了浪漫的色彩。

上班的第一天我們領到了生產生活必備品:每人一個蚊帳、一個蚊帽、一個軍用水壺、雨衣雨靴,還有一套小帆布工作服和一個圓形帶沿的太陽帽。由于是野外作業,伙食補助很高,我們能經常吃到在當時很緊俏的肉罐頭和餅干。

森調隊的工作性質和地質勘探隊差不多,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櫛風沐雨,風餐露宿,地質勘測是背著各種儀器滿世界地跑,尋找礦和搞大地測量的,森調隊在山上是扛著羅盤每天和樹木打交道。

每天早上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森調隊員們整裝待發,帶上中午吃的干糧和水壺,隊長肩上挎著步槍,我們扛著儀器,手里拎著砍刀、米繩,踏著露水向大山的深處進發了,順著山間的小毛毛道一路唱著勘探隊員之歌:

是那山谷的風吹動了我們的紅旗

是那狂暴的雨刷洗了我們的帳篷

我們有火一般的熱情,戰勝了一切疲勞和寒冷

背起我們的行囊,攀上那層層的高峰

是那林中的鳥,向我們報告了黎明……

悠揚的歌聲在山谷中回蕩。

到達作業點后技術員架好羅盤,并在三角架下面的地上釘上標樁,以示起點,我們順著羅盤所指的方向在密林中砍出一條一米多寬、幾百米長筆直的道影,技術員用羅盤能看到道影盡頭的紅白相間的標桿和三角小紅旗,然后有人用米繩量出其間的距離,在這個點上再釘一個標樁,在標樁上用紅色鉛油寫上數字和編號,然后再測下一個點。半天忙下來,在一大片林子里轉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第一個起點上;叫“圈大界”,在大界內又測出幾條線,并砍出道影,叫“林班線”,我們用卡尺量林班線內抽選出來的一部分大樹,量胸高直徑二十公分以上的大樹,并將數據記錄在紙上。晚上回到駐地后技術員根據圖紙上點與點之間的角度和距離就能測出“大界”的面積,林班線內的每木調查卡尺的記錄能測算出木材的蓄積量。沒有經過森調的林地不能隨意開采,使木材有計劃的采伐,做到青山常在,永續利用。

森調隊員們每天和青山綠水打交道,看似輕松浪漫,其實是滿辛苦的,早上出工時帶上干糧和水,一天在山上要跋涉幾十里的山路;登上樟子松崗,穿過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眼前豁然開朗;前面是一望無垠的草原和濕地,有時還要膛水過河,踏塔頭時如履薄冰,一不留神一只腳就會陷到沼澤地泥水中,腳是拔出來了,可膠靴卻留在了泥水里。到了夏天密林中熱得透不過氣來,不一會小帆布工作服就會被汗水浸透,曬干后衣服上會起一層白色的汗堿。最煩人的是大瞎蠓(牛虻)、蚊子、小咬輪番向我們進攻,多的都趕不過來。最難忍的就是渴,半天下來一壺水早已見了底,嗓子渴得直冒煙,附近又沒有水源。還是老隊員有辦法:在附近找一棵大黑樺樹,用刀在樺樹的樹桿上將樹皮切割開一個缺口,一股甜中帶點苦澀味的樺樹汁流了下來,樹汁雖然不多但也能潤潤嗓子。等到下山遇到小河時,我們迫不急待地跳到河水里迎著水流把半個頭扎進水中一口氣把肚子灌飽,恨不能將一條河水都喝干。

在森調隊工作的日子里,我們在老隊員那里學到了很多在野外生活、生存的經驗:比如說路過沼澤地時,將褲筒放在膠靴的外面,當不慎一腳踩到沒膝深的水坑時馬上把腳拔出來靴子就不會進水,當陰天在密林中辨不出方向迷路時,大樹一側枝權多的是南,樹干一側的根部有青苔的是北。遇到有河流時順著水流也能走出去。在草甸子上遇有不流動的水洼,先不要喝,往水中吐一口吐沫,看吐沫在水面上是否擴散開來,如散開就能喝,否則喝了對人體有害。

初春的大興安嶺一派生機盎然,山背陰坡的積雪還沒化完,達紫香花就頂著寒風早早地綻放了,漫山遍野,萬紫千紅。長著絨毛淡蘭色的“耗子花”別看其貌不揚,但它開的最早。蒼翠挺拔的樟子松、落葉松散發著濃濃的松脂味,香氣襲人。溝谷里的“魚鱗松”讓人聯想到“圣誕樹”,又像天山上的云衫,山榆、山楊樹,婀娜多姿,潔白無暇的白樺樹亭亭玉立,水東瓜樹叢正吐著新綠,小溪岸上的紅柳樹的枝條上長著一串串珍珠般帶有紅芯的白絨絨的“毛毛狗”。河套里的布谷鳥,布谷、布谷的叫聲正在催春。

山崗下溝塘里的小河剛剛解凍、成群結隊的冷水魚頂著桃花汛亙古不變年復一年,洄游到河流的源頭出生地生息繁衍。第一批從南方飛回來的野鴨、大雁在水泡子里嬉戲……。到處是生機勃勃,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大興安嶺的春天真的來了。

記得有一次在三塔公路八十七公里公路北側的山上我撿到了一只狍子角,說起來有點奇怪,狍子角的尖是插在一棵大落葉松的樹桿上、離地有一米多高的厚樹皮中,狍子角扎得很深,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它拔出來。老隊員說可能是開春前狍子為了“退角”猛的撞向大樹,借助大樹干的幫忙把角退下來,狍子走了,角卻留在了那里。這只狍子角我帶回了家釘在墻上當裝飾,還可以掛衣服。

在密林中作業我們還能經常看到野兔、飛龍鳥、大松雞。松雞很大,有八九斤重,黑色的羽毛,紅跟圈,我們又稱它“樹雞”,它站在大樹枝上伸著長脖子看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真是又呆又傻,我們走到近前它也不飛。馬鹿、狍子有時會迎著我們走來,發現我們時會停住腳步呆呆地看了我們一會,猛地扭身向密林深處遁去。最震撼人心的是有時會驚起一只大雄駝鹿(罕達罕),駝鹿長的像馬一樣高,像牛一樣粗壯,是一個有上千斤重的龐然大物,碩大的頭上頂著一對扁形多杈的大角,很威武。它跑起來有點搖搖晃晃,顯得很笨拙,但它的力量很大,就像林海中的一艘“巡洋艦”,會在密林中咔嚓咔嚓撞倒很多小樹,沖撞出一條通道一會就沒了蹤影。

最讓我們緊張的是在泥地上發現新的黑瞎子(黑熊)腳印,這時隊長背著步槍就會把我們所有的人集中在一起,以防不測。

森調隊的工作流動頻繁,幾個月的時間里我們先后搬了幾次家,開發了幾個新點,最早在三塔公路的八十七公里、七十七公里,后來又在七十三林場建點,三塔公路以北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我們森調隊員的足跡。

我們圓滿地完成森林調查任務后,當年秋天我們森調隊又轉戰塔河籌建塔河貯木場鐵路支線的設計和測量任務。鐵路路基測量的精度要求非常高,測量鐵路路基得用經緯儀,丈量距離用的是長鋼卷尺拉緊拉直,誤差不能超過千分之二。

由于工作的需要,剛入冬我就離開了塔河,離開了森調隊,去十八站林業生產指揮部駕駛員學習班報到,學習開汽車。雖然在森調隊才工作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收獲匪淺,在這里學到了很多知識,增強了體魄和吃苦耐勞的敬業精神,給今后的人生道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再見了;溫馨的森調隊員之家,再見了;朝夕相處的森調隊員朋友們,感謝給予了我這次鍛煉自己的機會,讓我們享受到了大自然給我們帶來的歡樂,又圓了我少年時就向往的勘探隊員的夢。

重返二十五站

1959年冬,我們家從大河西村搬到了額木爾林業局,是用馬爬犁搬的家。那時搬家很簡單,沒有什么家具,東西也不多,一兩個舊木箱,幾個行李,幾床鋪蓋,還有一些做飯的炊具,幾匹馬拉著裝上所有家產的爬犁,全家人都坐在上面,途徑村南的“磕巴套子”來到了額木爾河口,馬爬犁迎著額木爾河口的河道,途徑河北側的“菊花大溝”,向冰河的上游額木爾林業局急駛而去。

額木爾林業局的局址是建在嫩江(墨爾根)通往漠河金礦的第二十五古驛站上,所以也叫二十五站林業局。二十五站,興安鎮在六十年代隸屬呼瑪縣,現今歸漠河縣管轄。

在我們搬家的前三年,二十五站林業局剛剛上馬建局,林業局的北側一條額木爾河橫亙在那里,河面寬,水深流急。河上沒有橋,交通非常不便。建局物資的運輸,夏季全靠大木船往來于二十五站與古城島的興安鎮之間,人們出行要坐小船渡二次河中間要走上幾十里的山間小路才能到達興安鎮,再坐上一周才有一次的江輪。

來自祖國各地的建設者都匯聚到這幾平方公里,林木叢生,荒蕪人煙的地方,克服重重困難,在這里修路打井,伐木建房,在過去荒蕪的臺地上建起了一排排木刻楞的家屬房,在林業局的東南角建起了中心小學校,一棟長房子有七八個教室,教室寬敞明亮。教室外的操場上設有秋千、單杠、跳箱等體育器材。高大的工人俱樂部內搭有舞臺,每到周六晚上,局辦公室的干部、職員就會在這里跳集體舞,在當年作為一個政治任務都得參加。在林業局的西側還建有職工大食堂、發電站、商店,每年冬天就會有汽車從呼瑪經開庫康的山路來到這里,給商店送來各種商品、食品。電影院建在西北角,和林業醫院相鄰。林業局有電影放映隊,經常放映我們小時最喜歡看的戰斗片,有“董存瑞”、“戰斗里成長”、“黑山阻擊戰”等影片,每當放映“黑山阻擊戰”影片時,同學們互相傳告;“走啊,看黑鍋煮雞蛋了”,我們嬉戲著早早去電影院等候。

大“工”字型林業局辦公室寬敞明亮,有幾十個房間,造型新穎,檔次比較高,曾是林業局建局的標志,而引以自豪。

林業局東側四五里地處的河邊是一個小港口,一條馬車道直通到那里。從古城島船碼頭江輪卸下來的建局物資,再裝上大木船經額木爾河由纖夫逆水拉到這里,再由馬車拉回到林業局,所以這里起名叫“旱道口”。

在額木爾河的北岸的山坡建有養雞廠,還有一個提煉松樹油脂的廠房,叫“林化廠”,油脂是用落葉松的樹皮加溫蒸煮提煉而成的。剛提煉出來的油脂像糖稀一樣,冷卻后會變硬。我們都叫它“松樹油子”。取一小塊放到嘴里嚼,有時嚼得啪啪作響。就像現在人們嚼口香糖一樣,據說能凈白牙齒。

林業局有一個專業打魚隊,他們用大拉網在黑龍江捕到的魚經旱道口用馬車拉回來,每當這時,我們都會去看熱鬧,兩米多長的大鰉魚,被抬到職工大食堂的圓桌面上,魚尾巴拖到了地板上。

由于各種原因,林業局從建局還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匆匆地下馬了,除了有一小部分人員留守外,大部分人員都調到其它的林業局,遠的有小興安嶺的延壽,大海林等林業局,近一點的有呼瑪縣林業局,還有塔河、永安(固其固),秀峰林場等地。我父親調到了呼瑪縣林業局,我們家是六三年秋從興安鎮坐的大搖輪子江船去的呼瑪。

2004年春,我攜年邁的母親去興安鎮探親,還特意去了一次二十五站,我二姨的外孫張玉冬聯系車船,表妹顏云攙扶著我母親,我們一行四人坐汽車來到了北山林化廠下車,這時北山公路已修通,但去二十五站得經額木爾河,河上沒有橋,只能坐小木船渡河,過河后再走三里多路,幾經周折,終于來到了我小的時候曾經在這里渡過美好的童年,值得回憶一生,魂牽夢繞的故鄉二十五站。

間隔四十一年后又一次來到這里,展現在面前的景觀一切都變了,變得都不認識了,河北岸的養雞廠,林化廠的房子早已不復存在,在過去的房址上松樹都以成林,在河的南岸當年有幾棟種地的“地營子”房、暖菜園子房也不見了蹤影,早以被當地的生產隊拆掉,在地營子房的東側有兩個水泡子,我們小的時候經常在水泡子里面釣魚。我這次去當年的水泡子不見了,都已被土填平,過去低洼不平的荒地,變成了一個人造小平原,成了有幾十坰面積的大片農田。

我們家當年在林業局通往北山林化廠路的東側有一大片土豆地,土豆地的西側有一個長條的水泡子,水泡子的岸上長著一長排山丁子樹,與土豆地一道之隔,當年的土豆地已無處尋覓,早已與生產隊的地連成了一片。我家在便橋北岸的韭菜地還清晰可見,但上面早已長滿了大樹,只有泡子邊上的一排山丁子樹開著白色的花朵,在那里默默地綻放著。

林業局的留守人員全部撤走后,興安鎮的一個生產隊就駐進了這個地方。叫二十五站生產隊,幾十戶人家在這里開荒種地,后來又有上海知青充實到這個生產隊。多年后因交通和其它的因素這個生產隊又搬回了興安鎮,農耕時人們到這里種地。二十五站只留下了兩三戶人家臨時住在這里種地、養牛。

原來的學校、商店、醫院的房子早已拆掉,烤籽房,電影院拆掉后都開墾成了耕地。造型“工”字的局辦公室拆得只剩下了三個角房,歪斜在那里,其中東北角的一個角房以經做了牛圈。家屬房還剩下了一些,但早已破爛不堪。我小學同學金德利家的房子只剩下了一堵房山墻,有幸我家曾經住過的房子還在,但已沒有了房蓋和門窗,木刻楞的框架已經下沉,比過去矮了很多,到處是殘垣斷壁,滿目凄愴,此情此景,我不覺潸然淚下,我的少年時光是在這里度過的,冬天拉著小爬犁從山上往家拉燒柴,春天幫父母開荒種地,假期和同伴們去河邊釣魚,采山野菜。這里畢竟是我終生都難忘的地方。

感嘆歲月的桑田滄海,感嘆時光斗轉星移,當年盛極一時的二十五站林業局早已成為過去。

四周一片沉寂,沒有了往日的喧囂。農戶家養的幾條狗看到生人的到來,圍著我們狂吠著,林地邊的幾棵山楊樹橢圓形的葉子泛著淡黃色的光澤,陣風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在林業局南側的臺地邊緣與對面南山角下,中間連著一大片草甸子和濕地。濕地的淺水面上有成片的多年形成的塔頭墩子,塔頭墩子的頂端長著深綠色的草帽草,草原上的小葉張,大葉張草,大鐵葉子,寬葉馬蓮長得郁郁蔥蔥,生機勃勃。草地上點綴著很多不知名的野花,每當陣陣微風吹來,廣袤無垠的原野上蕩漾著綠色的草浪。

在草原,濕地邊緣的臺地上,當年的小松樹都已長成了大樹,形成了一條林帶,一棵高大的老松樹還矗立在我家的老房前,像飽經滄桑的老人,默默地守護在那里,林地邊的百合花、金銀花、黃花、芍藥花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著。

當我徜徉在當年的電影院舊房址時,四十多年前的情景仿佛又在我的腦海中展現開來;電影放映前的人聲鼎沸,喧囂還在耳際繚繞。

帶著淡淡的傷感和眷戀,我向遠處的群山遙望,遍布山崗的青松依舊蒼翠,我仿佛置身在浩瀚的林海之中,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向我擁來。

難忘的第二故鄉十九站

“毛主席的教導記胸懷,一生交給黨安排,笑灑滿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來”,這是當年知青廣為流傳的一首歌。

六十年代末,隨著全國轟轟烈烈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展開,我有幸成為一名呼瑪知青,而感到無比自豪。

1969年我從呼瑪中學高中畢業,因為我是林業子弟,回到金山林場成為一名上山知青,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當年又分來張鐵夫、張寶春、盧志田、李俊閣等八名北安知青。1969年正是中蘇兩國邊界關系緊張,大有戰爭在即一觸即發之態勢。為了響應毛主席: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偉大號召,我們不分白天黑夜炸山洞、挖地道、修防空洞,在密林深處有一個叫暖泉子的地方建三線,蓋備戰倉庫,冬天打拌子、砍小桿,初春采松子,在勞動中和知青們建立了深厚的戰斗友誼。

我于1970年被分配到十八站林業生產指揮部汽車隊學習開汽車,高奎福當教員辦班學習交通規則、機械常識、汽車駕駛。學習班上有上海知青凌春勇,盛凌芳、陳景關、北安知青徐慶忠、張寶慶、王云平、于志國等二十幾名學員。幾個月后,都各自上車當助手,跟師傅出車。我的師傅是李志信,我們經常去二十二站、二十三站林場發電站送柴油。

呼瑪縣位于北國邊陲,地方偏僻,交通不便,沿江公社生產隊冬天上山采伐,搞副業的馬套子,生產生活用品大部分靠我們車隊運輸。從最北的漠河、北紅、興安、開庫康、依西肯、鷗浦、三合、懷柔、興華、新街基、金山一直到最南邊的三卡,整個呼瑪縣境內一千多里的地方我們都跑遍了。這其間也結識了很多上海、北安、齊市的知青朋友。

1971年分到了十九站汽車隊拉大木,在十九站工作的時間最長。隨著木材生產任務的增大,車輛的增多,車隊吸收了多名優秀的上海、北安知青充實到機械隊伍中來。我曾帶過多名助手,有楊玉生、劉龍寶、徐同仁等。

進入十月中旬,大地封凍,正是木材生產的黃金季節。在林區開車十分鍛煉人,道路窄,坡路、彎路多,七米寬的路面,會車比較困難,兩車相會時,一方必須先停,讓對方先過。冬天更是坡陡路滑,一年中有半年的冰雪路面。開車時,車上備有各種配件,中途車出了故障只能自己修,沒人能幫你,這就要求司機要有過硬的駕駛技術和修車技術。一車大木有十幾立方米,幾十噸重,在上坡時提前掛高速檔大油門沖坡,否則就開不上去,從五檔減到一檔,不用離合器、連油檔,用油門找,一氣呵成,如果在坡中車輪打滑,開不上去,助手馬上下車,給后輪打眼、墊沙子。同志們為了木材生產不怕苦,不怕累,都能安全快捷地完成任務。當時的口號是:多拉一棵原木,就是射向帝、修、反的一棵重型炮彈,

多年后調到秦皇島在平原開車,由于有過這方面的經歷,所以開車時輕車熟路、游刃有余。秦皇島的冬天偶爾下幾場小雪,有的單位領導就不讓司機出車了,怕路滑出事,我就照出不誤,這都是在林區鍛煉的結果。有時和當地的司機閑談時對他們說:“大興安嶺有半年的冰雪期,經常下大雪,如果見雪就不出車了,那就什么活也不能干了。”所以他們對林區來的司機在雪天開車的技術十分佩服,說大興安嶺的司機就是棒,在全國什么地方開車都行。

最難忘的一件事就是撲救十九站油庫的大火:由于油庫疏于管理,有天傍晚,弱智青年小郭替他爸看馬號,管理馬棚,提著點燃的馬燈去油罐加汽油,結果點燃了油庫的大油罐,熊熊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升起的紅蘑菇云有幾十米高據說幾十里外的十八站,七十三林場都能看到。油庫內散放著上百個機油桶、柴油桶、齒輪油桶,北面不遠處是物資倉庫、汽車庫、汽車配件庫,東面是居民區,情況非常危急,如不馬上采取措施后果不堪設想。火光就是命令,火場就是戰場,全場職工自發地沖向火場,知青們不分男女都沖在最前面,冒著生命危險用人抬、手推、繩拉,將一桶桶被大火烤的滾燙的油桶搶出來,很多人的雙手都燙出了大血泡,但是沒有一人叫苦。,同志們用浸水的棉被并排鋪在鋪有易燃油氈紙的房蓋上,以防被大火烤著。在搬桶的過程的中,遠處一個油桶突然爆炸,桶底的鐵皮從我們頭頂幾十公分的上空飛過,射向了庫房的墻壁上,把土墻打了一個大坑,事后想起來真有點后怕。經過大家幾個小時的努力,保住了所有倉庫,搶出了大部分油桶,保住了國家財產,把損失降到了最低點。由于火場旁邊沒有了可燃物,大油罐里的汽油燃完后終于熄滅了。當時救火場面非常感人,驚心動魄,不亞于一場戰斗,知青們都是好樣的。

大火過后,林場召開了全場職工大會,總結了血的教訓,并制定了安全生產的各項規章制度,對事故人進行了刑事處分。對在救火中表現突出人員進行了獎勵,并發了獎品,一個軍用黃挎包我保留至今。

十九站的上海、北安知青占全場職工的很大比例,他們的到來給偏僻的山村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帶來了勃勃生機,不論在文化、服裝、生活習慣各方面都帶來了大都市文明的氣息。多年的親密接觸已和當地老鄉融為一體。知青回上海探親,帶上老鄉們送的木耳、蘑菇、黃花菜等土特產,探親回來時給老鄉帶來服裝、糖果、上海煙。我的第一塊上海全鋼手表就是他們給我捎回來的。我交的上海知青朋友很多,有錢國平、肖兆強、紀玉寶、徐才初、劉龍寶、徐同仁還有連隊的沈玉春、陳壽山、郭雙喜、胡根發、袁興根等,我們都是同齡人,經常在一起,也很談得來。

知青們不畏嚴寒,不講報酬。在老工人的帶領下,每年都能超額地完成各項生產任務。知青們的軀體中涌動著青春激情的血液。

在勞動中,知青們虛心向老工人學習各種勞動技能,很多人都成了多面手林區的什么活都能干,多名知青被評上了先進工作者、勞動模范、油鋸采伐能手、先進女子圓鋸班,五零集材司機姜兆喜、葉云青表現突出,多次被評為林業局、地區的先進。知青們在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的同時,在文體各方面都得到蓬勃發展,參加林業局體育運動大會,在男子4x100米接力賽得第一名,很多項目都取得好成績。劉麗杰、王云清帶領的文藝小分隊到局參加文藝匯演還拿了第一名。十九站林場多年被局評為先進單位,這與廣大職工的努力是分不開的,知青們已成為林場各部門的中堅力量。

知青們不但是木材生產的生力軍,同時也肩負著保衛邊疆的重任。我們經常參加軍訓活動;拉練,打靶。模擬假設敵在山頭上,我們民兵端著槍沖殺攻占山頭的場面與電影里的戰斗場面沒什么兩樣。我們軍訓時使用的是蘇式的七·六二式步騎槍,七·六二式步騎槍是騎兵用的,槍身短,在槍管處有一把三棱形刺刀,還有捷克式轉盤輕機槍。這兩種槍的子彈又長又粗,威力很大,能穿透鋼軌。我們小的時候在電影中最羨慕解放軍使用的轉盤輕機槍。如今我們打靶時也用上了這種槍。一九七九年冬,正是中蘇邊境最緊張時期,大有戰爭在即,一觸即發之態勢。三塔公路轉彎處的山坡上;人們用炸藥在凍土地上炸出了發射火箭筒的掩體,是對付敵人坦克的。在一零七公里大崗上公路的轉彎處,在路面上炸出了很多埋防坦克地雷的坑。七九年我在七十三林場時,我們民兵連發了幾支四零火箭筒,上面配有瞄準鏡,一公里處的五零集材拖拉機是我們經常練習瞄準的目標。我們當年木材生產戰備兩不誤。在戰備非常緊的情況下,我們每天照常出車,往塔河貯木場運大木一天也沒停過。作為民兵排長的我,配備的是一支五六式沖鋒槍放在駕駛室中。記得有一次在呼瑪河南面山上拉大木時,我們在呼瑪河面的雪地上插上十幾個酒瓶子練槍法,在離酒瓶七八十米處我連續擊碎幾個酒瓶,清脆的槍聲在呼瑪河谷的上空回蕩,子彈打在河面上騰起片片雪霧。汽車隊長張志江對我說:“你能評上優秀射手了。林場武裝部發給我們的槍幾乎二十四小時不離身,就連睡覺也抱在懷里,隨時準備打擊入侵之敵,那段激情歲月,使我終生難忘。

林場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也苦中有樂。工作之余,我們到依沙溪河釣魚、洗澡、洗衣服。雨天過后上山采木耳、蘑菇、黃花菜,冬天,上山套狍子、兔子、打飛龍,回來自己做著吃。也是其樂融融。多年來和知青們的相處,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今后不管到了哪里,這段知青情結都揮之不去,久久不能忘懷。

作為當地知青一員的我,對知青題材的小說、電視劇懷有一種特殊感情。如小說《征途》《深深的大草甸》,知青作家梁曉聲的《今夜有暴風雪》《神奇的土地》《年輪》等。在電視中看到在內蒙插隊的北京知青返城多年后又來到了大草原,故地重游,看望當年的父老鄉親,幫助他們上項目,脫貧致富的場面、使我激動不已。充滿激情,揭開塵封的一頁,打開回憶的閘門,那種知青情結以致影響到我一生。

調到秦皇島后去上海出差,總是想方設法找到相識的老知青。由于上海老城區的改造,地址的變遷,很多人都聯系不上,但有幸見到了原筑路隊的朱小弟、樂國元、陳富根、華國昌,還有當年在筑路隊當連長的小王,塔河貯木場的范松耀、蘇爾金。朱小弟返城后在環球電冰箱廠當廠長,范松耀在煤氣公司上班,蘇爾金也在上海做木材生意,當上了大老板,都很有建樹。我和筑路隊的樂國元談起過去的知青生活,我問他:假如有第二次上山下鄉,讓你選擇你還會去嗎?他說:我還會去的。最近一次去上海,聽說十九站的老知青張水濤、吳錫強、項建國、王金生因病英年早逝,心情特別悲痛,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興安嶺的青松作證,我們將永遠記住他們。

《啊,魂牽夢繞的十九站》

這里曾經是祖國富饒的林海木庫,嫩漠戰備公路經過的地方;

這里曾經是一片神奇的黑土地,古代通往漠河金礦的第十九驛站;

這里曾經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地方;知青到來的喧囂,打破了亙古蠻荒的沉寂;

這里曾經是雪覆千山、銀妝素襄,瓊林玉樹,玉潔冰瀅的雪鄉;

這里曾經是蒼翠挺拔的樟子松、落葉松布滿山崗,高高的白樺樹林依偎在她的身旁;

這里曾經是珍禽異獸遍山野,驃悍的鄂倫春民族騎馬挎槍獰獵、捕魚的地方;

這里曾經是輕巧的樺皮船在依沙溪河畔停泊,岸邊的“撮羅子”里飲煙繚繞,篝火旁的吊鍋里飄來陣陣肉香;

這里曾經是名貴的冷水魚洄游的地方,待到依沙溪河冰雪消融,哲羅、細鱗、花翅子、狗魚頂著桃花汛逆流而上;

這里曾經是清澈的依沙溪河水圍繞山村川流不息,邁著歡快的腳步匯入呼瑪爾河日夜流淌;

這里曾經是盛產山珍的地方,蘑菇、木耳、猴頭待人采摘,駝鹿、馬鹿、狍子、松雞、飛龍經常出沒的地方;

這里曾經是初春的達子香花火紅似錦,廣袤的原野上黃花、百合,爭先綻放;

這里曾經是林木更新的地方,“采伐跡地”,“火燒跡地”的人工林、撫育林成排成行,郁郁蔥蔥,茁壯成長;

這里曾經是大雁、野鴨落腳的地方,年復一年,草莓花又香;

這里曾經是木材生產會戰的地方,機車轟鳴,馬達歡唱,采伐的木材堆積如山,運材車穿梭往來,一派繁忙;

這里曾經是知青們生活戰斗過的地方,保衛邊疆、建設邊疆,也曾有過迷茫、有過彷徨,但無怨無悔,奉獻青春年華,一生都難忘的地方;

歸來吧,老知青朋友們,再聚首,魂牽夢繞的第二故鄉。

悼念上海知青徐海富

1969年,隨著知識青年的上山下鄉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廣大的有志青年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上山下鄉,接受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充滿激情知青們義無反顧地奔赴到祖國的邊疆,屯墾戍邊。多年后人們對那一段歷史竟管是褒貶不一,但畢竟是曾經發生過,知青們曾經經歷過……

三十多年前的往事還常常縈繞在我的心頭,久久不能忘懷,1969年,我作為一名當地的呼瑪知青分配到金山林場當工人,1970年冬又分配到了十八站林業生產指揮部汽車培訓班學習開汽車,第二年春又分到了十九站林場往塔河貯木場運大木。塔河貯木場隸屬十八站林業生產指揮部,是十八站林業指揮部裝火車運大木的一個貯木點。

我每天往來在十九站與塔河貯木場之間,其間結識了貯木場的上山知青徐海富。徐海富是1971年從上海來的第二批知青。記得有一次我卸完大木車后,徐海富和另外幾知青擠在我的駕駛里去十九站玩,看望十九站的知青朋友。還在我家吃了一頓我母親包的駝鹿肉餡餃子。

徐海富長的個子不高,紅紅的方臉膛,兩只大大的眼睛配上又黑又濃的眉毛顯得很精神,對人也很謙和。工作干得不錯,是個好小伙。貯木場的工作是每天都和大木頭打交道,當年的機械化程度很低,卸大木車,歸楞,裝火車皮,都是最原始的人工操作,有著很大的危險性,人員傷亡事故時有發生。知青們在老工人的帶領下,每八人一組,用“蘑菇頭”(人工抬木頭用的掐鉤、抬杠、把門和繩套的統稱)。

抬起幾千斤重的大原木喊著號子走在顫顫悠悠的“跳板”上歸楞、裝火車皮。知青們親手裝的一列列火車的大木運往祖國的四面八方,支援了祖國的建設。知青們堅信多裝一根原木就是多射向帝、修、反的一顆重型炮彈,知青們稚嫩的肩膀和當地知青一道,擔負起建設祖國的重任。

一天,從塔河貯木場回來的人說:徐海富出事了,被從大木垛滾下來的大木壓死了。聽到這個消息后我無比震驚,心中非常悲痛,多了幾分酸楚。興安嶺巍然挺立為之肅穆,逶迤千里滔滔奔騰向前的呼瑪爾河水為之動容。幾天后我又往塔河貯木場運大木,卸完車后我特意去了埋葬徐海富的墓地。徐海富的墓地在貯木場西北角不遠的山腳下,青松翠柏陪伴著他,一捧黑土是他最后的歸宿。作為一個同齡人,一個朋友,一個活生生的人幾天不見,卻永遠地長眠在大興安嶺的黑土地下。我默默地站在徐海富的墓前,思緒萬千,回想起徐海富生前的音容笑貌,不覺潸然淚下。陣陣山風吹來,墓前的幾棵老松樹隨風搖曳著,山楊樹橢圓形的葉子泛著淡黃色的光澤,發出沙沙的聲響。漫山遍野的達紫香簇擁圍繞在徐海富墓的四周綻放著。

三十多年后,我去上海見到了塔河貯木場的老知青,當和他們提起當年所發生的事時,都感慨萬千:假如徐海富不出事,也該和知青們早已返城,回到上海和家人團聚,在上海找到一份工作,退休后該當上爺爺或姥爺頤養天年了。

安息吧:徐海富,大興安嶺人不會忘記你,貯木場的老知青沒有忘記你,你的朋友也不會忘記你——一個普普通通為大興安嶺的開發和建設出過力的上海知青。

在低溫下啟動汽車

我是一名老司機,在大興安嶺林區開了半輩子汽車,有著三十五、六年的駕齡。對汽車多少還懂得一些。

在六、七十年代,大興安嶺林區用的汽車大多數是長春一汽制造的解放牌汽車。它的前身是仿造前蘇聯的“吉爾”汽車。大興安嶺地處北緯50多度,冬天非常寒冷,真是滴水成冰。到了冬季,每天早上啟動汽車發動機成了一項非常費事的事情。大興安嶺的冬天最冷時能達到零下四、五十度。因當年沒有暖庫,汽車都是放在露天地里。汽車發動機油底內的機油凍得幾乎成了固體,變速箱、后壓包(后橋)里的齒輪油凝固的像凍土一樣硬,用螺絲刀都很難扎進去。所以必須用炭火烤車才行。先把大塊的木炭砸開均勻地放在炭火盆里,炭火盆是用厚鐵皮做成長方形的烤盤,在盤的底部做成很多通風孔,再焊上一個長手柄。然后在木炭上澆上汽油點燃,待木炭燃燒得沒有明火光剩下炭火時,再鉆到車下將炭火盆塞到發動機的油底殼、變速箱,后橋下慢慢地烤。在烤發動機油底時,要不斷用“手搖柄”(搖把子)搖動發動機的曲軸,以防把貼近油底殼的連桿軸瓦烤化。在搖車前,先把離合器踏板踏下,然后用木棍把踏板頂住,以減少搖車時的“負荷”。剛開始搖車時搖不動,人得站在汽車保險杠上用腳踩“搖把子”才能緩緩轉動曲軸。待車烤好后還得用熱水“串”發動機,滾燙的開水從水箱的加水口加進去,從發動機的放水“隔攔”流出來的都是涼水。一切都準備就緒后,最后用“搖把子”把車“搖著”。車上的啟動機輕易不用,怕損壞電瓶(蓄電池)每天早上總是得忙活兩個小時才能出車,很是辛苦。

八十年代末我來到秦皇島開車,秦皇島的冬季不是很冷,用不著烤車了。汽車出了毛病就送修理廠,比在林區輕松多了,秦皇島是座美麗的海濱城市,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熱,是國內最適應人類居住的地方之一。我為能在這里生活感到非常高興。

秦皇島的冬天來臨了,大地封凍,最冷時氣溫能降到零下十幾度。司機朋友們啟動放在露天里汽車發動機時,如果操作不當,就會對汽車的零部件造成不必要的損壞。有一年的冬季我去汽車保養廠保養汽車,曾遇到一名年輕的司機也去那里修車,我問他汽車出了什么毛病,他說每天發動車時很難發動,啟動機常常會被“悶住”電瓶總是“虧電”,新換的電瓶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沒電了。我問他:“你每次發動車時是否踏下了離合器踏板?”他說:“沒踏。”我對他說:“問題就出在這里。”冬季氣溫很低,變速箱內的齒輪油在低溫下變得很濃很稠,發動車時如果不踏離合器踏板,不切開變速箱副軸與發動機曲軸的聯系,變速箱內的副軸浸在變得很濃的齒輪油中也會跟著旋轉起來絞動齒輪油,無疑就增大了起動機和電瓶的負荷。對起動機和汽車線路因電阻過大會造成損壞,電瓶也因大負荷工作造成極板脫落。所以我建議司機朋友們在低溫下發動車時(自動擋除外),一定要踏下離合器踏板,待車“著火”后再抬起踏板。發動機“著火”后讓發動機怠速運轉一段時間,溫度升高后再起步,開始運行時先用低速檔小油門,這樣會減少發動機氣缸壁與活塞環之間的磨損和其他機件的磨損,延長汽車發動機的使用壽命。在平時發動車時先踏下離合器踏板也是為了安全,有時變速桿誤入檔位,不是空檔。當汽車“著火”的一瞬間就會向前或向后沖去,極易發生危險。但愿我的小小建議能對初學開車的司機朋友能有所幫助。

大興安嶺地區對一些汽車部件的稱呼:

后壓包——汽車后橋的差速器、減速器及外殼的總稱

葫蘆頭——汽車后輪鼓、固定輪鼓的螺帽、半軸盤的總稱

老頭——汽車分電器中的分火頭

和尚頭——汽車轉向橫豎拉桿的轉向節

機斯——汽車上的起動機

洽極——汽車電路的調節器

電臘——汽車上的火花塞

送給母親的禮物

春節就要到了,送給母親什么禮物呢?我們知道母親喜歡花,為了盡孝道,為了讓母親高興,我們兄弟姊妹商量著去市里最大的鮮花店買幾盆鮮花做為禮物送給母親。幾經篩選,兩盆杜鵑花,一盆水仙和一盆仙客來花用車拉回了家。母親看到我們捧著花盆回來,別提有多高興了,張羅著把客廳窗臺上的東西清理走,讓我們把幾個花盆放在窗臺擺成一排。屋里頓時變得鮮亮起來,充滿了生命力。母親不時給花盆松土、澆水,在母親精心的呵護下,幾天后,根莖長得像大蒜頭一樣的水仙綠油油的寬葉子中間桿的頂端開出了很多帶有黃色花蕊的小白花,潔白的花朵顯得很嬌美,香氣襲人。仙客來花的五六個紅色花瓣長得就像人伸展的手足,張揚著歡迎客人的到來。最讓我們驚喜的是前幾天還都是花骨朵的兩盆杜鵑一夜間都綻放了。紅色的花朵幾乎覆蓋了整個枝頭,就像一團跳躍的火焰,給節日增添了很多喜慶。

母親端詳著盛開的杜鵑花說:我怎么看這花這葉子那么像咱老家大興安嶺山上的達紫香呢,我對母親說:花盆里的杜鵑花與大興安嶺的達紫香是同一物種,屬杜鵑科,木本,生長在高緯度的寒帶。花盆里的杜鵑是早年間人工培育出來的,北方叫達紫香,有的地方叫映山紅、山丹丹,朝鮮族管它叫金達萊。它不畏寒冷,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每年五月份,初春的大興安嶺春寒料峭,山崗上的積雪還沒有化完,一片片、一簇簇的達紫香花頂著寒風早早地就綻放了,漫山遍野,萬紫千紅。配上綠色的樟子松把興安嶺妝扮得如此秀美。母親沉浸在回憶中,思鄉之情溢于言表。是我們的禮物,讓母親想起家鄉,想起許多美好的回憶,再看那兩盆杜鵑,感到是那么親切。

黑龍江沿江村屯地方方言及對用品的稱呼

背夾子:兩個柳樹叉用繩子聯起來背東西的用具。

馬套子:冬天用馬爬犁拉木頭,爬犁的后面用鋼絲繩再牽著另一個爬犁,將大原木搭放在兩個爬犁上從采伐點用馬拉往楞場。

撮羅子;鄂倫春民族搭的錐形帳篷。

地窨子:臥在地下一半的簡易小房。

蠅甩子:用馬尾編在木把上用來驅趕,蚊蠅的用具。

孤個子:在一片草地上就孤零零的一棵大樹。

跑腿子:沒有結過婚的大齡獨身男人。

老娃子:烏鴉。

搬增子:用彎樹條繃起小眼網沙的四角,在紗網上放上誘餌,放在水中往起搬魚的用具。

水泡子:林地或草地低洼處不流動的水塘或湖泊。

房臥子:原來的房子拆掉后的老房址。

戲匣子:用手徭柄上弦的老式留聲機。

癟犢子:罵人話。

手悶子:帶有一個大手指的棉手套。

壓角子:翹大木頭時使大木頭能縱向移動的長把工具。

蹬桿子:蹬小木船用的一端帶有錐形鐵箍的長桿。

排臥子:黑龍江邊串木排的基地。

快馬子:用兩人拉的大鋸。

江套子:黑龍江中四面環水的小島。

支趟子:一條河流分成二叉的地方。

陡倔子:小陡坡。

扒鋦子:放木排的U形大鐵釘。

松油子:從落葉松樹皮里提煉出來的樹脂。

蹽桿子:已經跑了。

倒水牛子:江岸向水中伸出的高沙灘尖,沙灘內靠岸一側的回水穩水區。

沙虎鹿子:黑龍江流域的小川丁子魚。

花貍棒子:背上長著黑黃豎紋,有一條長尾巴的小鼠。

塔頭墩子:濕地上多年形成的塔形草墩子。

樺樹排子:清一色白樺樹聚集的地方。

棲林富子:中華鱘魚。

大拔拉式:沒有動力的大駁船。

木什斗克:煙斗。

車轱轆菜:車前子,一種在馬道上長的不怕車壓的植物。

大肚子鋸:用兩人拉的大鋸。

打馬虎眼:對別人隱去事情的真相。

桃花汛:春天小河剛融化時淌下來的冰雪水。

麻搭山:在山上的密林中迷路。

馬神排:在黑龍江上用機械船拉著的大木排。

爬山虎:帶背板,絞盤的五零集材拖拉機。

蘑菇頭:人工抬大木工具的總稱。

倒木圈:多年淤滯在河流彎處水中的雜木垛。

轉水湖:河水迎著山體在急轉彎處激起的漣渦。

柳條通:河岸上很密集的小柳樹林。

嘎拉塘:黑龍江岸邊伸入江中的大圓石頭陣。

掃邊流:從黑龍江主流分支出來流向沙灘另一側的分流。

倒開江:黑龍江的上游比下游先開江跑冰排,在江的下游冰排憋起了一道冰壩。

馬奪木:安有機器的小船。

暖拔拉:小倉房。

癟拉搭:有兩層底的磚爐子。

維得羅:上口大的錐形小水桶。

嘎木那:插上兩頭帶尖的桿子,兩人能抬動的小草垛,也是對小草垛計量的稱呼。

毛毛道:林間或草地上人踩出來的小窄道。

一把抓:樹上結的山里紅野果。

雅格迭:野果“越桔”,也稱北國紅豆。

串流網:冬天在冰下水中下的魚網。

木刻楞:整座房子用大原木垛上,用木楔子卯聯成一體的木質房子。

滑水潲:江水沖向另一側沙灘的激流。

旱道口:馬車通往河邊碼頭道的盡頭。

毛毛狗:春天紅柳樹枝條上結的白絨球。

臭頦姑:布谷鳥。

控山水:從森林的腐殖質層下滲出的雨水,匯到溝谷流出來的水。

來且了:來客人了。

其克密:鄂倫春人冬天穿的用袍子爪皮聯縫在一起的軟底矮靴。

小刨奔:一種叫小咬的叮人小飛蟲。

大瞎蠓:牛虻。

糠皮子:用眼睛不容易看到很小的叮人小飛蟲。

好嚼貴:好吃的東西。

永凍層:在山背陰坡的地面下一年四季不開化的凍層。

流送工:在黑龍江上放木排,借江水大木排順水往下游沖,放木排的工人叫“流送工”。

丁角板:在一棵沒有樹結的樟子松原木用專用的劈刀劈開一段,然后再一點一點翹開的毛板,多用在北方尖頂的房蓋上。

干打壘:用草辮子和上黃泥盤壘在立木上的簡易房子。

趟絨鋪:用小圓樹桿排在一起當床板的鋪。

捏鐵了:碰到難事,沒有辦法解決。

延流水:冬天從地下溢到冰面上還沒結凍的水。

倒搬梁:馬套子道上的小陡坡。

拔嚼木:立即走的意思。

布拉基:女孩穿的裙子。

后壓包:汽車后橋的差速器、減速器的總稱。

葫蘆頭:汽車的車輪鼓,固定輪鼓的螺帽,半軸盤的總稱。

打帕嘰:用香煙盒疊成三角形,小孩用手里的帕嘰將地上的另一個打翻的游戲。

搬棹:放木排有的漿形工具。

明子:引火用的樟子松多油的根結或樹上結的大油包。

邦克:鐵皮水桶。

馬神:縫紉機或馬拉的收割機。

歇木:小木船。

店房:簡易的小旅館,也叫大車店。

燈照:黑龍江岸上的航標。

扒環:放木排用的帶有兩個圃環的大鋏釘。

靿子:放木排用的小白樺樹浸泡后擰成繩狀系在扒環上當繩索用的。

打腰:很吃香。

紡線:汽車輪在冰雪地或泥地打滑空轉開不出去。

老頭:汽車分電器中的分火頭。

洽極:汽車電路中的調解器。

橈杠:快走,快速離開。

老蒯:男人對妻子的稱呼。

上馬:上項目開工建設。

下馬:廢棄了撤離。

嘎拉:光滑的石頭。

罷園:蔬菜瓜果已過了鼎盈時期的園子。

白呼:話說得漫無邊際,不確切。

撮鉤:滾動大原木的工具。

搖車:在北方掛在房梁上搖小孩睡覺的用具。

木馬:鋸木頭時用的,在木頭的下面有四個斜腿的木架子。

溜子:蛇。

溫逮:鄂倫春人冬天穿的用獸皮做的長勒靴子。

跳貓:野兔。

張三:狼。

邪乎:厲害。

尿性:很有能力,很厲害。

官相:當官的或警察。

冰尜:冰陀螺。

趕羊:從小河里往下順水沖放的木頭,一根根木頭像放著的羊群,沖到大河口再串成大木排。

懶龍:和好的面放在籠屜里蒸,獨條的面食。

面穗:面疙瘩湯。

猛遺:猛吃。

站干:已死多年還沒到下的干樹。

打間:中途休息、吃飯。

尾聲

1969年我在呼瑪中學畢業,說是高中,其實初中的課程只學了一年半,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學校停課鬧革命,我們經常下工廠“學工”,下農村“學農”,接受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參加工作后很少動筆,把過去學到的一點東西幾乎全忘光了,所以寫點東西覺得很吃力。

我的同學劉世杰是《呼瑪知青風云錄》的主編,她打電話對我說:我們現在正籌備《呼瑪知青風云錄》的續集,你是上山的林業知青,也應該寫點當年的知青經歷。

我寫的《難忘的第二故鄉十九站》已經被《呼瑪知青風云錄》的續集所采納,已發表,《魂牽夢縈的十九站》抒情散文以在七月二日的大興安嶺日報上發表。有幾篇文章分別在《黑龍江日報》《大興安嶺開發四十周年——奮斗與輝煌》《興安黨史》《秦皇島晚報》《秦皇島視聽之友》等刊物上發表。

在林區土生土長,工作了大半生的我,對大興安嶺有著揮之不去的情結,兒時清晰的記憶,讓我再拿起筆來,寫下了《情系高高的興安嶺》展現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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