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明德說,他不是藏書家,他又說,希望自己的書房成為類似于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的地方。
“六場絕緣齋”
上個世紀80年代,剛調往四川文藝出版社的龔明德,家當就只有三麻袋的書。一套兩居室的宿舍,三個大書架立于臥室,連來訪的客人都一眼看出“這是書呆子的家”。后來搬到三室一廳的住房,安排在室廳中間的,依然是頂天立地的可放三排書的書架。到現在,龔教授已經擁有一個近100平方米的獨立書房,一排~排的書架放置其中,儼然就是一個“個人圖書館”。“書多了,必須要買一套房子放書,人和書沒辦法在一塊。”
龔教授把自己的書房稱為“六場絕緣齋”,六場是指官場、商場、情場、賽場、賭場、舞場,“就是與書無關的場所”。
以中國新文學為研究對象的他,對于自己的藏書分類擺放是“怎么方便怎么來”。不是按照一般圖書館的分類來擺放,而是按作家分、按流派分,以自己好用為準。目前已出版近10本著作,那會把自己的著作放在什么位置呢?“就放在辦公桌背后,這樣比較方便查”。
只讀書不藏書
以單獨的一套房子作為自己的書房,頗有古人興建藏書樓的風范。起碼對于一般家庭來說,也可稱為豪舉了,但龔教授卻說,他不是藏書家。
大學畢業后進入學校即教授現代文學,后來在出版社工作26年,負責的書也大多是新文學,這決定了他以中國新文學為研究方向。龔教授的存書基本是“五四”以來至新中國成立以前的中國新文學著作,“只要對研究有用,對教學有用,我都會買,即使很臟很亂甚至是殘本,就算只有一頁紙,只要有研究價值的,我都會買下來”。“我的閱讀是功能性的閱讀,不是為了收藏”,所謂“功能性閱讀”,龔教授解釋說,就是“寫文章、寫書必須看的材料”。
龔教授曾在他的文章中提出了一個頗具爭議的觀點:“倘若問我:你最珍愛的書是哪一部?這種提問是不懂書,不愛書,而且也不會讀書的人才可能說得出口的,沒有回答的必要。倘若問我:這么多書,你都讀過嗎?問這問題的人就更可笑,甚至可惡,只該令其去當負責說空話的閑官或做與書無關的穩穩當當賺錢的生意。”對有用的書出手闊綽的同時,龔教授表示“沒用的書我是不買的”。因此他說,“我不是藏書家,我買書是為了用不是為了收藏。”每個人與書的親密關系,都是一個只有自己才懂得的秘密,其間的體認和感情都是無法復制、也不可為外人道的。也許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就能理解龔教授這一番“偏激”的論調。
如果只有“功能性閱讀”,被稱為“書呆子”就得心服口服,但龔教授表示自己也有“非功能性”的閱讀,這部分是“為了提高自己,這種書就要挑高貴的,美的。”例如《紅樓夢》,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讀一遍。
龔教授說,近期出版的書,只要有用,他也會買,但他也感嘆說,近一、二十年來,真正的圖書越來越少了。“水分太多,沒內容,沒激情,大部分是為了升遷、評職稱、考學位而寫,是功利性的。”
“我買書就跟女孩子買衣服一樣”
每周三、日是龔教授的書香日,因為這兩天是自由市場開市的日子。他這兩天的生活,完全是圍繞著買書、讀書進行。6點半起床,騎半個小時的車到自由市場,買一個鐘頭的書,然后回家吃早飯、泡茶,整理、上架買到的書,同時翻一遍了解大概的內容;下午則讀書、寫文章,晚飯時享受天倫之樂,晚上繼續讀書、寫作。
龔教授在成都的舊書市場是一個名人,每個攤主和店主都認識他,有他需要的書都會留給他,別人買要500塊,龔教授買只收20、50塊。“成都是一個古老的城市,比較懂得尊重文化,他們都知道我是做研究的,不是做買賣。”
買書對龔教授來說,“就像女孩子買衣服一樣,女孩子并不是因為缺衣服而買,而是看到好看的就買。已經是一種習慣了。”
中國新文學的“胡佛研究所”
龔教授買書都是幾百幾千地買,但他說,買書的錢都是來自于稿費,可算“以書養書”。“我的工資都交給太太的,我買書可不能花養家糊口的錢”。
手中掌握了豐富的資料,但讓它們產生功效就靠著自己的讀書功夫了。“要從資料中發現問題、然后解決問題。我讀書都會做活頁卡片,然后把相關的問題整合起來。如果大家對同一個問題有不同的意見,我就要去研究到底是誰說的正確。例如張恨水有一本書叫《八十一夢》,有的書上說這本書當時非常轟動,張恨水還說。延安曾經出版過。但至今我們都沒有發現一本延安版的《八十一夢》。我認為沒看到的東西亂說是不行的。我的工作就是還原歷史。歷史上不是的就不能說成是。”
因為對中國新文學長期不懈的研究,龔教授跟很多現代作家成了好朋友。從與巴金、丁玲、流沙河等作家的交談中,得到很多第一手的資料,如果別人的文章跟他們的說法不一致,他就要進行研究。“這也算我的田野調查,與當事人見面,給我的研究帶來很多方便。”
也許是因為這種嚴謹、較真的研究工作,使得龔教授很堅持紙本閱讀。“電子閱讀是粗糙的閱讀,是為了吸收信息的瀏覽,相對來說,紙本閱讀在我心目中就屬于高貴的閱讀,更有利知識的消化。”
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個人圖書館”,龔教授對公共圖書館又有怎樣的看法呢?“我不能用圖書館啊,我上班的時候別人上班,我下班了別人也下班了。我所做的研究課題,資料在公共圖書館是借不到的。”他說,他希望自己的書房成為類似于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一樣的地方。“胡佛研究所是研究人員最理想的地方——資料齊全,而且無需任何證件、介紹信、費用,只要向館員提出,你就能得到一個位子,無論多珍貴的資料都會提供給你查閱。中國沒有一家圖書館可以提供這樣的資源和服務。”正是對胡佛研究所的推崇,“六場絕緣齋”對龔教授的同行和學生是開放的,誰都能看、誰都能借。
龔明德,真的不是藏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