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對一個不僅沒有能融合在一起、形成強大合力,反而加速度的向虧損深淵滑去的阿爾卡特朗訊,韋華恩并沒有急于出牌,他做了三件事情。
“最好不要破產。”本·韋華恩(BenVerwaayen)表情有些嚴肅。自從2006年11月,阿爾卡特正式以115億美元收購朗訊后,這個法美混血的公司已經連續9個季度虧損。眼前這個頭發稀疏,鼻子上架著一幅金絲眼鏡,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相貌普通的男子正是阿爾卡特朗訊CEO。《英才》記者見到韋華恩的第二天,北電就宣布了最后一塊企業業務花落誰家(最終A v a y a以9億美元勝出)。同是百年歷史的通信企業,北電的境遇讓阿爾卡特朗訊更感凄涼。韋華恩低調而溫和,這與前任CEO帕特里夏·魯索(Patricia Russo)的強硬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魯索曾三次入選《財富》雜志全美最具影響力的50位女性排行榜,被譽為商界的“女超人”,但這個曾經的“扭虧高手”最終只能帶著遺憾離開。
2009年,對韋華恩來說不太容易。一方面,阿爾卡特朗訊還沒有在內部度過整合的痛苦期,另一方面,外部的市場環境依然嚴峻,根據阿爾卡特朗訊自身的預期,2009年全球電信設備及相關服務市場下降幅度將在8%和12%之間。
今年第二季度,阿爾卡特朗訊實現了1400萬歐元的盈利,雖然這個并購以來的首次盈利有些勉強——它靠出售法國泰雷茲公司20.8%的股權獲利2.55億歐元,但“我們已經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韋華恩看起來仍然保持著信心。
誰是董事長?
怎樣才能最快速地找到各種癥結?韋華恩的辦法是讓員工“ask to Ben”。
2008年9月,韋華恩接任的時候,阿爾卡特朗訊絕對是一個爛攤子。當時,韋華恩光榮地從英國電信CEO位置上退休不久,每天悠閑地坐在游泳池邊曬太陽,一個電話打亂了他的計劃。
事隔一年多,韋華恩依然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只問了一個問題,“誰是董事長的候選人?”在被告知是曾擔任歐洲航空防務與航天公司的首席執行總裁菲利普·加繆后,韋華恩立刻跑去和對方見了個面。僅聊了45分鐘,加繆說,“你加入,我就加入”。最終,韋華恩只花了三個小時就決定,再給自己找一份工作。
這顯然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找到一個與自己契合的董事長,韋華恩為以后的工作掃清了第一個障礙。前任董事長謝瑞克和CEO魯索,一個來自阿爾卡特,一個來自朗訊,兩家公司的文化沖突在他們身上也充分顯現出來。
在三星經濟研究院戰略組首席研究員李剛看來,并購之初,阿爾卡特朗訊董事會有15位成員,10個人來自阿爾卡特,5個人來自朗訊,CE O與董事會的關系就比較難以理順。在宣布彼此不能一起工作后,公司前任董事長和CEO也雙雙被解聘。面對一個不僅沒有能融合在一起、形成強大合力,反而加速度的向虧損深淵滑去的阿爾卡特朗訊,韋華恩并沒有急于出牌。在接任之初,他就表示不會在公司設置自己的管理團隊,不會進行更大規模的裁員,也沒有打算立即重組。
“作為一個領導者,我需要做三件事情:選擇正確的人、決定議程、定一個做事的基調。”韋華恩告訴《英才》記者。
在進入一個陌生的、且問題重重的公司時,怎樣才能最快速地找到各種癥結?韋華恩的辦法是讓員工“a s k t oBen”——這是他設置的郵箱名字,讓公司的員工直接提問,最開始每天能收到1000多封郵件,而他都會親自來回答。
“這些意見可比麥肯錫提出的建議更有價值。”韋華恩得意地說,一開始麥肯錫會認為公司所有的地方都做得不對,而員工說的都是非常具體的事情,提得最多的是關于公司的架構問題。
2008年12月,在韋華恩上任三個月后,阿爾卡特朗訊宣布公司戰略規劃,公司將專注于三大市場:運營商、企業,以及部分垂直市場。同時,公司將重點投資I P、光網絡、移動和固定寬帶四大領域,以及應用引擎平臺。
今年底,實現收支平衡;2010年,實現總量不大的利潤;2011年,實現更大的盈利,使阿爾卡特朗訊成為一個正常的公司,這是韋華恩明確的財務目標。
最難跨越的難題
就在阿爾卡特朗訊忙于內部整合時,原有的客戶不斷流失,新產品不足導致無線通訊領域更多的市場份額被對手拿走。
10月6日,2009年度諾貝爾物理學獎揭曉,被稱為“光纖之父”的高錕和兩位前貝爾實驗室的科學家共同獲得此項榮譽。
著名的貝爾實驗室正是朗訊旗下的研發機構,是其創新的重要來源,光纖通訊技術也正是朗訊的優勢領域之一,它們共同見證了朗訊曾經的輝煌。
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電信市場出現瘋狂增長,大家只看到光纖通訊的諸多優勢,卻沒有考慮誰來用,需要用多少,結果大量的光纜被埋到地下,到了2000年這個大泡沫終于被吹破。
一個研究成果可能塵封多年后發現它的巨大價值,但對商業公司來說,太過超前的行為意味著極大的成為“先烈”的危險。朗訊等通信設備商由于將大量產品賒給運營商,損失慘重,從此走向衰敗之路,它的股價由最高84美元在短短的兩年多時間里跌破1美元。
做過葡萄園到核工業的阿爾卡特在通訊行業只是一個后起之秀,對公司當時的CEO塞吉·杜魯克來說,出身名門的朗訊一直是他仰視的偶像。終于,2001年5月,阿爾卡特提出以340億美元股票收購朗訊。
不知何故,這項收購最終失敗,當時有分析人士甚至認為,在全球電信市場上阿爾卡特最多只是一個地區性大企業,還稱不上是一個巨頭,這可能是導致收購朗訊計劃泡湯的主要原因。五年后,當阿爾卡特卷土重來,實力的天秤落差更大:阿爾卡特市值約為220億美元,比朗訊高出94億美元,阿爾卡特的收購價格也下降了近2/3。這一次,杜魯克如愿以償。
雖然朗訊沒落了,但它畢竟是曾占美國電信近半壁江山的巨頭;雖然貝爾實驗室研發的速度較慢,但它的技術確實很棒。從理論上說,一個是法國具有百年歷史的老牌通訊企業,一個是美國曾經的明星公司,他們在產品線、地域等方面都有較好的互補性,合并將幫助他們降低成本和經營的風險。
但理想與現實總是有很大的差距,兩個公司的融合始終是并購中最難跨越的難題。就在阿爾卡特朗訊忙于內部整合時,原有的客戶不斷流失,新產品不足導致無線通訊領域更多的市場份額被對手拿走。
“對任何一個收購后的新公司來說,在兩三年內做好融合,形成好的管理,同時減少成本,這是這些企業追求的第一步目標。”飛象網CEO項立剛說,整合依然是目前阿爾卡特朗訊面臨的最大挑戰。
以在中國市場為例,它有上海貝爾、阿爾卡特、朗訊三個公司,雖然現在同為一家人,但一個部門卻依然有兩撥人。項立剛說,上海貝爾研發能力不足、銷售強,朗訊研發能力很強,阿爾卡特在傳統的固網、傳輸方面有優勢,要實現優勢互補、形成合力,卻非易事。
法美文化的差異,使得這種融合更為困難。韋華恩出任CEO后,他提出工作一定要有樂趣,但是當他去巴黎時,那邊的同事告訴他,在法語里根本沒有表達工作中的樂趣的詞,因為在他們的文化中工作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未來的話語權
阿爾卡特當年花了115億美元買回來的資產,卻每年都在貶值。
“并購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韋華恩最近對國外媒體說。對于阿爾卡特朗訊來講,目前最為實際的就是如何實現盈利。
數據顯示,2008年阿爾卡特朗訊在全球DSL寬帶占40.6%,光網絡占22.2%,都是位列第一,也就是說它在有線、企業網等傳統的優勢領域持續賺錢,但無線業務卻在持續地賠錢。
李剛通過分析阿爾卡特朗訊的財務報表發現,公司的純利潤是負的,但經營現金流是正的,“它一直在為并購朗訊的資產進行減記”。換句話說,阿爾卡特當年花了118億美元買回來的資產,卻每年都在貶值。
CDMA是當年朗訊與阿爾卡特談判時最重要的砝碼,事實上,阿爾卡特朗訊的CDMA業務目前在全球也是排名第一,問題在于全球的CDMA市場前景暗淡。曾有市場分析師預測,今年CDMA無線設備市場規模將較去年下滑20%。
目前,除了韓國、美國等國家,CDMA在全球的應用遠沒有WCDMA廣泛,諾基亞西門子等通訊企業或選擇放棄或減少這方面的投資。“好在有中國電信接手了CDMA,給這個市場打了一劑強行針,否則情況會更不好。”項立剛說。
因此,在韋華恩上任之初,就有分析人士認為,阿爾卡特朗訊應當考慮剝離無線設備制造業務,因為其一半的營收都來自于CDMA標準。
阿爾卡特朗訊只明確提出會精減CDMA領域的投資,韋華恩告訴《英才》記者,“我們關注下一代的通訊技術,從3G到4G,L T E則是下一代無線通訊市場的關鍵。”
2008年2月,阿爾卡特朗訊和NEC宣布將成立一家專注于長期演進(LTE)無線寬帶接入解決方案的合資公司,致力于加快下一代無線解決方案的可用性,計劃2009年試運營。
李剛說,無線業務前期投入非常大,風險也較大,它的成本主要來自于研發成本,可以占到總銷售額的15%甚至20%,對于財務本身有問題的企業來說,很可能會雪上加霜。
根據調查機構Dell'Oro Group發布的數據,2009年一季度無線通信領域的市場依然是愛立信一家獨大,占33%,阿爾卡特朗訊以14%排在第四位。
在項立剛看來,L T E是未來一個很大的機會,“對通訊行業來說,一定要投入,拿出好技術、好產品,才能有話語權”,如果為了報表好看,只專注于減虧,對付董事會,對付資本市場,從長遠來看,相當于是自殺。
對于一個企業來說,永遠需要制訂面向未來市場的戰略,并堅決地執行。2002年的時候,華為雖然資產負債率很高,但任正非看到WCDMA的前景,花大血本加大投資,其海外市場幾年后迅速擴大,2008年海外收入近170億美元,占到總銷售額的75%。
受金融危機以及自身整合問題等影響,今年3月阿爾卡特朗訊在法國股市的價格跌破1歐元,但在此后的半年中,這個“垃圾股”又大幅上漲了超過220%。對韋華恩來說,最壞的時刻已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