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那就是我!”一位經歷了知青生活的女士在看完劉孔喜青春記事系列油畫后如是說。無須贅言,短短八個字,勝卻千言萬語,鏗鏘有力地道出了觀者的心聲。觀者的感情與藝術家通過繪畫作品所要傳達的思想發生了強烈的共鳴,從藝術家的繪畫作品中,觀者似乎看到了自己當年的青春模樣,心隨畫動,被深深得感染了,像這樣真正能打動人心的作品,是從藝術家的血液里流淌出來的。“你所表現的東西必須要從自己的骨子里滲透出來,要從自己的潛意識當中閃現出來,要從自己的血液中流淌出來,因為你的生活經歷和藝術特質給予了你這種不可更改的底蘊和印記”畫家這樣說過,同時也是在真真切切地踐行著自己的感悟。
青春記事系列油畫的創作正是如此,它源于藝術家對社會生活的直接體驗,是他在北大荒長達九年親歷的所見、所聞、所遇、所感;時間的長河雖然流過了四十余載,然而這些難忘的經歷卻依然鮮活得留存在畫家的腦海中,成為其創作的原料,激發其創作的欲望、生動的想象和豐富的感情,通過業已掌握的技法與材料,將其物化成為畫面上感人至深的意象。
“初踏荒原”的懵懂,“踏雪割豆”的堅忍,雪原密林中急切地讀著“家信”,絲毫不在意早已被凍得通紅的雙手,只因那信中承載了太多的掛念;翹首企盼,路旁焦灼得等待,只為一圓那“探家”的夢想;“邊疆雪”漫山遍野,房前屋后,目光所到之處,盡是銀裝素裹。輕捂雙手,呵一口暖氣,難道稚嫩的青春就要如此定格在這廣袤的雪原中?寒來暑往,時光如白駒過隙,“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那隨風飄舞的紅絲帶啊,你可知我那青春夢想?雙腳浸在沒腳面的水中,卻是一刻不敢得閑,“水中割麥”,龍口奪糧,一定要保護好國家財產,不負國家對我們的期望;“烏蘇里之夏”如期而至,歷經考驗的少女此時干起農活早已是駕輕就熟,挽起褲腳,一氣干到地頭再來壺水,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還有,還有許多許多,這是一個不同于我們今天看到的世界,這個世界里有美麗的女孩,這些女孩沒有我們今天見慣的時髦衣著,可是她們的美卻跨越時空,感動了我。青春是美好的,令人心動的,不管是在嚴酷的寒冬臘月中還是在高強度的田間勞作中,它始終散發著難掩的光彩。在那一段嚴峻歷史中成長起來的少年少女,為了國家利益,舍得一切,把自己的青春年華全部點綴在了祖國的荒山野嶺上。
1968年12月22日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毛主席最新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聽毛主席的話!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上山下鄉干革命!在諸如此類的口號下,一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迅速席卷全國。正值青春年華的他們被送到農村、邊疆,到廣闊天地里大有所為去了。
北大荒,這是一個“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的地方。“初踏荒原”的少女,頭戴厚厚的狗皮氈帽,左手插在褲子上的口袋里,眼神望向左下方,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寂靜的荒原上除了女孩一個人,左后方只有一只油桶在孤零零地立著。更遠處,女孩的右后方有些鳥兒正飛起,讓人仿佛能聽到它們拍打著翅膀“撲楞楞”的聲音。女孩身上的黃綠色軍大衣有些肥大,更突顯了少女的稚嫩。衣角有些油污,興許是來時坐火車、汽車一路顛簸所致吧?大衣的最后一粒紐扣甚至已經開線了。女孩左胸前戴著毛主席像章,像章下面的口袋里隱約可見別了一支鋼筆,也許是她剛剛放下書本,剛剛從學校奔赴到這邊遠的北大荒吧?有兩條線繩從女孩頸后繞過,一條是我們一眼便知的手套繩,另一條下端的物件被掖在了衣服里面,其實這是一個口罩。女孩背后是一望無際的蘆葦地,一直延綿到天際,我猜想她面前也應該是茫茫的荒原。她在思索還是在追憶?是否憶及昔日城市的生活?還是下定決心在這嚴峻惡劣的環境下大干一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大潮無情得將她從父母身邊從城市拉到了這邊陲之地,生存環境的驟然變化,讓這十幾歲的花季少女如何去適應?口袋里的筆在這荒野上還有用武之地嗎?沒有人回答她,四周除了蘆葦叢就是蘆葦叢,風吹來片片蘆葦隨風搖曳,驚起一行飛鳥……女孩的面龐有些紅,那樣的寒風下,想來很容易就會被凍紅的吧?
畫家運用其獨特的坦培拉繪畫技法,真實細膩地將一個初踏荒原的知識女青年的形象展現在我們面前。女青年形象飽滿,真實可信,一目了然,在我們未及細辨畫面細節時,一瞬間就被畫面上的她攫住眼球,她似乎正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容不得你移開視線。細細地打量她、觀察她,恍然不自覺間就進入了她所在的那個畫家所營造出的充滿意境的世界。
意境蘊藏在特景中,到特景中攝取意境,必須經過一番去蕪存菁,以及組織、結構的處理,否則這意境是感染不了觀眾的。
《初踏荒原》在背景的處理上以地平線為水平分割線,將大片的蘆葦地與天空分成兩部分,人物的左右兩側分別有一個油桶和正展翅飛起的鳥兒,不僅增加了畫面的變化同時也使構圖均衡。畫面前景中人物所在的垂直線與背景中的地平線交叉成一個十字,形成一個穩定的半身肖像構圖。密密麻麻、錯落有致的蘆葦叢與深遠遼闊的天空,狗皮氈帽細致入微的刻畫與背景空曠的天空,人物身上穿著的軍大衣與身邊密集的蘆葦叢,靜止的油桶與飛起的群鳥,這些因素共同組成了一個整體統一而又蘊含著變化、節奏的畫面。放眼望去背景畫面中的蘆葦似已失綠色很久,一片枯黃,有些甚至已經干癟枯敗成深褐色,可以想見這是個蕭索的季節。遠處的天空也有些灰蒙蒙的,低低的,仿佛要壓下來一般,讓人感覺些許壓抑。女孩肥大的軍大衣顏色有些沉重暗淡,口袋旁的藏青色手套靜靜陪在主人身邊,就連最為鮮活的少女的面龐也因了這寒冷而被凍得泛紅發青,只有胸前的紅色像章還像一簇小小的火苗。這樣的環境,這樣的裝束與少女年輕稚嫩的面龐形成鮮明的對比,環境是蕭瑟的、艱苦的,青春的夢想卻并不會因此而喪失光彩誓要在這荒原盛遍燦爛的花朵!
繪畫誕生于個人的感受,必須根據個人獨特的感受創造相適應的畫法,強調個性抒發,珍視自己的須眉,毫不牽強附會。劉孔喜近年來創作的《青春記事》系列油畫,無疑是其真心即本心的流露,他對曾經為之拋灑過青春熱血的北大荒懷有深深的眷戀。畫家從17歲到25歲之間一直是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當知識青年,最美好的青春時光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祖國的邊疆,那段長達九年的生活歷練成為其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印記,終成其后來創作《青春記事》的基礎和靈感源泉。《青春記事》之《初踏荒原》里的女孩形象是畫家人生閱歷和生活實踐經驗的結晶,她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再現,因為畫家把自己的情感、觀念、經驗、和技法能力通通熔鑄其中,是再現亦是表現,再現了那個特定歷史背景下響應國家號召墾荒戍邊的知識女青年形象,表現了了她們不畏艱辛,扎根邊陲,立志報效國家的堅強信念同時也表達了畫家對那段青春歲月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