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媒介的娛樂精神與生產邏輯

摘要 電視媒介本身具有娛樂的、非嚴肅的特質，這其中包含媒介的本體特征邏輯，傳播政治經濟邏輯，其中，傳播政治經濟學又內涵著生產邏輯和控制邏輯兩個子范疇。電視的媒介特征決定了它蒙太奇式修辭形式。這種碎片化的，非邏輯的修辭方式導致了嚴肅和娛樂的混淆并破壞了所謂嚴肅本身的邊界，而媒介的控制邏輯和生產邏輯則植根于市場經濟體制及其規律下的受眾主權或者眼球經濟。電視媒介的娛樂精神是這兩種合理的共通結果。

關鍵詞 娛樂精神 蒙太奇 媒介語法

引言

每天，我們打開電視都會看到一種叫做“娛樂新聞”的節目。無論是婚禮還是葬禮，只要是明星們的故事，都是娛樂的而無所謂悲劇或者喜劇。即便不是娛樂節目，也會常常因為時空上的前后文在時間上的奇怪銜接而出現令人情緒上斷裂。前一秒鐘電視節目還是地震災難，人們正在為一場慘絕人寰的悲劇所震懾。后一秒鐘則變成活蹦亂跳的商品廣告……我們今天的電視節目被依據其節目特征劃分為各種頻道、欄目或者是節目類型。但是這種劃分卻與電視觀眾的節目體驗情緒毫無關系。它只是電視節目的生產邏輯。作為一種時間性媒介，它無法控制節目內容的言說前后文關系。

對于受眾來說，這些是正常的嗎?這背后的邏輯是什么?是電視作為一種媒體本身的先天缺陷(媒介本體邏輯)，還是人們在節目生產的過程中導致的不合理(傳播的政治經濟學邏輯)?

1、媒介本體論的推斷：電視媒體的娛樂特質

麥克盧漢的忠實追隨者之一，尼爾·波茨曼在其著作《娛樂至死》從麥克盧漢著名警句“媒介即訊息”入手，推導出一個普遍性的理論命題：“媒介對于文化的精神重心和物質重心的形成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同時，媒介也決非運載信息的單純工具。而“是一種隱喻，(它)用一種隱蔽但有力的暗示來定義現實世界。不管我們是通過言語還是印刷的文字來感受這個世界，我們就是按照這種媒介所隱喻的關系對這個世界進行分類、排序、構建、放大、縮小、著色……。”電視把娛樂本身變成了表現一切經歷的形式。……“我們的問題不在于電視為我們展示具有娛樂性的東西，而在于所有的內容都以娛樂化的方式表現出來。……娛樂是電視上所有話語的超意識形態。”一種媒介不是前一種媒介的延伸或者高級版本，而是對整個模式的改變。電視是反文字的。攻擊文字和印刷。電視節目的片斷化和拼湊沒有邏輯可言。這是電視作為一種信息傳播工具固有的特性，或者說，電視天生就是娛樂明星，這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電視是不嚴肅的，經常使我們的情感斷裂。心靈麻痹。因為電視經常轉換場景。從剛剛悲痛的現場報道，轉向下一個圣誕節的晚宴是司空見慣的。哪怕在最嚴肅的時刻，電視也以一種娛樂的方式來訴說。即便是暴力事件、戰爭新聞，播音員也親切的跟大家說，我們明天同一時間再見。照理說，幾分鐘的屠殺和慘劇本來會使我們難過一兩個月，然而我們習慣了播音員的邀請后，很快遺忘了這些悲傷。因此宗教活動、政治事件、犯罪報道或者葬禮，在電視的傳播下都成為一種娛樂，失去了事件原有的嚴肅性。

第二。電視是無邏輯的。由于電視是一種拼貼的片斷，電視上獲得的意義往往是斷裂的、具體的而不具有推論性。電視被欣賞時的環境是開放的，而電視本身又是時間性媒介，因而其內容必須避免過份的邏輯感。“辯論”這樣的邏輯性事件在電視上根本得不到完整有效的傳播。而且，電視為了保證其收視率，內容必須沒有知識門檻。也就是說，所有的電視內容都必須是最簡單的。不需要跟知識儲備發生關聯。恰恰由于這種看上去的辯論充斥了太多非理性的視覺因素，政治辯論已經淪為一種純粹的公眾形象秀。美國的政治人物正在這種視覺主導的媒介作用力下娛樂化。明星化。從好萊塢明星里根到美國總統里根，之間似乎并沒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人們似乎也很難分清電影中的英雄蘭博和競選言說畫面中的州長施瓦辛格。

第三，雖然電視媒介在普及知識方面頗有貢獻，但歸根結底電視讓人墮落。這在教育中體現得最為突出。首先，電視對知識的普及通常缺乏嚴密的邏輯特征。其次，電視不具有傳統教育的嚴肅特性與儀式感。教育活動在電視的傳播模式下也娛樂化了。電視教育失去傳統教育方式中那些寶貴的品質以及由此所獲得的與信仰相關的精神力量。以了《芝麻街》為例，通過傳播技術解決了“寓教于樂”的傳統難題后，教學的本質卻被電子媒介改變了。電視教學不會讓學生愛上教室與學習，而是會讓他們愛上電視。波茨曼在談及電視對傳統教育的娛樂化作用時說：“從孔子到柏拉圖到洛克到杜威，沒有人在他們對教育的論述種提出過這樣的觀點‘教學與娛樂不可分割’。……教育哲學家們認為，獲得知識時一件困難的事，因為其中必然有各種約束的介入。他們認為學習是要獲得代價的，耐力和汗水必不可少：個人的興趣要讓位于集體的利益。……西賽羅說過，教育的目的是讓學生擺脫現實的奴役，而現在的年輕人正做著相反的努力——為了適應現實而改變自己。”

2、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看電視媒介的娛樂特征——控制邏輯與生產邏輯

傳播政治經濟學圍繞兩個邏輯展開。首先是權力邏輯。即在大眾傳播活動過程當中的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制衡：二是生產邏輯(經濟運行)。即宏觀背景下的傳播機構的信息生產和經濟運營規律。然而這兩者從來就無法分開。以信息控制問題來看，在其提出之初，學者們強調“把關人”這一角色對信息的直接掌控權力，而忽視了更為重要和廣大受眾的權力及其它非直接因素對信息的影響力。后來社會學家布里德提出“潛網”的概念，將傳播置于社會的“場”論中，傳播學界才具有一種更為宏大的視角來面對傳播的控制這一問題。而在以市場為基礎的資源配置的現代傳播學視野，經濟無疑成為對信息傳播最重要的原動力、我們可以通過資本對媒介權力結構的控制邏輯：資本利潤導向的探究來明確資本及其利潤在傳播政治經濟學中的意義。資本邏輯是否與當今電視媒介的普遍娛樂化傾向有一定關聯。

2，1資本及其利潤導向的內在邏輯：媒介研究史中的主權受眾轉移傾向及其經濟動因的考量

早期的傳播學者：強調受眾作為弱勢群體的特征，如“魔彈論”、“皮下注射論”持此論調。隨后對于受眾的權力逐漸有更多的認識，但在“宏觀效果論”那里，媒介總是與信息的傳者采取欺騙的手段對受眾進行控制。早期的理論著重了政治手段在媒介控制中的作用，而比較缺乏的思考是將傳播的控制納入經濟體制范疇考量。

權力和控制論的先驅：到尼古拉斯·加納姆和達拉斯·斯邁思，開始修正了這一缺陷。他們強調了受眾與媒介的對立層面和媒介信息的欺騙性。強調沖動購買作為概念經濟的重要實踐。法蘭克福學派的追隨者甚至包括一些美國學者也持此觀點認為是傳媒很大程度左右了受眾的視野和判斷，造成了媒介對受眾的控制，削弱了人們的思想能力，從而患上了“媒介依存癥”(語出日本學者藤竹曉)。如達拉斯·斯邁斯的“受眾商品論”。李普曼的“擬態環境”論。

然而他們共同的一個問題就是就現象本身以社會學的方式予以統計歸納式說明。從而導致了一個較為錯誤的基本前提，即：以受眾與媒介的對立(或者至少是孤立)表象為分析焦點。然而事實上受眾與媒介不僅是關系著的，而且是相互滲透著的。

其次，資本作為產業動因，媒介(主流商業媒介)以廣告商的喜好為行動指南，而廣告商與媒體共同謀劃贏得受眾的青睞。媒體本身的注意力或是影響力也取決于受眾的認可程度。在西方較為成熟的市場經濟體制下，傳播機構即企業機構，資本所有者即媒介所有者。他們都是以追求資本效率為己任的企業家。在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先驅赫伯特那里，他“發現”了美國式的廣播體制(純商業體制)全球化發展的步伐。在默多克那里，他論述了傳媒工業化的典型進行方式一從分化到集中，通過兼并及水平或垂直的整合……。如果我們關注一下非傳媒的行業的現實，我們就可以清楚的看見，傳媒的商業化進程以及上面所提到的全球化進程是在整個經濟體中進行的。而并不是單純在傳媒產業中。這個時期的資本主義產業鏈分工進一步全球化是不爭的事實。而傳媒是工業經濟的重要服務工具。正如汽車業的發展必然伴隨著噴漆或者鋼鐵冶煉的繁榮和擴張一樣。只要我們將傳媒置于——傾為廣闊的社會經濟運行過程當中，就會清楚產業化本身不是傳播政治經濟學最大的難點。它僅僅向我們展示了在傳媒產業中。與其它任何產業—樣，資本及其利潤規則是產業發展的動因。

非商業媒介也遵循著同一邏輯，最終必定直接以受眾作為服務和取悅對象。不同黨派、觀點的媒介不是對受眾的誤導或者欺騙，信息不對稱的事實在邏輯上被信息環境的開放性取消。當然。有人認為。問題是信息環境仍然不夠開放，這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永恒問題，不是我們作為傳播媒介在邏輯上由受眾主導的障礙。障礙是現實存在和留待我們解決的。比如受眾文化水平，視聽障礙受眾等。但我們需要首先確定一個明確的邏輯目標。失去目標的我們才會真正的陷入無所適從。

由上，資本掌控下的當代傳媒的內在邏輯決定了受眾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力。這個邏輯就是媒介生存發展的核心競爭力來源于直接受眾，媒介運營和廣告等產業鏈的經濟支持來源于廣告主，而廣告主為了取悅受眾從而實現銷售。因此媒介運營的最終決定力量仍然是受眾。

2，2受眾主權的當下表現——不加約束的受眾導向的本身帶有娛樂化傾向，眼球經濟的本質與娛樂不可分割。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娛樂不是電子媒體帶來的恩惠，而是人類文明進程上的邏輯必然。麥克盧漢從媒介對人們思維模式的影響強調電子媒介強化了人們的感性思維，弱化了線性的邏輯能力。而波茨曼從電子傳媒，主要是是電視的文本表達的方式天生的娛樂特性來說明。從傳媒的產業化化開始的二十世紀初葉就開始了這種模式的媒介經營。并在這種經營的主導下誕生了“黃色新聞”。這種以煽情為基礎，以犯罪、丑聞、流言蜚語、性等為主要題材的新聞趨向很快席卷了全行業。可見娛樂在媒介中的發端不是從電子傳媒的時代開始的。而必須肯定的是電子傳媒具有天生的娛樂優勢。多媒體(MULTI—MEDIA)一詞本身就源于娛樂(搖滾樂隊平克·弗洛伊德創造了該詞)。

社會的民主重要的表現是人們的生活方式的自由表達。我們可以看到在信息相對豐盛的當下，“娛樂”是自由意志的人們的真實選擇。娛樂是豐裕社會所導致的當下現實。無論思想家們批判或是贊頌它，娛樂已化身消費社會的生活深處。我們可以在文明進程中部分的改變受眾的口味，卻無法改變受眾對娛樂這種生活方式的追求。流行的內容是易變的，但流行本身卻從未改變。波德里亞在批判人們的主題性消解在消費物商品中時，不知他是否構想了一個與此相反的“理想國”?甚至當一切嚴肅的問題都被娛樂化的以解構的方式處理時。思想者還在擔心人們是否被媒介所欺騙、誤導了。

當人們發現我們已經不需要啟蒙時代的英雄時，那些具有英雄情節的人們顯得非常的失落。奧斯卡大片《超人總動員》生動講述了一個不需要超人的故事，它在邏輯上是真實的。其實我們并非不需要英雄，而是我們不再需要普洛米休斯式的悲劇英雄以犧牲的方式來成就世界的光明。我們仍然需要，我們需要娛樂的英雄，我們需要取悅我們而不是那些總是板著臉孔救贖我們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傳統的悲劇英雄。我們需要的是與媒體合謀來占領我們的感覺器官，占用我們閑暇勞動時間的，深入我們心靈的娛樂化文本的制造者。在豐裕社會，救贖的權力已經不在掌握在上帝和君主手中。我們自我感覺無比強大，我們覺得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而英雄則退居滿足我們的娛樂感官的小丑位置。因此，我們關注姚明的自傳的寫作水準，關注劉翔的業余水平的歌聲。高水平的運動員不再需要被用來證明我們民族的尊嚴。在這個媒介構成的地球村中，他們更重要的使命是娛樂中國，也娛樂美國乃至世界。此時，沉重的證明本身也被娛樂化了。今天的媒介讓所有的嚴肅或是不嚴肅的題材均以娛樂的形式出現，正是表達這種娛樂的生活取向。下崗的問題，疾病的問題。統統通過娛樂的形式來引起大眾的關注。《從頭再來》這首激勵了無數下崗工人正視殘酷命運的歌在卡拉OK中也是點唱率非常之高。當布什親自參演《華氏911》，當電影明星施瓦辛格當選州長，當梅艷芳、張國榮的葬禮被所有的娛樂頻道全程播放。我們已經無須懷疑我們選擇了娛樂的符號來表達一切，而原有的嚴肅已經是娛樂化符號系統的必要原料，在川味火鍋式的娛樂底料濡染下。一切都是如此有趣并符合我們的胃口。

結語

首先電視媒介本身是娛樂的，它的娛樂根植與這種媒介的邏輯碎片的組接方式。一個個鏡頭被無意識的以“蒙太奇”的語法規則未加整理的接受著。其次，對于電視媒介來說。資本及其利潤是市場經濟體制下媒介產業運轉的傳動軸。這一體制將最終的決定權賦予了廣大受眾。正如任何民主社會所賦予公民的自由選擇權，受眾對媒介的支持是對自身真實生活的肯定。就當下狀態而言，受眾選取了娛樂的方式來解構一切沉重的主題。前不久，被譽為后現代主義解構大師的周星馳對媒體宣稱他不懂解構。但這并不妨礙國內諸多大學將他聘請為客座教授。在這個娛樂的時代，我們需要娛樂的英雄。而資本及其利潤所體現出來的制度從根本上保證了傳播生產遵循人們真實生活的需求——結合影視媒介的特質，它們不謀而合的體現為“娛樂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