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儀天下》：人性景觀的暗月亮

摘要 《母儀天下》從表面看是一部表現后宮之爭，嬪妃之怒的女人大戲，歷史大戲，但我認為它也是一部表現男人的戲，充滿現代意識的戲。因為這部戲的深層表現了女人和男人在權力與欲望、身體與自由、愛情與永恒的追求之間難以和諧的矛盾與無奈，這也是現代人在全球化語境下生存中共同面臨的困境。

關鍵詞 《母儀天下》 人性 現代意識 精神困境

33集電視連續劇《母儀天下》看罷，既無心從歷史考據的角度去評判誰是誰非，也無意從女性主義視角去指控歷史、社會對女性造成的悲劇，更不想從藝術的角度去評論其成敗得失。只好放任自己的思緒，站在一個人的角度憑感覺出發對人性做出不成熟的思考和追問。就像劇中人物劉敖所發出的追問：“給了榮華富貴又要愛情，給了愛情又要忠貞，給了忠貞又要永恒，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反過來講這何嘗不是女人向男人發出的追問呢!在此意義上，我們似乎只能發出這樣的追問：人啊人，你們到底要什么?

千古悠悠帝王夢，萬古不變人間情。劉敖在其母王政君和大臣蕭育的保駕護航下以“長子之位”登上了世人仰慕的皇帝寶座，贏得了九五之尊。這個高位決定了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富貴、尊嚴，同時也注定了他必定失去普通人應有的自由和情懷。他與婢女銀歡一見鐘情、兩情相悅，但朝規和祖制就像兩把利劍時刻相向，越雷池的愛情實踐注定成為華麗的斷章，就象花的宿命是開放，他們愛情的宿命是死亡，愛情這捧柴火燃燒出的只能是炊煙和悲涼。愛情死亡了，別無選擇地走向了權力、政治聯合設計的婚姻，娶了沒有愛情的許娥，更為可悲的是為了給漢室傳宗接代，漫漫長夜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同床共枕，還要虛偽的演繹夫妻之愛，生硬的將一個人的靈和肉撕裂，這是何等的悲哀!沒有愛情的婚姻就象沒有水的魚一樣注定是活不長久的。但作為一個生命蓬勃的男人，對愛的向往使他相繼接納了阿恬、飛燕、合德。如果說他和銀歡之間的愛情只是情竇初開。那麼他后來和阿恬、飛燕、合德之間的愛情呢?從表面看，這幾個女人都是他自己選的。似乎充分體現了他的自由和選擇的權利，可這種自由的結果又使他陷于這些女人爭斗的四面楚歌和十面埋伏之中，身體和情感常常被撕裂，被置放在異處。他分明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合德，卻要封飛燕為皇后，分明喜歡阿恬卻因為她是母親派來侍寢的就故意羞辱她，令她差點命喪黃泉。這樣的每一次選擇都是一種靈和肉的撕裂，都是一種生命的煎熬。正像劇中劉敖的父親感嘆：“做了皇帝，你就不是你了”。不是自己又是什么?他也不過是做了一枚閃耀著光芒的棋子，被政權、祖制和命運聯合出手放置在所謂“合理”的位置上。沒有人問問他是不是愿意承載這些歷史和個人欲望，也沒有人關心他的雙肩是否被這些重擔壓傷。劉敖做為皇帝，一個口喻就可以讓一個人的生命灰飛煙滅，也可以使一個人平步青云，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可悲的是他可以支配別人的生命和身體，卻支配不了自己的身體和自由，何其苦，何其悲也!

恭王劉康心地善良，才學、品行均在兄長劉敖之上，無奈只因生于其后，就被命運理所當然的安排在恭王的位置上，又按祖制別無選擇地離開自己從小生長的長安城。做不了皇帝不要緊，可連自己生存的空間都不能自由的選擇，這又是生命的一大悲劇。那劉康應該可以自由的選擇自己的愛情了，因為他不承載漢室的江山社稷之大任，但這樣普通的人之常情也只是奢望。初遇飛燕，靈犀相通，飛燕入夢，衣袂飄飄，可近在咫尺卻難以牽手。母親的陰謀之手硬是把丁姬塞進了他的婚姻、他的生活、他的愛情和生命之中。他把身體給了丁姬，將愛情留給了飛燕，可飛燕卻成了皇帝的女人，他卻帶著一個人的一往情深走向了一個人的海枯石爛。堂堂的五尺男兒終究難逃棋子的宿命，到頭來還要搭上兩個無辜女子的幸福和生命。

太父蕭育，才智雙全，風流倜儻。表面看他得到幾代皇帝的重用，權力、榮華盡有，可愛情呢?他和王政君相互愛慕，無奈王政君被選做太子妃，他沒了選擇的機會，政君也成了不自由之身。雖然他終生未娶，除過政君這座巫山不再去看云，但我并不贊成這種純粹的精神之愛，因為愛情的極致和完美必須是靈與肉的結合，否則，愛情是殘缺的、不完美的。如若不是。蕭育為何常在深夜將長蕭吹響?政君又為何常在寒風中流淚聆聽?可見，他贏了政治，卻永遠的輸了愛情。雖然他可以終生不娶，好像自由的支配了自己的情感和身體，甚至可以說他和政君獲得了精神上的愛情，卻永遠輸掉了最多姿多彩的俗世(更符合人性)的快樂。最終也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長夜漫漫后宮怨，無可奈何花落去。劇中太皇太后給王政君說過一句話：“永巷就是女人的戰場”。的確，永巷就是她們的世界和人生的舞臺，從皇后到嬪妃再到婢女，每一個人都精心布局，小心出手，但似乎誰也沒有下贏這盤棋。有人付出了青春，有人付出了尊嚴，甚至有人付出了寶貴的生命而去追求的又是什么呢?王政君以自己的聰慧，寬容，堅韌最終登上了皇后的高位，但在新婚之夜卻被當成昭蘭的替代品而受寵。因為陰差陽錯地穿上了昭蘭的衣服，就被無形的命運之手捉弄了，糊里糊涂地成了太子妃。但她卻得不到太子的愛，太子的心，眼看著愛情鳥折斷了翅膀，再也不會飛向愛情的藍天，卻還要自愿鉆入從一而終的圈套，放棄和蕭育私奔的機會，苦心找到昭蘭為太子做菜的菜譜，生活在昭蘭的影子下，一相情愿地等待著皇帝的回心轉意，終于苦心沒有白費，借昭蘭的雞生了自己的蛋，母憑子貴，王政君在永巷站穩了腳跟。當然。導演在劇中對其從一而終的奉獻的愛、順從的愛似乎持以肯定的態度，因為她是母儀天下的典范。但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來看，我認為她的悲劇性更為強烈。她不但要強迫自己去愛自己不愛的太子，還要強迫自己壓抑對蕭育的真愛，不能愛其所愛，恨其所恨。表面看她是一名高明的棋手，把自己和皇帝的婚姻感情這步棋下得得體大方，無可厚非，同時把自己和蕭育愛情這步棋也下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在皇帝動了要廢掉劉敖太子之位的心思時，她也能借風使力，轉敗為勝。她雖然贏得了地位、名分，卻輸掉了愛情、輸掉了親情。劉敖為了證明自己的自由和能力，為了擺脫選擇的不自由，不惜以自己的舅舅開刀來給母親以難堪。但實際上王政君面對險惡的政治風云和岌岌可危的親情，有時也不知何去何從，有時也對自己犧牲掉真愛、忍受煎熬的付出感到茫然。

付瑤美麗、精明、爭強好勝，心氣極高。表面看她似乎一直在與命運抗爭，不甘命運的安排，死心踏地要做永巷的最高統治者，當然一個女人在永巷有這樣的想法并不奇怪，但她達成目標的手段卻令人瞠目結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她不僅栽贓陷害自己的姐妹政君、李元兒，而且拿蕭育對自己的愛來打賭，不惜靠丟掉自尊、獻媚張婕妤得到了劉敖的寵幸。在永巷，當年她得到的寵幸最多，得到皇帝的愛最多，可有了愛情她還要名分，地位。為此，她不惜拆散兒子和飛燕的愛情，將兩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訓練成迷惑皇帝的媚女，不惜殘忍的將自己的孫子與生母分開去按自己的陰謀計劃培養篡位的劉欣。關鍵的時候，她又給趙氏姐妹服用一種既能傷害皇帝身體又不能令其生育的毒藥，讓趙氏姐妹生不如死，永遠喪失了做母親的權利。殘忍地剝奪了她們做一個完整女人的權利。當劉敖在合德的挑撥下親手殺死自己和阿恬的親生骨肉而導致江山落入劉欣之手時。似乎一切都證明付瑤成功了，但她還是被按祖制趕出了長安，徹底撕碎了她“我天生就該是永巷的人”的美夢。她把愛情、親情、友情當成棋子，到頭來機關算盡，自己也成了被祖制操縱的棋子放在了遠離長安的封地。終老余生。因此，她輸的更慘。

飛燕、合德，父母雙亡，流落街頭。賣藝為生。被付太后收養，令其學習禮儀、音樂。舞蹈，姐妹倆以為自己命好，殊不知她們只是一場陰謀的棋子。入宮之后，姐妹倆都得到劉敖的寵愛，可她們時常明爭暗斗，唇槍舌劍，互搶風頭，兩個單純的少女變成了心機深藏的敵人。合德挑撥劉敖把皇后的名分給姐姐，把愛情和身體留給自己，如果是別人這樣還能理解，可要專寵就必須以犧牲姐妹之情為代價，正如劇中人所說：“既然進宮，必要爭寵，既然爭寵，必要專寵”。表面看合德得到了劉敖的專寵，可她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輸掉了人間的實實在在的姐妹之情。最后還落得個媚惑皇帝的妖女之罵名。只得像妖女那樣，衣袂飄飄，化作湖中孤魂。

皇后許娥和劉敖之間只有婚姻，沒有愛情。可她始終信奉奉獻的愛。順從的愛是獲取皇帝的愛的唯一途徑，于是就從一個人的一往情深固執地走進一個人的海枯石爛，到頭來也只等來毒酒一杯。恭王之妻丁姬被當成生育工具。產后就被迫母子分離：家人子李元兒不堪酷刑墜摟而亡：婢女瓊兒被主子毒死。永巷中的女人誰又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呢?這就是那個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百花嬌艷、曲徑幽荷的永巷對她們的饋贈與安排。又有幾人知道永巷之中，有多少嬌嫩的花朵沒有開放就被無情的風吹折了，化做湖中冤魂、花中孤鬼。

黑夜過去白天來，白晝消失黑夜到。歷史總會翻開新的一頁，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不難發現《母儀天下》全劇中的男人、女人收獲的快樂和幸福都極少，都糾纏在權力與欲望、自由與身體、愛情與永恒的矛盾中不能自拔，每個人的人生都殘缺不全。每一個人都是棋手，同時也都是棋子。在這里，美麗成了陰謀的棋子：愛情成了權力的棋子：親情成了爭寵的棋子：生命成了欲望的棋子。如此看來，幸福只能是一種想象了。此時此刻，我只想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假如王政君和蕭育私奔而去過著布衣的生活：假如劉敖把皇位讓給才智在自己之上的劉康：假如付瑤甘居政君之下：假如銀歡不聽付太后的話：假如飛燕、臺德沒有遇到付太后，他(她)們的人生是不是會更幸福呢?然而歷史是沒有假如的，生活也是沒有假如的，永恒是永遠不能靠近的神話，這也許就是人類的悲哀吧!

歷史的作用從來都是指向現實的，歷史故事從來都是為現在的人提供經驗和參考的。在此意義上。本劇的現代意識就明顯地凸顯出來了。我認為全球化語境下現代人的生活同樣沒有逃出權力與欲望、身體與自由、愛情與永恒這個命題。既然命中注定逃不脫，那么該如何面對就成了我們今天思考的問題了。物化、消費時代的來臨不斷沖擊著人類心靈的沃土，異化著人性的美麗風景，我們的生命怎樣才能自由豐盈?我們的快樂怎樣才能多于痛苦?我們的愛情怎樣才能走向忠貞?我們的精神怎樣才能走向永恒?這是現實而又迫切的問題。如果不能徹底解決，我認為起碼可以盡自己的努力最大限度地予以消解，那就是學會順應自然、克制私欲：學會放棄人性中自私、嫉妒，用寬容、理解、愛去摘掉人性中的那一枚瞎月亮，也許就會改變與欲望下棋的悲劇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