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的流行”路在何方？

摘要 以歐美影視劇為代表的西方影視媒介作品在網上空前流行，“字幕組”的翻譯對于其傳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字幕組”現象是全球化及網絡發展無法避免的一個附屬產品。帶著善意的純真，“字幕組”無償把翻譯成果與大家共享，是網民心目中的無名英雄。然而，法律的擦邊球不可打，“字幕組”行為方式需要相關部門進一步規范與引導，在法律陽光的普照下，“字幕組”將更加茁壯，他們的翻譯作品將走下網絡，通過不同渠道豐富更多國人的心靈。

關鍵詞 “字幕組”翻譯 歐美影視 網絡傳播

網絡娛樂時代的到來促進了影視作品的交流傳播。仿佛一夜之間，從網上下載配有中文字幕的原聲電影電視劇成了無數中國網民重要的娛樂方式，其影響不亞于“一場思想革命”(劉大先，2007)。而這些下載的影視作品都會配有這樣一段文字：“”字幕組榮譽出品，本字幕僅供學習交流，嚴禁用于商業用途，請于24小時內刪除，請購買正版。所謂“字幕組”就是這些影視作品中文字幕的提供者。在中國，“字幕組”成員以翻譯國外電影電視劇為樂，語種遍及英文、日文、韓文等。因為歐美影視劇近年來最受關注，所以英文“字幕組”勢力最大。鑒于此，本文主要以歐美影視“字幕組”為例進行探討，希望以此拋磚引玉，引起國內翻譯界對這一現象的關注及更多研究。

一、什么是“字幕組”

“字幕組”這個群體是近幾年網絡飛速發展的一個產物。可以說，有網絡的地方就有“字幕組”。源于對所譯影視劇的興趣和喜愛，“字幕組”成員義務翻譯，提供網友免費下載。除此之外，他們效率奇高，而且行事低調，很得網民的敬重，也因此被稱為互聯網上的“義工”。

“字幕組”成員人數不少，但都是以論壇為核心發布翻譯作品。他們彼此之間靠MSN或QQ等實時通訊工具聯系，自發形成一個相對嚴密的組織，從片源、時間軸、翻譯、校對、壓片，到最后的作品發布，每個環節都有專人負責。

目前被網友公認為最具實力的字幕組有伊甸園、風軟、人人影視、破爛熊和圣城家園等。伊甸園和風軟的成員基本都是四百人以上。人人影視二百人左右，成員中“男女比例差不多，組員分布也比較多樣，海外和國內成員的比例基本是1：1”。

“字幕組”產出極高。以人人影視字幕組為例，可以同時連載近20部美劇，即每周可以翻譯20左右集美劇，基本保持與電視臺同步。至09年4月2號，在其論壇的下載區提供多達5890個劇集電影的中文字幕下載，其中半數以上為原創字幕。

最重要的是，“字幕組”擁躉甚眾。從以上時間所顯示的下載記錄來看，人人影視論壇所提供的中文字幕最少被下載過近百次，多者如《越獄》(Prison Break)第四季的第十六集總共達到了28669次。以上所列各大字幕組翻譯作品的下載次數都以千萬計。

因此，我們可以給“宇幕組”下一個定義：這是活躍在網絡上的非盈利性翻譯小組，成員以“免費、共享、交流、學習”為原則，自愿翻譯制作字幕，免費提供給網友下載分享，屬自發且有侵權嫌疑的翻譯。對所譯影視劇的喜愛是他們的動力源泉，這種熱情及其產生的責任感引導著他們在翻譯過程中主動追求“忠實”與“通順”的基本翻譯原則。

二、“字幕組”翻譯成員的來源

各大“字幕組”所屬的論壇都在首頁長期掛著招聘翻譯的帖子。“字幕組”成員都是從網上招聘來的。“沒有報酬”這一條剛開始就把許多人擋在了“字幕組”門外。所以，報名者都是對影視劇本身有熱情的、樂于奉獻的網民。報名者在通過相應的語言測試后才會成為成員。除了良好的英語聽譯能力外。對“字幕組”成員的最常見要求就是：有敬業精神、團隊精神和強烈的責任感。有醫務、法律等專業背景知識的翻譯人員則更受歡迎。他們中多數成員都是國內外在讀的大學生或者研究生，也有上班一族中的影視業余愛好者，極少有專業英語翻譯人士。

然而“字幕組”成員也并非毫無私心。除了可以鍛煉自己的語言能力外，不少人是沖著字幕組的會員下載賬號去的。影視迷把這個賬號視為珍寶，擁有它幾乎可以在第一時間看到所有的歐美影視劇。除此之外，按照完成的任務數量“字幕組”成員會得到相應論壇中虛擬的威望獎勵。

此外他們的一條重要“行規”是：一個翻譯人員不允許同時為兩個“字幕組”效勞。

三、“字幕組”的工作流程

團隊合作是“字幕組”正常工作的前提條件。整體上他們的工作流程可以分為四大步：從片源地傳至字幕組論壇，宇幕總監分發任務，翻譯人員分頭工作，最終校對及上傳字幕。

以目前美國廣播公司(A8C)熱播的《迷失》(Lost)第五季為例。美國的電視劇一般每周一集，邊拍邊放。美國廣播公司播放完一集《迷失》。論壇“資源組”的國外成員就把片源從國外網站傳給國內字幕組的服務器。為了節省時間，有的“字幕組”還會先借道其它發達國家的服務器中轉至國內。傳輸過程一般二三十分鐘。與此同時，英文字幕一般由錄制人員直接用MSN或QQ傳給字幕總監，字幕總監把字幕先傳給時間軸工作人員。配好時間軸的英文字幕隨后被分配給幾名翻譯，一般每人負責十幾分鐘，幾個小時的工作量。

翻譯立刻開始爭分奪秒的干活。如果遇到困難，谷歌(google)、百度等搜索網站是最好的老師。翻譯完成后，校對人員最后把關，糾正翻譯錯誤，統一翻譯風格并重新檢查調整時間軸，爭取把翻譯成品以最適宜觀看的方式呈現給觀眾。

最后，字幕總監把中文字幕文件上傳至射手網(國內最大的以電影中文字幕為主的主題資訊交換平臺)。通常，他們還會順便把簡體中文轉換成繁體格式。連同英文字幕一并打包，單獨提供下載。為了滿足對新劇望眼欲穿的網友以及與其他“字幕組”競爭，像《迷失》之類的熱播劇集，從拿到片源到中文字幕新鮮出爐的整個過程最少耗時僅為六、七個小時。這個速度在令人驚嘆的同時，也引人思考。

四、“字幕組”蓬勃壯大的深層原因

最近幾年中，以歐美影視劇為代表的西方影視媒介在網絡上流傳熱播，就像星星之火，而“字幕組”的翻譯恰似適時東風，已使其呈現燎原之勢，讓人無法小覷。究其深層原因，西方影視本身精良的創作、在東西文化交流中呈強勢的西方文化，及其內含的價值觀都深受中國年輕網民的歡迎。

隨著受教育水平及審美水平的提高，中國的年輕一代人目前對傳統的譯制片非常抵制。而國產電視劇在劇情編排上循規蹈矩：精彩影視劇數量較少且跟風嚴重。因此。年輕一代人對歐美影視的關注早已超過了國產電視劇。

相對比較落后的中國影視劇而言，以好萊塢電影和美劇為代表的歐美影視作品體裁眾多、而且節奏緊湊、懸念迭出、制作精良。以美劇為例，最經典的要數幾年前的幽默溫馨的《老友記》(Friends)，而近幾年既有黑色喜劇《絕望主婦》(Desperate Housewives)。又有根據“9·11”為題材的反恐劇《反恐24小時》(24 Hours)，還有情節緊張的《越獄》陽充滿了奇幻色彩的《迷失》等一系列引人入勝的不同劇集。

美劇是一個開放的平臺，不僅反映了美國政治、經濟、文化的現狀和危機，同時也自覺不自覺地宣揚美國的文化、美國人的生活以及贊揚美國人的主旋律價值觀責任、家庭、自由、正義、愛等等。這些都為年輕人所喜聞樂見。在國產影視相對落后的對比之下，一大批中國觀眾更愿意跟進以美劇好萊塢電影為代轟的歐美影視作品。

一邊是現成的影視作品，另一邊是饑渴的觀眾。此二者之間強烈需要一個牽線搭橋的“中間人”。作為官方代表的國內某著名電視臺注意到了觀眾的這種需要，于05年九月引進了《絕望主婦》。雖然《絕望主婦》之前在網上傳播時好評如潮，但此臺的收視率卻讓人大失所望。究其原因。除了播出時間落后太長之外，觀眾最無法忍受的是此臺字正腔圓的配音，被刪減得面目不全的情節和韻味大減的翻譯。

《絕望主婦》這部劇探討愛情婚姻生活，并以黑色幽默風格和浪漫性感風情著稱。然而此臺播出的中文配音被戲謔為“詩朗誦”：因為“審批”而刪去的各種敏感情節使此劇黯然失色進而缺乏整體美感：而其翻譯則更是個大問題。“半夜起來她饑渴萬分”這類隱含暗示的話語，被改成了“半夜起來她很煩躁”等平鋪直敘的句子。而典型的美式幽默在央視的翻譯中也蕩然無存。例如，不堪重負的媽媽回答“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時”，原文為“哦，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工作”，央視卻翻譯成了“你不知道孩子們有多可愛”。這樣一來，“女強人成為家庭主婦后無奈的自嘲全沒了”(胡凌竹，2007)。

總體上水平不高的國產影視劇，歐美影視劇中吸引年輕網友的文化價值觀、高水準的編劇和精良的制作。還有令人不滿的國內官方譯制，這一切促成了網絡當道。加上網友中眾多熱心的語言精英，“字幕組”應運而生。當仁不讓地成為隱身民間的真正的“中間人”。

五、“字幕組”的翻譯特點

國內的“字幕組”主要把當下或播出不久的歐美電影電視劇、韓國影視居4和日本的動漫及影視劇翻譯成漢語。同步、不刪節、不配音、按照原文翻譯是“字幕組”翻譯最明顯的特點。除此之外，“字幕組”翻譯還有其它幾個比較獨特的特點。

大部分“字幕組”翻譯成員并非專業的翻譯工作者。這個特征決定他們的翻譯不受正統翻譯標準的約束。當翻譯家們為翻譯究竟應該是“化境”，還是“神似”，或是“等效”而束手束腳時(胡庚申，2004)，“字幕組”的翻譯成員早已不拘泥于翻譯策略，不拘一格地運用任何合適的方法。讓他們費盡心血的是“合適的字眼”。總體說來，“字幕組”的翻譯靈活地滲透更多口語，所用語言也更貼近真實生活。例如，在各大“字幕組”之間津津樂道地流傳著這樣一些經典翻譯：“I swear to god”被翻成“向毛主席保證”“I thought you two would hit if off”被翻成“我想你們兩個會來電”：而《越獄》里面的名句“Preparation can only take you so far”(準備的作用是有限的)則被翻成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些活靈活現的詞語顯示出譯者的良苦用心。

而“無償翻譯”這個特征決定“字幕組”各成員的語言水平并不一樣，甚至相差甚遠。其結果是翻譯水平也參差不齊，好的水準往往很難一直保持。不僅較難翻譯的，如涉及文化、歷史、及專業性太強的內容會被誤譯，有些低級小錯誤也時有出現。但是蹩腳的翻譯逃不過自然選擇的規律，最終錯誤太多的劇集會被觀眾淘汰，而出錯太多的成員則會被“字幕組”取消翻譯權限。

不同的翻譯態度也是總體水平參差不齊的另外一個原因。雖然加入“字幕組”做翻譯的原動力是興趣和愛好，對所做翻譯的負責任態度卻因人而異。極少數成員甚至會把原來的英文字幕都看錯，翻譯出來的內容自然也是錯的。而也有極其負責任的成員，因為對所譯影視劇的喜歡，認為翻錯一個詞都是褻瀆，對所承擔的翻譯工作投入忘我令人感慨。

需要肯定的是，隨著“字幕組”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他們對于翻譯的要求也越來越嚴格，許多“字幕組”都有了專門的校對，由組內公認的語言高手擔當，翻譯質量逐步提高。

六、“字幕組”的尷尬生存現狀

“字幕組”的敬業與奉獻精神令人感動，他們的翻譯很受網友歡迎，幾乎是獨統天下，也因此在網友中享有超高人氣。與其超高人氣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字幕組”的存在處于灰色狀況而且前景并不明朗。

版權問題是他們的硬傷，而一旦BT下載(一種快速下載)被禁止，他們將完全失去生存的平臺。境外影視劇進入中國都必須有廣電部門的批準，私下網絡傳播是被禁止的。當然。如果是小范圍內的傳播不算侵權，如家庭成員和朋友問用郵件傳播，或供學校課堂教學及科學研究學者學習交流。但是翻譯好的作品在社會上公開傳播，就應該得到原作者的同意，所以熱心的“字幕組”難逃侵權嫌疑。

有侵權嫌疑的“字幕組”沒有合法身份，自然無法保護自己的翻譯成果，結果往往被盜版商鉆空子。盜版商坐收漁翁之利，剽竊私賣“字幕組”與人無償分享的勞動成果，絲毫不尊重“字幕組”的勞動。在這方面，“字幕組”既有侵權的嫌疑，又是實實在在的被侵犯者。

除了版權問題外，各“字幕組”之間也存在不合理競爭。尤其像《越獄》之類的熱播劇集，各大“字幕組”會同時翻譯爭先發布。網友會首先選擇下載最先發布的翻譯作品。而動作慢的“字幕組”可能就會白忙一場。合理競爭可以促使翻譯質量和速度的提高，在競爭中優勝劣汰是好事，但也造成了不必要的重復勞動和巨大的人力資源浪費。

“字幕組”也面臨著資金問題。雖然字幕組的成員都是義務勞動，但維持論壇的運作需要資金。僅租借服務器一項，一年就需要好幾萬的費用，這些錢自然不可能都由組員掏腰包。據透露，字幕組論壇巨大的訪問量獲得了眾多廣告商的青睞，有的廣告收入頗為可觀。并且，論壇也可以向公司提供壓制的翻譯作品，這些翻譯作品可以做成收費的視頻點播。當然，一般的字幕組成員分不到這些收入。收入本來是好事，在此卻可能引起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基于“影視迷免費翻譯”才得以盛行的“字幕組”論壇一旦有錢入賬，而真正干活的基層字幕組成員若一直不能分一杯羹，未來某日他們會不會不滿累積甚至爆發?這樣的話。真正意義上的“字幕組”翻譯是否將不復存在?

“字幕組”松散的內部組織也是問題。因為成員全部是義務勞動，所以他們是自愿加入，隨時可以退出。這注定了“字幕組”集體流動性很大，“一旦出現矛盾很容易瓦解”。事實上破爛熊“字幕組”的成立就源于風軟“宇幕組”的一次口舌之爭。

七、結語

通過上述討論，我們可以確定，“字幕組”現象是全球化及網絡發展無法避免的一個附屬產品。帶著善意的純真和作為影視愛好者的“驕傲”，“字幕組”成員無償把翻譯成果與大家共享，是網民心目中的無名英雄。然而，法律的擦邊球不可打，“字幕組”行為方式需要相關部門進一步規范與引導。此外，相關部門應該加快發展腳步，解決網絡視頻資源庫的合法化等實際問題，以滿足人民大眾的文化及娛樂需求。

隨著網絡信息傳播法規的規范健全，“字幕組”應該不再隱秘。在法律陽光的普照下。“字幕組”將更加茁壯，他們的翻譯作品將走下網絡，通過不同渠道豐富更多國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