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伽達瑪認為,理解是以過去對我們的制約為起點的,理解過去的最基本條件,即我們被事先賦予了對于歷史的先行理解。陸川導演的《南京!南京!》從人性的角度去審視日本人,觀眾才能看清他們的丑惡和戰爭的殘酷。藝術品有自身存在的可能性,作品在不同機會中被不同地解釋,作品正是通過不同的解釋自我實現的,不同的演出固定了作品的意義。【關鍵詞】 伽達瑪 解釋學 電影藝術 南京大屠殺
近幾十年來,所拍攝的關于南京大屠殺的影片不勝枚舉,總的印象就是對日本人毫無人性的殘暴的控訴和憤恨,對南京人民遭遇的同情和悲痛,帶有很強的民族感情和主觀精神,這就為日本人的抵死不認找到了借口。現如今只要一提到“日本”這個詞,就會在億萬中國人民心中引起無限的仇恨、控訴和謾罵,諸如“小日本”怎樣怎樣,“日本鬼子”如何如何等的狂轟濫炸。對于日本,現在的中國人民最仇恨的無疑是他們對“南京大屠殺”的否認。要知道丑化敵人,就是丑化自己。德國當代著名的哲學家、哲學解釋學的代表人物伽達瑪承繼海德格爾的本體論轉變,將傳統的解釋學發展為具有本體論性質的哲學解釋學。他在《真理與方法》一書中認為,理解是以過去對我們的制約為起點的,我們首先是與過去照面,并且過去向我們訴說。訴說就意味著同時存在著一個傾聽者,這個傾聽本身就是對于訴說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過去就是傳統,在歷史流傳物上表現出來的不是歷史的遺跡,歷史流傳物體現的是從過去傳承到現在的東西。正是我們從屬的歷史傳統形成了現在我們被拋入的成見,我們以此保持著與過去的連續性。這是理解過去的最基本的條件,即我們被事先賦予了對于歷史的先行理解。因此,陸川導演的《南京!南京!》就提供給我們一個新的視角——從日本兵角川正雄的視角,去重新審視我們頭腦中已根深蒂固的歷史印象。從人性的角度去審視日本人,我們才能看清他們的丑惡和戰爭的殘酷,也就更能讓世界人民信服。
伽達瑪說:“藝術的萬神廟并非一種把自身呈現給審美意識的無時間的現時性,而是歷史地實現自身的人類精神的集體業績”。藝術品有自身存在的可能性,作品在不同機會中被不同地解釋,作品正是通過不同的解釋自我實現的,不同的演出固定了作品的意義。雖然,哈姆雷特在不同解釋者看來有不同內涵,但有一點是不變的,他是哈姆雷特,而不是別人。作品的意義在表現以前已經是一個統一的整體,在表現時向解釋者的多樣性開放,是兼具統一性與多樣性的意義整體。解釋只是把已經理解了的東西明朗化,任何解釋都有已經理解了的東西作為“先見”或“前概念”:解釋雖然是從理解中派生出來的,但又反過來為理解規定了顯現的方向、方式和更具體、更清晰的內容。正如南京大屠殺對我們而言是已經理解了的東西,歷史資料、長輩的講述已經給我們提供了很多關于它的情況,只有在對它有理解的前提下才能對其進行解釋。那么作為一位曾經對南京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日本兵,他眼中的南京大屠殺是什么樣子的呢?
一、角川來華的原因
解釋學認為,經驗包括人的存在與他的世界的全部關系,歷史內在于經驗,人對世界的經驗是隨歷史而變化的。經驗是不斷獲得的過程,是人存在的歷史性的本質部分。伽達瑪認為歷史性形成的成見是所有解釋的基礎,歷史規定著我們存在的一切,不是我們從容地走進歷史,而是我們被拋到了歷史之流中。每個人作為此在生存著,擁有無限的籌劃自身的可能性,他有自由地形成自身未來的力量。雖然如此,可是在實際的人生存在中,此在的生存受到了很多的限制和約束,在這個意義上,人并不自由,人自身存在的所有根據并不都是可以在自身內部找到。這種生存的事實性超越了人的意識,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近代歷史上中國逐步走向衰落,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過程中,日本侵華給中國帶來了慘重的災難和傷亡。究其侵華的原因,除了政治方面的原因,還包括以下四個方面:
1 人口根源:甲午中日戰爭日本只有三千余萬人口,其后三十年增加了一倍達六千萬,每年人口增加近百萬。而日本是個小島國,其國內市場和耕地面積狹小,其他礦物資源也不足,因此如何養眾多的人口就成了動搖日本國策根源的大問題。
2 理論根源:1 927年田中內閣策劃東方會議。一戰結束不久,日本越來越感到日益增長的美國勢力成為日本對中國“大陸政策”的嚴重威脅。尤其令日本無法容忍的是受日本挾持的奉系軍閥張作霖也因日本的過分壓迫而接近美國“開始脫離日本的控制”。在這種形勢下,田中內閣認為制定新的對華方針和“滿蒙政策”是“刻不容緩的急務”。
3 思想基礎:在諸多的歷史根源中,日本思想界的“脫亞論”是思想根源不可缺少的一環。所謂“脫亞論”是指由已經通過明治維新而發展的日本,通過用武力幫助中國等其他亞洲國家“擺脫亞洲之陋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言論。脫亞論是日本的精神支柱。
4 經濟根源:迫于1929年爆發的經濟危機,要轉移國內矛盾,像今天所說的拉動內需這樣,增加就業,讓人人有事干。人人有飯吃。但在日本那樣幾塊由4個小島組成的狹小國土上,這不可能,所以必須“拓展生存空間”(侵略),否則就會內亂。坐等內亂,必死無疑。斗膽侵略,有可能死,也有可能活。他們選擇了冒險。
《南京!南京!》中的角川正雄是在這樣的一個社會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加之日本軍國主義的熏陶,形成了誓死效忠天皇的帝國主義精神。面對國內的危機,也許是出于對天皇的忠誠,也許出于自我意識,他的生活處境決定了他的理解。因此,像他這樣的日本士兵必然會為了他的國家或者天皇來侵略中國。處境是歷史的產物,人始終存在于處境之中,并且在處境中理解,但卻不能站在處境之外對它進行完全的把握。處境是人的理解范圍的界限,是由環境與過去的理解共同造成的。
其實,任何戰爭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同樣充滿了殺戮和慘絕人寰。戰爭無論是對戰勝方還是失敗方而言都是一樣的殘酷。影片開場的場景,就是一個騎著自行車的日本兵向其他的日本兵傳達著上級的指示——“有搜索支那敗兵的命令”。接到命令后,他們搜索到了一個教堂里,看到了眾多的南京難民,角川依然是按照上級的命令到外面去請求支援。這兩個片段透露出來的是角川他們是受命令來行為的,所以也許真正想要戰爭的不是這些日本兵。不僅是日本兵,任何一個國家的軍人都以服從上級的命令為基準。日本政府是好戰的,它敢在大半個地球(美國、蘇聯、東亞、東南亞、南亞、印度、澳洲等)同時開戰,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日本人來說,不一定他就不懼怕戰爭中的殺戮。不畏懼死亡。這是符合大眾心理的,每個人也都有愛惜生命的意識,每個國家的每個公民都有捍衛民族精神的強烈意識。所以,我們是否應該從人性本身出發再去發掘戰爭的殘酷呢?
二、角川的南京大屠殺
在角川他們搜索到一個教堂,看到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躲藏在里面的時候,他們表現出極度的“恐懼”,是對生存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這是最基本的人性。這種“恐懼”伴隨著更加濃重的絕望彌漫在電影的每個角落。角川在教堂無心的打死了幾個躲起來的女人,當女人們的尸體傾倒出來時,角川兩眼怔怔地望著,說“我不是故意的”。角川等人與陸劍雄等人戰斗的過程中,充滿了恐懼,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表現出對死亡的恐懼。所謂的“安全區”應該是給難民的生命安全提供保障的場所,可這里依然彌漫著恐懼的氣息,日本兵沖進安全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傷員、女人和孩子進行了慘無人道的迫害。此場景中,角川進入一間辦公室只是到處看了看,告訴姜老師自己是在教會學校讀書的,希望姜老師把她十字架項鏈送給他,并用中文說了聲“謝謝”,這也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應該有的表現。這說明受過教育的角川內心還是有著人性本質的,是一個有良知的日本人。這一點還體現在影片中,角川對日本慰安婦百合子的感情方面以及角川看到被日本人逼迫自愿做慰安婦以解救其他人的一百名中國婦女,尤其是像他深愛的百合子的小江經過他們這些人的蹂躪后而慘死時,他注視著堆滿尸體的推車,臉上充滿了不相信和痛苦的表情。
在親身經歷了日本人是怎樣瘋狂地用各種卑劣的方式屠殺南京的青壯年們的,又是怎樣蹂躪婦女們的,怎樣逼迫安全區中的婦女去自愿當慰安婦的一切之后,一個有點兒膽怯、羞澀和良知的角川的內心是極其矛盾和掙扎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繼續效忠天皇,還是忠于自己的良心。說他經過掙扎是因為當拉貝走后,日本人開始對安全區的人進行處置(把他們認為當過兵的人拉去槍斃),國際友人華小姐為了拯救更多的無辜生命,和日本人談判并達成協議,每位女人只能認領一個親人。姜老師因違反了協議被抓住了,面對將要被日本兵輪奸的情況,她看到角川小聲說了句“shot me”,角川看著她猶豫了片刻后,一槍擊斃了她,為她保留了做人的尊嚴。角川這么做也許是他了解“士可殺不可辱”這句話,也許是他不想百合子和小江的悲劇繼續上演,也許是他對這樣一位中國女知識分子的尊重。讓角川下決心忠于其做人的良心的一個關鍵因素,是他要娶做老婆的百合子由于到前線去做慰安婦而病死了。使他更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罪孽深重,百合子就是死在像他一樣的日本兵手里的,也使他發現在中國生存的唯一的希望失去了,精神的寄托轟然倒塌。所以,影片最后的場景是角川和另一個日本兵奉命要殺掉小豆和老趙,而此時他違背了上級的命令,說了句“活著比死更艱難吧”,然后放走了他們。他自己蹲在草地上哭泣著,他的哭泣也許是為了他所犯下的罪,也許是為了愛人的逝去,良心的譴責和生存希望的破滅使他選擇了自殺。
作為“此在”的“動中之在”的歷史,是主體與客體相互融通的關系,因此,歷史既非客觀的,也非主觀的。它不是客觀的,因為歷史總是人的一部分,人不能在歷史之外,或歷史之上,而是必須在歷史內部來認識歷史:歷史不是主觀的,因為它先于人的方式,它預先決定了反思的對象和方向。伽達瑪把這種涵蓋了主客觀的關系的歷史叫做“效果歷史”。這一概念的含義是,對歷史的主觀理解同時也是歷史造就的客觀效果。伽達瑪指出,歷史既不是人的主觀創造,也不是對過去的客觀事實的重新發現或復制。歷史既是理解的前提,又是理解的產物,它表現為理解的處境與界域之間相互作用的合力。角川就是“此在”,他就是生活在他的歷史中的人。角川的經歷都是他對歷史的理解,他的經歷就是他的理解的前提,因為有了其自身的理解,他才選擇了自殺。這不就恰恰印證了伽達瑪的觀點嘛。
理解是一個具有辯證法結構的過程。它立足現在,對于歷史有著朝向傳統的歸屬性,并且通過在與歷史相遇時發現歷史相對于自身的異質性來明確自身的成見,二者的真理視域相互融合,建立起新的共通性,新的理解也就形成了。目前為止,很少的中國人有思考“戰爭本性”的情緒準備。因為受傷害太深,加上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的片面,我們對“戰爭本性”的思索暫時還沒有達到一定的高度。而處在當今國際大環境的中國需要對歷史的重新審視,從人性的角度去認識敵人的殘忍和戰爭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