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視覺文化時代的讀圖

【摘要】 讀圖時代是我們每個活在當下的人所經歷的時代，它無時無刻、無時無地的存在于我們的生活中。它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么樣的影響?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讀圖使人們逐漸失去應有的冷靜和耐心，人們對于智力的理解仍舊大多來自語言文字，而且圖像中沒有句法。《卡夫卡談話錄》里有一段文字可以試著幫助找回那些我們漸漸失去的、曾經擁有的、美好的東西?！娟P鍵詞】 讀圖時代 圖像 照片 語言文字

視覺文化時代的到來是必然的事實，我們無法阻擋這股來勢洶洶的浪潮。我們經歷了一百年的攝影掘新和幾代人的電影嘗試極大地豐富了這一領域。現實總是通過由圖像所給予的報告加以解說。自柏拉圖以來的哲學家們一直試圖通過建立非圖像認識世界方式的標準來松弛我們對圖像的依賴性。但是當這種標準在十九世紀中葉終于似乎可以達到時，舊宗教和政治幻覺在人文主義和科學思想凱歌高奏之前的退卻并沒有像預期的那樣導致對現實的大規模背棄。相反，懷疑的新紀元強化了對圖像的忠實程度。再也不能以形象的形式來理解的給予現實的祭臺如今正在被理解為就是圖像，就是幻覺給予了現實。在《基督教的本質》第二版(1 843)前言中，費爾巴哈[德](LudwigAndreas Feuerbach，1 804～1 872)評論“我們的時代”時說：“重圖像甚于事物，重復制品甚于原作，重表現甚于事實，重現象甚于存在?！彼哂邢纫娭鞯谋г乖诙皇兰o已經被轉換成一種廣泛認可的論斷。也就是說，當一個社會的主要活動之一是生產和消費形象時，當威力無窮的圖像左右了我們對現實的要求，而且它們本身就是被視為親身體驗的替代品，為經濟的健康、政治的穩定以及個體幸福的追求不可或缺時，這個社會就“現代”了。可以這樣說，我們正在以截然不同的眼光審視著這個世界。我們希望系統地生產，因為我們創造新的關系對于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首先，讀圖會讓我們逐漸失去應有的冷靜和耐心。人類冥頑不靈地流連在欲望享受的洞穴之中，仍然依其亙古不變的習慣沉浸在純粹的理念映象之中沾沾自喜。然而，受照片的教化與受更藝術化的圖像的啟蒙截然不同。原因就在于我們周圍有著更多的物象在吸引著我們的注意力。在教育我們一種新的視覺規則的過程中，讀圖改變并擴展了我們對于什么東西值得一看以及我們有權注意什么的觀念。它們是一種基本原理，尤為重要的是，它們是一種觀看的標準。最后，讀圖時代最為輝煌的成果便是賦予我們一種感覺，使我們覺得自己可以將世間萬物盡收胸臆，猶如物象的匯編。一方面，語言文字的認識論在視覺文化時代日益衰退，圖像文化的認識論在不斷壯大。這樣的變化對大眾的生活產生嚴重的后果，其中一個后果就是我們會變得越來越可笑?！把垡姙閷崱弊鳛橐粭l認識論的公理，從來都享有重要的地位，但“話說為實”、“閱讀為實”、“計算為實”、“推理為實”和“感覺為實”的重要性，隨著文化中媒介的變化，也在跌宕起伏。隨著一種文化從口頭語言轉向書面文字，再從書面文字轉向圖像媒體，關于真理的看法也在不斷改變，這種改變會使我們變得毫無原則。另一方面，閱讀語言文字對于我們的身體和大腦都提出了相當苛刻的要求，因為在閱讀語言文字時還必須學會注意書本上文字的形狀，學會怎樣不受外觀的干擾去理解意義，并且能夠區分文字的感官愉悅、魅力或奉承語氣和文字所表達的觀點之間的邏輯。同時，通過閱讀語言文字還能夠根據語言的語氣去判斷作者對于所寫內容和讀者的態度。文字具有一種魔力的看法，更重要的是，讀者要接受一個抽象的世界。根據皮亞杰[瑞](JeanPiaget，1 896～1 980)的理論：“只有口頭語言的人在智力上不及有書面文字的人，而‘圖像文化’里的人比前兩者都表現得智力低下，‘圖像文化’創造出來的認識論不僅劣于以鉛字為基礎的認識論，而且是危險和荒誕的。”以上的這一切都是我們缺乏耐心的結果。所以，在這般快節奏的社會里，信息的變化如此之快，每個人在這樣的漩渦中退化也是必然的。

其次，閱讀語言文字利大于弊。我們現代人對于智力的理解大多來自語言文字，我們對于教育、知識、真理和信息的看法也一樣。隨著讀書退至我們文化的邊緣以及“圖像文化”占據了文化的中心，公眾話語的嚴肅性、明確性和價值都出現了危險的退步。自從圖像被確定下來以后就一直被作為一種“語言”，因為這無形之中抹殺了兩種話語模式之間的本質區別。讀圖是一種只描述特例的語言，構成圖像的語言是具體的。與字句和句子不同的是，讀圖無法提供給我們關于這個世界的觀點和概念，除非我們自己用語言把圖像轉換成觀點。圖像記錄的是這些形形色色中的特例，而語言的作用則是使它們變得更加容易理解。但是，讀圖在一定層面上也讓我們了解了更多的東西，對于這個積極的作用，我們仍舊要予以肯定。閱讀照片便是閱讀世界，電影和電視節目照亮一面面墻壁，明滅閃爍，而就靜止的照片而言，物象同時也是物品，重量很輕，制作起來并不昂貴，攜帶、收集、儲存都很方便。這里有個很有趣的例子，在戈達爾[法](Godard Jean-Luc，1930～)的《卡賓槍手》中，兩個游手好閑的無業游民被人誘騙去加入國王的軍隊。人們允許讓他們去搶掠、強奸、殺人，或者對敵人干那些他們想干的任何事情，而且還可以致富。可米歇爾·昂格和尤里斯多年后凱旋歸來時，為妻子帶回來的戰利品箱子中卻只是成百的明信片，上面繪有紀念碑、百貨商品、各種哺乳動物、自然奇觀、交通工具、藝術品、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戈達爾的插科打諢生動地展現了閱讀形象尚不明確的魔力。也許，照片所有形成并強化我們視為現代環境中最神秘的東西?？傊?，讀圖對于人們認知世界有一定作用，但與閱讀語言文字相比，對人的益處和幫助就相形見拙了。

最后，圖像中沒有句法。照片可以以最直接、最功利性的方式煽情——就像某人收集那些無名的欲望對象的照片以滿足手淫欲望那樣。如果照片是用來激發道德沖動，情況就更復雜了。欲望沒有歷史，至少在每一例證當中它都被人以突出和直接的方式感受著。由于我們制造影像和消費影像，我們就需要更多的影像，但是影像并非這世界必須徹底搜索的寶藏。觀看圖像實際上已經將我們越來越不大可能根據影像和事物的區別、副本和原作的區別來反映我們的經驗。讀圖的力量來自它們憑借本身的特性就是物質現實、來自它們在追隨所有那些投射出這些影像的事物時留下來的知識豐富的積淀、來自它們是轉變現實的有效方式。影像比任何人可能想象的都要真實。作為某時某地的“客觀”片斷，圖像可以證明某個人在那里或發生了某事。照片表現的是事實，而不是關于這些事實的討論或從這些事實中得出的結論。只有在表現為一個系列的主題時，語言才有意義。如果一個字或一個句子從語境中抽走，如果讀者或聽者不了解前因后果，語言表達的意思就會被扭曲。讀圖根本就不需要語境，讀圖具有使人脫離現實和語境，并把很多沒有邏輯、彼此無關的事件和東西堆積在一起的能力。在“圖像文化”里沒有開始，沒有中間。也沒有結束，就如同電報一樣。世界被割裂了!存在的只是現在，而不是任何一個故事的一部分，我們閱讀到的只是些肢離破碎的和片面的東西。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速食心態下，消費享樂的時代。人人都在忙碌著，可能讀圖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選擇了。這些媒介已經用自己來替換了過去的世界。即使我們應該希望恢復那個舊的世界，我們也只能通過廣泛研究這些媒介賴以吞噬那個舊世界的各種方式來做到這一點。對于這種讓我們大腦一步步退化的閱讀方式，我們每一個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卡夫卡談話錄》里有一段文字可以試著幫助找回那些我們漸漸失去的、曾經擁有的、美好的東西。

1921年春，兩部自動照相機器，剛在國外發明出來，被安裝在布拉格，它可以在一張正片上復制出六到十甚至更多張同一個人的底片。我拿了一疊這種照片給卡夫卡看，興高采烈地說：“幾個克朗就可以從各個角度拍攝照片了。那裝置是一個機械的知己(Know-ThyseIf)。”

“你的意思是說，誤已，(Mi stake-Thyself)卡夫卡說，微帶笑意。

我抗議道：“你是什么意思?照相機不可能撒謊!”

“誰那樣告訴你的?”卡夫卡將頭靠向肩膀?！皵z影將人的目光集中在表面。就為那個原因，它就遮蔽了生活底蘊，而生活的底蘊透過事物的表面，猶如光和影一般閃現著。人們即便是使用最敏銳的鏡頭也無法捕捉它。人們只能通過感覺來摸索它……這部自動照相機并不會擴展人的眼光，只會使得人們的眼光異想天開地簡化式地飛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