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燦爛悠久的三秦文化孕育了眾多地域特色的音樂,它們是電視劇地域文化特色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見諸于眾多電視劇中的秦腔、信天游等陜西地域文化特色音樂經歷了一個從自發到自覺的發展歷程,這也表明了電視劇創作者對地域文化的重視和創作理念的漸趨成熟。
關鍵詞]地域文化 秦腔 信天游 電視劇
悠久燦爛的三秦文化孕育了眾多鮮明的地域特色音樂,民歌如信天游、嗩吶、安康曲子等,舞蹈如陜北秧歌、安塞腰鼓、關中社火、商洛花鼓等,民間戲曲如秦腔、眉戶、碗腕腔、漢調桄桄、同州梆子、弦板腔等,民間曲藝如陜北二人臺、三才板、榆林說書、關中木偶戲、皮影戲等,這些豐富的陜西地域特色音樂,在電視劇中或多或少都有涉及。縱觀整個電視劇的發展歷程,地域特色的音樂在電視劇中的運用表現出了由自發走向自覺的特點,這在陜派電視劇中得到了鮮明的體現。鑒于電視劇中涉及的陜西地域特色音樂眾多,這里筆者僅以影響較大。在電視劇中出現較多的信天游、秦腔為例,對地域音樂在電視劇中運用的發展特點做以簡要的論述。
一、“信天游”在電視劇創作中的運用
別林斯基曾說過,藝術來源于生活。陜北高原,千溝萬壑。連綿起伏,綿延萬里,天蒼蒼,野茫茫,長期生活在這里人們習慣于站在坡上、溝底等遠距離地大聲呼叫或交談,逐漸地養成了大嗓門說話,為了讓對方聽清楚,把聲音拉得很長的習慣,久之,曲調悠揚高亢,旋律粗獷奔放,歌詞純樸大方的信天游便是他們生活的真實寫照。在歷史上,這里也一度曾是地瘠民貧,交通不便的偏遠區域,就如延安俚語說的,“窮開心,富憂愁,尋吃的不唱怕桿求:信天游,不斷頭,斷了頭,窮人無法解憂愁”,生的艱難和愛的痛苦就成了信天游的主體。信天游,又叫順天游,是陜北諸多民歌中的一朵奇葩,高亢嘹亮、蕩氣回腸的歌聲。最能代表陜北民歌的風韻,深受人們喜愛,如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走西口》、《藍花花》、《五哥放羊》、《趕牲靈》,就是陜北人民生活與心靈的生動記錄。
“黃風、黃天、黃土、黃水便塑造出陜北那與眾不同的自然景觀它蒼茫、恢宏而又深藏著凄然、悲壯:它清峻、剛毅而又飽含沉郁、頓挫。如果說環境也具有人格力量的話,那么蒼茫、宏壯、清峻、沉郁就是黃土高原的特殊‘個性’。千百年來,它以自己的個性,潛在地影響著陜北人的生活習俗,培養了他們的審美情趣、制約著他們的文化選擇并完成了高原文化的塑造。”體現這種鮮明地域文化特色的信天游,不僅自然地在電視劇中得到展現,而且,作為電視劇的重要組成部分,也經歷了一個自發到自覺發展歷程。
在早期的陜西電視劇創作中,主創人員在不知不覺的創作中就會把獨具特色的音樂在創作中顯露出來,對于信天游的應用也是處于一種自發狀態。這在1985年陜西電視臺拍攝的電視音樂故事片《蘭花花》中最具典型。該劇取材于膾炙人口的陜北民間傳說,表現了一位美麗善良的山村女子不懼強暴,為追求自由和愛情而殉身的動人故事。該劇導演龍圖在《蘭》劇中大量運用陜北民間音樂——信天游的素材,把民間音樂和民間傳說有機地結合起來,使音樂的敘事、抒情功能和劇情的展開融為一體。請看它的第一段歌詞: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個英英采/生下一個藍花花/實實的愛死人/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個英英采/生下一個那藍花花/實實的愛死個人/五谷里的那個田苗子/數上高梁高/一十三省的女兒喲/數上咱們藍花花好。粗獷的旋律配合著質樸的歌詞,連續三段蕩氣回腸的旋律,把美麗善良的山村女子的形象渲染的躍然紙上,因其獨具的民族民間色彩,《蘭花花》也在當時就遠銷海外,并且成為陜西電視劇第一部走出海外的電視劇,該曲也隨之廣為流傳。限于時代等各種因素的原因,本劇中信天游的運用只是“曇花初現”,遺憾的是,在陜西前期的電視劇創作中,信天游沒有更加廣泛的應用和深刻的挖掘,更沒有形成一個“信天游”系列的創作體系。所以,盡管《蘭花花》遠銷海外,成績卓著,但它表現出來的地方文化特色仍然是自然而然的流露,非有意識的努力貫徹。如果說《蘭花花》中的陜西地方特色音樂在電視劇創作中的運用是自發流露的話,那么經過1991年《王貴和李香香》等劇的發展,到了2005年的《血色浪漫》,對于信天游的挖掘和運用就相當自然和成熟。
2005年播出的32集電視劇《血色浪漫》,該劇由滕文驥執導、都梁編劇、劉燁和孫儷等主演。講述的是文革時期一群陜北插隊的青年前后20多年的人生故事。劇中的信天游插曲共有十多首,其意境和劇中人物情境達到了較好的統一,如《滿天的花滿天的云》《走西口》、《圪梁梁》等都具有催人淚下的藝術效果。在第十集中,鐘躍民和鄭桐不遠幾十里到白店村找秦嶺,通過對唱信天游,敲開了鐘躍民和秦嶺兩人的心扉,撞擊出了愛情的火花,這段鐘躍民和秦嶺《對歌》歌詞如下
(鐘)要吃那砂糖化成水,要吃那冰糖嘴對嘴
(秦)一碗那涼水一張紙,誰壞了那良心喲誰先死
(鐘)半夜里想起了干妹妹,狼吃了哥哥不后悔
(秦)天上的星星數北那斗,妹妹那個心上只有你一人呢
(鐘)井里面那絞水桶桶里倒,妹妹那個心事哥知道
(秦)墻頭上那跑馬還嫌那紙,面對面那站著還想你
(鐘)陽世上那跟你交朋呀友,陰曹那個地府咱們配夫妻
(秦)一碗碗那谷子兒兩碗碗米,面對面那睡覺還想那你呀
嘹亮的歌聲,在荒涼的黃土高原上響徹云霄,兩人的歌聲中,凄然中隱含悲壯,清峻中透露剛毅。浪漫中飽含無奈,甜蜜中伴有酸楚,正是這首歌曲,淋漓盡致的表現了那一代人心底的吶喊,肺腑的辛酸,油然產生一種時空的滄桑:在此,劇情和歌曲的和諧統一,便具有了一種穿透心扉的力量。有同樣藝術效果的《你把哥哥的心攪亂》、《青天藍天》、《房前大路》、《走西口》、《圪梁梁》、《滿天的花滿天的云》、《拜年》、《上一道坡下一道梁》、《半夜里來了你這勾命鬼》、《太陽高高照》等信天游歌曲,也有很強的感染力。
信天游在《血色浪漫》中的成功運用,表明主創人員對地域特色音樂的把握和運用上已達到相當程度的意識自覺。
二、“秦腔”在電視劇創作中的運用
由于地理、文化、政治等多種原因,信天游在某種程度上還側重“陜北”的話,那最具陜西地域特色的音樂當是秦腔莫屬。秦腔,即秦人之腔,不僅是陜西地方戲,而且也流行于甘、寧、青、晉南、豫西、內蒙古、川北等地區。陜西人對秦腔的喜愛,就像電視劇《西安虎家》中反映的那樣,每到夏季傍晚,西安城墻根下群眾自發組織的“自樂班”,自拉自唱,一個賣煎餅的老漢竟然就是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叫破天”,這是西安街頭尋常的風景,無論是在專業劇團里,還是在鄉間小道上,聽見秦腔,應該是很平常的事。因而有“三千萬秦人齊吼秦腔”的說法。一個土生土長的陜西人都會吼一兩句秦腔,吼秦腔猶如吃羊肉泡饃一樣自然和痛快。高亢激越的唱腔,配以大鑼大鼓、梆子、瑣吶等多種鼓鉉樂器,“聲震林木、響遏行云”的秦腔最能體現陜人的特征,自然會被創作者們納入到電視劇的創作中。
在電視劇中,秦腔運用較早,較有代表性的如1982年陜西電視臺拍攝的《喜鵲淚》(編劇王吉成、王寶成、張子良,導演高原),1987年的《秦韻》(王寶成編劇,高原導演)。在早期的電視劇中,秦腔大都是偶有閃現,到了1993年的《神禾塬》中(編劇王寶成,導演李源),秦腔在劇中的運用才較為自然,劇中的黑狗一個人走在塬上大聲哼著秦腔:“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志孝的老婆在廚房一邊干活一邊哼著秦腔:“金疙瘩銀疙瘩還嫌不夠……”,大魁躺在車上哼著秦腔,而第十集社火上大魁和冷翠表演的節目也是秦腔里的片段《虎口緣》‘到處尋父尋不見,心中好似鋼刀剜……”。這在烘托氣氛、刻畫人物、深化主題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如若說在此之前的電視劇創作中,秦腔的運用還處于一種自發狀態的話,那么到了1996年。導演于庚庚,編劇王真,作曲趙季平,作詞陳彥等創作,陜西電視臺和北京電視藝術中心聯合拍攝的33集《大秦腔》中,秦腔的運用就趨于自覺了。該劇不僅展示了秦腔的無限魅力,而且把秦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圍繞著“秦腔”表現了出來:死囚韓茂臣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秦腔花臉絕唱,引出了三代人七十年縱橫糾葛的人生故事,過路的軍官為這一聲絕唱怒動法場,從鬼頭大刀之下救出韓茂臣:新娘子改翠為這一聲絕唱遭遇了一聲傳奇的婚戀:純真善良的雙池為這一聲絕唱,不顧森嚴的封建禮教投入了戲子的懷抱:身世不清的兒子為這一聲絕唱,持刀砍向九死一生的父親;戲園子老板更為這一聲絕唱,拋家舍業苦渡人生。仇視秦腔的韓子生卻又身不由已繼承了秦腔,他像父親一樣走紅西安城的大街小巷,心靈深處烙滿了父親遺留下的許多情債。創作者不僅僅是圍繞秦腔做文章,而更重要的是“透過紛繁的歷史云煙,透過一聲橫亙半個多世紀的秦腔絕唱講述一個關于古城、關于秦人,關于秦腔的悲情往事,表現了人、古城和秦腔在久遠時期至20世紀末漫長的歷史演進中,它們血肉聯系,愛恨相依,悲歡相存,榮辱相逆的不可割離的密切關系。”本劇正如導演于庚庚在《導演闡述》中所講的那樣。“它是一部帶有史詩性,富有濃郁秦腔文化色彩和古城秦韻的市井風情畫卷,是一部著意表現人,古城,秦腔共構的陜西這一民族文化板塊的興盛、衰落、輝煌、求生、振興的歷史演進中所呈現出的民生的自娛意識,文化的生存意識和人自身的生命意識。”無論是從劇中對秦腔和劇情的處理。還是從主創人員對作品的自我闡釋,都能看出在電視劇創作中,對秦腔的運用和挖掘都有了自覺意識。
2002年,由張漢杰導演,編劇龐一川創作的“關中系列電視劇”中,秦腔在電視劇中的運用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秦腔已成為該系列劇的重要組成部分,很多劇情點都用秦腔來進行渲染氣氛、刻畫人物、推動情節等。秦腔在這些電視劇中的運用,可以看出,創作人員已經把地域特色的音樂納入到整體創作的視野當中。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這在由張、龐二人主創的系列電視劇中都有精彩的表現,這表明主創人員對于地域特色音樂的運用已經處于自覺狀態。
在“關中系列電視劇”第一部《關中匪事》第一集中。兔兒嶺的匪首劉十三搶糧路遇喜風正在唱戲,眾散唯獨喜風沒跑。喜鳳鎮定從容,連劉十三也感到震驚。在喜鳳的感染下,土匪劉十三情不自禁的唱了一段秦腔名曲《茍家灘》片段:“彥章打馬上北坡,新墳更比舊墳多。新墳埋的漢光武,舊墳又埋漢蕭何。青龍背上埋韓信,五丈原前埋諸葛。人生一世莫輕過,縱然一死怕什么?”“人生一世莫輕過。縱然一死怕什么”的豪放,既為劉十三和喜鳳的肝膽相照、最終結合做了很好的注腳,也為后來最后墩子復仇時,喜風登臺唱秦腔做了伏筆。在《關中匪事》第三十集墩子準備殺羅玉璋時,是在唱秦腔的情境中完成的。在劇中,先是一折《周仁回府》第十場《哭墓》,歌詞如下:
周仁:(唱)無情棒打的我皮開肉綻,好一似觳觫羊脫離刀尖。渾身上無完膚蓬頭垢面,放大聲哭奔在賢妻墓前。我夫妻受盡苦保持義氣,費千心設百計救人出獄。作郎官把夫人又替人死,舍已妻救人妻恩愛割離。哭賢妻哭得我三魂不在,我昏昏沉沉倒墓前。
杜文學:(唱)見兄弟睡墓前淚如秋雨,屈打了好兄弟冤上加冤。李蘭英秉俠義人神共鑒,我弟兄祭英靈跪倒墓前。今日里國賊滅消除大患,整朝綱伸正義萬民心歡。賢德妻今必然心歡意滿,夙愿還瞑雙目含笑九泉。
在這里,《哭墓》不僅僅是給羅玉璋的上司劉信義觀看的一個節目,事實上。借助該曲,婉轉的唱出了墩子對愛人白玉竹的思念。贊揚了墩子的仁義忠烈,反襯出羅玉璋的心狠手辣,也對羅玉璋的不仁不義給予了辛辣的嘲諷。接著。幫墩子行刺羅玉璋的喜風改小旦行當,唱起了大花臉《茍家灘》,這是在為羅玉璋送行。既做好臺上臺下行刺的準備,所唱的曲目也暗示了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彥章打馬上北坡,新墳更比舊墳多,”點明了墩子的來意,暗示了羅玉璋的下場。“埋進了新墳”。渾厚的秦腔把墩子、喜鳳生命中的血性表達的酣暢淋漓。
而在由他們創作的“關中系列電視劇”第二部《關中秘事》第三集中,孫繼海在法場上還大吼秦腔,關清書在臨刑時也慷慨地說,“要唱就唱《斬單童》”。《斬單童》片段的歌詞如下呼喊一聲綁帳外,不由得豪杰笑開懷,某單人獨騎把唐營踩,只殺得兒郎們痛悲哀,遍野荒郊血成海,尸骨堆山無處埋,小唐兒被某膽嚇壞,馬踏五營誰敢來做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惱瓦崗眾英才,想當年一個一個受過,某的恩和愛,到今背信該不該,單童一死陰魂在,二十年報仇某再來,刀斧手押爺在殺場外,等一等小唐兒祭奠某來。該段秦腔本就旋律悲亢,用沙啞渾厚的寬音大嗓吼出,慷慨激昂,粗獷悲壯的吶喊,使人血脈為之噴張。此時,結合劇中孫繼海被陷害的遭遇。通過該曲不僅把人物內心的冤屈,心底的悲涼唱的淋漓盡致,而且把孫的血性本色——耿直豪邁、忠誠義氣烘托得淋漓盡致。不僅如此,這個秦腔細節的處理,也為后面孫繼海為報恩而咬舌絕口,為報答楊云馨的一飯之恩而作了她忠誠的看門人等情節做足了鋪墊。更加難能可貴的是。該劇把秦腔慷慨悲涼、熱耳酸心的美學特點和劇情人物的處境有意識的結合在一起,既推進了故事情節的向前發展,也出色地完成了人物性格的刻畫。
三、結語
陜西地域特色的音樂除作為主題歌、背景音樂、插曲在電視劇中大量運用之外,還有專門以它們作為電視劇的主要表現題材,如秦腔電視劇《山里世界》。電視劇《遲開的玫瑰》,碗碗腔電視劇《金碗釵》等,這些獨具陜西地方特色的電視劇對陜西地方音樂也都有詳盡的表現和深刻的挖掘。
很有意味的是,信天游和秦腔在電視劇創作中的運用由自發走向自覺的過程的時間也趨于驚人的一致,這是否表明其發展的某種必然?而其他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音樂也是否遵從此規律呢?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同理,只有地方的。才是全國的。陜西豐富的地方音樂是電視劇表現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相信,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在今后的電視劇創作中會有更好的開掘和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