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貿易保護的新旗幟

中國和印度等發展中國家害怕發達國家以貿易壁壘為威脅強制推行全球減排計劃，另一方面，美國又希望發展中國家取消對綠色產品的進口限制，

“綠色”已經成為新一輪貿易壁壘的代表色。

印度在害怕什么

今年8月，印度代表在德國波恩的氣候會議上提出，希望未來的全球氣候條約能夠禁止使用貿易制裁等手段強制發展中國家接受二氧化碳排放標準。印度希望能增加條款，防止發達國家以影響氣候為借口限制發展中國家出口產品和服務。實際上印度代表提出這一建議，直接原因就是美國國會提出要對拒不參與全球減少溫室氣體排放行動的國家進行貿易制裁。

印度氣候特使希亞姆·薩蘭(shyamsaran)稱這種做法就是“打著綠色標語的貿易保護主義”，實際上只能讓解決氣候變暖問題的談判更加復雜化。他抱怨說：

“我們來到這里是為了解決這個全球性的挑戰，而不是彼此間增加新的隔閡?！?/p>

對不履行減排義務的國家實施貿易制裁的法令已經在美國眾議院獲得通過，參議院也比較支持，但美國總統奧巴馬一直反對能源和氣候立法中包含有關限制貿易的條款?！毒┒甲h定書》要求37個工業國到2012年時實現溫室氣體排放量比1990年降低5.2％，但對發展中國家則沒有任何強制性的要求。而此次，面臨年底將在哥本哈根舉行的新一輪氣候問題談判，發達國家希望以中國和印度為首的發展中國家也承擔一部分減排的義務。

但發展中國家卻普遍不愿承擔具體的減排任務，同時希望發達國家能出資幫助它們改善工業結構，逐步走向低碳型的發展道路。印度政府在一份令西方國家驚訝的提議中建議：合作的代價是發達國家用不少于國內生產總值(GDP)的0.5％來幫助發展中國家發展更加清潔的可再生能源和減少碳排放。

雖然這個幅度被美國的官員認為是不現實的，但英國首相戈登·布朗提議發達的工業化國家可以建立一個1000億美元的基金來幫助發展中國家，他說英國將會做出相應的貢獻。

但是印度的態度相當強硬。他們警告說，除非西方國家按照印度提出的標準資助他們的“緩沖和適應”，否則他們不會允許國際社會對印度減排情況進行檢查，印度希望西方為歷史上造成氣候變暖的行為作出補償，并希望讓這些補償金成為發展中國家向綠色能源轉變的成本。印度總理辛格在G8峰會前夕指責西方導致全球變曖。他說：“我們今天所看到的是過去兩個世紀的工業活動和發達國家高消耗的生活方式的后果。他們必須承擔這一歷史責任。”

發展中國家同時希望發達國家到2020年時能比1990年減排40％，而目前為止，聯合國氣候變化秘書處公布的數據是，發達國家自己的保證是減排15％～21％。雖然美國拒絕簽署《京都議定書》，但這次宣布很樂意參與哥本哈根的談判。美國眾議院的議案是到2050年減排80％。但目前為止，各國之間的分歧還很大，指望在年底的數周時間里制定出能決定地球未來和全人類命運的統一決議，難度非常大。

在新德里，印度環境部長伊拉姆·拉梅什(Jairam Ramesh)說：“印度還沒有準備好要出臺法律約束二氧化碳排放指標，但這并不表示印度不準備承擔責任?！崩肥步衲?月底訪問中國時曾表示：印度將依照美國環保局的模式建立自己的環境保護機構，他說這一新機構有望從今年12月起開始發揮作用。

印度氣候特使薩蘭也說印度每年將國民生產總值(GNP)的2％～2.5％用于改善環境，防止氣候變暖，目前，這些資金主要用于改良農作物新品種，研究如何防止冰川融化以及建造水庫。印度在未來5年里還將斥資25億美元進行國土綠化。

希拉里警告說，如果印度不迅速采取行動，那么它快速增長的經濟意味著在未來20年里印度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將增加50％。在新德里的西方外交官說他們承認發達國家對于全球變暖的歷史責任，但是他們擔心：如果中國和印度不限制排放，那么中國和印度快速發展的經濟將會使這個問題惡化。薩蘭認為，發達國家必須與發展中國家分享新的綠色技術，在傳授太陽能技術、智能電網、先進的汽車和低排放冷凍技術等方面進行合作，而不能以限制發展中國家的出口為手段強制發展中國家減排，他警告說：

“除非動用大量的資源來滿足發展中國家的要求，否則將要在哥本哈根舉行的會議不會成功?！?/p>

綠色壁壘可能讓韓國付出43億美元的代價

韓國三星集團下屬的非官方經濟研究所最近預測，如果這個亞洲第四大經濟體不盡快為二氧化碳和其他溫室氣體排放限制做好準備的話，將很可能成為全球性“綠色貿易保護主義”的犧牲品。

“歐盟和日本正在考慮對那些不加入溫室氣體行動計劃的國家提高關稅，”研究所研究員姜熙燥說：

“如果韓國產品不得不承擔這部分關稅，韓國每年出口額將減少3.9％，相當于43億美元?！苯鯛|認為2013年以前，美國也會加入歐盟和日本的同盟。

如果在2013年，《京都議定書》失效后，不能充分參與到新的全球性環境保護協議之中，韓國將同其他幾個依賴出口的大國一樣受困于更高的關稅。姜熙燥警告說：“從1995年到2005年的十年間，27個歐盟國家已經將平均碳排放量從1.624億噸縮減到1.573億噸。而同期，韓國的碳排放量卻從2.577億噸增加到5.238億噸。我們應當阻止這種趨勢繼續下去?！?/p>

他還預測，碳排放量高的國家不但要承受更高的產品出口關稅，還會受到發達國家更多其它方式的貿易制裁。他提到了現在在日本以及許多其他國家正在實驗的碳足跡體系。這一體系認為在生產和消費任何一種產品的過程中，都會排放一定量的二氧化碳，而購買低碳排放量產品的消費者可以得到政府發放的現金補助。

“如果三星公司和諾基亞公司生產的手機產品質量和售價基本相同，那消費者選擇時就完全根據自己的品位和興趣來購買，但如果諾基亞的產品在生產過程中對環境造成的危害更小，或者簡單點說，排放更少的二氧化碳，消費者購買諾基亞的產品之后可以得到政府發放的現金補償，那他們就不會再購買三星的產品?！爆F在，三星是全球第二大手機生產商，僅僅落后于諾基亞。

而目前，韓國的旗艦式企業，三星電子公司和現代汽車公司，已經宣布將減少生產過程中的溫室氣體排放，但全韓國只有不到6％的企業做出了類似的承諾。

另一種形式的綠色壁壘

許多經濟學家都認為，美國奧巴馬政府的貿易政策可能會刺激綠色產業的革命，增加無數的就業機會?！霸?1世紀，全球經濟的領頭羊將是在清潔能源產業中領先的國家，”奧巴馬曾經這樣說過。但是，要想在美國建立起領先世界的清潔能源經濟，美國政府首先要能創造出一個開放的國際貿易市場，掃除國際上新出現的另一種形式的“綠色貿易保護主義”。

在目前正在進行的有關氣候變化的討論中，還很少有人提及貿易政策的影響，目前，技術創新和自覺的環境保護理念依然是美國和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綠色產業發展的主要推動力。

美國對綠色產品和服務的需求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但近年來，由于金融危機等因素的影響，綠色產業的發展速度正在減緩。美國未來的綠色產業發展要依靠快速發展的海外市場。但目前，美國如果想出口類似風力渦輪發電機和太陽能電池板這類產品，都要面臨種種貿易壁壘，特別是快速發展中的國家，如中國和印度，更是為了保護本國的新興綠色產業而實施貿易保護政策，國家對綠色產業給予補貼，對同類產品的進口征收高關稅。如果能消除這些貿易壁壘，美國企業將在國際上獲得7000億美元的訂單，綠色產品和服務的出口增速將是普通商品的兩倍。

降低綠色產品和服務的貿易壁壘同樣有利于環境。英國政府發布的關于氣候變化對經濟影響的《斯特恩回顧》中就提到，降低綠色產品的關稅可以讓全球的綠色產業變得更高效，這份報告還論證了綠色貿易的發展會促進全球環境的改善，有助于解決氣候問題。

事實上，現階段能決定綠色貿易的機構只有一個，那就是總部設在日內瓦的世界貿易組織(WTO)。而在聯合國，根本沒有過任何涉及綠色貿易對全球環境重要性的討論。

美國今年6月在眾議院通過的《清潔能源與安全法案》中，也沒有談到綠色貿易對美國經濟的重要意義。相反地，這次立法卻允許美國對一些外國產品征收新的二氧化碳排放稅，而這無疑將會引發外國的報復性貿易政策，讓美國的綠色產品出口受阻。

美國的貿易伙伴也都在出臺新的“綠色貿易保護政策”。巴西將風力渦輪發電機的進口關稅從0提高到14％，而在今年年底前，該國就會對一家大型風力發電廠的設備采購進行國際招標，很明顯，此舉是為了照顧巴西國內尚不成熟的風能設備企業；中國則出臺了一系列政策，保護國內的綠色工業，阻止外國綠色產品的進口，但同時，中國卻又希望能盡可能多地出口本國生產的綠色產品，例如美國正在大量購買的太陽能電池板。

奧巴馬和世界其他主要國家的領導人有機會消除貿易保護的政策，促進綠色貿易在全球的擴大。2007年，美國和歐盟在世貿組織框架內開始的新一輪談判就提出要消除現存的貿易保護政策。而現在，金融危機后的恢復期正好為各國盡快達成一致創造了條件，讓全世界都認識到開放的綠色貿易不但對掌握了先進清潔能源技術的發達國家有利，也有利于傳統產業占統治地位的發展中國家盡決實現產業升級。

在G20匹茲堡峰會上，美國就著重強調了綠色產業的重要性，峰會的主會場是2003年落成的大衛·勞倫斯會議中心，大樓75％的照明來源于自然光線，采用生態屋頂調節室溫，外立面采用反射性建筑材料以利用城市燈光降低會議中心的夜間照明。在年底的哥本哈根環境會議上，美國的主要目標就是尋求降低全球的綠色貿易壁壘，當然，這里指的是要降低各國政府對綠色產品的進口關稅，以及要求各國政府取消對綠色產業的補貼，而同時，美國將倡導第一種形式的“綠色壁壘”，也就是利用貿易手段來強制發展中國家承擔減排的義務。

保護主義者的新借口

今年3月，倫敦智庫“經濟政策研究中心”發行了電子書《全球貿易崩潰、黑暗的保護主義和危機：給G20的建議》，書中有許多非常有說服力的文章，為G20的首腦們防范貿易政策領域的保護主義重新抬頭提出了建議。其中，西蒙·伊文奈特(SimonEvene~)和約翰·沃雷(John WhaHey)提到了近年來越來越嚴重的“綠色壁壘”問題，他們對綠色壁壘這樣定義：是指一國故意利用環境政策來限制其他國家產品的生產，進而影響他國經濟。

在過去的20多年里，全世界在開放貿易和提高產業效率方面取得的所有成就都離不開金融和貿易領域的共識。這些共識和統一標準讓全球數百萬人成功擺脫貧困。但這并不是說現行的國際貿易規則不會導致貧富差距，數據統計會告訴我們，今天窮國和富國之間的差距似乎進一步拉大了，但這并不是實行貿易保護主義的理由。今天，許多一直想利用保護主義政策維護自己利益，而不惜讓消費者付出更多代價的人，已經把目光投向了“綠色”這個最炙手可熱的詞匯。他們的行為威脅到了貿易和金融領域一直以來的規則，看看美國等國家政府對大公司的緊急救助計劃，以及在金融危機之后的復蘇中偷偷加入的偏向本國生產的條款。各國政府都躍躍欲試，想把已經丟到角落里的貿易保護政策重新翻出來。

很顯然，制定全球排放標準以及碳關稅的統一標準肯定會成為哥本哈根氣候談判的核心。事實上，在世貿組織現有的規定中，就包含對環境保護方面的條款。在一些地區性的協議，例如《北美自由貿易條約》中，也包含共同的環境保護目標。然而從貿易政策的角度來看，這些多邊協議中關于環境的條款最好由統一的標準來代替，那就是年底可能出臺的《哥本哈根議定書》。

但是，依然有很多人認為政府間達成的排放限制標準可能會損害國際間的商業。在《京都議定書》簽署一段時期之后，這個問題似乎已經過時了。但是現在，在后金融危機時代，人們在恐慌中舊事重提。當貿易保護主義和綠色科技的支持者們聯合起來的時候，國際貿易領域的報復性政策就將陷入惡性循環，全球的經濟將面臨可怕的局面，甚至會倒退200年，回到那個重商主義、限制進口、保護國內市場的時代。

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從2008年9月至今，世界各國政府一共出臺了78項意在袒護本國產業的各種形式的貿易保護政策。名單中有17個G20的成員國。其中排在第一的就是金融危機的發源地——美國。這次危機本來為解決環境和氣候問題創造了一個非常好的條件，各國可以針對環保技術補貼以及排放稅建立雙贏的架構，但現在看來，這種想法過于樂觀了。

自由貿易可以解決氣候問題

專家們覺得要控制氣候變暖，最好的方法就是控制二氧化碳的排放，對威脅氣候和環境的行為征稅。方式有兩種，消費稅或生產稅。盡管消費稅的形式更加公平，因為現在全球化的產業供應鏈和原產地規則讓監控一個產品的生產變得越來越復雜，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對生產者征收二氧化碳排放稅成為首選議題。伊文奈特和沃雷評論道：

“最終，或許單邊或多邊協議會取代一個統一的國際標準，一旦結果是這樣，報復性的保護主義將會泛濫，受到損害的只能是那些不愿意接受二氧化碳減排標準的相對較貧窮的國家?！笔聦嵣?，在2009年，世界各國通過世貿組織的《技術性貿易壁壘條約》出臺的各種貿易保護方案已經增加了9％。

但是大多數環境保護組織和致力于環保的機構在為年底的國際氣候大會準備時，都沒有把貿易作為重要的議題。事實上，包括世貿組織目前正在進行的多哈回合談判，以及“千年發展目標”，都應當成為會議的重要參考。特別是如果考慮到現在世界上依然有30億人口每天的生活費不超過2美元，不切實際地拔高二氧化碳排放標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沃雷認為，包括碳關稅在內的碳排放驅動的關稅對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有一定積極作用，但效果有限。而且，不同國家在這種關稅安排中有的受益、有的受損，在原則上，碳關稅有貿易保護主義的因素，而且涉嫌違反關貿總協定(GATT)和世貿組織的條例，為本已問題重重的多哈回合談判制造更多困難。在發達國家對中國等發展中大國施壓的情況下，貿易方面的商議(如碳關稅)很可能喧賓奪主地左右哥本哈根的談判。在此過程中，世界會“變綠”，但是也將趨向保護主義。

其實，自由貿易本來可以成為解決環境問題的關鍵，只要換一個角度。人類可以在滿足生產效率的同時實現社會目標，可以在不大幅提高成本的情況下，促進綠色工業的發展，增加綠色產業的就業人數。但與現在的情況不同的是，增加的這些工作機會并不一定要在那些發達國家，也不一定在那些宣稱要使用貿易保護政策扶持本國綠色產業的國家里。通過制定更開放的全球貿易標準，綠色產業也可以向人力成本相對較低的發展中國家大量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