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博士涂通今的愛情之花

涂通今。1914年出生于福建長汀縣涂坊鄉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929年，毛澤東率領紅四軍第二次入閩路過涂坊時，15歲的涂通今就參加了少先隊和縣蘇維埃宣傳隊。1932年，當涂通今為自己參加中國工農紅軍而激動不已的時候，上級并沒有讓他上前線去殺敵立功，而是讓他參加了一個學習看護的考試。考試的題目是“為什么要學看護?”涂通今靈機一動，將自己在一所紅軍醫院看到的“救治前方歸來的英勇將士，培養無產階級的醫學人才”的對聯作為答案交了卷，結果考了個第一名。從此，他便開始了醫學生涯。

撥動情弦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撤離蘇區根據地，向西轉移。漫漫長征路上，看著戰友們一個個因惡劣的自然環境和各種疾病倒下，身為軍醫的涂通今心如刀絞。為了增強紅軍將士的體質，減少非戰斗減員，他絞盡腦汁，想盡種種辦法，竭盡所能地做好各種衛生防疫工作。紅軍長征勝利到達陜北后。涂通今又投入轟轟烈烈的抗日戰爭中。因為一心撲在軍隊衛生事業上，涂通今從未顧及兒女情長，一直到了1939年10月，在延安醫科大學學習深造的涂通今心靈深處的情感之弦才終于被撥動。

一天，一個從抗日前線歸來學習西藥的女學員、河南姑娘王黎來到了了醫科大學。原來，1939年，黨中央為了加強敵后抗日根據地建設，決定調分布在前線各處的醫科大學二大隊所有學員到晉察冀根據地工作。可是，在學員們集合完畢途經黃河時，二大隊的調劑九期又奉命返回學校，編入一大隊繼續學習。王黎就是調劑九期的一名學員。

當時，涂通今正在一大隊“特訓班”學習。或許是上天有意的安排，“特訓班”和調劑九期住在一個院子里。涂通今是大隊支部的組織委員，王黎是調劑九期的黨小組長，兩人經常在一起開會討論問題，一起參加生產勞動，一起組織文體活動。漸漸地，熱情、能干、堅毅、肯吃苦的王黎走進涂通今的心中。“要是能和這樣的姑娘結成革命伴侶，那該多么幸福呀!”涂通今在心里默念著。他想向王黎表白自己的情感，可是王黎比自己小6歲，她會答應嗎?涂通今欲言又止。

其實，涂通今也同樣在王黎的心中占據了重要位置。涂通今是醫大數得著的參加過長征的紅軍干部學員，學習成績非常優秀，又是大生產運動中的勞動模范，他熱情、勤奮，關懷同志無微不至，這些都在姑娘的心中激起了陣陣漣漪。當時，醫大的大部分女學員每到周末和節日都會結對外出游玩，而王黎總是留在宿舍，偷偷把涂通今的衣服拿去洗，或是拿著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去請教他。

有情人的心都是敏感相通的。終于，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涂通今和王黎相約在延河邊……王黎向涂通今講述了自己的參軍經歷：1938年6月，日軍的飛機轟炸了王黎的家鄉——河南省唐河縣城，在縣中讀初一的王黎毅然決定奔赴延安抗日。這一決定得到了王黎父親的全力支持，他帶著女兒冒著敵機的轟炸，隨逃難人群跑到了鄭州，又趁夜色扒上了一列敞箱貨車到西安，找到了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王黎在辦事處等了一個月之后，隨學員隊伍徒步行軍15天抵達了革命圣地延安，而她父親卻在回唐河后遭到了逮捕和嚴刑拷打……

王黎投身革命的勇敢精神令涂通今感動不已，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王黎的手，姑娘羞澀地低下了頭，卻未把手從涂通今的手中抽出來。愛情的種子萌發了，從此，寶塔山下、延河岸邊，都留下了這對革命戀人的身影。

喜結良緣

涂通今既是王黎的戀人，也是她的兄長，在硝煙彌漫的戰場，在相對安定的后方，涂通今無時無刻不在呵護著王黎。1940年秋，醫科大學發動學員行軍10余公里往回背樹枝，用來扎籬笆。女學員的體質一般都不如男學員，每次都會有相當多的女學員遠遠地落在男學員后面，而涂通今和王黎總是相扶相攜，齊頭并進。每次趟水過河，涂通今總是先把王黎護送過河，然后再上岸。

轉眼，又是一個秋天，漫山都是紅彤彤的山棗。為了慶祝他們相戀一周年，涂通今和王黎趁著星期日休息，來到山坡上采摘野山棗。兩個人品嘗著山棗的甜蜜，也品嘗著愛情的芬芳。走著走著，涂通今突然停下來深情地望著王黎說：“我們今后的生活難免會受到生與死的磨煉，我也說不準會犧牲在前線，但我敢肯定，你跟我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都會比這野山棗更甜美。”“嗯，我生死都和你在一起!”

1941年5月1日，在得到組織批準后，涂通今和王黎喜結良緣。這天，八路軍衛生部長李資平、藥材處長鄭統代表女方，醫大政委饒正錫代表男方，共同主持了他們的婚禮。婚禮極其簡樸，就在柳萬家溝找了一個帶棚的飯館，一碗牛肉、一碗羊肉、一碗蘿卜就算是婚宴了。新婚洞房則更加簡陋：在窯洞藥房后面擠出一塊長寬各2米的空地，擺一張簡易床，婚被是洗得發白的兩床軍被，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家當。

搖曳的燭光映紅了喜字，也映紅了這對新人幸福的臉龐，他們倆相擁著坐在一起。涂通今端起一碗酒對妻子說道：“從今往后，咱倆就是革命夫妻了，我今生今世都不會離開你!”王黎也深情望著丈夫：“我們的愛情之花，經過戰爭的洗禮，一定會永遠開放!”

1942年6月，涂通今和王黎的長子涂柳果出生了。在此之前，王黎已調入涂通今所在的和平醫院工作。此時，英勇的八路軍進入了新的作戰階段，屢屢重創日軍，但傷員人數也與日俱增。為了更好地救治傷病員，涂通今和王黎搬到了醫院隔壁的房間。身為外科主治醫師的涂通今每天都要做大量手術，經常深夜才回家。不久。積勞成疾的涂通今竟累出了嚴重的心臟病，不得不回家休息3個月。

丈夫生了病，得補補身體，可家里哪有錢?王黎拖著虛弱的身體買回了一筐土豆，加工成土豆粉，然后用報紙裝好了到街上去賣。賺了錢買小麥回家，磨成面粉，做面條、餅給涂通今補身子。既要照顧病中的丈夫，又要照顧嗷嗷待哺的兒子，王黎的辛勞可想而知，但她從沒叫過一聲苦。

萬里尋夫

抗日戰爭勝利后，按照黨中央“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方針，部分八路軍部隊要向東北轉移。中央組織部決定派涂通今到東北工作。1945年9月初，涂通今離開延安，奔赴東北解放戰場。臨別前，王黎緊緊握住涂通今的手，淚水奪眶而出，她深知，戰爭年代的每一次分別都可能是訣別，更何況丈夫要去幾千公里之外的東北。她抑制著心中的千言萬語，說了句“你多保重”，便泣不成聲了。“家里全靠你了!”涂通今也是無語哽咽……

匆匆告別妻兒后，涂通今先去了沈陽，后又跟隨陳云去了哈爾濱，任松江軍區衛生部長。丈夫一去幾個月音訊皆無，這讓王黎擔心不已，當她得知延安炮兵部隊也要開赴東北后，便立即要求和部隊一起北上，并得到了組織的批準。和平醫院還給了王黎一頭小毛驢，給她做搬家行軍的運輸工具。部隊出發，王黎把兒子放進筐里，和行李一起放在驢背上，自己則牽著驢走。

走著走著，王黎腳上起了泡，磨出了血，痛得汗水浸透了衣服，可她堅強地支撐著。11月，部隊行進至承德，搭上了開往沈陽的運煤火車。鑒于東北地區局勢不穩，土匪很多，炮兵部隊擔心繼續帶著家屬行軍會影響到部隊行動，就雇了一輛馬車，派一名戰士將王黎母子倆護送到了解放軍東北局。在東北局，王黎打聽到丈夫此時正在哈爾濱松江軍區任衛生部長后，不禁喜淚縱橫。

接著，王黎又帶著兒子隨三五九旅一道開始了趕往哈爾濱的長途徒步行軍。盡管冬季的東北氣溫在攝氏零下30多度，王黎母子缺衣少食，但王黎心里依然充滿了即將見到丈夫的喜悅。1946年3月初，王黎終于到達松江軍區司令部所在地、哈爾濱東面的賓縣。從1945年9月啟程，到抵達涂通今的所在地，歷時半年，王黎整整走了兩萬五千里!當涂通今看到妻子已瘦得不成樣子時，這位剛強的漢子流下了淚水……“王黎的這次‘長征’，可以與我參加的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比肩!”涂通今逢人便說。

相敬相伴

1951年8月初，在南昌華中醫學院任院長的涂通今正忙著學院的擴建工作，突然接到要他赴蘇聯攻讀醫學博士的命令。這是新中國派遣的第一批留學生。涂通今高興極了。在站臺上，王黎又一次流著淚送別了丈夫。她知道，這是丈夫難得的學習機會，也是他的夙愿，自己絕不能拖他的后腿。從此，她獨自在國內，邊工作邊照顧孩子、侍奉老人。

日子久了，辛勞使得華發過早地爬上了王黎的兩鬢，好心人紛紛勸她：“寫信讓他回來吧，別苦熬了!”可王黎總是堅定地說：“沒關系，我能撐得住。”為了不打擾涂通今的學習，她把思念全部壓在了心底，盡量不給他寫信。但每當接到涂通今一月一次的來信時，她即便再忙再累，也要趕在第二天把寫好的信發出。為了減少丈夫的掛念，每次給孩子做了新衣服，王黎都要帶著孩子到照相館拍成相片，寄給丈夫。

遠在異國的涂通今從妻子的信中知道家中一切都好，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不僅克服重重困難熟練掌握了俄語，而且在神經外科方面有了更深的造詣，并成功獲得了醫學科學博士學位，成了我軍著名的“紅軍博士”。當涂通今回國得知王黎的辛苦后，動情地說道：“我的成功凝聚了王黎的心血!”之后不久，涂通今擔任了第四軍醫大學的副校長、校長，王黎則調到陜西省衛生廳擔任干部教育處處長。王黎照例承擔了所有的家務，好讓丈夫全心致力于醫學研究。涂通今不負眾望，在臨床醫學中取得了多項學術成果，填補了國內空白，開創了我國神經外科研究和治療的新局面。1964年，涂通今被授予少將軍銜。

1975年，涂通今任總后勤部衛生部副部長，后任軍事醫學科學院院長。此間，涂通今繼續在我國神經外科研究領域獨樹一幟，取得了非凡成就，他編著的《實用神經外科學》是我國第一部神經外科學著作。1983年，涂通今離休后，仍然相繼擔任了《中國醫學百科全書》和《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經驗》的副主編，撰寫編譯了《急癥神經外科學》等10余本專著。1995年11月5日，在中華醫學會成立80周年紀念大會上，涂通今被授予“對醫學科學及學會發展建設有突出貢獻的專家”稱號。

看著丈夫伏櫪之年依然取得如此眾多的成就，王黎感到莫大的欣喜與寬慰，她常對人說：“老涂忙著制訂寫書的計劃，我就給自己定下了照顧好他的‘龐大計劃’。”每每聽到妻子這樣說，涂通今都感慨不已。他知道沒有王黎的鼎力支持和默默奉獻。他是不會走到今天的。1997年夏，在北京首屆“五好家庭”評選中，涂通今一家高票當選，這是他們走過半個多世紀、肝膽相照、風雨同舟的傳奇婚戀的又一個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