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古稱西域。自古以來,我國一些民族的祖先,就在這塊廣衷的土地上繁衍生息,并為燦爛的中華文化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自二十世紀初以來,在新疆各地發現了大量古代游牧民族繪在或刻在山體巖石上的巖畫,其中有許多弓馬騎射、爭斗舞蹈的畫面,是古代西域“武術”的真實記錄,它為武術史的研究,提供了形象資料。探究其源,方能明其流。本文試從巖畫的部分圖像、一個視角、尋覓中華武術在西域的產生、演變、發展的歷史軌跡。
1、狩獵蘊含著武術的雛形
遠古時期,“人民少而禽獸眾”,古民“日與禽獸居,族與萬物并”。人獸混雜,相食相爭。為取得衣食,求得生存。“民物相攫而有武矣”。原始的武術也就應期萌發。
在新疆塔城額敏縣伊米里河畔有幅捕鹿巖畫(圖一)。獵人裸體跣足,分腿展臂地攔截一只鹿。不難想象,空手捕鹿必然會有一番追逐、閃躲、拳打、腳踢、摔扭之類的動作,這些“發乎天能”,而又直接服務干生產勞動的自發性動作,正是武術拳術的萌芽。圖中雙輪一軸的圖像,是車輛的象征。
在新疆塔城裕民縣巴爾魯克山,有幅追獵圖(圖二),獵人雙手拿著周邊尖狀物的石塊,在追擊巖羊?!霸既祟悾け环?,石器即石兵也。以石片斫物則為器,以石片格斗則為兵”(《中國兵器史稿》)。隨著石兵的應用,出現了劈、砍、刺、擲等技術。這些處于“自衛其生”的技術手段,就是后來武術器械使用方法的萌芽。所以說,人類處于本能需要的生產勞動,是孕育武術萌芽的“母胎”。獵人的四尖帽,是公元前二千年左右,就游牧于我國西北邊境賽種人崇拜太陽的裝束。

弓箭是人類最早發明和使用的器械之一?!肮钢糜卺鳙C,肇端于原始社會晚期”。弓箭的改進,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叭藶榱嗽斐杉?,需要幾千年,起處從弓上射出去的不是箭,而是本來就有的投槍,因此弓必須在那時做得很大——象人那樣高”(伊林·謝爾加《人怎樣變成舉人》)。這可從圖三、四得到證實。
圖三是在新疆伊犁尼勒克縣紅十月鄉夏牧場發現的射鹿圖。獵人似馬步站立,搭箭在弦,三只獵狗豎耳翹尾,一只即將咬鹿后腿。圖中弓身制作粗糙。圖四是新疆阿勒泰山脈發現的射羊巖畫。圖中弓身高大,明顯是“弦木為弧”的原始形態,但其箭有鏃,這可能是本來就有的投槍。鏃的出現,說明箭已渡過了“剡木為箭”的初生階段。隨著經驗的積累和制作工藝的提高,弓的形制必將相對縮小、變輕,做工由粗道細,而命中致遠的效能反將提高,這一點可以從下面兩幅巖畫得到說明。
圖五是新疆北疆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阿拉套山脈中發現的一幅射鹿圖。圖中的弓,明顯呈現出人工精心加工的痕跡。弓身是精美的“弓”字,取義象形,集使用價值和審美價值于一體。
在昆侖山莫勒恰河出口處的山腰上,有幅射牛巖畫(圖六)。有尾飾的獵人,弓拉似滿月,欲射殺俯首翹尾、兇悍無比的野牛。從那只四蹄朝天,已被擊斃的獵物,這是張小而精的良弓。
弓箭的使用,不但要有一定的體力,還要憑借合適的姿勢動作,掌握一定的技能技巧,這些源于生產實踐的本領,正是武術的雛形。

圖七是新疆天山南部庫車縣境內發現的一幅射牛圖。著尾飾的獵人一手直臂持弓,另一臂弧形后揚,一腿蹬伸,一腿屈膝,橫襠步站立。動作舒展,氣勢雄健,似乎揚手間矢已中的。圖中弓也較精致,但有背無弦,表現古人“以虛代實”的藝術構思。獵人的尾飾,是五千年前就活動于塔里木盆地的古羌人的裝束。
值得注意的是,圖七中的射姿,已由“不知其然”的本能性動作,進入到了自覺創造的“知其然”階段。從茫然的本能到自覺的人為,是人對自然和自身認識的質的飛躍。這種有意識、有目的的創造的動作技術,就具有了武術的內涵。

圖八是新疆塔城裕民縣撒爾喬湖山坡上的一幅狩獵圖。該幅巖畫有兩點耐人尋味,一是弓弦后有一與其平行的附件,再是矢已中的,但箭尾仍留弦上。有人說這是一種原始的弩,長箭桿是夸張的手法。筆者認為,還可有新的理解:一、弩是弓的發展演變,它最大的特征是“橫弓著臂,旋機設樞”。而巖畫上的弓沒有這些明顯特征。二、該畫可能是一種“弋射”又名“弓矢敫”,即矢尾系一長繩,古時中原地區多用作射飛鳥。從該畫獵人屈膝坐臀、兩臂后拉的姿態看,他欲將射中的獵物拉回或拖住,而繩才有這種可拉性。
圖九是在昆侖山通往印度克什米爾的山道入口處發現的射鳥圖。畫面左上角的獵人,舉臂持弓,似在遠射畫面最上部的飛鳥。射飛鳥不但要有精良的弓矢,還須有高超的射技。巖畫反映出古民在弓矢的制作和應用方面,已發展到了很高水平。

在新疆南疆庫爾魯克山有幅圍獵野牛巖畫(圖十)。一頭受驚的健壯野牛,在俯首奔逃,三個手持扎槍的騎手,一字擺開,緊追其后。牛前的兩個獵人,一個挽巨弓引箭待發,另一個也從馬上拋出套繩。野牛上面也是張巨弓。左面已被拉斷的套繩,表明已有過一番驚心動魄的搏斗,在這第二回合的較量中,野牛身陷重圍,再難逃脫前堵后追,左右包抄的四面圍殺,扎槍、套索、弓箭數管齊下,野牛已成“甕中之鱉”。
這幅巖畫形象生動,情景交融、寓意深刻,顯示出古代游牧民族的斗爭精神和“武略”才智,表現了各“兵種”協同作戰的壯觀場面。
扎搶、套索及弓矢的運用,是人類手臂功能的延長。后來武術的器械中長柄剌兵和軟器械,是扎搶和套索的演化與發展。
2、戰爭促進武術發展的重要因素
征戰和掠奪是人類私有觀念發展的產物,圖十一、十二是新疆北疆巴爾魯克山上的古民爭斗巖畫。圖十一上的兩個人列勢相對。右方雙拳緊握,一拳舉起;左方弓箭步,兩臂側舉,兩人躍躍欲試,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圖十二中兩人手拉手,意在守護草場和畜群,另一人舉拳揮臂欲奪之。
人與人爭斗的本能活動,尚且不能稱其為武術,一旦運用各種技能技巧的肢體活動。從本能的自衛,變為有目的、有意識的攻防格斗技術,并對社會產生一定作用時,這種技術就有了武術的性質。
在新疆昆侖山巖畫群中,有兩幅畫再現了先民拼搏廝殺的情景。圖十三中,右方騎士正在追射頭有形飾物的騎士,被追擊者亦不相讓,回首挽弓,向追擊者還擊。騎戰的出現,說明弓箭的應用更為廣泛,射技更為高難。

圖十四是幅“長矛進盾”圖。手持長矛的武士,向弓箭步立于牛背上的武士進攻。后者舉盾抵擋。持矛者足前已被擊斃的動物,可能是他的戰騎,但他毫不示弱,仍在進攻。這幅巖畫攻守逼真、技術合理、情勢激烈,并用藝術夸張的手法,將人立于牛背,這是對技擊實踐的概括升華,表現了古人在武術領域,將現實形象和藝術想象相結合的審美情趣,具有虛實結合、以形顯情的效果。由此可見,中華武術所刻意追求的以形求神、形神兼備的審美意識由來已久。
戰爭是刺激武術發展的重要因素,它的出現為武術的進一步推廣提供了強大的動力和廣闊的舞臺。一旦攻防格斗技術從孕育它的生產勞動中獨立出來,成為攻伐征戰的手段,軍旅武術便脫穎而出。

圖十五是新疆哈密沁城鄉折腰山上的一幅騎戰圖。畫中十人十騎、姿態各異。從左奔駛而來的六騎明顯為一方,其戰馬膘肥體壯,四蹄騰空,來勢迅猛,騎士們挺槍躍馬,勢不可擋。右面四騎為一方,人小馬弱,其中三個騎收槍勒馬,斗志全無,右上角一騎,人墜馬驚,槍已掉地,四騎覆滅之勢。

新疆哈密,當地東疆要沖,勢扼東進西出的門戶。古時烏孫、匈奴、車師等部,相繼在此活動,征戰頻繁。這幅“十馬酣戰圖”,可能是這些民族或部落間征戰的“鏡頭”。

3、舞蹈
古時候,在勞動之余和征戰的間歇、豐收之后,人們為慶祝勝利和調節生活,往往把戰斗致勝的情景和技術表演一番,以示凱旋和威武。情之所至,必然舞之蹈之。這種戰斗動作的再現,不僅是練武的過程,也是反映交戰的過程,具有加強戰斗力和教育的意義。
圖十六是新疆塔城裕民縣發現的雙人舞巖畫。舞者似馬步,握拳提肘,頭身中正,表現出剛健用武,沉著自信的神態。這種姿態與現今蒙古族摔跤手的姿態如出一轍。
圖十七是庫爾魯克山的雙人舞打圖。一人有尾飾,一人著羽毛頭飾,均扮成半人半獸模樣,這是草原游牧民族牧畜文化動物崇拜的象征。圖中兩人跳步進前,舉臂對打,動作舒展瀟灑、協調自然、配合默契,大有現代武術對練的風味。

原始舞蹈反映了以狩獵為主的生產方式,表現了狩獵和爭斗時的動作。“舞以象之”,“舞”是“武”的再現,“武”是“舞”的內容,“舞”與“武”的結合,互為表里,所以“武舞”和“練武”融為一體,很難截然分開。在新疆仍有許多民族的舞蹈至今還保留著這種特征。
在新疆著名的維吾爾族“刀郎舞”所表現的狩獵情景就是例子。
巖畫是歷史的記錄和再現。從以上論述看出,生產勞動孕育了武術的萌芽,戰爭促進了武術的發展和演變,社會進步使攻防格斗技術從生產勞動中獨立出來,這就是武術。社會生活的需要,是武術產生、發展的原動力,也是決定武術內容和形式的“調節器”。不斷發展的社會需要,將永遠不休止地促使武術發展變化,而武術內容和形式的不斷豐富與完善,又將對中華民族和全人類做出新貢獻。
中華武術是中華各民族共同的財富,它的產生與發展浸注著各民族的智慧和貢獻,自古以來,生活在新疆的各兄弟民族,也為中華武術的繁榮昌盛做出過自己的貢獻。